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忘记那一天,她血红着双眸朝他吼出的那一句话:陈靖霖,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他以为,那不是真的,那也许只是假的。却不知道,他狠绝的拒绝了她,甚至不惜刺激她的后果,却是换来了她的下定决心,却是换来了她的死讯。
从没有一刻,他如此痛恨过自己。
“既然知道,你又何必再来!”苏抹筝撇过头去不看他,“陈靖霖,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你跟抹琴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拆散你们!”她的指尖划破空气,冷冷对上他,“如果当初,即使抹琴会恨我,我也决不会让她跟你在一起!”
“陈靖霖,你拥有我妹妹的爱,你不配!”苏抹筝讲至激动处,身躯都在剧烈的发抖。
“抹筝姐,对不起。”后者静静阖上眸子,单膝下弯,一声清脆的骨骼磕地声。
她垂眸望去,后者已经直直的跪在了地面上。“抹筝姐,你打我吧,我不会还手的……”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艰难的继续说道:“抹筝姐,你打我吧。”
高空明远,浮云悠悠,一派好天气,怎伤离别?
墓碑处,一男子双膝跪倒在女子的面前,头部忏悔的低下,怀中捧着爱人生前最喜爱的蝴蝶兰。
黄色的蝴蝶兰娇嫩鲜艳,花蕊钻出花芯,黄色花瓣衬托,好似那将要起飞的黄色彩蝶,美不胜收。
“打你!?”苏抹筝一声轻笑,错开目光看向墓碑上的字体,“这一跪,你应该给抹琴跪。这是你欠她的,不是你欠我的。”
“打你?打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我不跟畜生一般计较!”
话语句句如铁,句句冰冷,句句讽刺。
陈靖霖没有辩驳,没有还嘴,只是阖动着双唇说道:“谢谢抹筝姐。”他一脸平静的起身,只是那份平静目光中,早已被抽离了灵魂。
脚步落至苏抹琴的墓碑前,双膝就直直弯了下去。
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伤怀的话语,只是把怀中的蝴蝶兰放置在了她的墓碑前,深深的注视着那方墓碑。这里面,埋着的,是他最爱女人的骨灰。
最爱,这句话,他已经来不及告诉她。
“抹琴,你最喜欢的蝴蝶兰,你说,美吗?”他轻轻的问,呼吸间的距离很远,远的似乎像是他们之间连不到边际的距离。
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十几年的两小无猜,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留学,到毕业。从今以后,有一方会深埋于土地,会去往天堂,他再也,跟不上,跟不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高空的风声回答了他,只有鸟儿的鸣叫回答了他,苏抹琴,再也回答不了他。
“好了,你已经看过抹琴了,可以走了。”苏抹筝讨厌他那种惺惺作假的态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第二卷 家破人亡时 第七章 我在这里
爱情里唯一不变的,只是善变。
“我让你跪在她墓碑前忏悔已经是极限,你别挑战我的耐心,陈靖霖,我想我妹妹不会愿意看到你的!”不待他出口,苏抹筝已经冷冷出声。
他慢慢的从墓碑前站起身,一个一个动作,很是缓慢,朝着苏抹筝点了点头,“抹筝姐,我下次再来看抹琴”
“不必!”他的话语未说完,苏抹筝已经打断了他,顺便扫了他一眼,“陈靖霖,我是看在抹琴的份上才对你客气,如果不是,我今天非赏你一巴掌不可!”她咬紧牙齿,拳头上的青筋在根根暴突,显示了她的忍耐已到极致。
他又是朝她点了点头,半句话也没多说,径直转身离开。
背影,有些凄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苏抹筝在后头幽幽说道。
他的身子猛的震了一下,稍顷,才起步艰难的离开。
靳尊躲在一颗松柏后,微弯了身形,才躲过她视线的追逐。坐在冰凉的台阶上,他不禁苦笑出声,想不到他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而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话语变成了他必须执行的命令?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把她放在了心上?什么时候,究竟,什么时候?
下午的阳光落幕了,三点钟的方向,接近夕阳的开温。
不早不晚,却已到点。
阴影一片渡下,苏抹筝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泪痕,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这才狠狠收起心。“抹琴,我跟爸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护士只说只能出去几个小时,现在,已经超出时间了。
她叹气,推着苏永康的轮椅,转了个方向,这才缓缓推轮椅朝前,走去。
一路,她的背脊格外挺直,虽然有些僵硬,却依然笔直没有半分撼动,残光滑落她白瓷般的面颊,淌进她一片灰白的眼眶里,黑瞳,无神,却缓缓流淌出一份坚定。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把苏永康送去医院,还是被护士埋怨了几句。秋季多感冒,本就身体骨质差,还带去那么长的时间,苏抹筝被那护士唠叨了几句后,这才放过,放心的退出病房。
残阳如血,人未归。
不是未归,是不会再归回。
打车回的苏宅,沿路的风景过去,眼前一片白光。
说好了不再痛,学着坚强,却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出神了一路,靳尊也跟随了她一路,眼见着出租开近苏宅,他在离她一段距离处的树影下,踩下煞车。
看着她默默的开车门,下车,他的心里也仿佛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声男性的呼喊声,破空而入
“苏抹筝!”醇厚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划破空气,直直的灌入正下车的她。
她惊愕住,似乎难以从这声声音中回过神来。近乎僵硬的回过头去,她的目光愣住。
高大的梧桐树下,落叶洒满了一片,层层蝶舞的叶片间,他一身风尘仆仆的站在那里,劲瘦而颀长的高挑身形,一头精神的黑色短发,正展开温润的笑颜,暖暖望向她。
一街之隔,她的眼泪早已在眼眶中聚集,滚淌,硬是强忍着不流下来。
仅仅一街之隔,她却笑了,对着那方笑了。
霍少彦,是霍少彦……
心里有止不住的感动灌满心房,她的心脏扑扑乱跳,像是控制不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电话还在上午十点左右,他却在下午三点左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以为,她以为他不会过来,她以为他的那句话只是开玩笑,哪知道,此刻他真的像个天神一样,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霍少彦,为什么在我最困难最难过的时候,总是有你,会出现在我身边……
如是这样想,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意念控制,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她反手甩上车门,朝着他奔过去。
“霍少彦”她的声音清脆好听,黑发随风扬起,一声黑衣,却像一只百灵鸟一样,狠狠撞入他的胸怀。
他被她这股子力道撞得后退两步,勉强稳住身形后,只是含笑反抱住怀里的女人,“看你,怎么总是跌跌撞撞的,我说啊,你明明都二十四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老长不大。让人真头痛!”他跟个大家长一样唠唠叨叨的训斥,那话语里却没半分凌厉,端的是温柔。
“霍少彦……”她哽咽出声,再度抱紧了搂着自己的男子,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力道有点沉重,她却只觉得温暖,“霍少彦,霍少彦……”她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像是怎么都喊不够。
那哽咽的声音更多的听来,像是撒娇,像是女子对着爱人的亲昵方式。
“嗯,”他的喉咙间吐出一声大理石般有磁性的轻哼声,察觉到她的脆弱,大掌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
别哭,仅仅是两个字,却让她的眼泪再度淌了下来,皆数擦上了他胸前的衣服。“霍少彦,抹琴死了,抹琴死了,我妹妹她死了……”她语无伦次的说,脑袋更深的往他的怀里埋。
“别哭,乖!”他依然抚摸着她的后背,眼里温柔似水,溢着淡淡伤悲,那青黑的眼圈,显示了他的睡眠不足,那一身风尘仆仆的褶皱着装,显示了他的匆忙。
“霍少彦,我好难过,我好难过,我难过的就像是要死掉了,霍少彦……”她的手臂无意识的圈紧了他的腰腹,那小脑袋深深的探入他的胸前,冰冰凉凉的水滴砸在他的心头,他似乎也有些被砸痛。
终于,他叹了口气道:“哭吧,我在这里。”
他的大掌抚着她柔顺的黑发,掌住她的后脑勺,更深的往自己怀里压,“哭吧,有我在这里。”
有我在这里,你哭吧,不用怕被人看见,有我在这里,你哭吧,不用怕。
“霍少彦……”她终于嚎啕大哭出声,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皆数释放出来。
他仰头,抑制住心底的心酸,紧紧的搂住她的腰,不放手。
夕阳天边,梧桐树的树影倒落了一地的黄昏,秋天,注定是个悲伤的季节。
第二卷 家破人亡时 第八章 你是我的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奔驰车身里的光景被高大的树影遮没,靳尊的手掌摁在底下的车座皮垫上,几乎要将皮垫刺穿。
黑眸里的愠怒已经形成洪水泛滥之势,那两个人,仅仅只是拥抱在一起,他心里的妒火,已经快要将他烧穿。
不再犹疑,想做就做,他快速打开车门,大步跨向了那两个人。
哭够了,苏抹筝这才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随手两抹脸上的泪水,又哭又笑的对着眼前的人道:“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看着他胸前那湿透的一快,苏抹筝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又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他的眉头一皱,眼中有着几分不满,“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额……”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抬手,有着薄茧的指尖抚过她的眼角,拭去她的泪痕,“想哭就哭,不要在我面前装坚强,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他的薄唇轻合,苏抹筝听的几乎愣住,“在我面前不用伪装,你就做你最真的自己。”
“霍少彦……”她张着唇瓣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抹筝!”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压来,藏着几分熟悉,两个人条件反射的回过头去。
夕阳的身影在后,他的黑影在前,面容倨傲,薄唇紧抿,眼里藏着愠怒之色,似乎,很生气。
苏抹筝的面色在看到来人后,沉了下来。
霍少彦也是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指,复杂的看向靳尊。
“靳尊,”她冷着脸出口,“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你!”
“笑话,你以为你苏抹筝是谁,我该乖乖听你的话!?”他夹着怒风袭至,一身黑色的西装,服贴的设计,胸前戴着白花,她撇过眼去,她可不会认为他这身打扮是因为抹琴。
“那你又想干什么?”她只留了个侧面给他,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是厌恶。
“我想干什么!?应该是你想干什么吧。”他的脸庞逼近她的耳际,一双如豹的眼死死盯向对面的霍少彦,手一指对方的眉心,牙关紧咬出声,“你不想再见到我,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吗!?”
“什么?”苏抹筝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想再见到我,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对不对!?”
他气得口不择言,“苏抹筝,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靳尊先生……”霍少彦的眉色一动,刚出口。
“你闭嘴,这里有你什么事情吗!?”
后者凌冽的眼光扫去,霍少彦只得笑了笑,“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靳尊的低气压下,后者仍然在笑,那明明如沐春风的笑容,看在靳尊的眼中,只觉讽刺。
他刷的回过头,看向只到她肩膀的小女人,“苏抹筝,我要听!”
“听什么?”后者扫了他一眼,红唇弯出戏谑的弧度,“靳尊,我没必要事事都跟你报道吧。”
“你跟他的关系?”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逼得她不得不仰头看向他。黑眸中夹杂着狂风暴雨,似乎有火花,从中串出。
她抬起右手,抚上他握住她肩膀的那只铁臂,“靳尊,放手!”
“你跟他的关系!?”他寸步不让,掌心更紧的贴住了她的肩头,低气压压来,苏抹筝却是缓缓放下手去,轻笑出声,“我跟他的关系……”她看向对面忧心忡忡的霍少彦,微微咬了摇头,她跟他的事情,她会解决。
眉眼一挑,苏抹筝的红唇微弯道:“我跟他的关系,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你”他气的咬牙切齿,手下的力道更重,
苏抹筝虽然痛,却依然勇敢的对视上了他的目光,“我怎么,”
“靳尊,请你搞清楚,你没资格问这句话!”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的胸腹火气上涌,猩红着眼怒道:“苏抹筝,你是我的!”
一语出,风声似乎都停住,他更是懊悔的差点咬下自己的舌头。
“呦!”她居然还能冷笑出声,“敢情你靳总居然爱上我了。”
“嗯,这确实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她一本正经的说道,趁他手下的力道没有下重,这才从他的桎梏中脱出肩膀来,一个闪身,就站到了霍少彦的身边。
“靳尊,你的阴谋诡计,我早已经看腻,趁早收手吧。我不是从前的苏抹筝,还能轻信你的三言两语。”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她恨恨出口,黑瞳中,怒色中烧。抹琴的尸骨才刚化成灰,她不会忘记,再也不会忘记,他所做过的一切!
她的黑瞳里燃烧着火焰,那精致的五官,狰狞的神色,居然有些可怕。
而这份可怕,居然只针对他,靳尊的胸口一窒,居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天早上,苏抹琴的对话还在他的脑中回响。‘我有多恨你,我姐对你的恨,会比我更多,更多……’
那一天,当他看到苏抹琴从几十米的顶楼上跳下去,当场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开始莫名的慌了。
苏抹琴跟他那错误的一夜,让陈靖霖抛弃了苏抹琴,接受了家族安排的婚姻。他如何知道,这个女子会如此刚烈,居然会以死,来祭奠自己的爱情。
在那份悸动懵懵懂懂的时候,他没选择解释;在那份悸动越来越明晰的时候,他跟她,早已错误至此。
苏抹琴跳楼的那一刻,他就早已明白,她恨他,从那一刻开始。
“我们走吧,”苏抹筝挽住霍少彦的臂膀,“你刚下飞机,应该很累吧。”她的面容上平静无波,那巨大的痛苦,全都压抑在她的情绪下。
霍少彦的心房升起丝丝心疼,一揽她的肩膀道:“好!”
死的人,总是轻松的,而活着人,却得背负那些死去人的痛苦。苏抹琴,是自私的。
“苏抹筝,你恨我吗?”他们才走了几步,身后响起了恍若呼吸的询问声,淡淡的,平平的,却压抑着痛苦的气息。
苏抹筝的脚步,顿住。
有疲累升上她的太阳穴,她微微的揉了揉,难受的闭上了眼睛。霍少彦见此,立刻拉下了她的手,改而温柔的抚上了她的两边太阳穴,以指腹压住,轻按,力道下得不轻不重,很是舒服。
“谢谢……”苏抹筝闭着眼睛,将大半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昨夜一夜未睡,今天又直接赶去了殡仪馆,哭了一天一夜,身体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了。
前面两人那亲昵的动作,几乎刺瞎了他的眼睛。
靳尊的一手痛苦的捂住了腹部的位置,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十指紧握,根根关节骨发紧,青筋爆突。
他的胃向来就不好,以前常常因为熬夜的关系,空腹喝了太多咖啡,她为他亲手亨制的食物,她从不知道,他都是丢进了垃圾箱。
此刻,痛苦一阵阵从胃部传来,他却毫无知觉,眼里,心里,都是他们相处亲昵的模样,很是,刺眼。
“苏抹筝,你恨我吗……”他犹疑着,继续问道。
若苏抹筝能够回头,便能看到向来高高在上的他,此刻那痛苦难当的模样。
他捂着腹部,额头上都开始沁出了汗粒,眸光微紧,咬牙硬撑。却没有吐出一丝一毫的呻吟声。
“我说过,别逼我恨你!”她淡淡开口,身形更往霍少彦那边靠了几分。
头部有些晕,脑袋有些撑大,她此刻连看清眼前的事物,几乎都是吃力的。
“好,我懂了。”他深深的吸气,痛的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