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照片归照片,他还是觉得能亲眼见到她才是真实的。
真实的……他看着她,脑中只有这样的想法,这些年来他等待的也不过是希望能触到真实的乔深白而已。
他不想吓着她,不想让她觉得他是个乘人之危、偷看她睡觉的变态狂,所以索性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型电脑,把休息室当作办公室。他今天是特地空出时间给深白的,可是陪着她睡觉他一点都不认为可惜。基本上他是不肯把工作带进休闲生活里的人,要嘛就努力工作,要嘛就认真休息,不要想两者兼具。
或许是沙发睡久了不舒服,深白醒转,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触感温软舒适的薄毯,然后她瞠大双眼,狼狈地坐起来整理散乱的头发。
糗了糗了,她乔深白好面子一辈子,竟没想到会在他人面前出这种洋相,而且还是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笨哪!她暗自叫苦。
“你……你干嘛不叫醒我?”她杏眼圆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企图用迁怒转移害羞。
“我看你睡得那么香甜,所以才不忍心叫你。你很累吗?昨晚又在赶稿了?”他关上电脑萤幕,脸上漾着温柔的笑。
“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看着我睡觉啊,你知道那种感觉很差吗?”
“我知道,所以我想你是非嫁我不可了,因为你睡觉又打呼又流口水的模样都被我看光光了。啧啧!真是不害臊,怎么有女孩子睡相那么难看。”他收起电脑,好整以暇地坐着,笑容变得有点坏。
“你作梦!”深白气得把薄毯卷成一捆往他身上砸过去,当然,不痛不痒,却能让她消消火气;然后,她灵光的脑袋又恢复运作,眯起眼斜睨着他。“等等……你说我‘昨晚又在赶稿’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我在写小说,偷偷派人调查我?”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增加货币流通,给征信社一点点业绩啊,不然他们靠谁吃饭啊?而且‘东阳物流’在全台都有据点,要打听你的下落太容易了,你又是知名的言情小说家,所以我这样根本不算是‘偷偷’喔,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仰慕你的粉丝。”他笑起来虽然挺欠揍的,但她却不讨厌。
“是是是,你纪大少爷有的是钱,干嘛不把钱给我赚啊?我保证给你的都是一手资料,而且货真价实。”
“深白,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关于我们未来的事情。”
“未来?我的未来跟你的又不相干。要先谈你的还是我的?”
“深白,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你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只知道我快要被你给气炸!”她气呼呼的样子让他又想笑。“我有一个疑问,纪冬阳先生,按照约定,我记得现在不过是三月底,离十年还有一段时间不是吗?你干嘛这么急着找我?”
纪冬阳给她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这我当然清楚,但是你总得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来追求你,三个月的时间培养感情,然后三个月筹办婚礼,这样刚刚好九个月,时间一点都没有浪费。”
“呵呵,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
“呵呵,过奖过奖。”
“纪冬阳,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我也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那就不要逼我跟你结婚,就让我们当作没这回事,让一切回归到最原始,只做朋友,好吗?”
“深白,你觉得我不够格当你的丈夫吗?”
“不,你远超过我的标准,你的条件太好,是我高攀不起。”
“这我不介意,所以还是让我娶你吧?”
“纪冬阳,你火星来的啊?”
“对啊,来地球找我的老婆。”
深白又好气又好笑,她望着眼前西装笔挺、高大伟岸的男子,从这么近距离看他,她发现他的眼睛比在电视上更深邃、更吸引人;不可否认,纪冬阳是一流的男人,是嫁给他半夜都要起来偷笑的那种梦中情人,没有理由拒绝,除非她疯了。
可是她乔深白早就对爱情死心,对婚姻放弃,不愿意再落入爱情的陷阱。
“拜托你,不要来扰乱我的生活,我对结婚没有兴趣。”她无奈地说。
“当初是谁说她会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时候我可不觉得你对结婚没有兴趣喔。”他笑着提醒她,她说过的话他不知怎么的总是记忆深刻。
“那是以前。人都会改变,我以前太傻,所以太相信爱情。”她冷了脸,想起了不堪的过去,所以她才不愿意再见到纪冬阳。
“那你愿不愿意再为我相信一次?”
“不,因为你跟他一样可恶。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从齿间蹦出的话语,令他心头一紧!他就怕她还记恨,还记得他也曾经是帮凶,一起帮裴健欺骗了她。
“你无话可说了吧?说穿了男人都一样狠心,所以必须互相掩护。是不是裴健也曾经帮你挡过其他女朋友的电话或约会呢?所以你为了报答他也必须装好人欺骗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深白,这么说对我一点都不公平,我只是不忍心看他伤害你,我不忍心看你难过……”
“所以因为你的隐瞒,让我免于受到伤害、免于难过了?”
“我不知道你会伤得这么重。深白,站在朋友的立场,就算我唾弃裴健,也没有权利插手他的感情,所以我跟你一样痛苦;除了心疼你,还要受良心谴责,因为我那时候就喜欢你。我喜欢你,深白,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心中有一块部分在作祟,我卑鄙地希望裴健愈坏愈好,这样你才能更加体会我对你的好,我一直是这么想,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把你伤得那么深,深到再也不相信男人,再也不相信爱情。”这些年来,他日夜想着总有一天要为自己辩解,让她知道他从不是故意的。
他凝视着她,眼神温柔得可以把一块巧克力瞬间溶化。
“你想得真美。你以为如果我不爱裴健,就会爱你了吗?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你以为爱情是这么简单吗?不是他就轮到你?”她不留情地说,每一句话都像针般尖锐,对他的诚实并不领情。
“我知道你对我有埋怨,这些我都愿意弥补。深白,你说得对,我为什么那么有自信,你离开裴健就会投进我的怀抱?可是深白,别忘了,是你说过如果十年后我们都没有对象,我会是你唯一的选择,就是为了你这句话,我才能等到现在。”
“还有九个月,不是吗?我还有时间在九个月内找到情投意合的男人结婚,不是吗?”她说。
“何必去找,眼前不就有我吗?我是最佳人选。”他还是嘻皮笑脸,一点都没有退缩。
“不要这样,纪冬阳,我们不适合,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因为我看到你会心痛,会想起让我心痛的那个人。”
“那么,你现在心痛吗?”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问句,她一时语塞。不,她不痛,她只是怕痛。
“纪冬阳,你知道吗?重要的并不是我现在痛不痛,而是一旦爱一个人,就注定要痛了。”她沉重地说。
“你就这么胆小吗?乔深白。”她不痛,可是他好痛。
“没有用的,纪冬阳,不可能的,我不能爱你,也不会爱你,更正确地说,是我不懂得爱你。”
“深白……”
“忘了我,纪冬阳,我拜托你,忘了我们曾经相识,把所有的事都忘了吧。”深白语重心长地说。
随后,她抄起随身携带的大提包,走出他的视线。
外头艳阳高照,深白本能地眯起眼睛。纪冬阳那双炽热的眼睛宛若紧跟在她身后,她不敢回头。不可否认,他很迷人,他的声音很好听,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惊胆跳。可是她不能沦陷,她不能再被爱情迷惑,那太伤人,而她已经受够了!
第四章
“见到你的心上人了没有?”说话的男人面对着窗外,黄昏的余晖把他的头发染红了,他的气质冷冽如黑夜,夕阳对他来说是一种前奏。
“橡树出版社”的第二代老板赖雨农是纪冬阳大学时代认识的学长,毕业后两人偶有联络,不过直到纪冬阳发现深白进了“橡树出版社”后才开始与他熟稔,毕竟,这可是他重要的消息来源啊。
大学毕业后,纪冬阳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美国柏克莱大学攻读硕士,然后又攻读博上学位,一转眼五年过去;两年前回台湾,又在父亲的资助下创办“东阳物流”。纪贯夫原本并不看好他会成功,尤其是在愈来愈竞争的宅配物流上,面对已经进入战国时代的物流产业,纪冬阳却只是个初入社会的新手,可是纪冬阳善用人才,懂得借助他人的专业来自我充实,他不故步自封,不固执己见与遇事判断果决的性格反而成了他最大的经营利器。
在美国的五年期间,他得知深白以“乔白”的笔名在“橡树出版社”出了书后,便积极与赖雨农联系,也奠定了他们的情谊。
他希望每当深白出了新书,他都是第一个阅读的读者。
虽然他不能免俗地并不怎么喜欢读爱情小说,但是他爱读她的“后记”,因为深白是个很有诚意、很温暖的作者,她的后记往往比本文还要精采,写的都是她生活的点点滴滴与感想,他喜欢从那里去推敲她最近的心情,去关心她、了解她。
“她还没有完全走出情伤的阴影,我不想强迫她。”纪冬阳淡淡地说。这么多年了,他很清楚深白已经从一个天真的少女变成只要谈恋爱就满身刺的女人。
“从她的小说不难看出她还恨着裴健。说到裴健,那小子很快就要娶倪亚灵,当倪董的东床快婿了,呵。”赖雨农牵动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裴健当时的嘴脸。他一察觉到我喜欢深白,便百般讽刺我,说些酸溜溜的话;他很明白他已经选择了倪亚灵,再不能要深白,可是却也不要别人得到她,尤其是我;因为我比他强上几百倍,他怕跟我一比,深白就会知道他是个多么烂的男人。”一提起裴健,纪冬阳表情转冷酷,握紧的拳头显示他的愤怒。
“可怜的学弟,我早说过裴健不是个好东西,劝你不要跟他亲近,你偏不相信,还要跟他住同寝室,结果换得十年不能痊愈的相思病,何苦呢?”赖雨农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不要笑我。我跟深白还有希望,至少她曾经答应要嫁我,只要我坚持,相信她不会不守信用;况且像我这样痴情的男人,她打灯笼也难找到。倒是你,伯母总是找尽理由要你结婚,出版社里的未婚小姐也都想钓你这个金龟婿,听说有个叫苏灿灿的……”
“拜托你不要再提她,我头好痛。”他是该头痛,因为他最受不了像苏灿灿那种神经超级大条的傻大姐,全出版社的未婚女性都被她警告过,不得接近她的“猎物”赖雨农,从此让赖雨农对她非常感冒。
“难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遇过喜欢的女人?”他好奇。
“别问我,‘女人’对我来说等于‘麻烦’,我连碰都不想碰。”
“你该不会也曾经受过什么刺激吧?还是其实你是……断臂山?”
“纪冬阳,看来你好像不怎么想看乔深白最新的稿子了?”
“没关系,我找苏小姐要,她是深白的责任编辑是吧?”
“……”赖雨农板起脸来,他个性向来严肃,但是遇到不按牌理出牌又个性开朗的纪冬阳好像也没辙了。
“瞧瞧我们两个还真是有趣。一个要追的女人见了他就跑,另一个却被一个女人追到躲都躲不掉。”纪冬阳自我解嘲道。
想到苏灿灿,赖雨农忍不住又皱了眉。唉,女人还真是一种非常非常麻烦的动物啊,他但愿一辈子都不要惹上。
夜很深很深,虫鸣很响很响,纪冬阳心很酸很酸。
独自坐在三十坪大的书房里,书柜上最醒目的就是一排粉紫色书皮的言情小说,作者笔名清一色是“乔白”。
出道七年,深白总共写出了约莫四十多本的小说,并不是量产型的职业作家。她的第一本“甜蜜的背叛”因为是新人,一开始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瞩目,而是由读者口耳相传推荐介绍才慢慢打开知名度。纪冬阳很明白她说的是自己的故事。
女主角在受到青梅竹马爱人的背叛后,成为寄情于工作的女强人,然后巧遇了也受到情感打击的男主角,两人在互相安慰中爱苗渐渐滋长,虽然偶有争吵和拌嘴,却也终于成为幸福的一对。故事情节或许没有什么特别,但因为是说自己的故事,所以写来特别深刻,也特别令人动容。
我的心曾经被撕裂,被深爱的人狠狠践踏,那时候的心痛,我永远会记得。
凡是真心爱过的人都有个愿望,希望就算有一天不能在一起,也要笑着说再见,祝福他/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虽然我们彼此不适合,但感谢他曾经给我学习如何爱与被爱的机会,好让我在未来更懂得珍惜。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不曾给我机会。他选择了欺骗与背叛,让我从此无法对他说出祝福的话。
很残忍是不?连让我在他生命中完美地退出都不肯。
我的心被撕碎后就再也不能完整,再也不能回到从前。所有的海誓山盟成为伤害我最深的记忆,常常在半夜惊醒,被迫接受他已经改变的事实,他已经不再爱我,不再爱我。
多年后我还是过着不能算幸福、但也没有太多挫折的生活。他会后悔吗?他过得快乐吗?他还会记得我吗?我反覆思索着,依旧不能说出祝福的话。
我不能祝他幸福,对这样的我,我感到伤心又鄙视;如果他知道有个女孩曾经因为他的无情而不能原谅他,他会不会选择更好的方式来对待我?
我不知道。于是我必须靠着不断地写来抒发情绪,写下我的故事来减轻我的疼痛,那痛确确实实存在,我无法欺骗自己。
恋爱过的人谁不曾受过伤害?谁的心不是被伤得千疮百孔?但。疋对我而言最痛的莫过于此,没有道歉、没有眼泪、没能好好说分手是我对这段感情最大的遗憾,也因为没有这样的仪式,使我的心至今还未能完全走出伤痛。
我想,我是真的爱他的,只是还没做好准备接受他离开的事实,但是有一天我一定可以,可以收拾所有的伤心,无畏地再重新开始。
初次看到这段心情告白,纪冬阳仿佛也和她一起被深深伤害了。九年多前他曾到过高雄一次,是特地去看望她的。
圣诞夜分别后,他回去整夜不能成眠,她的一颦一笑不断在眼前掠过、在心底翻动。遇见她后,他的心像刚刚发生一场大地震,事前无法预防,事后也无能为力,只能任它倒塌、崩坏,思绪紊乱得一塌糊涂。
嗅着她留下的蓝色手套,上面还有与她身上一样的水果香味。
凌晨三点多,裴健兴匆匆地从舞会回来,不停炫耀倪亚灵如何对他百依百顺,以及她是如何美丽、舞技如何精湛,如何让他在圣诞舞会中出尽了锋头;而纪冬阳只是冷眼旁观。对照起深白的落寞,纪冬阳更加不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那两个月里,他内心不断产生矛盾与拉扯。乔深白在他心里已经洒下一颗种子,正慢慢地发芽、茁壮,使他不得不再确定对她的好感究竟只是一时迷惑还是不能错过的那种。
寒假期间,裴健邀请他到高雄家里作客,他不经思索就满口答应。
再见她一面后,他终于安心了。他依然喜欢她,证明他不是那种抱着短暂玩玩心态的男人。他喜欢乔深白,虽然她并不知道,也不领情,虽然她的目光总是跟着裴健打转,偶尔才会施舍般地落到他身上。心酸哪!想他堂堂一个大帅哥竟也有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在乔家,他感受到失去已久的家庭温暖,乔爸乔妈、乔深白及乔深生,虽然在物质上远远比不上他所拥有,但是他们的家庭多么和谐快乐,生活得多么幸福与满足,乔深白笑得多么令他怦然心动。
她的笑容令他怦然心动!
然而男人有时是多么敏感的动物,尤其在感觉到他人要侵犯自己的领域、觊觎自己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