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问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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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问檀郎-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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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与苹儿单独谈话。”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孟虚怀便把殷振阳挡在门外。对他来说,重要的是故人的女儿,钟家的小苹儿平安无事,他也懒得去理故人的徒儿。
才关上房门,孟虚怀便数落道:“小苹儿太胡闹了!怀叔若收手不及,会错手杀了你的!”
钟采苹只当没听见,拉着他来到床边,只见枕畔安放着一个瓦罐:“这是爹娘的遗骨。”
孟虚怀一愕,不觉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摩挲着瓦罐。
他以天下为家,居无定所,而桐柏山小谷便是他最牵记的地方,那里有他挚友一家人,是他倦游时最温暖的招待所。
但如今……只能说幸福易惹天妒吧!钟氏夫妻双双亡故,小苹儿寄人篱下,小谷再也不复当时笑语频频了!
良久,他才道:“他们的骨灰一起安置在此吗?”
钟采苹早搬了张椅子在他脚边坐下,闻言点点头道:“婆婆说,爹娘至死都不分开,她没有法子,便将两人一起火化了。”接着便将父母去世及之后的遭遇简单地述说过一遍,只是略过流言一节。
怀叔疼她有如亲女,若知道她并非因退婚之辱寻短,却是不堪流言侵扰而以死明志,只怕他会冲出去扒了殷振阳的皮。
孟虚怀听完,怔忡地道:“他们一向依赖彼此的气息而存在,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沉吟片响,他又低叹道:
“这些年,小苹儿受委屈了!”
“苹儿不委屈,姨妈姨丈都待我很好。”
“若是你爹娘还在,那小子哪敢生出退婚之心?还不是欺你无人作主,吃定你不能将他怎么样!”
她这才意会到孟虚怀说的是殷振阳。“他已经怎么样了。”
“不成,我非要好好教训那小子不可!”
“都死过一回了,还要怎么教训?”钟采苹笑叹道。“怀叔,他被人打下绝情崖,必定是我表姊主使的。这件事他知道,我也知道;他不说,我也不说。该我的,他一分也没少还我,不能要求再多了!”
“苹儿,怀叔是要给你出气!”
“哪有那么多气的?我原谅他了!”钟采苹垂下头,低声道。“怀叔,你若真伤了他,我心里会很难过。”
孟虚怀挑挑眉,搓着下巴饶富兴味地道:“怀叔要杀他,你偏要拦;怀叔要教训他,你又要挡;小苹儿明明很在乎他,为什么老是要跟他闹别扭?要不是生死交关,你大概也难得给他好脸色看。”
“苹儿没有……”
钟采苹心知他说中了事实,却本能地否认。
“就有!怀叔这双眼睛不是白生白长着好看的,你不跟你师哥闹别扭,他犯得着自己喝闷酒吗?”
“我……”
孟虚怀拉着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膝上,拍拍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哄她一样。
“傻苹儿,想想刚才吧!你跳下来救你师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怀叔来不及收手,小苹儿非死不可。小苹儿为了他,竟是命都不要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
孟虚怀摇头笑叹道:“就是啊!什么都没有想。为什么那时什么都没有想,平常却什么都想到了?小苹儿,原谅不是要遗忘,而是要放下。”
钟采苹从小就是多思多虑的孩子,尽管嘴里说着原谅,但她的心却放不开过去,执着于过去的悲伤,又怎么展望未来的幸福?
聪慧如她,该可以明白吧!
第八章
    原谅不是要遗忘,而是要放下。
孟虚怀离去后,钟采苹仍怔怔思索着他的话,连殷振阳进入她房里,她也好似不闻不觉。
“在想什么?”
钟采苹迷离的眼神终于聚集在他脸上,两人相距不过尺许,他正半蹲跪在她面前,平视着她的眼睛。显然她的失神让他很紧张,关怀焦切溢于言表,让她的心情飞扬起来。
神情有些恍惚,有些释然,钟采苹没有回覆他的问题,只是嫣然一笑摇头道:“怀叔走了。”
殷振阳漫应了声“喔”,随即问道:“你真的没怎样?”
钟采苹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很希望我有怎样?”
殷振阳一怔。师妹在和他说笑?
是因为刚才她不恤生死只想救他,从而发现了自己的感情归属?还是孟叔叔对她说了什么而让她的态度转变?
管它的!只要师妹不闹别扭,管它鬼施神设。
殷振阳的笑容里带着宠溺的无可奈何,深情款款地道:“师妹,你知道我只是担心你。”
钟采苹微怔了怔,不禁想起他为了退婚而散布的流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原也无可厚非。但是她总忍不住会想,如果哪天他的感情变了,他又会怎么对待她?
心念及此,她本能地只想保护自己,拉开彼此的距离。
钟采苹耸耸肩,顾左右而言它:“怀叔才刚从西域回来,消息不太灵通,毕竟我不是江湖中人,也没多少人在乎我是生是死。”
她的回避太明显,让殷振阳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偶尔表现出一点松动的征兆,然后总是更大距离的退缩。
“若不是你,我就会死在孟叔叔手下了!”
好吧!牛头不对马嘴不是只有她会,大不了他们各说各的,只要师妹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就好。
但她仍忍不住要提醒他:“虽然怀叔习于浪游天下,但他短期内的活动范围不会离我太远,你回家之后,最好格外小心。”
殷振阳一怔,她的意思是……
只听钟采苹继续道:“怀叔才听说你我解除婚约,就气得要杀了你;等你和谷姑娘传出喜讯,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大。”
殷振阳气息一窒,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他不是早就说过他和冰儿不可能再在一起,她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我和冰儿是不可能的!”
钟采苹站起身来,踱了开去,虚弱的声音遗落在她身后:“可我……就是不明白。”
是的,她不明白,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以致他要退婚,甚至要逼死她;她也不知道谷冰盈又做错了什么,以致他三番四次言语决绝地要与她划清界限:她更不知道今日他待她的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的钟采苹和半年前的钟采苹有什么不同?为何半年前他视她如蔽屣,如今却把她捧在手心?现在的谷冰盈和半年前的谷冰盈又有什么不同?为何半年前他为她不惜退婚,如今却连她的名字都不想提?
这样的殷振阳让她害怕!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男人心更是变幻莫测,他的心变得太快,太没有理由,即使她可以毫不迟疑地舍命相救,也无法提起勇气相信他的感情。
殷振阳痴望着她的背影,她的疑虑他何尝不懂?但,他该说实话吗?说了她会信吗?
兀自迟疑着,他却发现自己已站在她身后,环着她的纤腰,低沉的声音中带着苦恼:“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退婚确是我的意思,但流言……流言却是冰儿所为,我事先完全不知情。”
钟采苹身子一僵。他怎能这样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全推卸给一个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她果然不肯相信!殷振阳叹口气,尽管早是预料中的结果,却依然心痛难忍。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既然开了个头,殷振阳索性一口气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信……最初我用我娘的名义去要求退婚,那时你回了封信给我,但这封信的内容连我娘和我妹妹都不知道……除了我之外,唯一知情的人就是冰儿。”
她当然记得她的回信,她也曾为了丢给他一个大难题而沾沾自喜,哪知道这封信却成了祸根。
“到石家送回寒螭带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长沙城中早是流言蜚语四处流窜,直到你跳崖自尽,石姑娘在小谷里为你立衣冠冢,我才从她口中知道这件事……却是太迟了!”
是这样吗?尽管他说得情词恳切,她却仍将信将疑。相信他,她的心会比较好过,但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提醒着她: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话,他总是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想想爹娘刚过世时,他轻而易举地说服两个大人让她留在石家,那时他才十六岁,如今说理的功夫想必更上层楼了!
只是她很难忘记接下来的十年,他竟不曾亲自来探视她,甚至连封亲笔问候书信都没有……
原来,他不是尊重她的意愿,才把她留在家人身边,而是逮到了好机会,所以毫不犹豫地把她丢给姨妈。
钟采苹螓首微摇。栽在别人手上一次,或许是无知,栽在同一个人手上两次,那就是愚蠢了!
殷振阳微喟道:“我知道你不信我!”
钟采苹低垂下头似是默认,身子却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她知道自己很矛盾,她又何尝希望这样反反覆覆?只是他无法让她安心。
埋首在她颈侧的青云之间,圈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殷振阳叹口气道:“但我很不放心你。”
他们的距离太近,很亲昵、很暧昧,她不太习惯,却很难说不喜欢,一双小手握着他的,始终无法决定要不要把他的手拉开。他附在她耳边说话,呼吸的热气拂过脸颊,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烧了起来。
“我没办法接受冰儿的所作所为,所以从你投崖之后,我就疏远了她。但是我知道她不会死心,本来她只是跟我耗着,笃定我最后总要对她负责,如今知道你没死,她非设法除去你不可。”
“我可以保护自己,你看到了!”
不信他是一回事,但她不想让他担心。
“是啊!我看到了……”
而这更增加他心中的愧咎。她的武功想必已恢复了一段时日,但他一无所知,甚至武断地决定他需要一个懂得武功的妻子,所以他选择谷冰盈,不由分说地离弃了她……
“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爹娘死后半年多不到一年吧!”钟采苹幽幽道。“太久以前的事,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你应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什么?你根本对我漠不关心!”
她幽怨而严厉的指控让他无话可说,只能深深地再叹口气:“师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他说不烦,她可听烦了!钟采苹挣开他的怀抱,闷闷地走到床边坐下。
殷振阳倒是锲而不舍地跟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不安份的手又爬上她的腰,而钟采苹只是皱皱眉,没说什么。
“如果我猜得不错,冰儿已经悄悄派人跟着我们,只要我一不在你身边,必然试图加害于你。”
钟采苹皱皱眉,为什么要等他不在?啊!对了!他以为她武功尽失,必然也这样告诉谷冰盈,可惜事实会让人大吃一惊。
“那不是挺好的?”
殷振阳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道:“挺好的?”
钟采苹似乎恢复了好心情,竖起一根指头道:“第一、她伤不了我,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倒是,她的内力修为与他相比不遑多让,顶多是缺乏临阵对敌的实战经验,变生仓卒时可能要吃点小亏。
钟采苹竖起第二根指头道:“第二、她若真的叫人杀我,一旦我没死,该死的就是她了!”
殷振阳先是一怔,随即明白她指的是孟虚怀。连钟采苹自己跳下绝情崖一事,孟虚怀都要找人算帐,何况是明目张胆地想杀钟采苹?得罪了孟虚怀这样的隐世高手,真会让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若真这么做,我就相信你的话。”
“师妹?”
“若不是她作贼心虚,何必要杀我?”
她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心。女人一旦起了杀机,就绝对不会放弃,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都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
她很想相信殷振阳,但她必须找到答案。
心念及此,钟采苹心情大好,推推殷振阳道:“你回房去吧!明天我们各走各路,我很想知道会出什么事。”
她似乎太开心了点?殷振阳只觉得一头雾水。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一点也不了解钟采苹。
 “婉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谷冰盈坐在镜前,仅着里衣的她美丽而娇弱,好不令人心怜。
婉儿边梳着她的长发边道:“都安排好了!他们从岳阳便缀在殷少爷后面,随时可以动手。”
谷冰盈叹了口气道:“那就好!不知怎的,我心里好紧张,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一样。”
婉儿轻笑着接口道:“明晚殷少爷就回来了,个把月不见,小姐相思情切,难免紧张。”
“贫嘴!”
婉儿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道:“天地良心呢!小姐,我瞧老夫人的意思,是打算让殷少爷尽快娶你进门,免得他老是牵记钟家丫头。这回殷少爷回来,你的好事就近了!”
她当然知道殷夫人的心思,这两天,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忙碌极了,不只忙着迎接殷振阳回家,更忙着准备聘礼。
等见过殷振阳,她就该回家准备等人来提亲了!
不过,谷冰盈不是那种只看好不看坏的人,她心里清楚,就算嫁进殷家,不除掉钟采苹这个祸根,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如果殷振阳非要娶钟采苹做第二房妻子,她能怎样?他若要专宠钟采苹冷落她,她又能怎样?夫妻闺房中的事情,就是婆婆也很难过问吧!事情若真发展到那个地步,她的人生就悲哀了!
“对了!殷雪苓都派了些什么人去护送钟采苹?”
婉儿想了想,道:“虽是去了十来个,别的人也没什么,倒是派上了绿竹和姜无咎,殷小姐很是用了点心思。”
谷冰盈微微颔首。殷雪苓打得好精的算盘。
绿竹是老夫人的人,深得老夫人的信任,她若在老夫人面前替钟采苹说话,老夫人至少也会信个七八成。
姜无咎就更棘手。他在殷家多年,见多识广,说话份量极重,武功更仅次于殷振阳,有他护送钟采苹,事情会麻烦许多。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明天申时。”
申时是人一天中最昏昏欲睡的时辰,一天都在赶路,在这时候必然更加疲惫,当然是袭杀的大好时机。
谷冰盈回忆着桐柏小谷的位置,殷振阳曾带她去游玩过,想不到却在这时派上用场。
“不对!”她沉吟道:“不该在申时。他们距离桐柏山已经不远,赶一点路就可以在傍晚到达小谷。天还没黑,他们应该会让遗骨先入土。等忙和完这些,所有的人也全累摊了!”
谷冰盈抿嘴一笑,声音冰冷地道:
“所以,四更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奔波劳累一整天,当然一夜好眠,而四更正是睡眠最沉的时候,遇到偷袭也最不容易反应过来。
“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慢!”
谷冰盈叫住婉儿,轻锁的蛾眉显示她正陷入长考,好一会儿才道:
“加派死士,格杀勿论。”
以姜无咎的阅历和见识,一定能看出偷袭者的武功路数,若让人知道是她所主使,一切就都完了!
“小姐……”
“记着,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马车里,绿竹不住偷偷打量着闭目养神的钟采苹。
钟采苹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她原以为钟采苹必定媚骨天成,风情万种,哪知她美则美矣,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像是水中亭亭玉立的清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样的女孩儿应该是规行矩步,一步不肯行差蹈错,她会声名狼藉?绿竹实在难以想像。
也许她家小姐说的才是对的,当长沙传出对钟采苹不利的流言时,长沙居民几乎没人知道石家有钟采苹存在,显然是有人蓄意要破坏钟采苹的名节。
如果钟姑娘在石家深居简出,又怎么会得罪人,让人要这样对付她?绿竹着实百思不得其解。
“趁着有时间,你该多歇歇。”
啊?钟姑娘在跟自己说话?绿竹想得出神,冷不防被钟采苹的言语唤回现实,一时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要多歇歇?”
“因为只有我们有时间休息。”
绿竹更不解了!这一路上地面大致平静,又有姜二爷在,寻常山贼喽啰;根本不敢来惹事。
“为什么有时间就要休息?”
钟采苹有趣地看着绿竹,这个丫鬟怎么好奇心旺盛,事事都要问为什么?她只有小时候才有这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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