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走了,林宇挠了挠头,不再理会黎鸿业,目光驻留于老院长手里的书上,封皮是查拉斯图拉卷。
林宇说:“我以为只有年轻人才看这个。”
老院长莞尔,温柔地说:“是上次小黎的手下带来的,一个笑起来阳光灿烂,喜欢吃棒棒糖的年轻人,那孩子还叫我妈。今天恰好没事做,就随便翻翻。”
林宇终于明白那句“上帝死了”从何而来,果然是小弟丁。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林宇自我介绍道:“我六岁的时候,被家里保姆送来河岛,住了三个月,被爷爷接走了,您还记得我么?”
老院长想起来了,笑道:“记得,你姓林?”
林宇点头,说:“当时的身份证明有户口本……证明父母双亡……”
老院长道:“可是孩子,我一直没有想清楚,通常这种情况,不是由亲戚抚养的么?”
林宇无奈道:“我爸爸很早以前就和我爷爷断绝关系了,当时应该是没有找到其他的监护人。”
老院长缓缓点头,说:“麻烦你把一楼办公室里,书架上最右上角的黑皮本子帮我拿来好吗?”
林宇依照要求办了,老院长戴上眼镜,把本子翻开,扉页上一行数字:2020——2039。
内页哗啦啦地翻过,厚厚的本子里,贴着每一年中,孤儿院里小孩子们的合照,早已泛黄。
林宇一眼便认出了站在最后一排靠边位置的黎鸿业。
照片翻过时犹如快速播放的电影,褪色的镜头伴随着黎鸿业渐渐长大,身材变高,个头变得更强壮。
老院长目中带着笑意,看了林宇一眼。
林宇遗憾地说:“我没有照片。”
老院长缓缓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大雨,是一位老先生亲自来接你,本来我想把大家叫到一起,留个照片纪念,小黎还带着给你的礼物跑出去,结果老先生似乎等不及,办完手续就把你带走了。”
林宇微带抱歉地说:“那是我已经过世的爷爷。”
老院长点了点头,翻到其中一个年份,找到林宇刚进孤儿院时的记载。
“今天来了一位新的小朋友,名字叫做林宇。”
林宇看到十六年前的笔记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
“可怜的孩子不喜欢说话,只有小黎会亲近他。手续齐全,有户口本与政府开具的证明,据说还有亲人。(标注:2037。)
林宇道:“什么意思?”
老院长道:“后面还有。”
她持续朝后翻,找到2037年的那一页,恰好是六年前,日记上写着:
“今天有一位叫林泽的先生带来了许多年前林宇的消息,听说他过得很好,并准备出国留洋,要求迁走户口本。小黎关注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找到了,要打电话通知他。”
那一页上贴着林宇高中毕业,在檀香山拍的照片——高考后与林泽一起度暑假。
下面还有五六张政府开具的有效证明,以及迁过后户口本的复印件备档。
林宇接过日记本,仔细端详,户口本复印了两页,第一页户主是林泽,第二页则是林宇。只有这两兄弟。
“原来是这样。”林宇喃喃道:“我和他合一户,难怪林家没有我。”
老院长合起本子,问:“这个人确实像他所说?”
林宇点头道:“他是我的堂兄,我会再联系他。”
老院长放心地点头,林宇转身道:“我找到了。”
黎鸿业正在专心致志地做手工,闻言一伸手腕,看了看健壮手腕上的表,头也不抬道:“现在民政局下班了,只能等到明天。”
林宇没精打采道:“不在院长这里,得去找我堂哥,说不定这婚一时半会还结不成呢。”
黎鸿业聚精会神摆弄一幅画,随口道:“没关系啊,都这么相爱了,一张纸能算什么。”
老院长笑了起来。
林宇道:“别教坏小孩子……肉麻,你在画什么我看看?”
黎鸿业这才意识到说得太自然了,脸上发红,四处看了看,只见一群小朋友托着腮帮子,盯着他。
一小女孩眼泪滚来滚去,咬着小手绢儿:“剑心,你答应了等我长大以后娶我的……”
黎鸿业:“有吗?我忘了,对不起啊。”
小女孩抽了抽鼻子,林宇面无表情道:“你娶她吧,感情也讲究先来后到的,我们还没领证呢,你看,一张纸其实很重要……”
黎鸿业忙道:“没有这回事吧!?我怎么不记得?你们别拆我的台啊!”
小女孩道:“你上次抱我荡秋千,带我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的时候……”
黎鸿业马上道:“我什么时候抱着你一起荡秋千了,不对,你在撒谎啊!陪你看雪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歌赋人生哲理的明明是我家刺客老五吧!小珍,撒谎不好喔!你还脚踏两条船!跟谁学的!”
小女孩谎话被揭穿了,满脸通红,嘤嘤嘤小内八字脚跑回楼里去了。
黎鸿业恨恨道:“陷害我!回去找老五算账!”
林宇笑得打跌,说:“算了,我不和小女人计较那点心思,来我看看,你画的什么?”
黎鸿业埋头,含糊咕哝道:“沙画,还没画好。”
林宇和黎鸿业脑袋凑脑袋地端详那副沙画,沙画上是红太狼穿着婚纱,手里拿着平底锅,灰太狼则穿西服,捧着红太狼的另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这个不错。”林宇很喜欢:“画好可以挂在卧室墙上。”
黎鸿业嗯了一声,借着薄暮中的最后一缕朦胧光线,像头狗熊蹲坐于小板凳上,笨拙而小心翼翼地给林宇做沙画。
入夜时他们在孤儿院吃了晚饭,饭可以吃到饱,黎鸿业带来的外卖平均分到每个小孩的盘子里,一人三块,搭配青菜,肉片,每人还有半块煎蛋,营养简单。
黎鸿业的盘子里是四只鹅屁股。
林宇喷饭,黎鸿业道:“算了……屁股就屁股吧。”
“你好歹有四块烧鹅呢。”林宇说:“大家都只有三块。”
老院长笑了笑,说:“大家吃吧,谢谢剑心,祝剑心和小宇……”
“他叫犬夜叉!”有小孩道。
林宇道:“其实我的真名是红太狼。”
老院长想了想,说:“大家一起,祝黎鸿业,也就是剑心大叔,和小宇过得幸福。”
四张桌前的百来个小孩子纷纷大声道:“祝黎鸿业,剑心大叔和小宇过得幸福——”
黎鸿业频频点头,忽然道:“不对,怎么听起来像三个人结婚了?”
林宇彻底无语,用鹅脖子和黎鸿业换了块鹅屁股,小孩们闹哄哄地开始进食。
晚饭后,二人与老院长告别,回到安静的菜市场,开车回家。
沿江星河灿烂,路边繁灯万盏,霓虹闪烁,正是华灯初上时,林宇裹紧了围巾,有点冷,侧着身子朝开车的黎鸿业怀里钻。
黎鸿业笑道:“有一次你喝醉了,把车档给压着,害我又闯红灯又超速的。”
林宇道:“有么?噢我想起来了,吃烧烤那会儿。”
黎鸿业重重点了下头,深邃的瞳孔中映出一望无际的滨江大道。
林宇枕在黎鸿业大腿上:“你想清楚了么?”
黎鸿业随手换挡,顺手摸了摸林宇的头。
“想清楚了。”黎鸿业道:“明天开始,一起加油吧。”
翌日:
林宇下楼时,黎鸿业与小弟们在餐桌前确认最后的行动计划。
“大嫂来。”小弟甲招呼道:“有事儿问。”
黎鸿业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弟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把大嫂当自己人了。”
林宇摆手道:“你们先忙,我有点小事要处理,得上游戏一下。”
众人目送林宇进了书房。
林宇看了短信片刻,最后按下发送。
片刻后林泽回了短消息:【有什么是打电话不能说的?】
林宇:【游戏里谈,你明天就要结婚了不是么?就当是兄弟之间,面对面地聊会天吧。】
林泽:【好的,你等我。】
林宇戴上眼镜,上了游戏,仍然出现在炎魔之塔的最底层。
穆拉丁依旧站在塔底中央,面容沉稳而刚毅,看了林宇一眼。
穆拉丁问:“怎么来了?”
林宇吁了口气:“有点个人恩怨想解决,等圣骑士。”
穆拉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抬眼注视塔顶。
25、Chapter25 。。。
一道光芒洒下,星翼的身影出现在塔中。
盔甲声响,星翼坐在螺旋台阶的最后一层,伸手搭着林宇肩膀。
“你在忙什么?”林宇没有避让,出神地问。
星翼道:“和司仪确认最后的婚礼流程,怎么了?”
林宇悠然道:“想你了,哥哥。”
林宇侧过头,倚在林泽的肩胄上,盔甲冰冷,将他脸上的温度消褪些许。
林泽笑了笑:“结婚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我家玩。”
林宇道:“不了,我不欢迎那个女人,想必她也不欢迎我。”
林泽叹了口气:“总要有自己的家的,谢谢你心里还记得我,没有和我断绝关系。”
林宇茫然道:“不知道,我也需要亲人的,爷爷已经死了,除去他们,就只有你了,和你保持联系,总比和他们再见面要好。”
林泽静了片刻,说:“所以呢,你其实只惦记着这段血缘而已。”
林宇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按道理说,我该恨你的。”
林泽道:“我做了什么?我觉得我没有做什么亏欠你的事,这些事情都是我无法去变动的,难道你要我出卖自己的父母,把他们送去坐牢?”
林宇:“他们不去坐牢,就轮到我坐牢。”
林泽:“所以我通知了黎鸿业,他如果不来,我准备了别的办法……况且最后他来了,小宇,我也很难办,你什么也不用做,全世界都欠你的。而我呢,我欠的人最多,我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你知足点吧。”
林宇坐开些许,背脊倚在炎魔之塔的墙上,注视林泽:“你在伪造遗嘱时,就计划好不让我坐牢的么?”
林泽忧伤地说:“是的。”
他湛蓝色的双眼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哀。
林宇说:“告诉我遗嘱的内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哥哥。”
林泽叹了口气:“原本的遗嘱是爷爷把他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你,新的遗嘱是,你只能得到30%,由我代为管理,直到我认为你有能力接手为止。”
“什么时候。”林宇轻轻地说。
林泽抬眼,声音比林宇更小:“小宇,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宇道:“问吧。”
林泽:“假如,我仅仅是说假如,遗嘱没有更改,全部交到你手上,你会怎么用?”
林宇几乎是不假思索道:“经过这些天的思考,我打算用这笔钱设立一个基金,以我妈妈的名字,因为她直接承担了爷爷的怒火,在这场难以评价的旧事中,她最为无辜,失去了生命。”
“这个基金将为S市的所有孤儿提供一个夏天遮荫,冬天挡风的地方,让他们吃饱穿暖。”林宇淡淡道:“我一分钱也不会要,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洗清爷爷生前的内疚,以及让妈妈安息。”
林泽没有吭声,静了很久很久。
穆拉丁忽然开口说:“你们是两兄弟?”
林宇与林泽都不回答,片刻后林泽说:“小宇,你看。”
林宇眉毛动了动,不明白林泽让他看什么。
林泽注视着炎魔之塔的地砖,缓缓说:“小宇,我明天就要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我以为你是上来祝福我,或者是质问我的。”
“无论你选择哪一种方式,我都觉得比谈钱更好,更欣慰,起码你在乎我。”
林宇深深吸了口气:“我确实想过质问你,但就算你悔婚了,师父也不乐意,他可不想用二手货。”
林泽道:“现在再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是作茧自缚,你看,当我获得了一切,我会留给你一份,而你呢,如果某一天你获得了一切,你什么也不会留给我。”
林宇笑了笑,他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句话。
“哥哥,你所说的那只是钱,你知道我给你留的是什么吗?”
“我的心里,给你留了一个位置。”林宇轻轻说:“某一天即使你的事业不顺利,爱情抛弃了你,世界上所有的人与你为敌,你仍然是我的亲人。我只要还活着,就会分给你一半面包,半杯水。如果你在生命终结时,仍未曾有沦落至此的机会,这个位置将永远空着,谁也不会进来。”
“和黎鸿业的爱情只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我们都有各自的亲人,他的亲人是抚养他长大的河岛孤儿院,我的亲人则是你。”
林宇起身道:“不管遗嘱怎么样,我祝你过得幸福,哥哥,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想说的话。之前只是忍不住想问。”
林泽抬眼道:“我也祝你幸福,小宇,你们领好证了么。”
林宇摇了摇头,林泽道:“为什么。”
林宇道:“没有户口本,我的名字挂在林家的户名里,他们不会交给我的。”
林泽双眼明亮,现出一抹隐约的希冀。
林宇笑道:“黎鸿业说,就算不领证也没关系。我们只会爱着彼此,不可能再爱上别的人了,每个人一出生,就拥有了自己的命运,这是命运注定的。”
林泽眼中恢复了一向的光彩,起身道:“明天,你一定要来。”
林宇点了点头。
林泽与林宇拥抱,继而下线了。
林宇站在大厅内出神,片刻后关上录音。
穆拉丁迷惑地开口问:“你们不是手足么?”
林宇答:“是的,正因为我们是手足。”
穆拉丁的声音在塔中回响:“既然是手足,为什么要欺骗他?”
林宇笑了笑,答:“正因为我们是手足,血脉里都流淌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血,再见,穆拉丁,我们大家或许很快就会回来了。”
林宇下线,舒了口气,把U盘收好,出厅道:“有进展了。”
数人一愕,黎鸿业招手道:“你做什么去了?”
林宇道:“我昨天忽然想到的一件事,一直没有确认。”
“我哥林泽从遗嘱生效,分配完财产之后就没有再在家里住了。”林宇说:“那天我和老三去师父家,他家很乱,多半我哥结婚前就住在那里。”
众人都不吭声,看着林宇,林宇又道:“而昨天我才知道,我哥有一个独立的户口本,户口上写着我和他的名字,这个玩意,你们觉得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黎鸿业道:“他没有在银行租一个保险箱么?”
小弟甲道:“我觉得以你堂嫂的为人,可能会把结婚证和户口都索去保管。”
林宇说:“有两个可能,一是在我堂哥手里,二是在叶晓羽手里。”
黎鸿业缓缓点头,林宇说:“那么咱们不妨小赌一把,假设在叶晓羽手里,这样才符合她的个性。
这件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她一定会仔细地收起来,放在一个存放证件与资料的地方,说不定……我只是假设,和那幅画收藏的地方差不多。”
“如果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我们就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直接下手偷了。”林宇说:“刚刚我上线,就是找堂哥要这玩意,看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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