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工资问题时,回答每月工资发放及时,在每月十四号至十六号之间发,没有硬性规定的大数额扣款,更没无道理的克扣、集资现象……
“工资问题应该照实说,不能瞎编乱造粉饰太平,要不我们的工资永远没着落。”裴兴瑞低声道。
“验收团不问也得找上去说说。”丁庆繁也和上这调子。
“宁肯不要地优也把工资问题反映清楚!”宋志林抖着花白头发泄激愤。
…………
“大家静静,大家静静!”赵元伦拍着台桌喊叫,“你们静下来听我一句嘛!”好不容易静了些,他道:“是不是有人有意和学校对着干!我就看看是谁,是谁能耐大,这个小小的会山中心中学潭小水浅,浅水养不下大鱼,你觉得小地方养不住你,就下大海去!到太平洋去!况且,我们的工资马上补发,不但今年的补发,前些年的所有拖欠全部补发,工资表造好了。我打保票,我们一个大乡镇拉不下几个老师的几个小钱!”他在全体老师会议上第一次失去宽杯大度的领导者风度。
牛利众道:“不用你去说工资发不上,人家都知道,只不过问一问走一走形式。检查团也管不了我们工资的事,你说的不好听只是臭自己,人家说你不会说话,说你异想天开。”
赵元伦又发一通火,大家静下来,他把宿舍内的严重问题——让人不能忍受的气味提了出来。有人借机在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上发难,大喊大叫无能为力。赵元伦道:“气味必须消除掉,能办得办,不能办也得办到!硬化路面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都能完成,这点困难算什么!”说到此,怀念起高会计的足智多谋,这个人若在也许会有办法解决的,念人思情中自觉不自觉地向台下钱正英看去,她一副兴灾祸的得意神情。他底腔里的狠劲激起来:“气味问题一定要解决!”
“办法有,只不过要花钱。”郑培才高声压过众人乱弹道:“买些涂料把宿舍墙壁粉刷一遍,三两天后验收团来,涂料的气息正浓,什么气味压不下去?正好同时解决壁上无法清除的各种痕迹。”
确是一役三成的高招。耿会计片刻便算出涂料用款仅一千几百元,赵元伦便当场拍板,令刘义校速去办,明天必须让所有宿舍墙壁面目一新。
最难题能轻易地解决,让泥巴巴的劳动基与花区地“土细如面”问题,赵元伦预感到通过群策群力一定能办到,不愁不忧地提出来讨论。果然有人献上绝技,首先把已成泥巴的地抹平,再到别处取些沙质土盖上薄薄一层。又是高着,不但能应付当前工作,还改良了土壤,延益千年万载。
“有道是,沙子掺一分,黄土变成金。”赵元伦道,“我们不愧是老师,不愧是知识分子,人人是诸葛亮!”
有关学校大环境工作,其余的小问题已不在话下,在这近百人的智囊团面前,所有难题都如秦始皇碾死只蚂蚁或是爱因斯坦解释什么叫能量般容易。
第十四章 二
赵元伦亲自指挥着补植、挪移苗木,正干得投入,几个怒冲冲的村民围上来,不由分说拉上他就让走,让去看看学校干的好事。赵元伦只眼睛打个转就猜度到学生破坏了村民的东西,不顾及来人的无礼,慌忙掏出烟分发着道:“有什么事都好说,出天大的问题有我揽着,保证不让你们吃亏。”村的民硬来受到了软挡,态度略见缓和。待赵元伦又一一给点上火,各人的火气和着从口里吐出来的烟雾消去了大半。赵元伦道:“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一定会妥善处理。”
“学生到玉米地里取土,把小苗全糟蹋了。”
“什么?这学生真可恶!今年种玉米时天旱,种地不容易,糟蹋庄稼真是可恶啊,可恶!”怒不可遏制的样子,“我们看看去!这学学生真不象话,已反复说明不准破坏庄稼,就是不听话,我要……”愤慨一直发到校后的玉米地。这里,被学生取土弄得如遭了冰雹般一片狼藉,才三四寸高的玉米苗损伤过半。赵元伦发起比天大的怒:“这还了得,搞这样的破坏天理难容!好哇,你们甭管,只在家等着就行,损失加倍给赔偿。我回去查,是哪班学生干的,谁干的,班主任又是谁,首先把班主任的工作停了,按一棵小苗一元钱让班主任交上,交不上立刻开除!学生中参入破坏的,少说给记过处分,重者一律开除!”说着就往回走。
村民没料到为几分地的玉米老师学生会受如此处理,几株玉米不值几个钱可由此打了老师的饭碗,学生也不能上学了,后果之大使他们难以承受。他们这时开明得如换了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不要赔偿,赔着小心说自己的不对,为一棵两棵的不值一分钱、想铲去还没来得及、长在地里有百害无一利的小小破烂玉米苗,不该惊动学校,实在、实在做得不对,实在、实在不看事,实在、实在该自己走上公堂挨板子,校长万万不可为这小事再作计较。赵元伦哪里肯依?说了就办,一定马上停止一切工作查处该事件,对犯事的一切大小人等定当不饶。
“俺求您了,赵校长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农可怜巴巴地拉着赵元伦的袖子,“俺是老糊涂了,一时犯癫胡搅和,您别和俺一般见识吧。”
“大爷,您问的对,您这也是对学校工作的帮助,我们学校是不容任何违法乱纪的现象存在的,您能及时向学校报告,我感激您呀,老大爷。”
“使不得,使不得,我豁上老脸求您赵校长了,您处理了老师学生,我这老脸也没地方放了,也不想活了。”
“大爷,您怎么这样说,我处理破坏青苗的师生是学校的内部工作,和您老人家没半点牵连。”
“使不得,使不得。”老头抖嗦着嘴巴,连连哀求对师生免予处理。看到赵元伦夹在手上忘了点的烟,挂上一脸家长的尊严,手指红着脸的青年人道:“还不快给赵校长点上烟!”再转过头来现出一脸可怜相,“校长哇,你就原谅我这个大老粗一回吧,就全算为了我这把年纪……”
赵元伦左右为难的样子,再散上一圈烟道:“嗨!这事,你看让我怎么办,你们硬是为那些成心糟蹋庄稼的师生开脱,这妨碍我们学校的正常工作。”
“我们哪里说情来?”另一个壮年村民道,“校长你看看,这玉米不碍事,小苗受点折腾不影响,说不定还长得更好,这庄稼地只是被弄得不怎么好看,其实不要紧。”
村民死缠硬磨,赵元伦不得不给他们面子,答应把这事先放一放以后再计较,要村民到他家喝上壶。这些村民很是难为情,似是已欠学校里不少情分,怎能再赖酒喝?赵元伦只好惋惜地作罢,请他们以后得空务必、务必来校热乎。
一场涉外小风波总算处理下去,赵元伦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巡视在劳动现场。钱大嘴把一棵冬青胡乱一栽就要走,他急步上前扯住:“你自己看,还在一条线上不?”他真想掴上去几巴掌。刘义校押着一拖拉机涂料突突开过来,赵元伦让抓紧卸车,钱大嘴才得到解脱。
没走出几步,程立达找上来,说冯升平的作文批改达不到工作量,让他赶快补批他却满有理由。赵元伦找到冯升平,质问为什么不按要求办事,冯升平说总批眉批得再好对学生也无益,他坚持了一个原则,要么不批改,要么面批,今学期到现在为止已平均面批三篇了。赵元伦道:“很好,作文面批效果最好,但是面上的工作更应该做好。”冯升平面露难色,赵元伦道:“好办,也甭看学生作文什么内容,根据平时印象写几句批语就行,要不然找几个学生帮着划划错别字。”听校长一席话,冯升平见识大增,赶忙照指令办。
如此情势下,张兆国身处喧嚣忙乱却是轻松,唱着小曲儿悠悠然,正看着学生为他抄备课。赵元伦来到,瞪他一眼,让他把办公室前的堆锯末负责分到各班。张兆国埋怨:“校长哇,我快忙死了,刚得了这么点闲,班里的事还不少哩。”赵元伦没时间和他虚与周旋,命令无论如何负责分下去。张兆国看已无法推脱,道:“我说不愿干是闹着玩的,校长您的吩咐我能不干吗?”无可奈何地走到锯末旁,支使就近干活的学生向各班下通知,让学生随便抬去。
宋志林听到信带着学生来抬时已所剩无几,正打扫底盘,又来别班两个大个子女生来取,已走开去的张兆国负责到底,折回来道:“她们班没分到一点去哩。”帮这两女生往筐里装,“不是你们两人我就不让装了,我看你们是好学生。”说得两女生高兴,又道:“我特别照顾了你俩,得空你们得去给我打壶水什么的才是。”
“老张,老师不能随便支使学生干活这可是学校的三令五申。”宋志林从侧面告诫。
张兆国生气地道:“狗咬耗子,管什么闲事!”
两人还要把嘴官司要打下去,赵元伦又过来催促:“快快快,各人的工作都不少,赶紧去干。”他在这几天时间里,“快”字不知说出多少了,但总感没有快上去,还不时地出点小问题。
又到晚上开全体教职工会议,不讲究什么程序不程序风度不风度,他在台上游走着历数各人工作中出现的这样那样的问题,咬着牙根下死命令,务必两天内把所有工作干好,每一点都要与文件规定一致。黄其善也很着急,讲得尖锐实质:“很多同志工作二马一虎,认真办都难以应付好当前的工作,可又不想出一点力!还有人净干些砸锅的买卖。今回算是我求求你们了,教学上的所有工作,该补的快补,该改的快改,过了验收一关学校里就感你的大恩大德。有些人背后说这是搞臭形式,劳民伤财,这种认为大错特错,工作历来就是这么搞的。”
第十四章 三
面对头绪纷繁的工作,带病的殷梧声不分昼夜地连干几天,再也无力支撑,正审核的表表格格如云如雾在眼前晃动,说了声要去医院,想站起来却一头栽倒在办公桌前。正忙碌的人受这非同小可的一惊涌上前,连架带拖地拥着他飞奔向医院。
昏迷在病床上的殷梧声痛苦地扭动着。他患的是出血热,已进入晚期。大夫顾不得老熟人赵校长询问,说一声“加急”,就与护士布置输液设备。大夫冷漠地道:“救过来与否,要看病人命中注定的寿限了。”
“老殷,老殷……”病床边的领导老师们齐声凄唤。
殷梧声此刻已无闲暇应答。在大夫“看寿限”之说的刹那间,两个青衣小鬼挤上来,不由分说架上他就走。他听到身后同事与领导们的齐声呼唤,想回头礼节几声,可一个小鬼把他的头使劲拧转过来,一拧就是三百六十五个圈,脖子差点给拧断。他想,我的阳寿今天就完了吗?哎呀,家里的老婆孩子咋办?学校就来验收团,政教工作还有很多漏洞,不行、不行,不能这就走,想着就说出口来。另一个小鬼照他的嘴就是一巴掌,鲜血立刻涌满了口,又咸又腥直让他恶心。他还是不死心,哀求道:“验收过后再让我走也不迟啊,要不,我的工作出了漏洞,赵校长那还了得。”一个小鬼又给了他一巴掌,他的牙就碎了五六颗。
他含着血沫含着碎牙被拖到了阴阳界关上,两个青衣小鬼与界关的黑衣工作人员把他按到一个似扒皮架子的台子上,一个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界关鬼小姐端一碗稀汤就要给他灌下去。他看着这黑乎乎青烁烁的汤,想到老人们传说的“迷魂汤”之说,须臾间冷静下来,告诫自己:“千万别喝下去!千万别喝下去!”待鬼小姐让张开口时,他把嘴闭得更紧了。鬼小姐不急不忙,用足有四寸长的指甲轻轻往他嘴上一撬,唇就被启开。无奈少了六七颗牙,那一碗稀汤就从大开的狗窦般的缺齿中直灌下去,汤多洞小洒得满脖子满身,口里也灌满了一口,他用力闭着咽头让汤存在口里。押解他的青衣小鬼道:“不行、不行,没灌进去多少,再来一碗。”鬼小姐一瞪如鸡蛋般大的眼球牙一龀,伸出足有半尺长血红血红的舌头表示不满。他不禁惊异,阴阳两界不一般。
他正想着,听到鬼小姐怒斥道:“你们不知道!现如今国库空虚,里借外贷有几万亿美元了,现在阎王爷正派了大使给东瀛洲的神祇们磕响头要求人家施舍,这钱化来与否难说,所以我们厉行节约,每人只准一碗。”
两个青衣小鬼正要辩驳,过来一队界关综合治理队员,手中的警棍直指上来。两青衣小鬼不敢怠慢,拖起他就跑,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他趁机把口中汤水吐了出来,又借着口中汩汩不止的血浆濑了两遍口。两个索命小鬼架着他走得又累又饥又渴,看着后面开上来的大大小小车辆骂道:“他妈妈的,追索小命也分三六九等,你看这辆大轿车,专为追索党政机关人员开来开去,同是追索人魂,人家当差的陪坐在里面真是受用!他奶奶的,当索老师魂的差也跟着臭老九活受罪!”
一辆吱吱叫着的警车风驰电掣般追上来,到眼前嘎地刹住,下来两个联防队员,大叫:“停一停!”两青衣小鬼一看大事不妙,吓得拖上他狼奔豚突起来。他只觉得山川河流树木向后身后飞掠去,闪得头晕眼花,身子被地上荆棘刮得血肉模糊,真个痛苦不堪,嗷嗷地叫起来。后面的联防队员毕竟训练有素,又因没携物,没半个钟头便追了上来。两个青衣小鬼一个行“顶礼”一个作“膜拜”求饶,联防队员说不管他们的事。殷梧声暗惊,以为是没喝进迷魂汤的事发,心里叫苦不迭。联防队员上前来就在他身上乱搜乱翻,把他身上仅有的九角九分钱搜去,没找出其它东西才道:“这个还比较老实,要不然打碎他的骨头!”
“不能随便无根据地诬陷好人,硬说我们那次索来的叫孙仲来的那个老师偷了界关上的两枚铜元,人家根本没偷。”一小鬼很不服气地道。
“那一天我们界关上就是丢了两枚铜元嘛!”联防队员道。
“一整天不知过多少人魂鬼客,也不能硬说是孙仲来偷的。”
“那一整天就过了他一个当老师的,怎么不是他偷去了?”
“当老师就成小偷了?”
“哼!你们还不知道吧,当老师的都是些小气鬼下流皮,网兜煮饺子都办得出来,这铜钱还不是那个姓孙的偷的?”
防暴队员又极不信任地审度了他一遍才作罢,两个青衣小鬼上来踢他三五脚,恨声恨气地道:“当这抓老师的差也跟着倒八辈子血霉了!”
突然一声炸雷,雨就急急又急急地下个不停,留守在殷梧声病床前的领导老师们听着窗外的淅沥、病床上的痛苦惨嚎,看着这茫茫雨夜病床上的绞扭痉挛,个个汗水淋淋。候在病床前专司观察病情发展的大夫沉重神色始终如一。
殷梧声被两个青衣小鬼携着好不容易来到地府,走到金碧辉煌的阎罗殿前。他细一看这阵势仪礼与孙叔通两千年前制定的朝伦一般无二,知道马上要见阎王。想到见官要低眉三分顺眼如绵羊的世间名训,他从前殿便磕起头来,一步一个地磕过卫队,磕到旗牌三扇的文武官员阵前,磕到阎王爷案下。他完礼后得到平身的恩遇,侧案上的判官一一核对了他的生晨年庚职业一生的勾当,就要发落。他膝行上前哀哀地要求判官大人,万望手下留情再放他回去。宝座上的阎王爷不解,理着髭须道:“好个不识好歹的人!念你罪孽较少,勾你来另投胎转世,让你抛去老九之苦给你鸿福,为何不乐意了?”
“万寿无疆、洪福齐天、一路高升、大慈大悲、伟大的阎王爷爷总书记。”殷梧声道,“我甘愿当老师,俺祖上八辈子一万代都是搬土坷拉的,我能当这老师就满足了,万望您开恩放我回去。”
“招你来是让你另转个皮肉身,当公仆享高福。你没听说吗?一等公民是公仆,子孙几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