人海茫茫,甚至连他是生是死,于风都没有把握,但当时那却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于是她告别好心照顾了她半年的街坊,辗转来到于恩瀚昔日的驻防所在。
“接下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在说完整段经历后,于风吁了口长气,随即倒在水涵怀中,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十年。
“那……婆婆,”玲珑问她:“为什么您一开始并不肯和于总兵相认呢?”
之前已和她做过一番交谈的上官铭代为答道:“一来因为于总兵已改头换面,不再是官,而是外人眼中的海盗;二来于婆婆一发现收留她和于飓兄弟的、‘海龙’,就是昔日的主子时,往事前尘,齐聚心头,想起自己从小奶大的孩子惨死的情景,突然语塞,觉得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一旦知道了夫人非因外传所言,是为了阻止朝廷命官抄家而撞柱意外身亡,而是……那他会怎么做呢?北上找马天行的父亲报杀妻杀子之恨?结果可想而知,届时又核教忠心追随他的手下怎么办?最重要的是,又该教当时正好南下来找父亲玩,因而幸运逃过一劫的水涵怎么办?”
“婆婆,”水涵怀抱于风,像哄小孩一样的再三安抚:“过去了,婆婆,事情已经都过去了,现在您有我,有我和您一起承担一切,您再也不用独力承担任何事。”
“对,还有我呢,婆婆,”玲珑也在父亲的轻轻一推下,凑到她身前去,并握住她枯瘦如柴的双手。‘有我。”
接下来两天,除了早、晚必会过来看他们一趟以外,马天行倒没有再做出任何过分的事,但他那上下打量水涵的眼光,以及他挂在唇边的冷笑,还是令人觉得毛骨惊然,十分不快。
直到今日夜幕降下,当玲珑他们已准备要休息时,马天行突然率众来将他们架到“龙头”下方的平合上。
“现在没事,”此刻他正狞笑对相互扶持的上官铭父女说:“待会儿可就不一定了,来人,推进去!”
水涵奔到三座铁笼子之前叫道:“马天行,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干脆挑明了说,不必这样折磨人。”
“当然是想要迫使你就范,如此明显的意图,难道还需要我另外做解释?”
“不!”玲珑第一个从栏牢间伸出手来拉住水涵的袖子说:“不,不能答应他,水涵,绝对不能。”
水涵却绝决的说:“我答应你,马上放了他们三人。”
马天行仰头大笑。“于水涵,一人换三人,你生意是这么做的啊,便宜占尽,那我还有什么赚头?行了,我就答应你留于风一条活命,顶多让她在海中泡一泡,不淹死她,这样可以吧?毕竟在还没有捉到她之前,我可是普为了不晓得她会跟你胡扯些什么,而担足了心事,说来也真是好玩,我这人的长相啊,十足十是我母亲的翻版,唯独声音像足了父亲,不然你这老奴才也不至于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吓成那个样子了,不过呢,也幸好我长得像母亲,否则将来在床第之间,你还不晓得该叫我天行或……能安好。”
“你……到底还想要说什么?”水涵的声音已忍不住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马天行那仿佛永无止尽的邪恶。
“你还猜不出来吗?居能安乃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撒谎!能安的父亲早就死了,”玲拢手捉栏杆大叫:“你撒谎!”
马天行根本看都不着玲珑一眼,只盯住已不支倒地的水涵,继续残忍的开口;“怎么样啊,于水涵,能同时受我们兄弟育睐,前后相伴,也算是你的福气了,你娘欠我爹的,这一辈子就教你双偌奉还;来人,将他们三人吊起来,再慢慢沉人水中。好戏就要上场了。”
步险与能安循声赶到时,看见的正好是海水已浸过他们三人腰部的骇人景象。
“玲珑!”
她抬头望去,因眼角扫到马天行得意的笑容,而灵光乍现:原来如此。
“步险,危险!快退!”
第八章
玲珑刚帮父亲换好药,就听到叩门的声音。“步险!”
炙热的目光虽投向玲珑,但口中却不忘先向上官铭问好:“步险来迟,让伯父吃苦了。”
“不对。”放下袖子的上官铭,慢条斯理的说。
“爹。”玲珑出声抗议。
“进来,先进来再说,”上官铭逞自招呼步险,仿佛当玲珑根本不在身旁。“晚餐吃过了没?要不要陪老头子用一些?”
“谢谢伯父,我用过了。”
“那好,”转头对玲珑说:“丫头,吉沏壶热茶来给步险喝。”
“不要。”
“什么?”
“我说不要,谁晓得我一走开,您又要怎么为难步险。”
“丫头,就算你们小俩口已私订终身,在为父的面前,总也该做些保留,难道就不怕步险笑你不够矜持?”
玲戏还来不及回嘴,步险已然过来握住她的手道:“我们两情相悦,从来不曾,亦觉毋需在乎这些世俗观念。
玲珑先朝他嫣然一笑,再给上官铭一个:“您瞧吧!”的表情,不禁让他啼笑皆非。
“所以我刚刚才说不对嘛,你与徽丫头都情投意合到这般地步了,听说她母亲对你们的婚事也已经点头,怎么你到现在依然称我为‘怕父’?”
步险岸伟的身躯即刻晃动了一下,俊逸的面庞先红后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步险?”被他用力握到手几乎都快痛起来的玲减轻唤:“步险?”
他回过神来,先自仰头轻叹一声,稍抑激动,然后才面色一整对上官铭说:“步险乃一介粗莽武夫,一无家势,二无显亲,三无恒产,而玲珑出身娇贵,蕙质兰心,丽质天生—;—;”
“所以你自惭形秽,决定放弃罗。”上官铭满脸促狭,插进来说。
“不,当然不是,”步险难得慌乱,枪着发言:“玲珑我是娶走了。”
“既然如此,你前面说那一堆于什么,”上官铭抚掌大笑:“还不跪下来拜见岳父大人?”
步险难掩兴奋,立刻撩起下摆屈膝道:“小婿危步险,叩请岳父大人万福钧安。”
“快快起来,”上官铭开心不已,上前扶道:“起来,起来,意思到就行了,真要磕头,等你来迎娶咱们家闺女儿时,再磕不迟。”
“是啊,起来,起来,”玲珑也勾住他的臂弯说:“这要让娘知道爹先教你磕了头,她可是会不依的。”
“说的是,说的是,”提到夫人,再看女儿与未来的佳婿一眼,上官铭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唉。”
“爹,好端瑞的,怎么叹起气来了呢。”
“我想岳父定是思念起远在汴京的岳母,所以才会‘恨无彩凤双飞翼’。”
“对,对,对极了,”这下上官铭当真是‘岳丈’看女婿,愈看愈有趣。“女儿啊,看来我这女婿不但武艺高强,连文系也好,果然是人中之龙。”
“称‘大侠’,不为过吧?”玲珑故意挨到父亲跟前去说。
“你……”被女儿椰偷虽有些尴尬,但上官铭又哪里会跟她计较,乾脆自嘲道:“是,是不过分,而且你瞧爹爹我多么着重你说的话呀,竟然在失去记忆时,也能一见步险,便反射性的叫他危大侠,真是;步险。
“小婿在。”
“晚饭她吃过了,你快把她带走吧。”
“岳父大人是说……?”
“我是说你们小俩口小别重逢,一定有许多话想说,那就别让我这老头子碍了你们的眼,同时呢,我也可以安安静静的吃顿饭。”
“但是……”步险仍有些躇踌。
“去、去、去,”上官铭甚至已挥起手来。“再不走,等我们回去以后,万一丫头把帐反过来算到我头上,不让我跟她娘好好叙旧,倾诉别后的种种,那可怎么办?你赔得起?”
“爹都赶人了,咱们还是快点走吧!”玲珑朝上官铭眨眨眼,逗得他没有办法再继续板起面孔,只得摇头苦笑,而步险更是差点就来不及告退。
☆☆☆
“这里……”玲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好美。”
“是婆婆告诉我的,”步险说:“听说连水涵都不知道恩慈岛上有这么一处地。”
他们身在一个涵洞内,内有状似桌椅的天然岩石,外则上有繁星点点、下有波光邻邻,但最妙的,还是隔绝内外的那片河水帘幕;厚薄适中,角度奇巧,若身在外头,会以为它只是一片河流尽头,沿壁而下的小瀑布,谁知里头则有洞天?一旦进到洞内,就会赫然发现:唉呀!这简直就是一幅透明的水画嘛,透过晶莹剔透的水帘着月色、看海景,真是美得令人屏息,教人除了读叹以外,再找不出其他的宇眼来形容这片水晶帘子。
“婆婆,一定常常独暴此,是不是?”
“比起她的遭遇,我突然觉得自己再幸运不过。”
玲珑心念一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以充满期待及鼓励的眼神仰望着也。
“你没有听错,”步险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祥宁乎静。“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没有将我一并带走,没有让我目睹他们自溺的惨况,或许已经是当时的他们所唯一能够帮我做的了。”
“是爱你,舍不得你,而不是忍心遗弃你。”
“是的,是爱我,我的父母,终究是爱我的。
玲珑猛然将他拦腰一抱,并偎到他胸膛上去。
“怎么了?”
“好感动、好欣慰、好开心,觉得……觉得自己好幸福。
听她一连用了那么多个“好”字,步险不禁笑开来、“我看哪,你真是个‘好’容易满足的女孩。
“不好吗,”玲珑抬起头来撒娇:“若非我这么好哄,你想我会不跟你算你这几天以来,对我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的帐?”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了自从屠龙岛脱困,来到思慈岛后,我们不是天天均有碰面?
“可不像师姐他们卿卿我我,或二师见他们如胶似漆。”她垂下头,感觉具有那么一丝委屈。
“你以为不好受的只有你一人吗?”
“难道不是?”玲珑扬起头来反问。
“当然不是。
“骗人。
“我造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骗人。”双唇跟着话声而落,马上攫住玲珑鲜艳欲滴的红唇。
玲珑先还挣扎了一下,聊备抗拒一格,却只换来步险低沉的笑声,以及紧接而来的热情攻势,一下子便瓦解了玲珑的装模作样,以霸道的唇、灵巧的舌引导着她做出无法再掩饰及压抑的回应。
离开她气喘咻咻的唇后,步险随即转移阵地,继续吻着她的面颊、鼻梁、额头、眼睑、下巴,舔舐耳垂,再吸吮她滑腻的颈项。
“步险……步险……”玲珑顿感双膝发软。“人家快……快站不住了啦……”
“那就别站,坐到我怀里来吧。”不待玲戏有所反应,步险已经将她横袍起来,一起倚坐到水线后一块凹陷的岩石十。
“步险?”手按着他爱抚到胸前来的手掌,玲珑轻喃。
“嗯?”他继续贪向着她滑如凝脂,并散发出淡淡幽香的肌肤。
“我……都不晓得该推开你,或该任由你……瞧你把人家给逗的。”
步险闻言,猛地收手抬头,玲珑反觉空虚及失落。“步险?”
“到底是谁逗谁啊,”为了转换气氛,免得待会儿真会情不自禁,步险于是刻意捏捏她的臭子并以轻松的口吻说:“我才是快要按捺不住,恨不得一口就将你吞下肚一里去呢。”
玲珑明白他的体贴,遂圈住他的颈项,配合着道:“我有这么可口?”
“等咱们洞房花烛夜时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玲珑可又马上羞红了脸。“步险!”
“我是说真的嘛,”凑近来与她额头相抵,步险由衷的表示:“谢谢你,玲珑。”
“谢我什么?”
“一切,没有你,我不可能脱胎换骨。”
“我谢你才真,”偎上他的颈侧,玲珑倾诉:“谢你救了我,救了我父亲;对了,箭伤无碍了吧?”
步险摸摸左臂说:干过是擦惊之下,能碍什么事,更何况那马天行本来就没真要弓弩手射死我们的意思。”
玲拢突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觉得冷?”
她摇了摇头。
“那就是想起了马天行阴狠手段的关系。”
“他还真是个坏胚子,自幼便……难怪婆婆听到他酷似其父的声音,就吓得魂飞魄散。”
“他也忌惮婆婆呀,不然又怎会设下圈套,让大伙儿全相信他的目标是你,实则另有目的?”
“那种人也能当到镇国大将军,真不晓得皇上是在干什么。”
“哗,好大的口气,竟连天子你都敢数落?”
“为什么不能数落?普天之下,尽是皇土,万众百姓,皆赖皇恩;如今他却让这样的人身为将军,由着他为非作歹,欺压善良还颠倒黑白,所谓事出必有因,承担了结果的我们,难道连追究一下缘由的权利都没有?”
“听你这一说,倒让我想起了一件有趣的往事。”
“有关于我的吗?”
“当然与你有关,还记得我们第二次相遇时,你曾经泼了一位‘企图’对你动手动脚的人一壶酒吗?”
玲珑寻思片刻,立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记得,记得,我还记得当时能安的反应是瞪大了眼睛问我:‘你竟敢泼朝廷命官酒?’”
步险当下便学她那夜理直气壮的模样说:“你没听过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吗?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官。”
玲珑看了更加乐不可支。“他是小小的官没错呀。”
“你口气会这样大,是因为有个大官舅舅吧?”
她的笑容一僵。“你知道了?”
“你失综的事,我总不能不禀报未来的岳母。”
一声“岳母”听得玲珑心花怒放,但另一件事却又令她难掩忐忑。“你不会……因而嫌弃我吧?”
“能娶当今中书令的外甥女为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你说我会嫌弃吗?”
“别人当然不会,只会忙不迭的攀炎附势,可是你心高气做,我哪里晓得你会不—;—;”
步险的回答是封住了她的雇,给了她缠绵的一吻,再以今她见了心醉神迷的笑容俯视她道:“你舅舅是中书令也罢,是乞丐也罢,丝毫影响不到我,对我来说,你只有一个身分重要。”
“哦?什么身分?”
“危步险的妻子。”
“啊,”她即刻兴奋到双眸发亮说:“的确只有这个身分重要。”
“你委实是我此牛的瑰宝,为了你,我可以不计任何代价,不辞一切牺牲,只要能够拥有你、保住你。”
玲拢心中突然掠过一阵不祥的感觉。“步险,为何这样说?”
“说什—;—;噢,这乃是我的肺腑之言啊。”
“但听起来……”玲珑双眉微蹙道:“是不是那个御史大人仍坚持要治你的罪?”
青云辞官、方敏赶到、水涵和能安尽弃前嫌……这一连串喜事几乎让他们忘了恩慈岛上,尚有一批“外人”—;—;御史谢叔通及他所带来的官兵在。
可是……就算当时有过误会,现在应该也都解释清楚了,不是吗?
“还是你说的话,他不肯相信?”见步险不出声,玲珑更是着急,索性一跃而起。“那换我跟他说去。”
“等一下,”步险赶紧跟着站起来拉住她笑道:“瞧你这急性子,我有说没和他谈拢吗?”
“谈清楚了?”
步险点了点头。
玲珑随即娇瞠:“那你还故意教人家着急。”
“因为涉及的内容太广,我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这个答案显然仍无法令她满意。“你至少可以先告诉我结果。”
“现在不已经跟你说了。”
“内容呢?”
“什么内容?”
“你们谈的内容。”
“结果既然是好的,那内容也就毋需详述了。”
“唉呀,你耍赖!”玲珑抡起小拳头来,轻槌他的胸膛。
步险则笑得更加畅快,一手按住她一双粉拳,另一手揽紧她歼细的腰身。“是呀,我是赖定你一辈子了,怕不怕?”
“求之不得呢。”她凑到他的唇边去,轻轻唤声:“步险。”
“嗯?”热气直呼到她脸上来。
“我爱你。”
步险即刻闭上眼睛做深深陶醉状。“冉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玲珑乾脆一边吻他一边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