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惹人闲言的事,免得丢了梵天的人。”陈更生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模样,认真地告诫陈玉雯。
“可是他早成了亲,莫非你要我做二房?”陈玉雯根本没来得及禁止自己,话便溜了出口,语毕,她的心简直要蹦出胸口。
“再说一次!”陈更生倏地粗声命令,连杏娘都吓一跳。
陈玉雯则恐惧得双唇轻颤,“娘——”她低唤。
“没关系,有什么话尽管说,大家能商量的。”杏娘安抚道。
“说啊!”陈更生又吼了一句。
“是,爹。”陈玉雯低下头,不敢注视陈更生,就怕一见到他愤怒的眼神,所有努力聚集的勇气会顿时消失无踪。“周梵天在很久以前就娶了妻,而且女儿也已经六岁了,如果我嫁过去,顶多也只是个侧室,不是正大光明的正房。”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哪?”杏娘没有勇气相信这番话。她无法接受周梵天早忘了玉雯才是他的元配的事实。
“肯定是樱儿那死丫头在坏事,是她替你编的谎,是不是?”
陈玉雯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父亲这么生气;然而,话已出口,便不再有回头的余地,只是她绝不能牵连樱儿,否则就太不够义气。铁了心,她半仰头,凝视门外摇曳的花影道:“不是!”
“陈老爷,请容我插句话好吗?”秦剑宾稍缓了这对父女间激烈的冲突。
“请说。”在外人面前,陈更生还懂得分寸。
“令媛之所以有如此言语,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况且您唯有这么个千金,万一令媛所言属实,岂不耽误她终身?恕我斗胆直言,陈老爷您还是暂缓这门亲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行婚礼也不迟啊!”秦剑宾明白自己的私心,即使那机会很渺茫,他仍要放手一搏。
他没有理由解释他的行为,但在他心底深处却有个小小的声音不停指引他,要他把握眼前这温婉端庄的女子。毕竟他已经为了功名放弃了许多东西,古人说:“成家立业”,也许他真该先将她变成自己的人,再在仕场上冲刺。
“是啊凑公子说得对。”杏娘连忙附和,就怕陈更生太过我行我素。
陈玉雯深深望进秦剑宾双眸中,眼中泛着感激的泪光,隐约中,更有淡淡倾慕之意。
像是接到她的讯息般,秦剑宾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神情温柔而自在。
“我会考虑。”陈更生怒气未消,急忙为自己找台阶下。
“陈老爷果然明智。”秦剑宾不忘讲些好话来平复陈更生的情绪。
“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大伙儿都回房休息吧!这事今儿个也没法解决,一切等明天再说。”杏娘一边拉着陈更生,一边打回场道。
“陈老爷、陈夫人,您们请。”秦剑宾上身微倾,目送陈家二老。
“你们也早点就寝唆!”杏娘细心叮咛。
“是的,娘!”陈玉雯随即准备回房,前脚才跨过门槛,便让秦剑宾给喊住了。
“陈姑娘,请留步。”
陈玉雯缓缓回头,脸色已恢复原本的红润,娇艳欲滴的双唇绽开一抹微笑。“秦公子,有什么事吗?”现在除了樱儿,秦剑宾可算是拯救她暂缓亲率的救命恩人了,方才若非他出口直言,这会儿恐怕她已被“判刑”,判给周梵天当二房了。想到这,一股莫名的暖意排山倒海而来,教她的心噗噗通通地跳,几乎要蹦出胸口来、她带着甜腻的嗓音问道,充分显露出豆蔻年华的娇美与自然。”
全身血液霎时迅速流窜,秦剑宾差点把持不住自己。陈玉雯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恰似狂野火焰,占据了他从未为任何女人保留位置的心房,烈火漫天狂烧,直让他浑身肌肉紧绷。
“叫我剑宾,好吗?我们总不能一直秦公子、陈姑娘的,那真是别扭。”他尽力维持语调的正常,不要泄漏太多内心的狂乱。他是有意于她,但此时并非最合适的时机,万一吓坏了她,他会恨自己的。
“剑宾?”陈玉雯轻轻喊道,声音低得就快听不见;她面有难色,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宜。
“我也直呼你的名字,不就公平了。”
“不,我不是这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担心这么做有失规矩。”陈玉雯怕他以为自己爱计较。
“原来如此,那好办!我们可以在只有我俩独处时才这么称呼彼此,平常仍维持较礼貌的叫法,你说这样行吗?”
秦剑宾的体贴化解了她心中的犹豫,他如此细心,待她宛如手中细嫩的粉蝶。陈玉雯猛地发觉,他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等候的人;今生有了他,她别无所求。
“剑宾!”她点头,喊得真心真意,甜美的笑意自她嘴角慢慢漾开,形成一圈圈倾心的圆,围在她与秦剑宾的四周。
秦剑宾忍不住在心中跟自己打赌:今晚我若睡得着,我就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第四章
带着一身仿佛被拆了的骨头回到陈家来,全府内上上下下仆人数十名,无一不被冯樱儿的狼狈样吓倒。
她全身沾满土泥,原本完整有形的发誓更是凌乱不堪,整张脸像是跌进草堆般肮脏。
“看啥?有啥好看的,再看小心你们的狗眼。”她昨道,口气比茅坑还臭。
昨晚睡在城门旁已经够呛了,居然一早就被守门的踢醒,当她是该死的乞儿,要她别在城门旁丢人现眼。要不是她顾了一晚,没啥体力,否则……保证他吃不完。兜着走,踢得让他搞不清楚东南西北。
“还看!”她忿忿地对众人白了一眼,大踏步欲回自己房里。
“外头在嚷嚷些什么呀?”正在佛堂内焚香礼佛的杏娘探头问道。
冯樱儿有如老鼠遇见猫,一躲便躲进佛堂后。陈玉雯上前问道。
“这次我勉强相信,不过最好别让我知道还有下一次,否则别怪我凶性大发。曙!我家小姐可别乱欺负,要就——”冯樱儿顿了一下。
“如何?”他很有兴趣知道答案。
“付出你的真心。”冯樱儿宛如警告般说。话毕,她突然觉得睡意已来,若不快回房,待睡意一过,她又得睁眼到天明了。
秦剑宾看着她边打哈欠边离开花园,忍不住和陈玉雯相视而笑。“她其实很可爱不是吗?”
“有时倒挺可恨的。”
“方才那番话吧!她不过是护主心切,全为了你好,你该庆幸有她这么贴心的丫羹,能当作姐妹讲些体己话。”他并不介意冯樱儿的指责,她的话不无道理。
“原来她有这么多长处,我看来一定一无是处。”陈玉雯故作埋怨道。
“哪儿有醋翻倒了吗?”秦剑宾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惹得陈玉露无法遏止地猛笑。
弦月下,两个泛着银光的人影仿佛早已相属。花影扶疏中,笑语如流水,连绵不绝……闺房外的小花园。呼!好险!幸好这身模样没让杏娘瞧见,否则她敢发誓三天之内她的耳根子都别想清静。
“樱儿!”突然一只手攀上她的肩。
“你欠揍了啊?没事净吓人。”冯樱儿连头也不必回,就知道身后是谁,她没好气骂道,不理会主仆之分。
“从实招来,你昨夜去了哪?还有你一身混乱作何解释?”一大早,陈玉雯精神特别好。
“全宅子的人都知道我昨晚彻夜未归?”
“差不多都——”陈玉雯半挑眉,笑容诡异。
“都怎样?”冯樱儿努力作出害怕的神情。因为陈玉雯吃软不吃硬,在她面前愈可怜,她的同情心愈泛滥,如此才有法子套出真话。
“都不知道啦!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收起你那虚假的可怜相吧!”镇个将这个臭樱儿打败。
“这样的话就用不着担心呀!没事,去忙你的,我可要去好好洗个澡。”冯樱儿拍拍外衣上的污点,有些心不在焉。
“慢着,你该说的都还没说呢!不准半途开溜。”每次总想避过,这回甭想。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就饶了我吧!你看我浑身脏成这样,又有臭味。”她故意撞撞陈玉雯,明知她有洁解,这招包准她受不了。“我总不能成天这模样哪!你行行好,先放我去洗个澡,待会儿我一定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给你报告清楚!”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陈玉雯待在原地,气得差点没吐血。
经过仔细地搓洗之后,果然通体舒畅,冯樱儿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满意地穿上衣裳。这下总算清清爽爽了,淡雅的茉莉花香散发在空气中,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虽然冯樱儿平时粗里粗气,一张嘴尖牙利舌,却不表示她没有小女儿的柔情,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常幻想哪天能有个不嫌弃她出身的英俊男子,告诉她只爱她一人,愿意放弃所有只要能拥有她;但是,想归想,每次幻想完,她依旧老实对自己说,冯樱儿啊冯樱儿,你还是别作大头梦的好,免得事与愿违,跌得更痛呀!
穿过长长的回廊,冯樱儿来到陈玉雯闺房,准备把昨夜与周梵天的一席话告诉她,要她别再终日苦恼,因为周梵天根本无意纳妾。
踏进房内,连个人影也没有,八成过会儿才会回来,反正不急,冯樱儿于脆坐在椅上等。
不知周梵天现在怎样了?现在想想还真后悔,说他翻亦应该把他一个人丢在洞穴里,尽管他体魄硕健、尽管他身强力壮、尽管他是个男人,冯樱儿还是好后悔。万一遇上了什么熊啦、蛇啦。虎豹豺狼啦!那可怎么办是好?无论如何,他总教过她的小命,要不——她早成了河伯的嫔妃之一了。
冯樱儿真想用力险自己一脚,每次净干些让自己出粮,又必’须靠人拯救的呆事,诸如爬树、攀墙及一昨天的游水。尤其是‘昨天的游水,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衣不蔽体地在男人面前招摇,像是想引诱男人般。
但她若一直认为自己有错,那她就不是冯樱儿了。那周梵天被丢在洞穴里,分明他也有责任,谁教他要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又没欠他银子,何必给人臭脸看!去他的!她才不会同情一只冷血的蛇呢!
“谁惹你啦!瞧你的嘴嘟得老高。”陈玉雯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房内。
“你大小姐终于回来了,我正等着向你禀报呢!”
“禀报?”陈玉雯翻翻白眼。“禀报什么?”
“昨夜的艳事啊!”用艳事来形容她与周梵天之间的一夜,一点儿也不为过。模糊中,他结实的胸膛又在火光前浮动,虚虚缈缈,如梦似幻——冯樱儿迅速甩开突来的躁热,就怕让陈玉雯误会。她发现陈玉雯也有些不对头,便乘机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对!你今天看起来怎么好像很快乐?都快变成别人的妾了,居然不忧伤,这事恐怕不简单。”她努努嘴、眯眯眼。
“快乐?我看起来很快乐吗?”这臭樱儿,眼睛为何老是那么尖?
快乐,她当然是啦!嫁入周家的事能暂时打住,对她无异是天大好事,她不高兴才怪。
“双眸发亮、双颊桃红,这样的好气色少说也消失一阵子了,说,究竟是何原因使你恢复的?”周梵天的事稍后再提,今天她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为了不嫁周梵天,她已经愁眉苦脸好久了,但她此时看来丝毫不见哀伤,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喂!樱儿,应该你先说你昨夜跑去哪儿了吧!怎么变成问起我来啦?”
“不说?那我走人啦!可惜,我本来想等你说完,就告诉你我昨夜发生的事,现在既然你没兴趣,那算了。”冯樱儿耍着小人招数。
“等等,我何时说我没兴趣?”陈玉雯伸手拉住冯樱儿的衣裳。
“这容易。你先老老实实、清清楚楚告诉我——昨夜家里究竟出了啥事,瞧你一脸快乐祥。”肯定不是因为周梵天,除非老爷改变心意,要她别嫁周梵天了。但是,那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
“昨个晚上,爹告诉我他已经决定让周梵天来提亲,要我开始为嫁入周家作准备。”陈玉雯说得慢条斯理。
“这样你快乐呵?”
“你别插嘴出!”她怒斥,然后接着道:“当时我吓死了,脱口便把周梵天早成了亲的事说出来。爹不相信也就罢了,还怀疑是你在从中作梗。我从来不曾看爹生那么大的气,我想他大概在考虑是否要与我脱离父女关系。”
“你出卖我?”冯樱儿带着狐疑的声调问道。
“我才不会。”陈玉雯连忙枪自。“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膀喔!我否认都来不及了,还出卖你呢!”
“这还差不多。”冯樱儿抓抓脸颊,表示满意。“那老爷不是恨死我了吗?”
“有可能哟!但这只不过整件事的一小部分,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咦?”她把颈子伸得老长。
“你别那样看我呀!好似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实,我根本早吓得说不出话来,若没有剑宾,爹可能真的把我赶出家里了。”陈玉雯极其自然地喊着秦剑宾的名字,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冯樱儿也没听得清楚。
“那个穷酸小子啊?他倒是满得老爷的心,凭他一口伶牙俐齿,满腹经纶的模样,若要他劝劝老爷并非难事。人家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候他真当中了状元,老爷就大有面子了。别说老爷会听他的话,连皇帝都得敬他三分呢!”
“我对剑宾有信心,他一定能状元及第的。”陈玉雯双眸中闪着崇敬与信任的光芒。
“什么?你喊他什么?剑宾?喂!你何时和他亲密到已经可以直呼其名啦?你有没有搞清楚,你目前还算是周梵天未过门的妻子呢!如此行径,分明有违礼教,万一传到外人耳中,你永远都别想做人了啦!想想别人会说得多难听,陈家小姐陈玉雯,未入夫家就和借住家中的男人勾搭不清,真是淫落下残、水性杨花……”冯樱儿似连珠炮般出口就是一长串,总算听出问题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么大惊小怪,陈玉雯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错。但她的话实在太犀利也太伤人了,陈玉雯闻言禁不住泪水全逼到眼眶来,欲滴落的珠泪发发可危。
她是有可能成为周梵天的侧室没错,却不表示她没希望不嫁他了呀!冯樱儿的误解一下斩断了两人之间原本紧紧相系的姊妹情分;陈玉雯气她鲁莽、气她自以为是、气她话说得如此绝值。
哑着嗓子,她浑身颤抖道:“只要我相信我自己和剑宾之间没什么,管他阿猫阿狗怎么说,我们之间就是没什么!”
抛下重话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踉跄的脚步似她气愤难平的心。
冯樱儿却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不能明白陈玉雯为何好端端地竟发起怒来。
“我的话一点都没错啊!这事传出去可谁都没把握会被人说成怎样,女孩儿家,名节最重要,一些些的风吹草动都不能有,尤其像她这般黄花大闺女,更是万万不可。”冯樱儿自言自语着,愈想愈觉理直气壮。今天是因为玉雯身为陈家大小姐,她才好心相劝,换作别人,她还做得管呢!
好无聊喔!
冯樱儿闲坐于后院的莲花池旁,右手不停拨弄水面,企图吓那些悠游自在、无拘无束的白色锦鲤。但水中鱼儿像是知道她的诡计般,游过来、游过去,就是不肯游到她手边,远远便避开了。
“这群鱼的同情心大概被狗啃去了,见我这么无聊,也不肯过来陪我玩玩。”她苦着脸,可怜兮兮。
陈更生每日皆会至经营的银楼巡视,以便了解目前金银珠饰的交易情势;今儿个又适逢初一,杏娘早早上佛寺去拜拜了;陈玉雯则自上午发完脾气后,就不知上哪去啦!冯樱儿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简直快门疯了。偏偏这些臭鱼又个个鬼得很,最好哪天把它们全捉来烤鱼于,否则真难消她心中之“恨”。
死鱼!烂鱼!
本处不留“娘”自有留“娘”处,姑娘才做得理你们这些只会游水的小蠢蛋了。冯樱儿一下站起,对莲花池内的众鱼们摆了特大号的鬼脸。“呸!再见!”
现在她想到了更有趣的事可做,到周家宅子后方那条小河去戏水,总比呆呆瞪着那些笨鱼好多了吧!
花了半个时辰徒步走到周家来,她直接沿着围墙向小河晃去。
远远地,一阵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