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穆成的睡衣,挽了好几道才凑合没遮住手脚了。
她找到吹风机,把头发吹到大半干,才有精神打量浴室。她惊讶地发现这间浴室面积大不说,装修得也有点女性化,和她那个开发商赠送装修的标配浴室大不一样。墙面贴着闪着金属光泽感的蓝白两色马赛克,镶着带金色花纹边框的镜子,地面铺的同色系的地砖,一角是个粉色的按摩浴缸,另一角淋浴间花洒很大还带有按摩水嘴,金属毛巾架上叠着厚厚的白色毛巾,粉色的抽水马桶旁边搭配了一个同色的净身盆,这个她还只是在高茹冰装修房子时才知道是派什么用场的。她看看自己扔在洗衣篮里堆成一堆的衣服,摇摇头,想,还是明天再去操这个心。赤足走出浴室,她惊住了,她记得自己入睡时明明床上是一套深蓝色的床单被套,现在却全换成了浅米色的,铺得整整齐齐。
于穆成端一杯水走了进来递给她:“喝点水吧,出了这么多汗。”他头发有点凌乱,精神看着却很好。
谢楠听话地喝完水,犹豫一下:“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这么客气,可真是还没拿我当男朋友。”于穆成再摸一下她的额头,“应该没有发烧了。”
谢楠鼓起勇气,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胸前,轻声说:“谢谢你。”
不待于穆成反应过来,她已经松开手,飞快地上床钻进被子,把头埋进枕头里去。他既惊讶又开心,看她如此窘迫,不觉又有些好笑。他俯身替她把被子理好,吻一下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发现那里已经红了。他在床边停了一小会,关上灯回了客房。
也许是药物作用,谢楠头一回在醒来后又再次睡着了。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一看表,大吃一惊,手忙脚乱穿衣服洗漱,匆匆出房间,发现于穆成早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餐桌边吃着简单的早餐:吐司面包片加咖啡。看她跑下来,说了声“早”,转身进厨房去给她端出一份牛奶燕麦粥和两片吐司:“要不要煎鸡蛋?”
谢楠急急地说:“我要去上班了,不吃了。”
“我建议你最好请一天假在家休息。”
“不行呀,快放假了,事情好多。”
“那也得吃早餐,待会我送你过去,来得及。”
谢楠只好坐下老实吃早餐,一边吃一边看表,勉强吃完了燕麦粥,随于穆成出门,突然又记起一件事:“我换的衣服还在里面没拿。”
“钟点工会洗的,别管了。”
谢楠一想到自己的内衣会在一个男人家里被一个钟点工洗就傻了眼,于穆成不等她在那转念头,直接拥着她下楼出苑门上了车。谢楠也懒得再想别人看到会怎么想了,反正她每天早出晚归,左邻右舍都不熟,只对钟点工会洗自己内衣有些耿耿于怀。
于穆成发动车子,她抓紧时间放下遮阳板,对着化妆镜仔细看看自己的脸,着实有点苍白。公司要求,女员工上班必须淡妆。她一向是按淡妆的最下限对付这条规定,现在拿出化妆包拍点化妆水上去,涂粉底液,扑上散粉。趁红灯车停稳了,拿出口红仔细涂上。再看看,总算显得精神了点。一回头,发现于穆成正饶有兴致看着她。
“看什么呀,”谢楠很不自在地收起化妆包。
于穆成发动汽车:“口红颜色我很喜欢。”
谢楠觉得他嘴角那个笑意十分可疑,可是也无话可说了。到了公司楼下,离打卡时间只剩了四分钟,她匆匆说个再见冲进了写字楼,总算幸运挤进了人满为患的电梯,再冲进公司抢在差不多最后一刻打了卡,长吁了一口气。前台小姐阿MAY拿着本地晨报对她直挥:“谢姐谢姐,快看,你上报了诶。”
谢楠想,今天早上惊吓也未免太多了一点吧。连忙拿过报纸一看,是报道昨天在高速上发生的车祸,附了署名热心读者孙先生提供的黑白照片。一张是三车相撞横住道路,一张就是她蹲着身子和另外一个人撑伞替半躺在地上的伤者遮雨的情景,照片拍得相当清晰,画面中她半侧着脸,但认识她的人无疑马上就能看出是她。她暗怪这位孙先生多事,也没多想,放下报纸去做事了。
于穆成直到午休时间才得空翻一下当天的报纸,他一眼就看到了这张照片。放下报纸,他直接上网登陆报社网站,找出当天报纸这篇新闻的电子版,网页上附的照片是彩色的。他把照片另存下来放大一点,可以清楚一个人正扶着伤者,另一个人站着举伞挡在他们头上,谢楠正努力一手将伞遮住伤者,一手握住伤者的手。她只穿了薄薄毛衣,大半个身体都在伞外的小雨中,侧面照显得她睫毛纤长,面部清瘦而下巴尖削,脸色虽然苍白,却有一种宁定的气息,好象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头部血肉模糊的伤者。
原来她是这么着凉的。
可是她却一个字也没对他提起,这恐怕不见得是觉得小事不足挂齿,为善不欲人知了。她实在是把自己的情绪习惯性地掩藏得太深。她甚至出差都忘了告诉他一声,而且差不多没有主动问过他的行踪,他讲什么,她都会认真地听、点头,但很少发表意见。
于穆成往椅背上一靠,有些惆怅地想,要真正接近谢楠走进她的内心,他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记起今天凌晨那个短暂的拥抱,那个柔软的身体贴在他胸前,那一声低语,那个发红的轮廊小巧的耳朵,他觉得,他愿意付出更大努力:因为值得。
第 24 章
谢楠没想到晨报上那个小小的照片会有那么多人注意到。没等公司同事议论完,高茹冰先打来电话,问清楚她没事以后就骂她:“白痴,这么冷的天,你倒是先穿上羽绒服呀。”她只好诺诺连声。
接近中午时,她桌上的座机转进一个外线电话,她拿起来习惯性说:“财务部,你好。”
电话那边沉默无声,她试着再说一声:“喂,你好?”
“楠楠,你好,我是项新阳。”
谢楠揉着太阳穴,只觉得那里有点隐隐作痛,不知说什么好。
“我看了报上的照片,你没事吧。”
“没事,我既没受伤,也没赶上救人,只是撑了一下伞而已。”
“我在你楼下,楠楠,一块吃午饭吧,我很想见你。”
“我们不用再见面了,七年前就说好了的。”谢楠疲乏地说,“分手就是分手,无谓还留一点尾巴没什么意思。你走吧项新阳,对不起,我先挂了。”
就算没有于穆成的存在,她也不想再见到项新阳了。往事对她来说只是沉重的一份回忆,甜蜜的部分让后来的分手来得更伤痛。她并不怨恨,但也无意再和前男友有任何牵扯。中午她没下楼去惯去的餐厅吃饭,只请同事帮她打包带一份上来,去茶水间随便吃着,一边吃一边接到于穆成的电话问她有没按时吃药和吃饭。
“药吃过了,正吃着饭呢,你呢?”
“我吃过了,晚上我有个应酬恐怕回来得比较晚。我已经叫钟点工晚上七点去你那里,把我家钥匙和门禁卡给一套你,那会你应该回家了吧。”
“不要,我七点到不了家,我今天晚上有事。”她说的实话,今天晚上的确约好了要去张新那边做帐,而且她真不敢接钥匙和门禁卡,那意味着什么?同居吗?她可不想这么快走到那一步。
于穆成就知道她要推托,根本不理会:“反正她七点会去一趟你家,你不在就算了,我晚上回家接你也一样。”
谢楠抗议:“我已经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第一,你是我女朋友,这根本不能算麻烦,如果你坚持不要我照顾,我们的关系才真有麻烦了;第二,你并没完全好,你家还是太冷,不利于你好得彻底。”于穆成的语气根本不容她反驳,“就这样说定了,乖乖吃饭,下午多喝点水,再见。”
谢楠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总说不过高茹冰就算了,很多时候茹冰教训她,她都是心服口服的;可是现在来了个于穆成,也能三下两下就把她弄得无话可说,而且她不服气都找不着反驳的办法。
没等她把饭吃完,外面前台的阿MAY就激动得声音变了调地叫着她:“谢姐谢姐,快点来,有人送花给你,快点来签收。”
谢楠叹口气,把吃剩的饭盒扔过垃圾桶,拿纸巾擦下嘴走出茶水间,来到前台。本公司的年轻女孩上班时收花的不少,楼下市场部去年情人节还发生过一个女孩子收999朵玫瑰的浪漫场面。谢楠当然知道区区一束花是惊不到爱生活爱八卦的前台小妞阿MAY的,她之所以兴奋,肯定是因为上班以来就没看到过自己收过花。
前台上摆着一束用浅黄色和粉白色棉纸扎起来的双色郁金香,花束不大也不算招摇,不过看着生机勃勃很是醒目。午休时间还没完,大家都没什么事,好多人跑出来看热闹。谢楠无可奈何地签收,阿MAY兴高采烈地说:“谢姐,我刚查了,双色郁金香的花语是‘美丽的你,喜相逢’,你最近一定有艳遇。”
“散了吧散了吧,没戏看了。艳遇?还木偶奇遇呢。”谢楠翻一下,花没有附卡片。她苦笑,其实不是完全没有数。她猜花是项新阳送的,跟那个什么“花语”没关系,他们以前曾同去看郁金香花展,她当时说过她喜欢这种姿态挺拔的花。买房子时,项新阳还特意选了小区的郁金香苑。她拿花走回财务部,顺手搁在电脑旁边,出纳在旁边鬼鬼地笑,问用不用找花瓶插上,她摇头。
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戴维凡,连忙走出去接听。
“沙师弟,报纸我们都看到了,别说,侧面还挺上镜的,哈哈。”戴维凡在那边大笑。
“二师兄,不要就此成了我的粉丝才好。”
“现在我代表你大师兄通知你,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今天晚上都有约会,改明天盘存帐目吧。”
“好吧。”
“看吧,我就知道不会有问题,你大师兄还生怕临时改期你不方便,我都说了咱沙师弟不恋爱不享受勤勤恳恳工作拼命一心赚钱,肯定不会没时间的。”
谢楠恨得牙痒:“冲你这句话,我明天没空去做那个狗屁帐,拼了命也出去找个艳遇,免得给你看死了。”
“别别别,算我没说好了,我们明天见,还那个时间。”
谢楠想,好吧,今天还是得回家面对送钥匙的钟点工了。一想到自己把内衣留给人家洗了,她就全身不自在。
下午五点半下班,她穿上大衣到前台打卡,阿MAY和她一块下楼。这小姑娘年方二十一,正是青春无敌的时候,她讨厌别人叫她的本名“玉梅”,大家只好如她的愿叫她阿MAY。阿MAY对公司所有人的桃花运都有强烈的好奇,这会缠着谢楠问她知不知道是谁送的花。
谢楠倒是一向觉得她活泼得很好玩,并不烦她:“我说了不知道呀,你肯定第一时间就把花翻了个遍,还来问我。”
“有个神秘追求者多浪漫。”阿MAY看着电梯上方做向往状。“哎,谢姐,你怎么不把花拿回家呀。”
“放办公室不一样吗?对着的时间还长一些。”
“有道理。”
阿MAY是无牵无挂的月光一族,父母宠爱,并不指望她养家,一上班做前台虽然薪水有限,但马上买了辆小QQ开着。两人一齐下到地下停车场,道了再见各自取车。突然一辆深灰色沃尔沃S80插上来停到谢楠车前,谢楠愕然回头,项新阳打开车门走了出来。谢楠好不烦恼,这会正是下班时间,下来取车的同事越聚越多,阿MAY已经从她的小QQ里钻出来,扶着车门看得兴高采烈了,其他人矜持一些,但也是有一眼无一眼地瞟过来。她当机立断,决定不给他们八卦的机会。
“晨报社对面有家绿门咖啡馆,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她也不看他,径直上了自己的富康,项新阳会意,马上返身上车开走了。谢楠系上安全带,扶着方向盘,还没来得及发动,阿MAY的小QQ已经蹿了过来。
“谢姐谢姐,这是不是给你送花的男人,他好帅,开的沃尔沃呢。”
谢楠强打精神探头出来笑道:“送什么花,他跟我问路呢。”
“切,我才不信,他看你的眼神,没问题才怪。”阿MAY知道谢楠不想说的话,她就不可能问出什么了。不过她已经看得开心了,招招手,把车开走了。
没问题才怪。谢楠在心里重复着,跟在她后面把车开出了地下车库。
第 25 章
绿门咖啡馆在晨报报社对面,这条路相对安静,比较好停车。张新在报社倾诉版工作的女友罗音经常在这接待读者,和咖啡馆老板成了好友,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个打折卡。而高茹冰的新家离这里不远,谢楠没有喝咖啡的爱好,早把卡转送给了她,只听她说过这里气氛不错。
谢楠停车,看到项新阳的沃尔沃就停在前面不远处。她迟疑良久,还是下车进了咖啡馆。顶新阳站起身对她招手示意,她走了过去坐到他对面。
“想喝点什么?”项新阳招手叫来服务生。
“就柠檬水吧,我吃感冒药呢,最好不喝咖啡。”
“还是着凉了吗?”项新阳着急地问,“要不要紧,我带你去看医生吧。还有,你吃了感冒药就嗜睡,不能开车。”
“预防而已,晚上回家再吃,没事的。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项新阳看着谢楠,神情凝重:“我只是很想见你,楠楠,你知道看到报上的照片我是什么感受吗?”
谢楠盯着面前玻璃杯中的柠檬片:“这个,坦白讲,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对不起,也许我冷血吧。分手就是分手了,你有妻子,我有男朋友,大家各走各路,没必要做个牵牵绊绊的姿态。”
“我和唐凌林,已经分居了,我也向她提出了离婚。”
“那是你的家事,请不要跟我说。我和你恋爱在你结婚之前,我从没搅进过你们的关系里面。现在、以后更不会枉担这个名声。”谢楠的声音冷淡,还是没看他。
项新阳颓然低下头:“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完全有理由不原谅我。”
谢楠却抬头认真看向了他:“项新阳,那都过去了。我恨过你,也的确曾经不想原谅你。可是恨人是件很累的事,我早想通了,我背负不起不如放下。至于原谅,你并没有负我,只是诚实地向我讲了你的苦衷,让我及时知道了我们不能继续。我不需要原谅你来证明自己宽容,你也不需要我的原谅才活得轻松。”
“我们彻底成陌路了吗,楠楠?”项新阳声音沙哑,俊秀的面容有了一丝扭曲。
谢楠突然无法维持自己的镇定了。面前这个人曾经和她在最单纯无忧的时光里恋爱了快三年,她关于青春的记忆充斥着他的身影。他们甚至一起去订了房子,计划安下一个带花园的家,那时他们对于未来的计划和憧憬那么多,而每一个都和对方密不可分。
“我们七年前就已经是陌路了。”她的手指慢慢来回在绿格子桌布上移动,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可是指甲因为用力已经泛白。
项新阳注视她纤细的手指,那曾经是他非常珍爱的一双手,十指纤长,指尖圆润,椭圆形的粉红色指甲闪着健康的光泽。他最先注意到她就是在学校的一次联欢活动上,她表演钢琴独奏,雪白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秀丽的面孔微微垂着,自有一份动人心弦。其实她不过是被妈妈硬逼着学琴,谈不上多大爱好,过了业余十级以后就随心弹着玩了。从小到大要秀才艺,她都敢拿出来唬一下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唱歌跑调,跳舞僵硬,唯有这个勉强能见人,不用可惜”。
那时的她,跳脱飞扬,明明弹着一首曲调安静柔缓的曲子,可是嘴角笑容绽放得活泼。谁去介意她的琴艺呢?至少项新阳不介意。她起身谢幕,他拼命鼓掌。她亮晶晶的眼睛向台下一扫,他觉得至少有一刻,他们的视线相接了。
此时咖啡馆里响的背景音乐也是钢琴曲,她就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只隔一张桌子,可她几乎不看他了。偶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