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朋友硬是把他拽走了,只得让他老王来代替赔罪。
黄其善不见动静,反见赵元伦对马晓异常平和起来,他便把马晓请去喝上一壶,告诉说赵元伦如何如何毒辣,要把他置于死地,之所以没事,是他老黄给硬抗住了,半真半假地让马晓请他热乎一回。马晓深知事情之所以无风无火地平息,有他们领导层相互牵肘的因素,不得不给他个面子,感恩戴德的话不想说,但还是花上十元钱圆一回黄副校长的心愿,体味一回做狗的滋味。
第十五章 六
加盟到这个三个级组的郑培才,理应受到老师们的尊重,但俨然这里一组之长的姿态让人生厌。他对欧阳绛梅指手划脚遭遇没趣,杨泉生与冯升平等小青年也不买他的账,让他认识到组长之职需要马上名正言顺。他的学生程立达主任已打下了让他当这个组长的保票,赵元伦也答应了,只一个黄其善态度不明朗,所以迟迟没有宣布。这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有程立达的配合,把组长的实际工作干起来,潜移默化中就名正言顺了,想不到受泠遇。他把情况反映给程立达,因为赵元伦无心过问学校的事,当前学校工作实际由黄其善主持的情况下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只得向黄其善请示,黄其善居然说不同意马晓辞职,这些事以后再说。
郑培才不得不亲自做马晓的工作。他与马晓原是无利害之交的老同事,把人请到家里热乎一回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两人对饮知交不套,郑培才道:“你不当组长是明智之举,现在为什么让学校宣布你的辞职呢?”马晓听不明白他的意思,说现在已不是什么组长,不存在宣布不宣布的事,郑培才只得把他所遇的情况和盘托出。马晓苦笑不得,想不到碍着他人高升,生出一脸鄙夷。郑培才不以为然的神情道:“可以这样说,我当这个组长能办点事,你当只能为自己惹麻烦,咱老兄弟知根知底我就这样直说了。”马晓只听不说,审视着他,郑培才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几声问:“你是还想当吧,我真没看透你。”马晓无情绪与他辩说,心中千百种莫名的滋味搅得不知所然,酒也不喝了,不容郑培才不同意,拉上他就找到黄其善,要求校方给郑培才下郑重的委任状。
黄其善是不会让郑培才如愿的,郑培才便把兴趣转移到班主任上来,对冯升平的班主任工作大加褒贬,给冯升平班上课每每把学生提到办公室一大串。他对诚惶诚恐的冯升平无所顾忌:“小冯哇,你这个班主任干得可真受罪。”在课堂上,一个问题连续几个学生没回答好,郑培才大发脾气,让班长站出来,说班长不称职。班长感到委屈嘟噜一声便有了不恭之罪,理应挨上几拳头,斜眼看的学生也是不恭,只要不是本村学生同样挨上一拳。
班长与全体班委会成员坚决要求辞职,冯升平还没作出反应,正副班长双双跑回家去,学生更是情绪低落。冯升平以小字辈的谨慎让郑培才手下留情反招来训斥:“班里出了问题自己管不了,与我有什么相干?不让上课我就不上,我只要把五六两班教好了成绩就不坏。我孬好比你多站十来年讲台,小青年不要本事太大了!”
冯升平对接踵而来的难题束手无策,马晓也几次想撕开老同事的脸面抱打不平,可觉得好累好累,只有耐着性子私下劝郑培才对小年青不要太过分,郑培才眼里闪着尖尖的光:“你也佩教训我?你懂个屁!”
“我们当老师的够窝囊了,相煎何太急。”马晓劝说。
“哼!窝囊都是自己找的。”郑培才分析,“你想想,小冯当这个班主任有什么好处?好学生弄不来抓不到面子,又当得这样累,尽早给我干算他聪明。”
“大家都知道你是捞好处的高手,不想捞好处就不能当班主任了?”马晓就要发火。
“别和我罗嗦,”郑培才不耐烦,“各人干各人的,互不相干。”
郑培才当班主任是相当有水平的,能让学生自愿送来他所需要的东西,小到一把青菜大到正用的椅子都是学生送来的,只要是东西,他当然多多益善笑纳。教毕业班向学生敛财的机会非常多,从学生办毕业证到升学报名,对他来说都是一座座金矿,他会在不露声色中、在别人想象不到的机会里淘出真金子,同时还会收获到学生与家长对其感激万分的副产品。当然,招致来点滴骂名是在所难免的。
班主任工作被人搅和得再难干,冯升平也不放弃。程立达让王业坤动员冯升平辞掉班主任,王业坤不能不接过这一光荣任务,更不能有辱使命,他只是行动稍慢了点便招来郑培才责难:“你老王量着有地优就万事大吉什么也不管了?你争地优时兄弟我是怎样为你出力应该还记得,我告诉你,这地优还没拿到红本本就算还没有,红本本还在程主任、赵校长手里攥着。”
王业坤把冯升平约到小酒馆喝上一壶,谆谆教导,年轻人要学会放弃,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只要放弃就会少些烦恼,心理上的创伤比身体上的伤疤难平复,但只要多钻研些业务,找些别的事做,过一段时间会淡忘的。关切地问,“你怎么没搞函授学习?”
“怕耽误教学时间没敢报函授。”冯升平沉重地道。
“应该报,你年轻,不早打算学点东西弄个文凭,真是可惜了好时光。”王业坤诚挚地道,“没报函授就抽空学点有用的东西,这个年月说不上会怎样,学教得再好也不见得混出碗饭来。”
无精打采的冯升平潮润的眼睛诉说着心中的痛楚,道:“我毕业来这里就接了这个班,两年来,我把班级工作当作神圣的事业,若丢下这个班,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完整地带下一级学生来……”
最终,王业坤圆满地完成任务,郑培才略施小计接替了班主任,积极工作起来。他把上一级落榜生反复排查,发现有学习较好的学生没被程立达拢去,现在已经外出打工,便不辞劳苦访到学生家中,对家长毫不客气,为了学生前途把家长骂得高兴,少不了杀鸡设酒作食招待给指点迷津的老师,打电报让孩子速速回家就读。有流去外镇的好学生,他便到学生家中换个说法做一通工作,同样会受到酒饭招待,同样会让学生投他而来。经过十来天的紧张工作,郑培才收获不小,班里插进了二十来个学习好还是学习差的复习生。让班里原来的一部分学生辍学简单得很,本来就有一些打算辍学经原班主任冯升平做工作留下的,一放开辍学的口子他们就走,再是用程立达的方法,许下文凭劝其退学。退学的学生坚信,若不早退学到毕业时肯定领不到文凭,班主任这样办对自己有大恩大德。也有些家长特别顽固非让孩子回校上完最后一年,郑培才对应的办法与程立达一样——让其在家反思一周,这一周的反思学生就深深体会到在家闲散的好处,任家长打骂也乐不思蜀了。
又一个班更新换代或曰脱胎换骨,有些人大为赞赏,马晓道:“有本事把应届生送到高一级学校去!”
“你的本事不小,你的学生能考上几个?”
马晓一时语塞黯然伤怀。他一手教起来的这个班公认是全级最好的班,他所任语文一科基础扎实,是经得住升学考试的,数学与理化也算较好,英语却是学生知识这只木桶的缺板。
这个班的英语老师已换了四人,现在的丁庆繁是四任老师中学历最高的,也不过是去年才毕业分来的师范生。原来三任,第一任是从社会上招来的高中肄业生,干了半年听说入不上民师档号便走了,第二任是民师宋志林,他当时是学校招来的英语老师,只教英语半年就因水平有限转为教地理,在学校无法找出英语老师的情况下,硬逼他给这个班顶了半年岗。当时,他向马晓与另一个班主任声明,他十几年不接触英语,二十六个字母忘得差不多了,班主任不想耽误学生就自己想办法。这其间,马晓没少帮他给学生上课补课,但水平有限口语更是不过关,学生的水平到什么程度是可想而知的。第三任是洪兆武,他是一位优秀的英语老师,可是这时的学生基础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多亏他给一部分尖子生补课,使有升学希望的学生不至于太差,每想起他的离去让人叹惜。马晓这个入学时近六十人现在正好五十个学生的班,有升学希望的最多五人,就是全校,能升学的应届生也是寥若星晨。上一级入学人数五百余人,升入高中及中专的连复习生仅三十几人,应届生仅仅七人,这届学生不可能好于上一级,升学情况也不过如此,这怎能不使马晓伤怀呢?
“好了,”马晓理屈词穷,鼓躁得浑身红涨,“你们对!”歇斯底里地,“把学校办成劳民伤财的无底洞我看还不够!应趁着老复习生早恋、吸烟、赌博等好势头,把学校办成名符其实的大染缸!”
有人叹气,有人不服,有人报以不屑。不过,自此没人再屑于提及他班没进复习生的缺憾,大家背后送给他班一个雅号——第二梯队。马晓听到后又发邪火:“我要让学生认识到除了升学这根独木桥,还有条条大道通罗马,不让我班出一个复习生!”话说出来让自己觉得如犯了罪,每站到讲台上,看着那些颇聪明的学生,实在不忍心让他们放弃复习升学。他一番苦恼后蓦然回首,觉得自己愚得可笑,复习与否是家长与学生的事,自己能管得了那么宽么?噢,原来自己确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
第十五章 七
赵元伦向水泥厂作出五天后还款的承诺,没想到五天后他还不能调进局里。他与耿会计把这一季的学费收入又详细地算了一遍,再扣出他必须用的五千元活动经费已没一点支付能力。他让耿会计把原来到镇里、局里疏通关系的空帐与这五千元下到路面硬化的开支帐里,耿会计一夜的细致工作完成了任务,路硬化的细账总账也理了出来。帐报到镇上,领导承认学校花钱少办事多,开恩拨到学校六千元。
老师们认为刚收了学费有钱,一群班主任找到赵元伦,又要求修缮教室,说五六口教室墙壁开裂已几公分,再不采取措施师生就不敢到教室上课了。几天前正上课,房子一声响如地震般颤动,师生炸了营引得全校大哗。赵元伦也去看了如垒卵之势的教室,真害怕调走之前出现房倒人伤的惨祸。面对心急如焚的老师们,他表现得同样着急,打保票一周之内就着手处理这当务之急。杨泉生道:“你说过假期中处理,开学的第一天又说三五天内处理,现在又向后拖,要拖到教室倒了重新建吗?”
“就这样等下去,我们只好放假让学生回家了。”彭凌道。
几个人正不依不饶,年轻年长的老师又涌来一大群,都加入到这个话题中,不管是舒宗昌理性的分析,还是如丁庆繁这样的毛小伙激愤之辞,都要求对危房立即处理。
“不会不管的。”赵元伦愧疚地道,“我当校长的失职了,你们着急是为了学校工作,很对,我这马上与镇里联系。哎,工作不好干哟,镇里不同意,我们自己干了反招致批评。”说着拨通电话与镇里报告,焦急的语气让老师们升上对校长的感激。
水泥厂的讨债团提前来校,想去局里办事顺便躲债的赵元伦已躲不及。讨债人见上他,只说明天早上八点整过来,若校长公务繁忙或出去办事,可以申明来取款的时间。赵元伦哀求再宽限几天,可讨债人硬说学校有钱,算起入学来的收支比学校的会计还精确,这自然是高会计的功劳。赵元伦索性说没有,讨债人亮出了刹手锏——和校方上经济法庭。
“打官司就打,”赵元伦道,“我反正没到你们厂里赊水泥,打官司不关我的事。”
“你是学校的法人代表,学校的赊账由你负责!”讨债人毫不含糊。
“别吓唬我,”赵元伦刚刚正正地道,“好歹我还见过点世面,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喝了酒找提瓶的要钱!”
赵元伦对债务责任不是不清楚,但对讨债人为谁工作更清楚,他是要惹一惹高会计。第二天一早,高会计的一三O隆隆的吼声响进校园,他与水泥厂厂长及特聘律师走进校长办公室。高会计率先骂开了:“你姓赵的是什么东西!你说清楚水泥账是谁的。”
“别急嘛,”赵元伦笑嘻嘻地迎接着怒冲冲的高会计,“哪能让您替学样担账?”
“你这个狗日的昨天怎么说的?!”高会计得理不饶人。
高会计骂过兴头,厂长接着花俏来,赵元伦始终是虚心接受的大度姿态。来人还没发泄完毕,赵元伦手插进裤腰急急忙忙向厕所方向奔去,不进厕所,奔到厕所边,那正是他当年翻过墙来到高会计家偷听的地方,熟门熟路不费吹灰之力翻出去便销声匿迹了。
校长办公室里,高会计与水泥厂的人不急不躁。让他们去离校仅百米之遥的饭馆就餐,厂长戏言,要离开一分钟,那就不叫常驻“沙家浜”了,校方只好让饭馆把酒菜送来。早饭六菜一汤,厂长大嫌规格低,午餐时,黄其善让厂长自己点菜。出乎意料地,厂长却只要了三个菜:清汤海参、虾米油菜、学校伙房的白菜汤一碗。酒,厂长非老九老酒不喝,黄其善惊得一瞪眼,厂长便不客气,学校买不起,他可以自己掏钱。黄其善哪敢怠慢?连连应承,打发二校长快快照办。
酒菜到齐,厂长不急着吃喝,指使伺候在这里的刘义校与二校长,把赵元伦的办公桌搬到室前,三个菜一条线地摆了上去。这是当地敬神的排场,黄其善们不知厂长要搞什么名堂,可各人又怕招惹事端,惊惊诈诈地静候在一边任其摆布。新鲜蹊跷的行为早引得师生围了一大圈,都肃然地把戏看下去。
厂长从就近的苗木上折下三段枯枝,点上来,一脸地庄重双膝跪在了桌前,深深地拜了三拜,唱道——
一不敬祖宗,
二不敬神仙,
只问你老九事一件。
你开化会山两千年,
讲的是仁、义、礼、智、信,
为什么徒孙又嫖又娼又赖俺的钱。
老九呀,
你好话把人骗,
俺和你没完!
一股风打着旋掠过来又掠过去,似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嘘叹。这里的一切都有了动态,菜的汤汤水水荡动起来,厂长手中枯枝的青烟在师生头顶袅袅回旋。
作完法,热情的厂长让老师尝尝海参虾米的味道,黄其善怕以此惹起老师们无礼,慌忙招呼着刘义校与二校长把这一应事物向办公室搬去。
黄其善殷勤地递水点烟,有关欠债的事,来人不与之计较,与他老熟人似地谈天说地,左一个黄校长右一个黄校长称呼得颇是尊敬。刘义校大谈学校经济紧张,厂长让他说尽兴,仰头问:“你就是咸菜碟子刘义校吧?”刘义校不敢怠慢,尴尬地笑笑回答本人就是。他与厂长谈论得亲热,论出了亲戚关系,原来这三十来岁的厂长是刘义校干兄弟的小姨子的小叔子的大舅子的表叔,这厂长就自然是刘义校的表叔了。两人表侄表叔地称呼,表叔时不时地对表侄爱骂上几句,气氛调和得更亲热融洽。二校长与清欠科长也论出了表哥表弟的亲戚,以表哥的身份劝表弟宽限几天饶人一码,情份看在这至关重要的亲戚份上。科长却是不依不饶,不顾及表哥满头白发的情面,次次尊敬地把“二校长”这官称叫得亲切,二校长乐得这样亲热,老脸笑成了一朵花。牛利众在一边闷不作声,厂长几次好话与他亲热,询问大娇近来身体可好,他如哑了一般让厂长没办法。当乐癫癫的二校长收拾餐具差点打了杯子时,牛利众骂上来,厂长终于有了与他计校的机会,硬说是他指桑骂槐,差点耳光就要掴上去,他道歉及时又诚恳才免于一劫。厂长多次询问,听说赵校长有个叫狗蹦子的干儿子在这里当主任,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