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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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霞-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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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首先是到侯编那里去报道。侯编叫侯世忠,不是社里的头号人物,但是也是举足轻重的。至少这报社里面象他一样拥有他个人单独办公室的人这有三个,另外一个是山东来的大汉孙博,除了他们俩当然就是报社的总编张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情,我和秦帅都很讨厌候编,或许是因为在他那张过分骨感的脸上的眼珠子太有灵光了,整个眼睛和脸极其不协调,看着反而让人觉的奸诈。而且可怪的是,报社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这一点一直是我和秦帅所想不明白的。

    说是这么说,我们也不能以貌取人,至少从表面上看,他对来打工我们都还不苛刻。

    走进侯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张早报在看今天早上的新闻。一见我们进来,就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小李,小秦!来了啊!”他说话有点慢条斯理。我和秦帅应了一声。

    “先坐下,喝口水!”说完侯编转过身去给茶杯掺开水,我忙走过去帮忙。

    “不用不用,自己来!”侯编摆摆手,然后问我们:“你们两个昨天搬家还顺利吧?”我和秦帅相识一笑,相互都有点不好意思,昨天其实不是我搬家,整个等于是帮阿霞搬了个家。但这一眼并不长,侯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们这瞬间对视的具体含义。毕竟是我搬家,秦帅算是帮我的,所以我抢着回答:“挺顺利,还多亏侯编同意我们的假,我还正说要谢谢你呢!”

    侯编的嘴一下子列开笑了。这或许是出自本心的笑,却把我吓了一跳————他的脸上皮肉寡黄,牙齿到是白亮,笑起来的时候嘴一咧开,撑起了两边的整个颧骨,中间白灿灿的两排。

    “休息够了,今天可好好的干活!”侯编显然没有注意我被吓的窘态。秦帅倒是看到我的这个小动作,一脸的奇怪。

    我能够想到,活儿都很多。咱这报纸《仙山周报》全国统一刊号发行的。虽然叫周报,一星期却有三张,所以报纸看起来不大,16开的小版面,却得三班人轮流干。侯编很快就给了我们两个任务,到交警队采访一起交通事故。

    我和秦帅从来报社到现在,已经跑了交警队好几趟,对那里还比较熟悉了。虽说我们算是零时工,但是怎么说也算是聘用了一年的。所以一出了报社,交警队的竟然还是把咱当成一个人物。一般来说,都是一位叫徐盛年轻哥们接待我们。他是交警队团委书记,人又高又瘦,精悍,对人也热情。

    “两位大记者,先休息一下!”徐盛笑着递给了我们两个一人一包红娇。“等下去医院,昨天出的事,两架车在红绿灯的十字口撞了,人已经抢救过来,我先给你基本介绍一下!”

    “好的!”秦帅应了声,就和我一起,掏出笔和本子,听徐盛的介绍。原来昨天晚上一架红色的奥迪和一架小木兰摩托车相撞,骑木兰的妇女当场飞了出去,但奇迹般的只是伤了一点皮肉。倒是汽车因为急转弯碰上了旁边的护栏,司机脑袋撞在了前窗玻璃上,出现了严重伤势。不过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正在住院观察。因该说事情本身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这出事的地点就是峨眉最中心的红绿灯十字口,是南北大道和名山路两条干线的主要交汇口,这样影响就比较大了,用咱们的行话来说,就是比较有新闻价值。

    这峨眉城实际上也不大,所以听完介绍,并没有过多的休息。我们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医院。徐盛先就已经给院长办公室挂了电话,所以一到医院,外二科的薛主任出来接待我们。按照习惯再次的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具体撞车的情况。我和秦帅已经大概知道了,不过还是掏出了本子随便记录点东西。

    该打听的,该记的,其实都差不多了。只是我们必须还要亲自采访当事人————那个司机和骑木兰的妇女。同一起交通事故,却是两种不同的状态,这就是幸运之神偏向的结果:中年妇女从骨科里面走出来,连夹板似乎都没有上,医生只是简单的给上了点药水,再简单的帮着捏拿了一下。而司机却是躺在重病房。除了上帝和他自己,大概没有人对他现在的状况负责把。因为从前面的介绍当中,我们已经清楚这场事故的实际责任人正是受害者自己。因为清早街上没有人,所以他在拐弯的时候走了左道。然而经验终究是出了错。赶着上早班的中年妇女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或许是下意识的搬了一下方向盘,结果车朝护拦撞去。

    中年妇女茫茫然的坐在地上,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连同自己的小木兰摩托车凌空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上的骨头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涌上来,却看见眼前有一架红色的奥迪车斜靠在护栏上,车头已经破碎。一直到听到车上司机的呻吟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从死亡的河边走了一趟,那里的河水打湿了她的脚,却没有将她淹没!

    我立刻就想象出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秦帅和我分头行动,他去采访这个惊魂未定的妇女。而我去见那刚刚脱离危险区的司机。

    或许因为比起妇女来说伤势更严重,重病房里面的气氛明显更加的严肃。我去的时候,一护士正在检查输液瓶。这是一人一间的重病号房间,周围站着的几个没有说话的人,估计是他的亲戚。

    看到人,我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可能去采访她,因为司机整个脸的上半部,都包在药物纱布里面,从仅剩下的下半部表情来看,似乎还在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医生说生命的危险期过去了,但是看来并不是说病痛的痛苦期就过去了。或许在麻醉药品失效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司机还要承受不断的痛苦。

    我不敢问了,到是司机的妻子看到了我的装束,看出来是个记者。

    “记者先生,这怎么会事情,说出事就出事了!”司机妻子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眼圈红红的,靠在门边,悄悄的抹眼泪,没有转头过去看自己的丈夫。

    在我的经历里面,很少看见四十岁的女人流泪,所以有一些不忍心。本来在心里准备好的“专业性”的问话,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安慰了一句:“医生说了,危险期已经度过,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两个星期应该可以出院的!”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句话,似乎有特别的力量。女人象是得到了很特别的保证,看到了很意外的希望,用捏在手中的手绢认真的揩了一回眼泪。抬起头,只是盯着地上的空地出的双眼,依旧显得软弱和无神。

    “哎,希望早点好起来!”我体察到了她的伤心。这时候我才发现四十岁女人的忧郁,更能够打动人心。只是更多了憔悴人心的感念。可以想象妻子和司机的恩爱,也可以想象家庭主妇在准备好了一天饭菜等待丈夫归来,却等到了噩耗的情景。

    “放心!”我几乎找不到说词,“这个意外很快会过去的,你先生一定能很快的好起来。”我只能这样一味的安慰着。

    妇女的眼神却分外的空洞,这让我感觉到了一丝不祥。就好象虚空里面,有谁在我的领口后面使劲来上一拳。最近老是有这样的莫名其妙的感觉。我惶顾了左右,一切都十分正常,病院躺在病床上,护士正换输液瓶,亲戚们陪坐在旁边。几个男亲戚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大口大口的吸烟,妻子靠在门槛,没有去看眼睛被蒙起来的丈夫,空洞的盯着地面。

    我连忙暗暗地呼了口气,努力的把这不祥的预感排除到肺外面去。

    结果我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阿霞!

    阿霞!阿霞!阿霞!

    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填充了我的脑袋。

    秦帅说这丫头是我的妹子,可是我却无法这样看,总觉得她有种我无法掌握的神秘力量。就如果出现了一样。

    我差点说不出话来。

    “天宝哥!”阿霞喊我,我注意到了他眼睛中间的忧郁。别人并没有注意这丫头,连护士都没有象刚才一样请闲杂人离开。

    “你来做什么,没上学!”我问!

    “我来看看!”阿霞说!“这个人要死了!”

    “说什么!”

    阿霞没有回答我,只是站在门口,认真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病号。我为她这个大胆的举动而担心起来。人家医生都说没事了,她却跑来跟人家送终。这不是大凶的事情吗!我看看周围的人,居然都象没听见阿霞这句话。

    他们都自己先前的状态,发愣的发愣,抽烟的抽烟,做事的做事!

    阿霞看着司机,眼光让我有点心悸,那分明就是一种因为慈悲产生的忧郁。我在《天使也多情》这部电影里面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天使看站在手术台边,由于的看着手术台上医生们最后的忙碌。在他怜悯的眼神中,病人的灵魂慢慢摆脱了已经不再挣扎的躯体,然后从来到天使的身边,和天使一起静静的看着医生们最后徒劳但是又不得不进行的努力。

    可是这并不是电影。我听阿霞的话,吃了一惊,连忙拉着她的手,往医院门口跑。

    “你可不要胡说!”一跑到拐角我就警告她。“你这样说很不吉利”

    阿霞没有说话,突然笑了起来:天宝哥,有人走了!

    话音刚落,我还没有楞过神。背后病房里突然传出了农村护士的叫声:“快,紧急情况!”我转身过去,结果看到了一片混乱,医院里铃声大作。

    整条走廊里充满了凌乱的脚步声。楼道口的值班医生从值班室里面冲了出来,好多人也拥了上去,我来不及和阿霞说,连忙和也朝重病房冲过去,可惜这时候连我都已经被阻挡在了外面。

    才十几秒钟,病床就推了出来,这时候我已经看不到司机了。因为一张白布将他从头到脚盖了起来。病床迅速消失在急救室里面。门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医生也来不及轻轻关门了,或许这最后的时刻,多一秒钟,就可以把生命从死亡的边缘给拉回来。

    女人甚至没有叫一声,便眩晕了过去。几个亲戚也被这样突然的变故骇得不知道怎么办,盲然的站了起来。男人顾不上墙壁上“不得随地乱扔烟头”的警告牌,将还有一大截的烟屁股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朝手术室跑去。

    我看的目瞪口呆,同时看了看眼前的阿霞。

    阿霞闭上眼睛:“天宝哥!生命消失了!”

    我对阿霞甚至产生了惧怕,她正看着医院窗外的天空,如果和谁依依惜别。

    ………

    “怎么回事情!”秦帅冲了过来!他朝急救室看过去,我没有跟着看。秦帅看到的,也无非是一出生离死别的惨剧。我坐在凳子上支着头,感觉有点疲惫。或学我还在期望着最后的一点转机,医生将司机是生命拯救回来。无论如何我不会想到自己采访的对象会瞬间变成一句死尸!

    和她相撞的中年妇女也来了,手上还吊着绷带。我相信此时心中最复杂的还是她了。是感到幸运,亦或是感到后怕?她望着手术室中那个近在咫尺却属于生死线那头的人。这种静静的眼光,大概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了。

    阿霞的眼光竟然有点类似,这让我有点害怕。

    秦帅看到了阿霞:“喂,你来做什么!”

    阿霞坐在凳上,向我靠过来一点:“我来看看天宝哥怎么工作法”。

    “咳,有什么看的,你们不是要期终考试了吗?怎么这时候跑出来!”秦帅看了我一眼,脸上出现了一个笑意。“没见过你这么依赖哥的妹子,怎么连一刻都不能够离开!”

    “我请了假的!”阿霞对了一句。

    秦帅倒没有说更多的话,指着那一群紧张得不敢说一句话的家属:你看你看,这不就是我们的工作嘛!没想到出这么个意外!”说完,他把头埋下来,压低声音,只有我和阿霞能够听到:“知道吗?这就叫做新闻,而且是突发性的最新新闻,拿回去,编辑高兴的很。这里可是现场第一手资料,独家报道。

    “去!”我一下站起来,火气大得秦帅也吃了一惊。“这时候说这个!”

    秦帅吓了一跳。他没怎么见过我发这样的火。因为我在他眼中一直是老实人。现在我才知道老实人发怒,谁都害怕的。他们一般都能忍耐,,可是正应为能忍,所以不怒则己,一怒则冲冠。

    “好好!”见我真火了,秦帅也没和我硬碰,口气有点悻悻的,“总之今天是让我们给碰上了,等下你把初稿快点写完,等我把阿霞送回学校,就回来和你一起商量再说。

    阿霞已经恢复了她平时的状态,但刚才一幕仍然让我想起有点胆寒。

    “等等,你来写,我去送她!”我说道。心理想,我倒看看她到底是在哪里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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