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我与师父下了祥云,在一条翻腾的河岸停了下来。立即河里便钻出两只小婢上前迎接,领着我们直往河里去。
上隐里边的光景与陆上无异。一路走进去亭台楼阁绿水池塘应有尽有。
我与师父进得园子,里边仙神簇拥好不热闹。却看得我是干笑连连,我与师父忘记带贺礼便贸贸然进来,一会要是拿不出什么恭喜新人岂不是闹笑话么。
但师父他老人家,十足的淡定。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低声提醒师父道:“师父,一会我们拿什么庆贺人家大婚呀?”
师父挑了挑眉头,不语。
这时突然凭空冒出个声音来,戏谑道:“啊呀,没带贺礼不如将你这小徒弟抵给我算了。”
我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一个红艳艳瑞气十足的男子正站在师父边上,手搭在师父的肩膀上,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还冲我眨了眨他那双闪耀的桃花眼。
我警惕地看了看他搭在师父肩上的那只手。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好生不讲礼,敢对我师父毛手毛脚。
那人丝毫不知趣,连身体也向师父倾了过来,摊手笑道:“卿华你肯是不肯?难得我再婚一回,我的贺礼呢?莫不真是这小徒弟?”
这回我听出了个苗头。这红艳艳的不是别人,怕就是今日成婚的主角河神。如大师兄所说看他面皮确实俊美非凡,言谈举止也确实轻佻浮夸。
我对他生不出一点好感来,尤其是见他轻浮我师父。
只见师父挑起唇角,干净利落地伸手拂开了红艳艳,道:“我不过就是来看看笑话,哪有带什么贺礼。”
红艳艳不乐意了,瘪唇幽怨地望了师父一眼,道:“喂卿华,好歹几万年的仙友,你何曾这般对我落井下石过,真真让我好生伤心啊!”他双目一转,简直跟个唱戏似的,霎时又笑若春花,道,“你还真莫说,这次我真决心婚最后一回了。我是真心爱我娘子的,长得那叫一个如花似玉出水芙蓉啊!”
师父哼了一声,道:“上回不也是这么说的?”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红艳艳压根就是喜新厌旧的流氓货!
“那是我一直没寻着对口的!今日我娶的这个就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信不信由你。”红艳艳信誓旦旦道后,又看了我两眼,突然附在师父耳朵边细语了一句:“不过还是你这个绝色,不枉你辛辛苦苦忍耐那么久。怎么,如今开窍了么?”
虽我无心听到,但那货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够钻进我耳朵里。我眼皮翻了翻,翻出了个美丽又大方的白眼,抛给红艳艳。
师父眉梢扬了扬,瞥眼看他道:“这与你何干。”
红艳艳摸了摸下巴,闷笑道:“还是东华说得好,果真是对坑人的绝配师徒。”
(三)
那红艳艳的河神听师父唤名为冰夷,是师父的老仙友。以前我未与师父一齐出山参加过他的仙友宴会,不晓得师父竟还有如此损的仙友。
我着实是想不透彻,师父风度翩翩飘逸儒雅,怎么就与说话毫无遮拦节操没个下限的河神做了仙友了呢。
而且一见面就跟块牛皮糖似的,粘住师父不放。看得我十分阴郁。
后来河神没引师父与我去喜宴正堂,说是那边太过喧哗,而是带我们弯弯拐拐去了另一座园子。
我们去的那个园子很安静,一路摆设名堂都与外边换了副模样,品味倒高出许多。
只是没想到的是,待去到了那里我才发现,园子里不光是只有我与师父还有河神,一张八仙桌还围着四五个男神仙,个个身上仙气渺渺瑞气万千。
我一一瞧过去,不想认识的只有一两人,其中就有东华帝君。
他们见了我与师父,皆露出先前与河神那般无二的不怀好意的笑来。我不禁有些疑惑,问师父:“师父,他们为何见了你要这般笑?”
师父抽了抽嘴角,道:“为师不知。”
河神兴冲冲地走过去,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便仰头灌下,流出酒渍顺着他的下巴滑进衣襟里,然后倚着桌沿笑道:“今儿人总算是来齐了。”
我一时看得有些晃神。突然觉得他像是一只温柔的妖精一般,十分魅惑惹人。
东华帝君闲不住,先对着我蹭了两下下巴,轻佻地出声道:“啧啧,也不看看,卿华今日带了谁来。”
他边上还坐着一位紫衣华服的男神仙,连眼珠颜色都是紫的,正悠哉地抿着酒。那男神仙我还记得,正是天庭的紫极仙君。上一回做仙会时我与泠染还一道去过,只是那时他打扮得端端正正看上去甚为刚正不阿。而今日他将头发都松散了下来,衣裳也穿得松松散散,竟让我看出了一丝魅气,越看越顺眼。
同在的还有一位穿绿袍子的神仙、一位穿银灰色缎袍的神仙和一位穿青蓝色袍子的神仙,他们皆眯着一双眼在我身上来回瞅。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河神冲我招了招手,道:“小徒弟,快过来,给大伙认识认识。他们都好奇得紧。”
我巴望了师父两眼,问:“师父你认识他们么?”我怎么都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成了一只猴子。
师父眯了眯眼,道:“为师不认识。”
桌上的男神仙们一听师父如是说,开始不满,做沉痛状道:“喂喂卿华,且不说你自捡了一个小徒弟便开始冷落我们,如今好不容易盼得你将小徒弟养大成人带过来大家见见了,你却说不认识我们。你这不是有意伤了我们的心么!”
看他们一个个幽怨得不成样子,除了东华帝君还颇为正常。我霎时有一种“师父是负心汉”的奥妙感。
(四)
绿衣男神仙提起酒壶晃了晃,冲师父走过来道:“别的先不说,今日你迟了时辰,先自罚三杯罢!”
师父轻笑一声,似没怎么在意,抬手就要去接酒壶。
我有些恼,先前还提醒过师父莫要喝酒莫要喝酒,这才一转眼他就忘了。遂我抢先一步拿下绿衣神仙的酒壶,闷闷道:“师父近来不适,不宜饮酒。”
绿神仙愣了愣,随即笑着打量我师父,道:“近来不适?莫不是夜里太操劳了?”
“操劳么……”我扭头看师父,心道师父夜里除了睡觉还能如何个操劳法,不想却看见师父的额头黑了下来,一下便晓得这绿神仙是在有意捉弄我师父。遂我梗着脖子道,“你才操劳,你日夜都操劳!”
桌前的其他些个男神仙立马就喷酒了,仰头大笑。我不晓得他们笑什么,面皮刷地一下烧了起来。
师父拉过我,嘴角亦噙了抹笑,指着面前满面绿光的绿神仙开始与我介绍道:“弦儿,这位是风神。风神日夜撒风,自然是操劳得很。”
随后师父又将其他男神仙一一指与我认识。紫衣男神仙不用说我认得是紫极仙君,还有那个银灰男神仙好像是个夜游神,青蓝男神仙是司命星君。
还真莫说,我一直以为司命星君是只干老头,如今一见才晓得,竟是如此儒雅可观的男神仙,举止十分随意潇洒。
将将一坐下,他们就凑了过来,问:“小徒弟,七万年与你师父相处得可还好?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摁住活蹦乱跳的眉心,道:“甚好。小仙唤名倚弦。”想来这些没个脸皮的上神在八卦界是摸爬滚打惯了,我权且先忍上一忍。
后来他们又问:“倚弦小徒弟你觉得你家师父如何?”
“……”
“小徒弟你师父对你好不好,不好的话你完全可以来我们这里。”
“……”
“小徒弟你喜欢你师父么?”
“……”
师父绷着一张老脸,将桌上的果盘移到我面前,道:“弦儿,不用理会这几个老没羞的。”说着他还眯着眼一一扫过男神仙的面皮,颇有些警示的意味。
我算是晓得了。师父他老人家不光只有河神一只损友,还有面前一帮损友。我抓住一颗葡萄往嘴里送,道:“师父,徒儿没理会。”
后来他们又兀自嗷嗷了一阵,河神便被催促着去前园子招呼仙客,说他今日仙婚如何都要露个面。河神依依不舍地离去时,还好说歹说让我们在这里呆到晚宴过后方可离去。况且他的新娘子我们总归要见上一见。
河神走后,几个八卦上神凑了一堆,开始胡侃。其实我对此是十分不屑的,只竖了两只耳朵。但有些八卦他们说得实在是没头没尾,不如大师兄说得详尽,我便会出声纠正他们。
纠正纠正着……他们便拉我一起侃了。
PS:某云觉得和师父这样安宁的日子十分圆满~乃们觉得么?唔,要开新文了,但又不晓得该写什么,最近好愁人哟~
章九十三
(一)
多些人说话就是热闹。天庭八卦被我们侃了个遍,连河神他娶的三门老婆也都从头至尾说了个通。
师父就坐在我旁边,悠闲地啜着清水。他听到兴起的地方,还时不时凑近来插上几句。我头一回见师父与其他仙友在一起时这般自在舒适。
而东华帝君带头的那几个无耻上神,偶尔也会将嘴皮子撂在师父身上调笑几句,调笑过后便会笑睨着我。
这时师父总会一边拿着水杯喝水,一边轻声与我道:“弦儿别听他们胡说。”
其实……我压根没听明白他们想表达个什么。
不过一说起今日河神娶的那第三门老婆,我一下来了兴趣。听说这回河神有些较真了,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北海龙王家的二公主。
二公主性情火辣得很,长得也十分妖娆。河神第一眼见到她便被她迷得个神魂颠倒了。人家都说几妻争一夫后院要起火,可这二公主就不一样。不晓得她是使了什么手段,还未进门竟让河神那前两个老婆与她相处得十分和谐。
用河神他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二公主贤惠体贴。
几位没脸皮的上神说得津津有味,皆是感慨河神他艳福不浅还沾花惹草忒不知足。罢后还似纳闷地问我:“诶小徒弟你说说,你与那二公主同为女子,你愿意嫁给一个有老婆的男子么?”
我脱口道:“我又不是二公主当然不愿意。”且莫说我不愿意我师父多娶几个老婆,就是多收几个女弟子我也不甘愿……
刚这么一想,我便浑身一怔。这关我师父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要这般想起我师父啊!我偷偷瞅了他一眼,不想他却也正在看我,当下我忙低下头去……不过……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司命星君那货贼得很,手里随时随地拿着个小本,说是命格本。我们说什么侃什么,他就时不时拿笔在上面添什么画什么。还振振有词道,他是在就地取材。
我看他那满嘴胡笑就心里不大顺畅。干他这行的,不仅八卦还没操守。听就听了,他还不满足,还要记下来。
后来不晓得是谁出声道:“你们想不想看看冰夷那老小子娶的二公主是个什么模样?呐小徒弟想是不想?”
河神临走时自己都说了,要将那二公主引给大家看一看。他这么一问不是白问么。然我还未答话,不晓得又是哪个出了个馊主意道:“不如待天黑了我们都摸进去新房去瞅瞅?”
我本想说,这是件缺德事。可这群上神,净干些缺德事。他们一拍即合,没有我拒绝的份儿。
(二)
傍晚时分,河神总算过这边来了。他一身酒气,面露醉态,怕是给人灌了不少酒。
河神一坐下就猛捶桌子,打着酒嗝道:“今日我算是着了道了,北海来的龙族,唔,我没想到个个是酒鬼……”
紫极仙君懒懒散散道:“你拐了人家的公主,怎么说人家也得在酒桌上与你拼上一拼。”
经河神吩咐,桌上很快上了菜。各种珍奇美味,看得我是眼花缭乱。他还不罢休,又往桌上上了两大坛子酒,似要与大家一醉方休。
东华帝君便打笑道:“喂冰夷,你小子今日是想喝死在兄弟面前么,莫要冷落了你那新房里的娘子才是。”
河神豪气地挥了挥衣袖,道:“喝死就喝死,今日不喝,待我入了洞房,从此以后怕是没多少闲日子再与各位闹腾了。”
夜游神挑挑眉,似乎不大信他,道:“怎么,这次舍得安下心来了?我记得上回你婚的时候也是这般说的。”
一颗鹌鹑蛋滑咕噜地冷不防卡进我的喉咙里,噎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师父忙替我顺背,递给我一杯水,道:“弦儿,小心些。”
河神不依地看着我,道:“小徒弟你这般反应,是不是不信我?”
师父接话道:“你先问问他们信不信。”
见大伙都闷声埋头啃食,河神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撩了撩衣摆,瓮声道:“你们也忒不仗义,怎么就不信我这回是认真的呢……我告诉你们,这回我是真爱我娘子……”说罢他开了酒,霎时酒香四溢,又变脸道,“算了这些先甭说,今日只管来个痛快!”
河神倒了第一杯酒就先递与了我,冲我眨眼笑道:“难得卿华头一回将小徒弟带到我这里来,这第一杯自然是要敬小徒弟。”
我还未接,师父先自他手上拿过酒,道:“你们不许给弦儿灌酒。”
东华那货又开始抽风了,两手拈着筷子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在碗沿上,道:“啧啧,还未喝酒便开始护着你那徒弟了。看一会儿不把你喝趴下才怪。”
师父哼笑一声,道:“东华你看清楚,一会儿到底是谁先趴下。”说罢他便仰头将那杯酒喝干了去。
我闷闷地望了师父一眼,见他们兴致正浓,也不好阻止他。只是大师兄叮嘱了我,让师父少喝酒。来之前师父才答应了我,这下又给忘记了。
河神似晓得我的疑虑,安慰我道:“放心罢小徒弟,你师父酒量好得很。他身体早好透了喝多少都没问题。”
这下我更加疑虑了。师父身体不好的事情回到昆仑山没与外人传,他们如何知道的?
不想,因为河神一句话,霎时气氛冷了下来。
(三)
原来,他们都晓得师父为我闯魔界的事情。
东华帝君兀自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灌了下去,若有若无笑道:“卿华,那日你可算是让我们哥儿几个这几万年来的闲心都替你操碎了。咱三界差点就少了一位战神。”
一只酒杯倒在了桌上发出清脆一响,我倏地回过神来,见我面前的桌面上洒了一滩酒渍。酒渍顺着桌沿流下,沾了些师父的袖角。
我忙捏诀变出一条毛巾便往师父身上擦,往桌上擦,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弦儿?”
我害怕。我晓得他们不过是开开玩笑提提旧事,但我害怕。害怕想起那日的情景,害怕看见师父一身是血,害怕他就那般躺在地上再也醒不过来……
“弦儿?”
好怕……我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什么司战神君什么三界无敌,我都不想他拥有,若是、若是他只当一个飘逸温和的小白脸神仙,多好……
“弦儿?!”
手冷不防地被捉住,我抬起头来,见师父沉寂着脸,那双细长的眸子里似沉淀了好多东西,看得我直酸疼喘气。
“啊?”我看见师父握着我的手腕,我手里还拿着毛巾。
他手指轻轻润润地抚过我的眼角,我眨了眨眼,不想却掉出了几颗水珠子。师父低低道:“弦儿莫要多想。”
河神递了一杯酒在我手上,与我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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