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成瑛抬头道:“你的手臂不方便,晚上要起身的话叫我。”
梁天这些天真是完全领教了成瑛的强_硬,知道凡成瑛决定的事,他肯定能举出一大堆道理来,劝也没用,只好仰面躺在床_上用被子把脸蒙上。
灯光关闭,一室寂静,唯有身侧轻浅平稳的呼吸声。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睡得太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共处一室,梁天现在一点也睡不着。成瑛这几日又不断打破了他对其的原有认知,他对成瑛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喂。”他小声道,“成学长,睡了吗?”
“要帮忙?”成瑛的声音十分清_醒。
“能聊聊吗?”梁天语气有些跳跃地试探着。
成瑛沉默了一下,道:“好,这就是学校宿舍里传说中的卧聊?”
成瑛这问题把梁天给逗乐了,也就一扫一直堆积起来的不自在,促狭地道:“我以前一直都以为像成学长这种大家子弟都是前呼后拥一帮人伺候,连筷子都不用自己拿的。”
“你想得太夸张了,人类的习性是一样的。”成瑛平平地道。
“说起来,真的挺好奇成学长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成瑛回想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本质不同,也不过都是吃饭睡觉学习工作与人往来。”
“这样说太狡猾了,难道你们不是穿名牌开跑车吃大餐住城堡吗?”说到这里,他想起成瑛的现状,“说起来成学长你怎么会和我挤在一间公寓里?你家破产了吗?”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成瑛没有因为梁天的不客气生气。
“你自己要住这里?体验生活?”梁天想着成瑛比他这个自己住了数年的人还强的自理能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不靠家族荫蔽?”
“那种想法太幼稚可笑了。”成瑛说道,有着些微的暗讽,梁天还是头一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感情_色彩。
“那么成学长是觉得靠家族荫蔽很伟大?”
“你要解一道数学题,是直接使用公式,还是把公式先证一遍再用?”
梁天被问得一愣。
成瑛接着道:“人的生命有限,一生能做到的事也有限,文明之所以发展是因为世代的接续。我的祖辈已将前面的路走完,我的责任就是在此基础上继续前进,没有必要为了面子重复前辈走过的路。”
成瑛是这番话一下子把问题与文明延续放到一起,梁天觉得自己被成瑛给绕晕了。
第二天一大早,成瑛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起身收拾地铺,小心地没有惊动身旁床_上的人。沉睡中的梁天抱着被子蜷缩着,姿_势似乎整晚都没有变动过。不同平日里被过长的浏海和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眉眼的阴郁黯淡,他的五官英挺,若是阳光起来会有一种神采飞扬的感觉,但是这份吸引人的帅气却因他平日刻意的打扮大打折扣。
梁天是被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惊醒的,一睁眼就看到成瑛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强_迫自己清_醒过来:“学长有何指教?”
“我没把你的眼镜拿回来。”成瑛道。
梁天揉脸的动作一顿,略微有些茫然地愣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样啊……那就算了,我再去买一副。”
虽然他的言谈举止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成瑛就是能够觉察到他心中那一点点深埋的空荡荡的不安稳。
“你为什么一定要戴一副平光镜?”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道。
“因为一种名为戴眼镜的气质。”梁天顾左右而言他地嬉笑道。
“你想用眼镜掩饰什么?”成瑛一言打破他的伪装,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他就不打算再含混过去。
梁天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收敛起来:“这个不关成学长的事吧。”
“听说你是因为参赛获奖的特招生,专_业上很有天赋。上次你帮我修家电手法不错,而且你屋里那些电脑,是你接的编程的零工吧?”
梁天回以一记冷笑:“知道得很清楚啊,不愧是大世家出来的,手眼通_天。”
成瑛继续道:“我只知道,你并没有放弃学业。但你不考证不参课题不走正途你的路又能走多远?”
梁天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梁天的表情从不设防般的打趣斗嘴渐渐又披上那层坚锐沉寂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外壳时,成瑛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成瑛一向淡漠的脸上挂着一丝疲惫,眼中的凌厉却渐渐退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学校选择沉沦,但你若不想把自己毁了,就不能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叹了口气,“很快就是大三的暑假,至少你要走出去完成你的实习。”
成瑛将想说的话说完,梁天一句不答,盘膝坐在床_上,死气沉沉。
成瑛收回视线,推门出去。
第五十五章 :跟踪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谈话让二人本以熟稔地关系瞬间退回原点。第二天晚上;梁天就搬回自己屋里;然后二人没再说过一句话,梁天也不会再每到成瑛做饭就腆着脸凑过来蹭吃蹭喝;就连进摆出行动都仿佛刻意和成瑛错开。
梁天又重新买了一副黑框眼镜,恢复了阴沉木讷的样子;似乎以前那个逐渐开朗明媚起来的人一下子又不存在了一样。
成瑛看在眼里,一贯稳若泰山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动;然后在这般平静的背后是他默默的观察与思考。他并不后悔那天的对话,这些话早晚他都会说;只要梁天一直那副纠结的样子他早晚都会推他一把。梁天现在的反应也在他预计会有的几种反应之中,而他要做的则是准备应对后续的发展,以使结果能如他所愿。
堵气什么的;实在不合他的性格。
成瑛在等;等待一个时机。想攻破一个人的心防首先要了解那个人,知道对方做出的行为的根源在哪里,对症下_药。经过与梁天四五个月的相处,他有了个大概估计,其实成瑛原本希望用平和的方式,不强求知道原因,而是想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引导他自己想明白走出来。
而长久以来,梁天虽然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意,也渐渐显露_出不同于外界的鲜明色彩,可还是远远不够,或者说,如果他们的关系不能再进一步,如今梁天的表现已经是极限了。梁天的心理问题看来是不能用这样的方法解决了,他只选择不太想采取的另一种措施。
成瑛知道,梁天虽然除了去学校就是宅在家里,如无生活上的必要几乎不会踏出家门一步,基本上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任何社_会交往。但每个月总有一天是例外,这一天他会早早的起来,然后出去整整一天。
算算日子,明天就是梁天这个月要出动的日子了。
成瑛要做的事很简单——跟_踪。
其实成瑛真的不想_做这样的事,推已及人,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调_查窥伺。对于梁天,成瑛有惋惜,有好奇,但他想要的是一个朋友。对待朋友,需要尊重。
可是如今情形,没有人帮他细细梳理,梁天看来不可能自己走出心结,成瑛想帮他必然要去调_查,没有调_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二天,梁天像往常的每个月一样,一大早就起身出门,但这一次成瑛悄悄地尾随在后。成瑛跟着梁天倒了三次公交,买了些水果,最后到达城郊一处敬老院。成瑛注意到,当梁天走进敬老院时,他把黑框眼镜摘下收了起来,整个人有了一种沉寂中待发的气势。
梁天已经来过很多次了,熟门熟路地登记,却被带到了与以往不一样的房间。
“怎么搬房了?”
敬老院护工道:“陈奶奶前些天突发脑溢血送去医院抢救,虽然人救回来了,不过一区是不能住了,所以搬到了三区。”
梁天心里一沉。敬老院是按护理服_务等级划区,一区是半自理区,三区却无自理区,这岂不是说,陈奶奶的病情又恶化了。
他走到三区房间,看到躺在床_上说不出话,连翻身都需要帮忙的陈奶奶,眼泪几乎要夺框而出。可是当他看到陈奶奶一见他来,平日对任何事都没什么反应的脸上竟有惊喜的表情时,他咬紧牙关将眼泪逼了回去,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抑制住身_体的颤_抖握住老人艰难地伸出的手。
梁天在敬老院里陪了老人一整天,向医护人员询问了很多老人的身_体情况,然后就是给老人削水果,喂水喂饭,端屎端尿,从电视机里找老人爱看的节目,满脸笑容地听老人咿咿呀呀听不明白的话,凭着猜测附和应答着。
直到日头西斜,梁天才从敬老院离开,满身疲惫,深郁悲恸的影子在身后拉了老长。这里的敬老院是专为家中子女无时间奉送老人而设,为防止独居老人被骗,除直系亲属外的人员探视有严格规定。梁天不过是邻居,纵使老人病情恶化需要人陪却无可奈何。
成瑛跟在他后面,一边注意不要跟丢一边思索。一声轻弱的猫叫吸引了梁天的注意,路边墙跟底下,有个一纸盒子,里面放着一只刚出声不久的小猫崽,正发出微弱的喵喵声。
成瑛知道,梁天很喜欢小动物,每次他出门只要遇上流浪猫流浪狗都会喂食,然后还会找流浪猫狗收_容所来处理。不过以前遇上的都是成年猫狗,这次这只猫崽实在太小了,梁天买了瓶牛奶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法喝。
梁天蹲在纸盒前犯难,他还没有把黑框墨镜戴回去,夕阳西下的暖光冲淡了他身上不少深郁的味道。梁天想了很久才运了口气,下定决心,打开瓶盖用手指沾取了牛奶,让猫崽唆他手指上的奶渍。
猫崽很小,梁天这样喂还是嫌慢,成瑛站在远处一直看着,等着看他最后打算怎么处理。高跟鞋踩着石板路声音清脆地走近,在经过他时突然停住。梁天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见对方正在打量他,半晌试探地问了一声:“梁天?”
梁天没有起身,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二十出头,打扮得十分清纯的女孩:“白薇。”
叫做白薇的女孩惊喜地走过来道:“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了!你也是来看陈奶奶的?”
不同于女孩的热情,梁天只是淡淡地道:“是啊,你也来看陈奶奶?”态度敷衍疏离。
白薇没有察觉他的态度,只是说道:“前几天陈奶奶病了,敬老院的人按地址通知家属,你也知道的,陈奶奶就自己一个人住,后来还是我家帮他们联_系上陈奶奶家的二叔。唉,陈奶奶也真是可怜。”
“谢谢。”梁天微垂下眼睑道。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当年咱们都住一个院里,陈奶奶没少照顾咱们,来看望也是应该的。”白薇摆着手,笑容十分甜美。
梁天回想起当年母亲还在,他还没有搬走时,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沉默中。
“说起来咱们也很久没有见过了,听蒋砚说他和你是一个学校的,却一直也没碰到过,不如我们找个时间聚聚吧?”白薇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神情中从里到外都是单纯热情地邀请。
而梁天却觉得这样的提议可笑至极。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你们还在一起?”
“是啊!”白薇道,语气里全是甜_蜜的愉悦,但是这个时候他看到梁天听到她的答_案后带着冷然的表情,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她的笑容悄悄褪去,双手抓着提包带握在胸前,换上一付小心翼翼地表情,小声道:“梁天……你……还在生气?”
梁天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继续喂猫。
白薇脸色煞白,更加忐忑地道:“你是……生我们两个的气?”
梁天依旧没有理她。
“可是……”白薇嗫嚅着,“虽然你对我很好……但,但喜欢谁的心情是不能控_制的……”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梁天手中动作一顿,然后又沾取了奶汁喂到猫崽嘴里。
白薇有些急切地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你啊……你不要再和蒋砚打架了好不好!”
梁天叹了口气,站起身,看着眼前比记忆中还要美丽的女孩:“你知道不是这个问题。”
“啊!”白薇此时才终于恍然大悟,“是因为你家的事?可是我不知道那些不能说的……”
梁天对她真是无奈了,颓然地道:“别说了,我走了。”他俯身捧起装着猫崽的盒子,白薇却跑过来拦住他:“不要走!当年你突然就搬走了我特别难过,好不容易又遇上了,咱们重归于好吧?”看梁天不为所动,她又道,“你要是生我的气我可以跟你道歉,别再生气了好吗?”
梁天嘴角扯出个有些嘲讽的弯度:“算了白薇,别折腾了。”
可是白薇仍然固执地拦在他面前:“为什么不原谅我?我都向你道歉了!大家像以前一样和和美美的不好吗?”
白薇的眼睛里含满了泪花,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此处虽然僻静但也有过往的人。人们看到一男一女,女孩还哭得如此委屈,看向梁天的眼神都不怎么好。
梁天觉得,他应该感谢白薇今天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他对她仍然停留在四年_前的那段刻骨铭心的印象,也许从今以后,他就能真正把属于她的这页翻过去。但是看白薇这样不依不饶,仿佛不说原谅就是天理不容的态度,他直想仰天长叹。时隔四年,他才看清_白薇原来是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你走吧。”他说。
“我不走,我今天一定会让你原谅我!”
“走吧。”
“要不我下跪行吗?”
“我不需要。”
“你需要什么你说?”
“让开。”
“我不走,你想怎么罚我都随你,是打是骂我都受。”
“让我走。”
“难道你想让蒋砚来下跪?我可以代他受双份的罚只要你高兴。”
“够了!”梁天终于忍无可忍吼出来。
白薇惊跳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她从来没想过梁天竟然会吼她,原本眼泪只是含在眼中,这次真的夺眶而出,她伤心地捂着脸嘤嘤道:“我知道你对我和蒋砚有很多误会,可是我已经求你了,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呢?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办啊。”
随着白薇的哭闹,有不少人在四周围了上来,对着梁天那边指指点点,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在白薇细声细气的哭声里,梁天只觉浑身都被怒气充盈着,托在纸盒上的双手死死捏住,上面布满了青筋。
成瑛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此时二人僵持不下,他知道,他该出场了。
第五十六章 :秘密
“这位小_姐需要帮忙吗?”
在白薇泪如雨下时;一把沉稳地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眼前的人背对着夕阳;一身休闲装,淡然素净;又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随意地站着;却让人刹那间想到芝兰玉树卓而不凡,日光散射,光晕交杂;连周遭都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幽静雅,虽是贵气天成却不锋芒毕露傲然耀目;反而是一种更加粹炼了之后的澹泊宁静。
白薇本以为像蒋砚那般优等生已是天之骄子;可现在看到这人,只觉她曾经以为十分出色的人不过是未经事的毛头小子,她何时见过这样风采的人。听到这人出声询问,虽然语气十分绅士有礼,她还是因为这绅士般的温柔关切而脸红了。
“不不,我没有事。”她强作镇定,想给对方一个好印象,声音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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