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想不了,她像是置身在深海中,那溺水的游人一样,左边,是水,右边是水,哪里,都是黑暗。
哪里,她都去不得。
“爸!”她终于哭泣着嘶哑喊出。
十二月将至的深秋,还是该叫初冬,走道里冰冷刺骨,她从未有一刻,感觉如这样冷过。
眼前一花,她终于在嘶哑着喊出那声后,因为接受不了这突来的噩耗,软软的晕倒了过去。
“筝儿,筝儿……”六月的花季,花园里的鲜花全都竞相开放。她穿着一身白裙,黑发编成了两个麻花辫,坐在秋千上,轻轻晃动着身子。
“看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眼前出现了一只庞大的泰迪熊,“啊,爸爸有带礼物!”她一喜,伸手极快的抱住,没发育完全的身子却差点摔落秋千。
一只健壮的手臂稳稳的捞住了她的身子,苏永康的面上有些怒意,她却是甜甜的叫,“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爸……
第二卷 家破人亡时 第三十三章 你打我?
苏抹筝蠕动着双唇,喊着那个熟悉的称谓。
阳光却一下子阴暗下来,眼前的花园跟父亲早已不见,徒留一片黑暗。她站在黑暗之中,伸展着双手。摸向两边,抓到手的,却只是空气。
无穷无尽的黑暗朝着她吞噬而来,她惊慌失措的大喊,“爸,爸!”
没有人应她,她的回应,只在空洞的黑暗空间里无止境流淌,渐无。
“爸,爸!”苏抹筝摇晃着脑袋,紧闭的面容上,长睫垂下,一张精致的小脸儿紧紧皱在一起,放在身侧的手掌,早已因为害怕,而捏成了拳头。
“爸!”她终于一声惊叫,张开了眼睛。触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白炽灯的灯光明亮,照的她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泪痕反射。
窗外的夜色漆黑,她从床上半坐起身,伸手抹了一把脸,一摊手,全是黏湿的眼泪。
那是,她十一岁的时候,苏抹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父亲的死不是梦,只是她不愿意去面对,不愿意去面对,她最后一个亲人,就这样离她而去了。
“你醒了啊!”护士推门进来,担忧的看向她,“你刚才晕倒了,真的吓了我一跳呢?”
她不语,只垂着头部,怔愣的看向地面,像是没有了知觉。
护士看着她这个样子,眸光中添了几分担忧,“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但是,令父已经去了,你要节哀!”
“我父亲……现在被放在哪里?”她突然抬头,清澈的黑瞳里,不复早前的疯狂,只余冷静。
“好吧,我带你去!”
凌晨两三点,楼道里分外安静,护士走在前头,她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轻轻的撞击地面的声音,和着她心脏一下下跳动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平静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毫无知觉。
她跟着护士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医院最底层的停尸房,旁边就是值班医护人员的办公室。
她看着护士吩咐管停尸房的老爷爷开门,看着那扇充满阴冷气息的门扉开启。那幽蓝幽蓝的淡蓝色光芒在里头环绕,一阵福尔摩林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继而神色黯淡下去。
她最讨厌的味道,而她的父亲,却在这里头。
护士领着她进去认尸体,“这就是你父亲了。”她指着面前盖着白布的那人说道,又回头望了望她,“时间不要耽搁太久,还有,我先出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吧。”
苏抹筝朝她点了点头,脸上面无表情,“谢谢,”护士走了出去,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这个凌晨的停尸房,备显诡异恐怖。苏抹筝却,一无所觉。
她看着白布遮盖下,那凹凸的身躯,眼泪再度滚滚而下,“爸……”她嘶哑着嗓子哽咽,手伸在那半空中,最终还是勇敢的掀开了那块白布。
她多希望底下那人不是,可是底下那人那熟悉的眉眼,那早已冰凉的轮廓,却又切切实实是她的父亲。
他紧阖着眸光,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之色,死得很是安详平稳。像是不是死去,而是就这样睡去。
她想起了前几天,她还在医院见到活生生的父亲,而今,他却躺在了这冰冷的床上,离开了这人世间。
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她几乎不能行走的父亲居然从医院逃了出去,而他走的那条路,居然就是苏宅的那条必经之路。他是,想回家么?
苏抹筝伸手,掏出怀中藏着的梳子,替父亲梳了下杂乱的头发。她的父亲,即使就这样走了,也该是干净整洁的,这样,他就能在地底下,与母亲团聚了吧。
她似乎总像个旁观者,见证抹琴的去世,再度见证父亲的去世,而她,却软弱无力。
“吧嗒”木梳竟被她生生折断,她的手上起了红痕,眼瞳里的血浪却一拨拨的滚淌出来。
白昕卉!决不能放过她!她要她,杀人偿命!
白昕卉想错了,那个路段上是有监视器的。
所以当第二天,年轻女子撞死孤寡老人的新闻见电视时,媒体通过种种途径,各方查证。
确认年轻女子乃是苏氏总裁前段时间风风火火要娶的女人,未来的靳夫人;而孤寡老人居然是苏氏前任董事长苏永康。
苏氏在继各类负面新闻后,再一次以头版标题,搬到了观众的眼前。
前任女婿的第二任夫人,撞死前任老丈人,这是何等爆炸性的新闻。
白昕卉按下遥控器按钮就看到了这一新闻,差点没把遥控器扔了。
她回头,手足无措的看向面色突然铁青的靳尊,几乎连声音都在颤抖,“尊,这下该怎么办?尊,我不想坐牢啊尊,这下该怎么办?”
他以极缓慢极缓慢的速度转向她,冷硬的面容曲线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只余黑眸里的风暴,像要凝聚成火山。
“你说?你撞死的人,是苏永康……”他平静的话语下,依稀听到一丝颤抖。
“是,是……”白昕卉看他这个样子,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退。
“那为什么,昨晚没告诉我!?”他一字一字的出口,紧贴在裤腿边的手掌,居然有一丝颤抖。
“我以为,我以为……”白昕卉被他这个阴晴不定的样子,吓得几乎快哭了。
“你以为什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突然起身,一甩手,大力的给了她一个巴掌,“为什么昨晚没有告诉我,你说!?”
“啪”极响的一声声音,一个巴掌,实实在在的落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上,顿时闪现五条红痕。
靳尊站在原地,挥起的手掌仍顿在半空,黑眸里阴暗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和着他不断起伏的胸膛,分外恐怖。
白昕卉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颊,眸光里满是不敢置信,“尊,你打我?”他从没有打过她,至从他们相遇之后,他给与她的,都是最好的,待她的,也是最好的。从没有一天,她会相信,他居然也会打她?
第二卷 家破人亡时 第三十四章 那个男人,是谁
靳尊闻言,伸在半空中的手臂僵了僵,继而缓缓放下。连他都不敢相信,那白皙脸颊上的五条红痕,居然是出自他之手。
他不懂,他在害怕什么?只是看到被撞死的人,居然是苏永康的时候,他害怕,莫名其妙的害怕。
因为苏永康,是那个人的父亲。
他从没有想过,白昕卉撞死的人,会是苏永康!?
他有多盼望那个一手促成父亲死亡的人死去,只是当这一刻来临,他没有半分开心,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感。他不敢忘记,那一天,苏抹琴死去,她守在灵堂前,面无表情的对他说的那句话,靳尊,别让我恨你。
他好不容易,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努力的在缩短跟她之间的差距,他以为可以越来越好,却是,怎么都跨不过。
这个差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以至于,他已经泥足深陷。
“尊……”白昕卉哭泣着一下子扑上前抱住了他的大腿,比起这一巴掌,她更在乎会坐牢。“尊,你倒是说话啊,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摇晃着他的大腿,他却纹丝不动的坐在布艺沙发上,新闻的声音还在唱响,那乱成一片的屏幕。在这个关节口,他突然启了音,“告诉我,你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白昕卉的指尖一顿,靳尊的语气冷的让她心里发毛,“尊,你”
“还不说实话?”他的手掌温柔的抚摸上了她的头顶,那温柔的抚摸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威胁。
她在他的手掌底下缩了缩肩膀,有些惶恐不安,唇瓣颤抖着,“尊,我……”
他突然起身,差点把她摔在地板上。“我的手下告诉我,昨天晚上,你的车里坐了一个男人。”
“那么,那个男人,他是谁?”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威慑力在里头,白昕卉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她的指甲掐进了手心中去,知道必须圆这个事,他不容易打发。
“尊”她突然悲声怮哭起来,那眼泪说掉就掉,成串成串的从脸颊上滚落,“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他,他勒索我。你也知道,我以前,我以前的日子,所以他,他……没想到他现在还不放过我,呜呜呜,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坐牢啊尊……”一句不清不楚的解释,坦白了事情的缘由,更不忘说明自己以前的悲惨日子,以博靳尊的同情。
但是,白昕卉这招棋,下错了。
靳尊一听是她以前的那些顾客,眉间不着痕迹的掠过一丝厌恶,却被他极好的藏于眸底。其实,她不说,他也能大致猜测出,恐怕原因还不止如此。但是,她有过什么样的黑暗过去,也是他害的,他怪不得她,这是他欠她的。
“放心,你不会出事!”他才动了动薄唇的瞬间,清晨的门铃被按响,白昕卉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缩了缩身子。
“别害怕,凡事有我。”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宇,起身去开门。
别墅的门才打开,两名衣装整齐的警察便站在门外,亮了亮证件,这才开口,“白昕卉小姐住在这里,对吧?”
“今天早上,有名叫做苏抹筝的女子前来报案,说白昕卉小姐涉嫌故意杀人罪。”
“我们根据车祸现场的监视画面,怀疑白小姐有撞死苏永康的嫌疑,现在,请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
靳尊的眸光才闪动了几分,就听到身后白昕卉惊慌失措的大叫声,“不,我不去,我不去”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撞死他,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他才抬眼的瞬间,已经看到面前的警察绕过他走进别墅里面,“你们在干什么!谁说你们可以带走她的?”靳尊很想发怒,一句话说的却是有心无力。
‘咔吧’清脆的一声,发亮的手铐已经铐上了白昕卉的双腕,附带警察同志面无表情的一声,“靳先生,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的合作。”
“带走!”先前的警察同志一招手,白昕卉已经被人被迫着推着走向别墅外面。
“尊,尊……”白昕卉被人在前面拉着,脑袋不住的往后看,一边哭一边朝着他伸手,“尊,救我,救我,救我啊!”
“昕卉,”他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样子,启了薄唇,“记住我先前说过的话!”
从殡仪馆出来,苏抹筝一路打车去的南园。手中的骨灰瓷瓶沉甸甸,包着黑布,她又往怀中紧了紧。
南园,抹琴的坟墓,就在那里。
透过车窗,她看向窗外不太明朗的天空,犹记得也是那样的一天,她从殡仪馆里出来,拿着抹琴的骨灰。这次有些不一样,是她父亲的骨灰。
她的亲人接连去世,这个世界上,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今后,孤孤单单,独自飘零。
她闭了闭眼,眨去眼中的酸涩。
“小姐,到了!”出租车司机在前头喊她,她快速的张开眼,推开车门,付了车钱并礼貌的道了声谢谢。
南园,这块地方的墓地风水很好,下头可以望见一大片青山。
那一天,她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来看抹琴。这一天,她抱着父亲的骨灰,入土下葬。
墓地事宜,今早就联系好了,对方差点被她吓出了魂,继而生出了几分同情,原先可能要几天后才能下葬,对方却是很爽快的答应了,说是今天就来。
苏抹筝苦笑,难道是他们,都觉得她很可怜么?短时间内去世了两个亲人,不是可怜,那是,可悲吧?
日头从早晨照到秋阳暖照,间或有些许阴沉,她前几天看过天气预报,貌似是阴天。嗯,阴天,很符合她的心情。
她站在墓地前,眼睁睁看着骨灰瓶被放进去,然后埋上,彻底不见。
旁边的墓碑上,新贴上去抹琴的照片,那灿烂的一口白牙,几乎晃花了她的眼。她的眼眶中升起酸涩,不忍的撇过头去。
“苏小姐,好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唤起了她的注意力,她只稍转头看了一眼,泪雾便自动跑进了眼眶里,酸的她差点情不自禁。
第二卷 家破人亡时 第三十五章 你的痛,痛在我心里
有皮鞋的咯噔声一下一下的敲击在地面上,熟悉的脚步声,像是回忆里曾有过烙印的声音。她快速的回过头去,一瞬掠过的发梢,几乎刺入了她的眼。
靳尊!她看到了来人,立刻站前一步,防备的看向他,口气格外生硬,“靳尊,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的指尖悄悄攥紧,想到父亲是被白昕卉撞死的,想到靳尊与白昕卉的亲密关系,她的口气越发嘲讽,“怎么,我的父亲今天下葬,你现在是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对不对?”
“你终于达成了你的目的,成功的毁了我们一家人,你现在很开心,是不是!?”
他终于近距离的看到了她,她的眼睑下有青黑的眼圈痕迹,黑白分明的瞳眸中,血丝细细分布,苍白的面容上,犹挂着泪痕。她挑着唇角,就着那样讽刺而悲凉的神情望向他,他的心间一刺,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苏抹筝,”他苦涩勾唇,“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昕卉撞死的人,会是你父亲。”想是一回事,当他亲自走在她的面前,看到她这样冷漠而悲凉的神情,他的心房,有一角,悄悄的塌陷了。
“闭嘴!”苏抹筝突然失控大喊,“靳尊,你没资格提到我父亲,因为,你不配!”
她气的浑身发抖,居然欢快的笑出声,“怎么?我指控了白昕卉,所以你舍不得了,你现在,是来为白昕卉说情的?”她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咯咯咯的响在这一方墓地,衬着她脸上极致灿烂的笑容,居然生出了几分悲凉。
“你怕你爱的女人就要去坐牢了,靳尊,你舍不得是不是?还是你想来向我父亲忏悔,忏悔你的所作所为吗?”
她捂着嘴唇,一身黑色大衣遮掩下的娇小身子,明明那么脆弱,却又仿佛蕴含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靳尊,说不出话了吗?”
他拧了长眉,贴放在腿边的手指骨弯了弯,“苏抹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的笑容一下子收去,再度换上冷嘲热讽,“嗯?是来看我现在有多惨?你终于达到了你的目的,你终于让我连哭都哭不出来,靳尊,是这样没错吧?”
她的话语平平淡淡,毫无情绪,却像针尖一下,一针针刺入他的心扉。
“苏抹筝……”他终于发现他是如此无力,面对她的冷嘲,他几乎有些词穷,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其实他只是来看看她现在好不好而已,仅此而已。他想安慰她,但是不知从何安慰起,面对她的疾言厉语,他动不得,说不得。她的痛,也同时痛在他的心里。
“怎么?被我说对了!?”她旋身不再看他,朝着新落成的坟墓直直的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细碎小石子遍布的地面上,有些生疼。她却恍然不觉,朝着墓碑深深的弯下了上半身,鞠了一个好大的躬。
“爸,你在下面,一定要跟妈团聚,还有抹琴。”
她哽了哽,却坚持着再也没有流一滴泪,“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爸,我会帮你报仇的,我一定会!”她紧了紧拳头,眸光里的恨意,越发的浓烈,“害死你们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