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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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杀-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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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宠的机会,怎能让别人争了先去?就算能让皇上宠上几天,也就够了。待这事过去了,妹妹必同着姐姐,每日绣花闲聊,度光阴。”

    甘棠呆了,本想将所经之事和盘托出,打消了攸儿的念头,听了她的话,竟有这样的想法。若说了实话,她更要为着家仇,去巴结皇后娘娘,甚或怀上龙胎。兴许皇后,或是皇上能过问此事,可到最后,家仇已报,命也就搁上了。

    遂低头道:“姐姐全是为了妹妹着想。妹妹不要怨了姐姐。尤其若、若是在这宫里妹妹见上了皇上,还是避着些儿。”

    攸儿将茶碗放在一边,紧盯了甘棠,半天,方冷冷言道:“姐姐竟全是为了妹妹。妹妹全亏着姐姐照应,感激不尽。姐姐去了翠微宫,一年半载没个音信,对妹妹没有一句话,是为了妹妹;来了这凤坤宫,让妹妹避着皇上,自然也是为着妹妹。妹妹谢谢姐姐了。妹妹为着姐姐,今后还要远着些儿才好。”

    攸儿欲走,甘棠上前,拽住攸儿衣袖,泣道:“妹妹难道忘了姐姐素日怎么待你?何苦要害了你,姐姐心里才痛快?妹妹不要忘了姐姐的话,千万千万。”

    攸儿犹豫片刻,还是甩手走了。甘棠立于帘内,心如刀搅:真是拿你当了我那亲妹妹,才这样和你说了。知道你要怨了我,只是和你说了实话,你岂不更要千法万计地往上爬。如今怨了我,总能舍下你的命。只是看她的样子,是难避了。

    这一会子的心潮激荡,一静下来,就觉着身上无力,竟出了一身冷汗,忙到床上躺了歇息。

    攸儿回到自己屋里,不管炕上只一领子苇席,还没铺上褥子,就躺了,使劲忍着的泪水流到了席子上。

    听见进来了人,攸儿也没起身。

    “攸儿妹妹,这是怎么了?才好好的,高高兴兴去了,怎变了这样?”来人言道。

    是内书房过来的金盏,攸儿不好再躺着,起来了,言道:“姐姐出去了?觉着困了,想着歇歇。”

    金盏见着她脸上泪痕,粉脸都给冲花了。知道必有事的,也不多问,笑道:“才你去了,张宝林让宫女来叫了我去说话,说了这半天,又想留下我吃饭,我想着你一人,便回来了。”

    攸儿道:“姐姐与张宝林相厚么?”

    金盏道:“前头张宝林在外书房时,因着传递东西,有些来往。她长相好,命又好,才得了龙宠,皇后因着册尚才人,索性一并册了她。虽说名分不高,到底能到了皇上跟前。”

    攸儿心内盘算,与金盏说笑,暂将心头不快放置了一边。

    却说尚才人一路悲悲戚戚回到了拈芳堂,刚到自己屋里坐下,正洗脸,陆才人便不请自来了。

    “尚才人去游园,这片刻就回来了?”陆才人手持一柄撒扇,懒懒坐在椅上。

    尚才人接过侍女递上的手巾,轻轻拭了脸,放下,侍女捧过妆盒,尚才人拿出香乳盒,揭开金盖,用指甲尖挑了一点子,抹在手心里,复用三指抿了,慢慢在脸颊上抹开。侍女又拿出胭脂膏子,尚才人摇摇头,侍女便收了回去,将妆盒捧到桌上。

    尚才人又道:“姐姐还是上了妆,说不定皇上一转念想起了姐姐,就来了。妹妹也沾沾光儿。”

    尚才人听了此话,知道是讽自己来了这些日子,仍未到皇上榻前侍寝。虽心内如针刺,面上还是平静如水。

    一时无话,只听见陆才人摇扇的声音。

    尚才人纳闷:屋里不热,敞着门窗,不用打扇子,就有一阵凉风吹过来。便抬眼看了,她手里握着一柄撒扇,九股的黄羊木宽边,,每一边上刻了一样花卉,那菊花、芍药、牡丹的花瓣望去,薄透如纸,似一抚即透。又有几片花瓣,若凋零之状,像要从扇上飘落。真是难得一柄好扇。

    陆才人见尚才人看她手中的扇子,面上便有了得色,道:“这扇子是皇上特赐了给我。虽非金非玉,到底这手艺难得。别人见着好,也去讨,都不如我这把精妙。”

    尚才人笑道:“妹妹这柄扇子想必有几个年头了罢?绢子有点子泛黄了。”

    陆才人窘了半刻,道:“我虽比姐姐年轻,在这宫里与姐姐比起来也算是个老人了。姐姐才是从头至脚的新人儿,还承望着姐姐多幸承雨露,到时,妹妹一堂里住着,也沾些光彩。”

    尚才人淡淡道:“姐姐年纪大了妹妹几岁,这就人老珠黄,还得靠着妹妹,提携。”故意地把后两个字儿念得重了。

    陆才人脸上显见着就红了。过了片刻,方道:“姐姐心里还记恨着妹妹?不是妹妹忘了当年的话,实在是妹妹位低身轻,哪里向皇上再去荐什么姐姐?”

    尚才人见她竟这样分辩,毫不理亏,心里便起了怒意,恨道:“那年冬上,你给皇上唱了一支“乌夜啼”,皇上问你是谁所做,你怎说是别处听来?”

    陆才人顿足道:“哪有此事?我哪有给皇上唱过劳什子的‘乌夜啼’?”

    尚才人并不看了她,眼望着妆台上的铜镜,轻声吟唱:“伊人清池照影,绪如冰。澈水净清,倩影明。描柳眉,画绛唇,夜风冷,锦鳞轻啮乱心性。”

    陆才人惊道:“我在太妃房里时,平日里听鸣莺、送雁她们好唱,真是不知到底谁写的。难道、难道竟是姐姐所写?”
第四十五章 惊心
    尚才人言道:“你还要辩么?你忘了咱们原来住的那屋里,我常拿的一本书册?”

    “上头署着‘卷芙蓉’?”陆才人问道。

    “小时在家里,父母都这样叫我‘芙蓉’,后来问卦先生说名字不好,才改了。”尚才人笑道。

    陆才人这才低了头,少时,抬起头来,脸上挂泪,就要跪了地上,尚才人忙避了一边,冷冷言道:“陆才人好歹是个主子,可别折了腰,到皇后娘娘那里告上一状,皇上还来眷顾我么?”竟扶了侍女,出去了。

    陆才人见她走了,便起来,擦了泪,心道:就算当年是我错,可谁不是为了自己?皇上若先挑了你去,你也不见得提拔了我。遂恨恨回房。

    过了一会子,尚才人回来,侍女上前问道:“才人是在自己屋里吃,还是——?”

    尚才人想想,道:“陆才人一个人到那屋里吃饭,也是冷清。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要和妹妹做伴。”

    侍女过去传话,尚才人换了衣,洗了手,便转到那屋吃饭。陆才人还没到,尚才人坐了自己的座位。

    桌上饭菜都盖着嵌金喜鹊登枝的银盖子,尚才人看着,心里倒是舒坦得很。

    侍女问:“是先吃,还是等了陆才人?”

    尚才人道:“谁知她哪刻过来。揭了罢。”

    侍女便将属尚才人份例中的饭菜揭了盖子。尚才人刚要动箸,陆才人便进来了,还未坐下,便笑道:“姐姐早了,这上头的饭食倒是比太妃那里好些。姐姐要多吃些。”

    尚才人言道:“亏了妹妹还记得太妃娘娘宫里的饭食。记得妹妹曾见太妃娘娘的一碗鸡丝银耳好,央了我好歹待撤膳时,拿纸包了。倒是给你拿了去,姑姑瞧着菜不象,罚了我两天提铃呢。”

    陆才人面红耳赤,借揭盖掩饰了过去。一旁伺候的,想笑又不敢的,只好使劲咬嘴唇儿。

    尚才人打眼看陆才人的碗盘,象是比自己这边的少了,便问道:“这才人的份例究竟多少碗盘?”

    一旁管膳食的公公上前道:“今儿皇后娘娘特传话下来,让给尚才人添了四样。”

    尚才人听了,知道是皇后娘娘因着游园的事,来抚慰自己,心内重又伤心起来。

    陆才人不知端的,心里嫉着,见尚才人不多讲一句话,还当她心内得意非常。吃了几口,便放箸起身,道:“姐姐慢着用罢。”扭身欲走。

    尚才人道:“妹妹嫌菜不好了,倒吃我这边的就好。”

    陆才人知她暗讽了自己,也不与之理论,扶着侍女,待走,又转头道:“今儿,还有一喜未及告诉了姐姐:听说翠微宫里的甘棠也过来了。只是不及姐姐运气,还是宫女的名儿。咱们的老太妃就会调理人儿,不管年老的、俊的、丑的,都能打扮成一个个花骨朵儿,捧到皇上跟前来邀宠。”

    见尚才人脸上一紧,陆才人心里高兴了,去了。

    尚才人问身边的人儿,“可是来了新宫女?”

    侍女道:“这些日子里从各处抽了不少人上来,隔个一两天,总有几个人过来。凤坤宫后院两人一间的屋子都住满了,再来的都要住通炕了。”

    尚才人心道:皇后身边并不少人伺候,早闲着那么多的人儿无事可做。再从别处调人,倒叫人想不透了。

    这晚上停了风,便让人觉着有些燥热。尚才人放下手中诗卷,出了拈芳堂,在外头略散散。

    半路上,远远瞧着前头像有几人说话,尚才人不想搭话,便偏到一边小路上,身后几个宫女紧跟着。

    尚才人有些心烦,道:“你们就在这里候着,我到那边转转就回。”

    宫女们就住了,由她往前去了。大月亮,走得远了,也能看见了。

    走了几步,有些累了,她拣了一处花木后的石凳子坐了。东边是一小湖,和御花园的水相通,细细听去,还能听见汩汩的流水声儿。

    一会子,听见湖那边过来两人,传过人声:

    “姑姑,还是想个法子,把她调了别处。”

    “她在娘娘跟前儿,有了错,也是娘娘先知。你且压住了性子,从偏处看看她的梳头,好歹学上几手,到了时候,我也好在娘娘跟前说话的。”

    “什么时候?还让我等?她们都笑话我,是软柿子,讥我别人占了自己的位子,还要给人家露张笑脸儿。”

    “什么时候也行,独现在不好。”

    “待到皇后娘娘全指望了她,把我撂到了旮旯里,就甚也不指望了。”

    “你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

    “你倒是说明了给我,让我也心里明白。”

    “天也晚了,慢慢回去罢。”便听到两人站起来,抖抖衣裳沾的土尘,悄悄往那边走了,隐约又听了几句:

    “皇后想过继一子……新晋的人,和新来的宫女……也就一死罢了……”

    听前头那些话,只当是宫女的勾心斗角,待听了后头这几句,尚才人便心跳如鼓,两腿战战,都要站不起来。那边候着的侍女见主子还不回来,便过来找寻。

    见主子一人呆坐,便上前去搀,道:“主子还是早些回去,免得露寒。”

    所幸天色黑,并无看清尚才人的脸色。才人道:“吹了一阵儿小风,倒觉着头晕起来。”

    侍女忙道:“在这水边坐了这些时候,湿气重,别是寒气过了身子。”

    一行人便扶着才人,慢慢回去了。
第四十六章 初探
    三更天,尚才人仍是辗转反侧:如此,自己还是命好的。若去年秋里就有了,现在不知还有命否。只是,皇后着意让自己得宠于皇上,确是另有盘算,要怎样呢。难不成为了上头反丢了自家性命不成?遂苦苦想来,至天色微亮方罢了。一早,唤过几年来一直跟着自己的一小宫女,细语几句,遣她去了。

    半日,小宫女才回来。尚才人叫散了跟前伺候的,让她说。

    小宫女自怀里取出一纸包,递给才人,道:“娘娘说了,分四回冲开,这几天就吃了。日后再吃了别的汤药,也是无碍。”

    才人接过,打开来看,土褐的粉末。便让小宫女拿暖壶,冲了一些喝了。

    当下,稳住了心神,便觉着困倦了,对小宫女道:“叫她们进来。你去告诉了,将膳食端到屋里来罢。”遂躺下补睡。

    凤坤宫,皇后娘娘微睁凤目,见窗外不甚光亮,问道:“时辰还早?”

    宫人道:“今儿天阴,看着早些。皇上走了两个时辰了。”

    皇后道:“怎这样早?”

    宫人道:“想是前朝有事。”

    皇后自己笑了,道:“日后若皇上早起,还是叫我一声的好。”便起身穿衣洗漱。

    见宫女取过几件纱罗衣裳,道:“天热了,还是取夏布衫裙过来。今儿又不见什么外客,不用套上那许多。”

    宫女便去了,一会子几个人各捧几件过来,道:“是今年刚做下的,娘娘挑了看看罢。”

    皇后娘娘随手指了一件,便换上了。

    膳毕,管着宫里陈设一应器物的高姑姑上来了,奏道:

    “可还是撤了这些摆设,换上热天用的来?”

    皇后娘娘道:“过会子,你若见我不在这屋里,就换了。”

    高姑姑应是出去了。

    “叫甘棠,还有新来的两个过来罢。让她们且在西厢候着。”皇后道。

    有人便去传话。

    三人整好了装束,前后至了西厢房外候着。

    甘棠穿着一件鹅黄纱衫,腰系葱绿妆花纱褶裙,衬着脸上有了些许光彩。

    金盏见四处无人,便向身边攸儿附耳道:“昨儿是她叫了你过去罢?”

    攸儿脸上无喜无悲地点点头。

    金盏料两人肯定是撕了牙了,便眼瞅着甘棠,低语道:“她的妆花纱裙,倒是宫女不常穿呢。”

    攸儿低头看了,心道:甘棠姐姐已非前头的姐姐,在太妃宫那么些时日,早已和自己隔远了。还是怨自个儿,巴巴地拿她当了亲姐姐一样。

    金盏见攸儿不愿说话,便凑至甘棠身边,道:“姐姐也是才来的新人?”

    甘棠笑着点点头。

    金盏又道:“姐姐的褶裙不常见呢。”

    甘棠本不敢言语,又怕让攸儿觉着自己傲气,只好使劲压低了嗓子,道:“是太妃娘娘赏的。”

    金盏见她穿的不俗,原当她是太后那边过来的,竟是无权无位的太妃,便兴趣寡然,不愿再与之说话。只自己四处里瞧瞧,又伸脖子往厢房里看看,只见着一玉雕屏风挡着,里头便看不出来。只不敢走了开去。

    三人只管在这外头站着,殊不知厢房屏风后头是有人的。那人听了些时候,就绕过西博古架去了皇后娘娘屋里,道:“甘棠、攸儿还老实些,只金盏一人有些风头呢。”

    皇后娘娘笑了一笑,道:“去西厢房罢。”

    甘棠三人还站在那里,往东廊上瞧着,看来了没有,却冷不丁自房中出来一位姑姑,道:“三位姑娘过来罢。”

    三人额上皆冒出了汗,尤其金盏,方才话多,紧着在心里苦想是否说了什么错话没有。

    好在绕了两道屏风,三人心内稍安:许不曾听见什么。

    三人跪拜了,皇后叫起。

    “哪个是攸儿?”娘娘笑问。

    攸儿福了一福,轻声言道:“禀娘娘,是奴婢。”

    皇后叫了她过去,拉着手儿细瞧瞧,让转了转身子,又命低下头,看了看头发,道:“这丫头一头好头发呢。”

    攸儿道:“奴婢这头发还不是好的,我娘头发又浓又密,挽上两个大髻子,肩上还垂着一大把子头发。”

    皇后道:“你娘身子可好?”

    攸儿低首,道:“家母早过世了。”

    皇后娘娘揽她到怀里,道:“好叫人怜惜。我必让她们好好待你。”

    叫过金盏,也是一番好言语。又让身边乔姑姑去裁衣坊叫人给她们做夏衣。乔姑姑去了,秦姑姑便招呼攸儿、金盏两个出去了。独留下了甘棠。攸儿、金盏瞅了甘棠一眼,甘棠也是纳罕,见她们看自己,心里也是虚惊。

    皇后娘娘柔声道:“听人讲甘棠前头患过病的。”

    甘棠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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