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佛像面对面参禅的过程中,龙步飞便感觉到自己的心灵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化,一种神秘而不可言喻的力量,正导引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道路,而路的尽头会有什么东西,他却一点也说不上来。
幕幕往昔化成一幅幅生动的图画从眼前飘过。
君逆天在“多恼江”上傲视群雄的身影……
天下第三手持“天意刀”向自己砍来时的肃杀神情……
笑诗情那足以使人迷醉的一颦一笑……
君天娇英气风发的巾帼之姿……
梵心谛道禅合一的绝代风姿……
所有的景象看似混乱却又各自联系,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情节像跑马灯一样不住在自己眼前上演,心神随着往事奔驰而忽喜忽悲,交错轮替。
最诡异的是彷佛有另外一个自己,在体外看着这三千烦恼的一切,有如另外一个自我在向自己凝视。
不知过了多久,分裂的心灵终于重归于一,龙步飞达到了佛家大解脱中所谓“无生恋、无死畏、无佛求、无魔怖”的境界。只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却彷佛历经了九生九世的修行。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而正当龙步飞在历经心灵上的“领悟”和“沈淀”的过程中,大气中一股异样的波动突然在他身边出现,破坏了这内心宇宙的“宁静”,而就在他的意识与肉体结合之际,他身前的巨大石佛,竟然“轰!”的一声,迸裂为寸碎!
“啊!”
龙步飞雄躯一震,由神会状态中苏醒,更发现到周遭环境出现了惊人的变化,除了已化为一堆尘土的石佛之外,原本的竹林竟似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纷纷倾倒断折在地上排出一个太极的形象!
而虽然眼前的景象太过荒诞且不可思议,但龙步飞的理智却隐隐告诉他,这一切正与他方才的“入神”有相当大的关连。
“这……这是我的力量吗……?”
“你的天资果然过人,才能够在这短短时日间练成‘般若降龙功’的‘如来界’心法,刚刚那一招,正是‘如来界’的不传之秘--‘终极震禅’!”
淡淡声调如风飘入龙步飞耳中,来人一身素白,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道不尽的哀愁,一双白色的瞳孔却是像高山寒雪般冷得出奇,彷佛世间的人与物都与他无关。
龙步飞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必是他那不愿承认的“师父”--墨止。
他沈声道:“终极震禅……?”
墨止以他那冷淡中带着悲凉的声调道:“心与神合,乃为终极;如来印法,大道震禅……当你领悟了这四句偈语,也就等于练成了‘般若降龙功’上最后一篇‘虚空界’的心法。”
龙步飞看着自己的双手,仍有点迷失于刚才佛悟之境的情景。他疑惑的道:“刚才我依‘如来界’的心法运功时,竟然出现了许多我不愿去回想的过去,原来那些过去不是被忘记了,只是我下意识的避免去想起而已。”
说完回头望向墨止,双目闪过一丝异光:“那些不愿意回想的过去,其中也包括你。”
墨止叹道:“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龙步飞沈声道:“我不会忘记那些村民们在生死边缘挣扎时,那一双双渴求希望却又充满绝望的眼睛,如果当年你肯出手救治他们,他们就不用死。”
墨止并未回话,沉默的他彷佛一具白色石像,却又给人一种孤独悲哀的感觉。
龙步飞忽然激动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六道神力可以医治任何人,但你却偏偏不愿医治当年那些重病的村民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龙步飞的激动其来有自,当年他曾经把这个师父当成神一样的在崇拜,看着无数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重患,在他师父的手下起死回生,每到一处他们都被当成救命菩萨般欢迎接待。
然而,在某天经过一处叫做“周家集”的村落时,那里的人正好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怪病,致死率及传染速度都是龙步飞前所未见的猛烈。
当时年幼的龙步飞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师父仍能像过去那样药到病除,没想到墨止不但一反常态的对村民们的病情视而不见,甚至像躲避瘟疫般的催促自己继续赶路。当时充满正义感的龙步飞当然不允,墨止竟突然出手将他击晕,硬是挟带着他离开该地。
等到龙步飞醒转过来时,为了此事和墨止大吵一架,负气赶回“周家集”,却惊愕的发现那里早已被烧成一片废墟,所有村民无一幸免!
当他心中的怀疑与不安达到最高峰,墨止就在此时出现在他面前,而且直言不讳承认村民皆是被他所杀,连女人小孩也无一放过!
心目中的大神医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凶手,龙步飞的愤怒与疑问同样地无处发泄,虽然他想替那些无辜的村民报仇,无奈那时他的武功和墨止相比有如云泥之别,不到一招就被打瘫在地上。
然而,墨止并未续下杀手,只是言明从此将放弃行医生涯,且会避世隐居于传艺之地,如果某日龙步飞有需要或是自觉有能力找他报仇,随时可以回来找他,说完便飘然离去,而这些年来,师徒俩从未见上一面。
“当年的事我不想也不愿解释,如今你练成‘如来界’的心法,武功突破至前所未有的高峰,如果你自认已有能力为那些当年惨死在为师手下的村民报仇,你随时可以向我出手。”墨止冷漠的表情,就像在述说着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干的事情。
龙步飞凝视着墨止,像是要把他的身影烙印在自己心上的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会让你由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变成满手血腥的杀人狂?”
墨止淡淡道:“或许我原本就是那样的人,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
龙步飞静静的望着墨止彷佛是一辈子那么久的时间,跟着开口道:“这一次决战天下第三后,如果我还是死不去,我会回来求证,而如果你真是那样的人……”
龙步飞没有接下去说话,漠然转身大步踏离竹林。望着爱徒远去的背影,墨止那双白色无一丝杂质的眼神,彷佛添上了一种“苍凉”的色彩。
即使是从小就相处在一起、情逾父子的师徒,一旦有了不可化解的误会,也会扩大彼此之间的鸿沟,而终至无可挽回的地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否真是那么困难呢?
墨止的感伤彷佛要天荒地老般持续下去,可惜世事总是不如人愿,意外总在你毫无准备中登门拜访。
“救人啊!救人啊!万事莫如救命急!白无黑,如果你见死不救的话,你就连畜生都不如啊!”
大呼小叫的声音并不让能墨止静若止水的心态有所动摇,只是话中一句“白无黑”却让他不能当作充耳未闻,会这么叫他的人,世上应该只有一个,同为六道式神之一,“人道”的“人算胜天”云覆月!
一名少年抱着一个受伤的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墨止从未与这名少年见过面,却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因为他的外型正与日前黄泉来此时描述的一模一样。墨止也知道对方能叫出这只有云覆月才叫得出口名字的原因,因为他正是后者如今遗留世上的唯一传人,那个可能是圣帝转世灵童的人--君天邪!
君天邪一眼望见墨止,立刻喜出望外的道:“白发白瞳白衣,前辈一定就是墨止了吧?故人之徒有事相求,请原谅晚辈刚才的失礼之处!”
能屈能伸一向是君天邪自豪的美德,只要能达成目标,人前折膝又算得上什么?如果当事者有辱使命的话,再来找对方算帐也不迟。
墨止望着跪在他跟前的君天邪,淡淡的问道:“你是云覆月的徒弟?”
君天邪恭谨的将无垢放置在地上,仰首答道:“正是,恩师遗命,如果有遇上不能救治的重伤时,可以来找墨前辈您,只要依刚才的话语大声念一遍,前辈您一定会允诺出手相助。”
听完这番话,墨止表面平静,私底下却把已死之人的祖宗八代都臭骂了十遍不止。
“好一个云覆月,人都死了还要兴风作浪!”
墨止不禁后悔刚才从罗剎口中听到“好友”的死讯时,流露出那份伤心惋惜的感情是不是值得?
不过后悔归后悔,光是冲着“白无黑”这三个字,墨止就没有拒绝君天邪要求的理由。
--这世上唯一能替我取外号的人,就只有你了……而身为我唯一好友的你,竟连你最后一面也来不及见着。如今你的传人有难来找我帮忙,而他却可能是圣帝复活的重要关键,这是冥冥中早已安排的定数吗……?
君天邪看着墨止默然良久不语,一颗心忍不住七上八下,眼看无垢的气息愈来愈弱,他不禁怀疑千里迢迢赶来的效果何在。
“云师说这白发白眼的怪人有起死回生的神力,到底是真是假?云师该不会早算出来他日后会死在我手下,所以故意安排这着棋来摆我一道吧?”
君天邪心中正犯嘀咕,墨止那永远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已道:“好吧!我答应你,把她留下来吧!”
君天邪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把谁留下来?”
墨止道:“这女人的伤势太重,即使我以六道神力催复,又加上‘寒玉床’之助,至少也要一个月以上才能完全康复,你到时候再来领人吧!”
对方既然是云覆月的徒弟,墨止也就不对自己拥有六道神力一事多加讳言。
君天邪愕然道:“一个月?要那么久吗?”
同时心中暗猜这白发怪人该不会是见色起意,想要利用这一个月将无垢调教成自己的禁脔吧?
墨止冷冷道:“等不了那么久也可以,你现在就可以为她办后事了。”
君天邪连忙道:“等!当然可以等!能救得了这女人一命,一个月的时间又算得上什么?”
王牌不在自己身上,君天邪很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和人讨价还价的本钱,暂时只能唯唯诺诺,不过永远挨打可不是他的作风,等到有机会时,他一定会连本带利的取回来。
“那就好,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呃……这么快,前辈确定不需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虽然是意料中事,但一想到要把自己的女人托付给今天才第一次谋面的陌生人,君天邪仍是忍不住迟疑。
墨止不耐的道:“云覆月的徒弟,何来这么多婆妈之态?你难道都没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吗?”
被墨止这么一提醒,君天邪才如梦初醒的想到梵心谛和天下第三的生死峰之约,只剩下不到十五天的时间!
如果自己要赶过去观战的话(观战是其次,主要是找梵心谛试试她的“三十六风去烦恼剑”),便得日夜兼程赶路才来得及。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事,老头子的百日大限,掐指一算也只剩下三十来天不到了!当然,这还得是在那武痴不动用“梵灭剎息”的前提下计算出来的最大期限。
君天邪差点连冷汗滴到眼睛里都忘了去擦,仅仅是为了这个与娘亲有相同气质的女人,他蹉跎了多少重要的光阴啊!他是给鬼迷了心窍不成?
君天邪低着头,隐藏起自己表情的真意,重新回到那个机关算尽的“邪星”身份。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这就出发。”
墨止点头道:“去吧!其它事不用烦心,等一个月后你再回来时,自然会见到一个完整无缺的她。”
君天邪哈哈笑道:“生死有命,前辈只要尽力就可,晚辈不敢再做强求。”
听了这句话,墨止露出首次以正眼打量君天邪的神情,语气平淡道:“希望你言行如一。我累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这就去吧!”
“是,不过……”君天邪双手拱拳做告别状,却留下一句锋利无比的回马枪:“云师曾告诉过我,如果我真不想继承圣帝的再世命运,墨前辈或许是五大式神中唯一可以帮到我的人,不知道前辈对先师的遗言有什么看法?”
墨止闻言一震,望向君天邪的目光,陡然严厉许多:“你的师父必定是临死前神智不清了,才会对你口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这一次就念在故人情份上放过你一马,以后在我面前,这样的话甚至连想都不要去想!”
虽然被狠狠责备了一番,但君天邪的脸上,反而像是获得某种满意答案的神情。
“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的教诲,晚辈告辞……”君天邪伏地一拜,往后退出墨止的视线之外。
但是这样一来,反而让后者眼白上的忧郁更是充斥沈淀,沧桑的自言自语,漂浮在虚薄的空气间。
“所谓的宿命,难道真是一种无可逃避的东西……好友啊!比我们都要先走一步的你,或许是最幸福的人也说不定……”
忧重的话语,彷佛被吸入白色眸底的深幽之河中。
第十章 彼岸之启
“不入树海”内,当今两个最强武者间的颠峰之战仍在持续,在他们交手之处的方圆百丈内,任何有生命或无生命的物体都逃避不了被摧毁殆尽的命运!
君逆天“绝世魔刀”的炼狱之火;丁尘逸摧枯拉朽的刀剑之气,将所触及的一切东西切碎、焚毁,两人周围半径百丈范围内,完全变成不毛之地!
“好厉害!这就是爹和君阎皇的真正实力吗?难怪爹会要我回避,即使退出到如此远的范围,仍能感受到两人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可见树海内的战况是如何激烈了。”
在远处山崖上眺望的丁神照,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概。丁尘逸和君逆天两人的修为已经超出了他意识中对于“强”的定义,而突破到一个言语无法形容的境界,身为这一战唯一的观众,尽管无法近距离亲眼目睹,丁神照仍是强迫自己用“心”去体会这旷世一战的意境,这错过后便绝不可能再有的绝世机会,对于他日后的修为进展,有难以想象的助益。
这场百年难逢的颠峰之战,已经持续了三天,但无论是怎样激烈的战局,都会有结束的一天,而到最后,这只有强者败更强者胜的一场赛局,到底会由谁摘下胜利的果实?
力量之级数在伯仲之间。论招式之精妙,丁尘逸只在君逆天之上;论战意之霸道,君逆天则略胜丁尘逸一筹。到最后,两大强者间要胜过对方,便只有依赖超越斗志力量战术之上的“领悟”,一种最强者间才能明白的“领悟”,去杀灭对方。
战斗持续进行,天上乌云密布、雷电大作,两人之间每一次的劲气交拼,都爆出轰隆巨响,似能撕裂山河,震碎穹苍!
激战至此,两人已全心全神投入这场比拼之中,近身缠斗,不死不休!
两人不约而同的采用全攻型的舍身战法,丁尘逸自信拥有不灭不伤之体;君逆天则有强横的护体罡气。本来两人的战斗作风就偏向于攻击,在这场颠峰之战中打的更是一场以攻代守的战斗,总之是看谁先撑不下去,谁就是这场战争的输家。
“吞天霸拳!”
“生灵之剑!”
又是一次短兵接触的互搏。在最近距离下,两大强者的绝招毫无保留地轰在对方身上,双方都只能照单全收,血花四溅。
受到丁尘逸“生灵之剑”力量的影响,君逆天中招的部位,开始长出类似藤蔓类的植物,更反向延伸要将他束缚,而随着这些树根藤蔓的生长,君逆天的力量也一点一点地流失。
至于丁尘逸亦未有闲着,被“吞天”拳劲击中的部位,高度集中的气劲如漩涡般自成一格,吸扯之力竟让他那如木质纹理的肌肤出现反向扭曲的现象,经脉内脏更彷佛被某种巨大力量牵动,彷佛要脱离它们原先归属的地方。
“哼!”
“岂有此理!”
不能坐视伤势恶化,两大强者同时中止了攻击,要先解决内患再对付敌人。
只见丁尘逸沈喝一声,生灵剑气迅速填补至中拳部位,能伤人亦能自疗的地灵之气立刻将拳劲逼出分解,跟着复肌生肉,宛若未伤。
君逆天亦不甘示弱,与“死煞之刀”有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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