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雪和李慕月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看见竹筠，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又迅速回过神，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李家老太太。
李慕雪就是那个刚才开口的人，此刻她笑颜如花，娇俏可人地依偎在李家老夫人身边道：“嫂嫂可真是漂亮，奶奶您说，嫂嫂是不是特别漂亮啊？”
李家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嗔道：“你还知道奶奶岁数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啊，怎的这会又来烦奶奶。”
三言两语，就将刚才的一切揭了过去。这一家子还是那么的精明算计啊。
竹筠抬头看了一眼翟戎涛的脸色，果然看见他冷笑溢在嘴角，也不去接李老夫人的这个话题。
说起来面对外祖母竹筠这个媳妇至少要唤一声外祖母才是，可翟戎涛从来只让竹筠叫李家老爷，李家老夫人。
个中原因竹筠不想深究，也就按照翟戎涛说的做了。
他们这辆马车前围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竹筠开口说道：“已经备下了席面，咱们进去吧，可别在这里吹冷风了，老夫人和小姐们都要冻着了。”
听见竹筠这么说，翟戎涛看了一眼竹筠的脸，然后将她护的更紧了。
竹筠转头朝着那李家老夫人轻一点头，然后唤来喜鹊，让她领着李老夫人进屋。李老夫人不再拿乔，跟在喜鹊身后昂头挺胸地进去了。
李家的两姐妹在经过竹筠两人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不过看的只有一个人，翟戎涛。
翟戎涛对于她们俩的目光不予理会，带着竹筠走向了后面的马车，李老爷和他们家那个有希望金榜题名的少爷正在这辆马车中。
一个须发皆白一脸皱纹的老人走了下来，跟李老夫人精心保养过的红润脸色不同，他脸上沟壑纵横，遍布老年斑，眼睛浑浊不堪，只是偶尔闪过的意思精光让他看上去有了些老人的睿智。
“戎涛外孙。”李老爷冲着翟戎涛讨好的拱了拱手。
翟戎涛看着他，嗯了一声。
这场景看上去十分怪异，像是两个人身份颠倒了一样。
竹筠上辈子就发现了，李老爷跟他那一家总是会不合时宜地摆谱的家人不同，看见翟戎涛，他总是表现的很心虚气短，若说仅仅是因为有求于翟府，竹筠是不信的。
翟戎涛抱着竹筠不让她行礼，然后开口对李老爷说道：“进府吧。”
说着，也不顾李老爷还想让马车中的孙子下来见见翟戎涛，搂着竹筠就往前走。
一路上，竹筠感觉到翟戎涛的心情很不好，一路上静默着到了松涛院，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冲淡了些翟府以往的冷清。
竹筠两人依旧保持着亲密的姿态，相携着进了屋中。
两人表现出来的亲密让屋中的气氛都窒了一窒，李老夫人看了看他们，又迅速地给了翟老夫人一个脸色。
翟老夫人一接到自己亲娘的眼色，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亲娘的心思。虽然翟戎涛这个儿子惯常不给自己面子，可是这个时候，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戎涛，竹筠，快来见见你们外祖母。”
竹筠上前行了个礼，翟戎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看见翟戎涛这样，翟老夫人也是暗暗舒了口气，就怕翟戎涛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她。
“这两位姑娘呢，一位是你大舅家的李慕雪，另一位是你二舅家的李慕月。”翟老夫人开口介绍了两位姑娘家，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竹筠。
竹筠却眼神游离，像是根本就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
静谧了一会，竹筠才上前一步开口说道：“两位姑娘家生的如此秀美，让我都忍不住想要个女儿了。”说道这里，竹筠心中一痛。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平静的撸下两个镯子并两只发钗送了出去。
李慕雪双颊绯红，偷偷看了一眼翟戎涛道：“嫂嫂这是哪里话，在嫂嫂面前，慕雪要被比成那野花野草了。”
“咱们李家的女儿，哪个是野花野草了？”李老夫人突然开口说道，话语中是满满的优越感。
就算已经是个普通人家，只除了三儿子在做一个七品芝麻小官，可李老夫人硬是能够摆起来哪个侯爵夫人的谱。
竹筠笑笑，并没有打算接话。
李老夫人却还是有些不满意，她瞪了翟老夫人一眼，开口说道：“慕雪聪慧美丽，幕月娇俏可爱，我看你们院中也挺冷清的，不如让她们俩……”
“奶奶！”李慕雪听见李老夫人的话，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相反，她俏脸上一片雪白，开口打断了李老夫人的话。
看见李慕雪的脸色，李老夫人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张狂了。这种事情，只有主人家去求了小姐来做客的，哪有上赶着让小姐去人家家里去住的。说出去，没得自降身价。
李老夫人心里有些后悔，但她毕竟在这一屋子人中辈分最高，所以说了个话题，岔开了。
看了这一幕还有一个人比李慕雪更纠结，那就是李若秋。同样是姓李的，可她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与李家唯一能搭上关系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这个姓氏了，照现在这种情形看来，李家人也有把自己女儿送进翟府的想法。
她李若秋和这两位小姐比起来，可是半分优势都没有啊。
竹筠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这老太太想的倒好，只可惜按照翟戎涛对于李家的厌恶，这件事没有半点可能。
翟戎涛倒是面色如常，只有眼底闪过一丝嘲笑的冷光。
话题又转了几个，一个小丫鬟来报，李家长房和二房已经安置好了。
小丫鬟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门被推开，一大堆人脸上带笑站在门口。
长房一家连着李慕雪，共有六口人，家长李探年，妻子左氏，长子李慕和，二女李慕雪，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李慕函。
二房中有一个公认的妒妇，可人丁比起大房来却还要旺盛，以至于庶子庶女一个不少。加上李慕月，共有九口人。家长李探讯，妻子马氏，姨娘尤氏，庶长子李慕佑，妻子何氏，次子李慕殷，嫡长女李慕月，庶女李慕晴，庶子李慕韩。
一大家子看上去脸上带笑，可是那笑意中却又带上了几分虚伪。真真是貌合神离，偏偏要同进同出。
一干人上去见礼，竹筠准备好的礼物瞬间都发了出去，手上的镯子，还有头上的簪钗也散出去了不少，倒是让她轻松了许多。
没多坐上一会，厨房就已经备好了饭菜，一大家子人顿时转移了阵地。
这翟府还真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新买来的丫鬟小厮们调教的时日尚短，看上去不甚伶俐，让李老夫人眼中的不屑更盛，好在几个二等丫鬟还算是能够撑得起场面。
吃过了午饭，李老夫人和翟老夫人自然是要回到屋中叙旧的，竹筠知道她们要说体己话，也不去讨嫌，和翟戎涛一起回到了他们的院子。
“戎涛，你说他们这么一大家子都来了京城，不会只是因为儿子赶考的事情吧。”竹筠翻了会话本，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
就算竹筠重生，也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好像一切都提前了一些，这到底是因为竹筠重生了，还是前世是场南柯梦？
翟戎涛伸手抱起了竹筠娇小的身子，开口说道：“他们的确野心不小，只不过没一个人能撑得起这野心罢了。你也不用理会他们，我自然是有法子让他们搬出去的。”
竹筠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翟戎涛看着竹筠的乌黑秀发，心中升起怜爱之意，抱着竹筠的手又紧了一些。
绝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绝不！
而松涛院中的对话就精彩的多了，大门紧闭，丫鬟婆子全被打发了出去，几个忠心的看门，其余人都只能远远地看着门口。
屋内只剩下三个人，李老夫人，李老爷，翟老夫人。
在自己的爹娘面前，翟老夫人眼中不禁有了些泪痕：“爹，娘，现在戎涛是半点都不亲近我，这可怎么办？！”
李老夫人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戎涛一看就是被那小蹄子给迷住了，你身边就没几个机灵人吗。把人往房中一塞，又有几个男人是不偷腥的？”说着，瞟了瞟李老爷。
李老爷倒是不动如山，喝着新茶，脸上早就没了面对翟戎涛时的谄媚感。
“可是戎涛从不让松涛院中的丫鬟近身，就算派过去，说不得会被打发到竹筠手下。”翟老夫人眼中浮现哀怨，看着李老夫人和李老爷的眼中也少了些亲热，“若不是李家……”
“住嘴！你身为李家女，怎敢编排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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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李老爷第一次开口说话，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威严。
听见自家老爷的话，李老夫人脸上也瞬间变得严肃：“玉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翟老夫人的闺名就是玉婉，这名字已经有将近十年没被人叫过了，如今听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翟老夫人仿佛又听见了那个英武伟岸的男子，低沉着声音在自己耳边呢喃：“玉婉……”
“娘，我后悔了……”翟老夫人神思恍惚，嘴里说道。
见翟老夫人这样，李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心里却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你这是在埋怨爹娘的不是了？”
翟老夫人回过神，恹恹地坐在凳子上，脸上出现几分疲态：“女儿没有这么说……”
李老夫人越发的恼怒起来，连先前的那几丝尴尬也不见了：“当年那件事，我们李家也是损失惨重，被夺了爵不说，你大哥二哥的官也都丢了……”
“还不都是靠着谷弘得来的……”谷弘是翟戎涛父亲的字。
“啪！”
刺耳的声音让屋内一时间静寂了下来，屋外呼呼的风声，在这个时候格外刺耳。
“你干嘛？！”李老爷冲着自己的妻子吼道，说完又转头看捂着脸呆坐在凳子上的翟老夫人，对着自己的这个女儿，他到底还是愧疚的，“没事吧？你娘她是个拎不清的，你也知道，平日里她是最疼你的了。”
翟老夫人呆滞地点点头。
看见她这样，李老爷心中的愧疚更盛，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都是作孽啊……”
李老夫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可她好强了一辈子，这个时候也断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她捂着脸低声哀嚎起来，听起来倒像是受了委屈的那个：“我一辈子为了李家操心忙累，老了还要被女儿指责，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往常翟老夫人肯定要上去劝劝的，可是现在，她也没有了那个心思。
李老夫人哀嚎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房中只余了三人的呼吸声。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戎涛娶了慕雪慕月，娶哪个都行，两个都娶也不要紧。”李老爷的声音在房中突兀地响起，“老大老二他们年纪大了，老三也在那个位子上磋磨了多年了，必须动动，否则我有生之年，恐怕见不到咱们李家兴盛的那天了。”
“老爷！”
“爹！”
两个女人惊呼了起来，李老爷这话听着让人实在不安。
“翟家五代继承，全都是为国捐躯的忠臣，就算皇上因为十年前那桩事生气，也不会真的不管戎涛，加上戎涛和长公主搭上了关系，想必不用过多久，就能恢复将军府的声威了，说不定还能赐下个公侯当当，当年就有风声，说是谷弘没死的话会被赐定国公的位子。”李老爷顿了顿，神色黯然，“到底是李家害了谷弘啊。”
……
李若秋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如果李慕雪李慕月两个进了翟府，是绝对不可能再有她的容身之地的。翟老夫人再怎么宠她，也绝不可能容忍自己和她的亲侄女争宠。
她现在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可是竹筠这个正经的当家夫人日日都宅在府中，就算是出门，也大多是往长公主府去，更何况就算她出门，也不会带上李若秋。
翟老夫人的话在翟府是越来越不管用了，下面的人虽说不至于克扣吃食，但是也没有以前殷勤了，连带着对她这个表小姐也越发的敷衍。
日日服侍在翟老夫人膝下，翟老夫人最爱说的就是曾经大将军府的盛况。久而久之，李若秋仿佛也觉得眼下的破败只是一时，日后翟府定然会再度兴起。要知道偶尔翟老夫人带上李若秋去上香，报上翟府的名号，大部分勋贵也都会给个面子。
李若秋对现在的翟府是瞧不上的，可是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世，能嫁进翟府，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更何况，翟戎涛长的那样好……
李若秋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也看出了李若秋的坐立不安，如果是以前，两个人恐怕早已经上去问李若秋，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烦恼了，可是现在……
海棠和杜鹃对视了一眼，眼中是深深的心有余悸。以前她们还会被李若秋感动，为李若秋的善良大方给折服，可是现在，那些念头早见了鬼了。
卖身契的归属一变，她们两个人再府中也是寸步难行了起来。
两人虽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可是当时进府的时候，却是一家子一起进去的，当时翟府中还是一片荒凉，刚刚经历过那场劫难。他们这群进府的人，可以说是资历最老的了。可还是见识不够多，谁知道因为一时心软，就给自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
这些日子海棠和杜鹃的父母没少找上门，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让两人认清时势，迷途知返，给竹筠认个错，让自己的卖身契还在翟府中。可是她们现在的位子太尴尬了，且不说竹筠在李若秋和翟老夫人的攻势下都没有半分松动，她们两个丫鬟又怎么能让竹筠改变主意，就说她们现在的卖身契还在李若秋手中，万一李若秋一个不高兴，发卖了她们也是可以的。
翟老夫人虽说心疼李若秋，私下里给了银钱让她养着海棠和杜鹃，可是除了月银，什么四季衣服，头饰胭脂之类翟府公中会派发给丫鬟的东西也就没了，这些开销，比得上她们这些大丫鬟每月的月银了。
海棠和杜鹃每个月拿着可怜的月银心中无限悔恨，日子过的紧了起来。早知如此，谁还去听那劳什子表小姐的话。
主仆之间越发离心，相处起来再没有从前的真心实意。
李若秋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心里急躁起来，站起身在屋中转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去询问自己的两个大丫鬟。
等到李若秋犹犹豫豫地把情况说出来，海棠和杜鹃沉思了一会，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海棠先上前一步说道：“小姐心中若是这个盘算的话，我看您还不如去探探夫人的口风。”
李若秋皱起眉头：“嫂嫂若是知道了我的想法，是绝对不会愿意亲近我的。”
一旁的杜鹃也靠近李若秋，声音里带着蛊惑：“小姐您这就想左了，要知道夫人再怎么着，也不能拦着老爷纳妾啊。更何况现在夫人进府也有将近半年了，肚子可一直没动静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时候不用老爷开口，夫人恐怕也要先打算呢。”
李若秋心中瞬间开朗：“的确是这个道理，若是到时候我和嫂嫂关系好，又能帮她分担家务，她一定会想到我的。我毕竟是向着嫂嫂的，想必嫂嫂也知道这一点。”
海棠嘴角一抽，头低了低，这表小姐想的可真美好，就算是她们这些丫头也知道，正妻绝不会对小妾有半分好感。更何况是李若秋这个时时同自己作对的。
杜鹃附和道：“小姐说的对。”
“可是……”李若秋又犹豫了起来，“万一嫂嫂怀孕了呢？”
海棠掩去刚才脸上的异样，开口道：“若是夫人怀孕了，那更应该给老爷安排通房了，毕竟怀胎十月……”
李若秋点点头，脸上现出温柔的笑意来：“还是你们聪明，多谢我的两位大丫鬟了，日后我成了表哥的妾室，也绝不会忘了你们的！”
海棠和杜鹃不约而同地笑笑，看着李若秋欢欢喜喜地拿着几张帕子出门去看望竹筠。待她走后，两人才直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