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烟,火起来了。肖燕尔赶紧跑出去,在外面慢慢等,只听里面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越来越大的香味弥漫开来,是一种她们从未闻过的异香。她们三个慢慢等着,直至铺天盖地的香味迅速将天地包围。肖燕尔起初害怕这香味有毒,但后来发现我们三个的精神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方才放了一点心。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等里面噼啪的声音没有了,她试探着走进去,抬眼望去,一时间有些傻。那棵黑树不见了,一颗比原树瘦了一圈的青葱的绿树矗立在原地,树冠上面满眼都是粉嫩的娇艳花朵。那花朵似乎还在动,一点点的竞相怒放。最上面一朵却是金色的花苞,足有磨盘那么大,花瓣尚未张开。
肖燕尔揉了揉眼睛,依稀还有一些火苗在燃烧,火苗熄灭后里面就是这青葱和粉嫩。因为树瘦了一圈,她看见树后面就是洞口,外面是一大片广阔的空地,地上纵横着很多沟渠,沟渠里面明晃晃的是水。
肖燕儿心神激荡。“金树出世,河洛再现,必有异象。”梁师傅曾这样告诉过她。这种千年难遇的景象竟然今天被她遇见了。
三人慢慢从树的一侧向洞外走去。慕怀宇欲伸手去摸摸那棵树,还没到近前,砰就被什么弹了回来。肖燕尔也试了试,树的外圈似包裹着一层气囊,任谁都无法穿过它摸到树。
洞外广阔的空间遍布密密麻麻的水网,水网外是石头丛林。水网中分布着大片小片的水,中间小径纵横交错,水网中央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心矗立着一座黑塔。黑塔总体呈圆柱状,圆柱上面是一个方盒子,再上面,也就是最顶端,是一个黑色圆钵。
微风吹过,空气中仍然飘着浓郁的香气。偶尔风中有唿哨声送过,更衬出天地间的宁静。肖燕尔盯着这片水网出神。她知道,这不是什么真正的水网,它实质是一座阵——河洛阵。
关于金树和河洛阵,师傅还告诉过她,河洛阵要用一篇赋来破,这篇赋叫《洛神赋》。河洛阵暗含其中一段的音调节奏,合上节拍,就能到达阵中心,此阵随之破解。合阵的那一段是: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兮若轻云之蔽月,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阵破之后,大道畅通,若重祭供奉,金树盛开,珍宝出世。
肖燕尔不是不喜欢珍宝,但现在最关键的是慕怀宇的伤势,眼下破了阵大概就能找到出路,她盯着水网仔细研究起来。
她根据这段文章的节奏,在心里沿着小径摸拟走着,遇阴平左转,阳平右转,上生升前行再左转,去声下行,一段文章还没走完,就走到了绝路。她又先后改成遇阴平右转,遇阴平上行,遇阴平下行,试来试去,无论如何也走不到阵中心。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天渐渐黑下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虽是心急如焚,这夜,她们不得不在这山谷中度过。
三人回到溶洞中,寻到一避风的凹处,用了些干粮和水。慕怀宇的手阵阵疼痛,肖燕尔和胡杏儿只能轮番抱着他来回走动,直到半夜三更,这孩子才沉沉睡去。胡杏儿抱着慕怀宇,肖燕尔靠在两人身边,与胡杏儿对视无语,慢慢地二人也都进入了梦乡。
一位衣袂飘飘、摇曳生姿、环佩叮当的女神悄然出现在河洛阵上方。肖燕尔困惑地看着她,浑身疲惫,大脑停滞。那女神脉脉地看着她,欲说还休,轻盈地在水波上面飘来飘去。
肖燕尔抬脚想去追她,却发现怎样么也抬不动脚,她着急地挣扎着,终于向前迈了一步,那女神却越飘越远,一直飘到那塔上面,隐匿而去。
肖燕尔着急地想大喊,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她被裹挟着吹向了一个漫天风沙的荒漠,她冻得瑟瑟发抖,突然平地起了一团火,她一下觉得好温暖,瞬间这火变得滚烫,她又开始挣扎,大火蓦地消失,一阵风沙无情地扑打在身上,她被打得生疼,拼命抱住自己,疯狂奔跑,妄图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姐,小姐。”胡杏儿被肖燕尔不安地抽动惊醒,赶紧推醒了她。肖燕尔内心惊惧,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走到洞外。
此时明月当空,星光璀璨。眼前的水景泛着星光,甚是空灵。肖燕尔呆呆地看着,突然泛了一个灵光,月光下泛着星光的水域数量似乎比白日少了很多,水域范围也有所不同。
她猛然吸了一口气,大脑瞬间清醒,“是水非水,是径非径”,她在哪本书中曾经看见。根据现在的水域和小径,按照《洛神赋》的中那段话,她重新测算起来。
等她就找到了去往阵中心的路径,月光已经变淡,快要隐去了。她抢在月亮隐去之前,强记硬背,生生地记住了几百个水域的位置和范围。
天空泛青,曙光来临。肖燕尔知道她强记的水域至多能维持两个时辰就会混乱。
胡杏儿和慕怀宇来到肖燕尔身边。慕怀宇耷拉着脸,他的胳膊已然全部肿起来。
肖燕尔抱了抱二人,说了句:“你们等着我。”转身就要踏入阵里。
“小姐,”胡杏儿哭丧着脸叫住她,“你可一定要安全过去啊,否则岂不是连累了我和怀宇。”肖燕尔昨日已将关于阵的一切告诉了胡杏儿。
“呸,小眼杏,你个乌鸦嘴,燕子姐姐连咱家附近那道水沟都能过去,还怕了这区区小阵。”
肖燕尔家附近那道水沟宽达三丈,每次肖燕尔和胡杏儿带着慕怀宇,都懒得走小桥,直接跨过去。
“唉呀,慕怀宇,你真是太没见识了,你知道这阵有多厉害吗?嗯……”,胡杏儿边说边思索,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形容,干脆道,“它就像女人生孩子那么难!”
“小眼杏,”慕怀宇耻笑道,“你一黄毛丫头,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吗。”
“呵,”胡杏儿冷笑道,“我不知道,难道你一屁孩子知道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吵起来,肖燕尔懒得再理她俩,一脚踏入阵中。
历练 第八章 河洛阵破
进入阵中,肖燕尔大惊,哪里再有什么小径黑塔,除了自己所站的地,前前后后都是一片汪洋恣肆的海洋,无边无际,往都没有路。
肖燕尔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闭上眼,按照刚才硬记的水域路径,合着洛神赋的节奏,右行三步,然后上行五步,右拐,下行…
“燕儿,”蓦然身边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是母亲。肖燕尔欢快地心要跳起来,一时百感交集,眼泪涌出,马上就睁开眼,激动地要喊母亲。
却看见母亲的身影在左上方出现,向她招手:“燕儿,过来啊。”肖燕尔蓦然闭上眼睛,“幻觉,幻觉!”她拼命告诉自己,理平自己的心情,继续搜寻记忆。
“姐姐,我痛。”慕怀宇又在耳边大声喊,肖燕尔心痛有加,方寸大乱。
“小姐,救我!”胡杏儿在耳朵右侧大喊起来。
肖燕尔心神俱痛,无法思考,狂乱欲急奔而去。
正要飞奔,潜存的一点清醒止住了她的脚步。她站定,不理周围这些声音,极力镇静下来。
随后,她撕了衣服上的一块布,堵住耳朵,然后咬破手指,让疼痛时刻提醒自己所处的险境。集中精力,一步步走下去。
路程走完,肖燕尔止住脚步,周围无边无际的海洋波澜不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肖燕尔在里面走得凶险,外面人也看得惊心动魄,只见肖燕尔时而走在路上,时而摇摇晃晃踏在水面上,忽而大风起,遮掩住她纤细的身影,忽而山雷在她周围穿梭。眼看离黑塔还只有一步,她的周围突然冒出了一周锋利无比的倒刺,只在东北面方留有一个小小的缝隙,踏上非死即伤!
胡杏儿和慕怀宇一直悬着心,瞪着眼看着,手心都握出了汗,这会在最后关头,突然见肖燕尔停住了脚步,不由大为着急。
“东北东北!”两人齐声大喊。
可惜肖燕尔根本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一炷香。
两炷香。
三炷香。
时间仿佛停滞,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人一直站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肖燕尔用了两个时辰凝神观察,只觉东北方有什么东西偶尔一闪,她终于抬起了脚,向东北方跨出了关键的一步。
水域凭空消失,大地一片平静,黑塔熠熠生辉。
过了半天,三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欢呼,同时涌出了六行眼泪。
胡杏儿和慕怀宇飞速跑到肖燕尔身边,三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由于水域消失,河洛阵只剩一片广阔的空地,穿过这片空地,对面山石丛林显露出好几条通道。
“阵破之后,大道畅通,若重祭供奉,金树盛开,珍宝出世。”
肖燕尔没有什么重祭,也不知道重祭是什么。她目前最关心的是慕怀宇,经过这么长时间,又加上刚才破阵的精神紧张,慕怀宇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一张脸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欣喜过后,胡杏儿抱起慕怀宇,三人起身向对面走去。
“好厉害的破阵天才!”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只见对面走来两人。前面那个身才瘦长,一张长脸,皮肤如风干的橘子皮,小眼大嘴,比例极不相称,似乎是四十多岁年纪,身上配着一把剑。后面那个年轻人至多二十五六,中等身材,皮肤白白净净,脸形圆方,五官生得中规中矩,颇有几分儒雅气质,他的身上挂着一把刀。
肖燕尔倏地浑身紧张,对面这两个人,单是走着,就给了她高度的压力感,比刚才破阵形势都觉得严峻。
她一把把身边的两人拽到身后,“您二位就是昨日跟踪我们的人吧?不知意欲为何?”她冷冷地道。
“小姐果然聪慧过人。”那四十多岁的人一副嘶哑嗓子,“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大智,前途不可限量。”
“二位不是来求医的吗,如何对我们感兴趣?想来另有意图?”
“哈哈。”嘶哑嗓子大笑,“求医是真,但既然碰到了天下奇象,不关注一下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先生想怎样?”
“重祭供奉,金树盛开,珍宝出世。小姐破了阵,既然对珍宝没有兴趣,我们接手就是了。”
“哦,肖燕尔冷冷道,二位请便,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带着二人就要走。
“且慢,”嘶哑嗓子道,“可惜我们没有祭品,祭品还需各位出借。”
“我三人哪里有什么祭品?”肖燕尔一时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没有?”嘶哑嗓子哈哈笑道,手指向慕怀宇,“这位公子是不是中毒在身?他身上的血就是最好的祭品。小公子只需要把这个钵盛满就行了。”
“啊,呸呸呸,”胡杏儿皱眉道,我看你也是中了奇毒,不然好好的脸怎么长成了核桃皮。
哈哈,嘶哑嗓子笑道,“不管我是否中毒,却没中小公子这种毒,此花叫冰琪草,上面被我洒上了金线蛇的毒,只有这种配方调制的血,才配得上河洛金树。”
“那么说,先生是故意在那里放置的毒药?”肖燕尔冷冷地道。
“然也,我本是用它引诱动物,中毒之后带在身边,没想到让小公子不幸中招。听闻阵破后两个时辰不祭祀,宝贝就会丢失,那就太对不起先祖的一番心血了。这山谷中根本就无动物,只有委屈小公子了。”
“还说你是为了求医,”胡杏儿抢白道,“分明就是奔着宝贝来的吧?”
“哈哈,这样说也尚为不可,我们得到信息说金树近日就要出世,可真是天赐良缘,让我们恰巧碰见。小公子,在下多有得罪了。”
嘶哑嗓子说完,身形一动,直奔过来。
突见紫烟弥漫,肖燕尔挡在前面,沉声道,“你还没问问我们是否愿意。”
烟雾瞬间弥漫了这一整片空地,双方间的距离迅速拉远,只闻其音,不见其人。
“呵呵,这点小把戏,难不倒人。”那个年轻男子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一声轻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拍了拍,道:“吸!”
肖燕尔只觉内心一震,释放紫色烟雾需要内力。此刻她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攻来,她赶紧镇定心神,守住阵线。
那吸力越来越大,肖燕尔拼命抵抗也是无济于事,只一会功夫,烟雾被吸散一空,视线重新恢复。
肖燕尔毫不犹豫,左手一挥,一道密密麻麻的天丝阵围住了她们三人。“姑娘的神器每多用一次,就多一次性命之忧。”街头老头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但她已然无法估计。
“这是什么?”只见嘶哑嗓子和年轻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嘶哑嗓子挥剑砍向天丝,天丝纹丝未动。
任凭使劲各种法宝,天丝阵没有任何撼动的迹象。二人无奈,索性在阵外坐下来。
肖燕尔内心大急,外人不知,这天丝阵也是凭内力发动,只能守不能攻,而且以她的功力,至多能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她的功力耗尽,自顾难及,更无法保护胡杏儿和慕怀宇了。
阵外二人却不急不躁,不时交头接耳,间或想出一番方法攻击一番天丝阵,虽无济于事,肖燕尔也是全心神已待,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个时辰挨过,天丝阵本来密密麻麻,却慢慢变得稀疏,范围逐渐缩小。阵外二人看出端倪,喜上眉梢,更是频繁地攻击起来。
肖燕尔内力几乎耗尽,脸色苍白,更是无法说出话来。
眼看天丝阵就要被攻破!
此时慕怀宇几尽昏迷过去,胡杏儿在阵里却看得真切。她静静地看着,突然抬手狠狠咬破几个手指,接着迅速抬起慕怀宇的胳膊,狠命一口,一股黑血迅涌而出。
“呀!……”慕怀宇大叫,一下清醒过来,“你,你,你干什么?啊!……”
胡杏儿不理会他,将破了的手指挨个凑近那股黑血,迅速让两股血混流起来。
“小眼杏……”慕怀宇觉得有些不对,艰难地打算抽回胳膊,胡杏儿紧抱不放,慢慢地,她的手指开始肿起来。
她慢慢放下,慕怀宇,此时天丝阵只剩最后一层,肖燕尔摇摇欲坠,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小姐,”胡杏儿站起来,走到肖燕尔身边,轻声叫道,“让我出去。”
肖燕尔早已看清阵内发生的一切,苦于无法阻止,此刻她顾不得擦干嘴上的鲜血,微弱地道:“杏儿,别搞,做好!”
“小眼杏!”慕怀宇拼尽力气大叫,“你要做什么,你回来给我做好!”
胡杏儿抬头笑道:“慕怀宇,你整天调皮捣蛋,生生地让人讨厌,我不要再和你呆在一起了。”
“胡说八道,”慕怀宇大叫:“我是主人,你是丫头,丫头岂能做事自作主张,你给我回来!”
这孩子拼命站起来。趔趄着往胡杏儿走去,嘴里骂骂咧咧:“笨蛋,猪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