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痛彻心扉的哭声如果还不能令沈墨臣心软,那他就太铁石心肠了。在车抽屉中拿出一包纸巾,沈墨臣抛向后座。“行了,在哭眼睛就肿了。”
“……我,我好想离婚。”
这话一出口,沈墨臣的车子在公路上晃三晃。“别说气话。”
气话,吕晓珊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那么突然一瞬,脑海中产生了这一想法。
医院到了,沈墨臣开车将她抱出来,可当放她到轮椅上时,吕晓珊并没有要撒手的意思。现在这个情况,沈墨臣好像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一撒手,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站在她身边。
“你是不是想那玻璃长在你脚里?放手。”
“……你要在外面等我。”可怜楚楚,这样的吕晓珊确实罕见。
沈墨臣点点头,“知道了,等着你出来。”
“一定!”泪汪汪的眼睛含着少有的纯真。
“快放手吧,别搞得像演电影似的。”终于抓着他衣服的手撒开了。在吕晓珊进了急诊室后,沈墨臣在医院走廊上给团团打了个报告电话。
接听他打来的电话时,熊团团已经从糖果屋里面买好了喜糖。店里的老板娘很大方,各种糖果都随她尝。
“在吃什么?”
“夹心酥糖,”含含糊糊地回答,团团问,“吕晓珊怎么样了?”
“电话里面说得很严重,我去了一看,不过就是玻璃扎进脚里。”
“女孩子嘛,受了伤都害怕。呃……”她想说,既然没什么大碍,他是不是可以马上过来陪她了。可尝试了几次,团团还是没讲出来,她怕沈墨臣觉得自己在瞎吃醋。
“要说什么?”
“没有!我觉得糖很好吃!”
“那也少吃点儿,婚前爆肥的话就穿不上婚纱了!”
“那就不结了呗!”
“你敢!”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又讲了很久才一起依依不舍挂断,收起手机,沈墨臣正要转身去看吕晓珊出来没的时候,他身后已经响起阴冷的女声。
“就那么一点时间也要打电话联络?”
无视她的问题,沈墨臣问护士从哪里交费,可吕晓珊一反进急诊时候的可怜状,又变回令人头疼的魔女。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卡交给身边的护士,“麻烦你帮我缴费,我们两个有话说。”待护士走后,她一只手霸道地拉上沈墨臣的手,“墨臣,你知不知道,杨扬跟熊团团之间好像有什么。”
一脸无聊地望着她,沈墨臣不吭一声。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在杨扬的书里面翻出过他高中时候跟熊团团穿过的纸条!不光这些,杨扬到现在还留着她从给自己的东西!说不定在你跟她交往的期间,他们两个还私自见过面!墨臣,难道你不觉得你跟她结婚,决定得太早了吗?”
面前的人依旧一句话不说,吕晓珊以为他听下了自己的话,接着声音变得细细软软,可怜楚楚的样子又出现了,她轻摇了一下沈墨臣的手,“墨臣,可以抱我一下吗?”
淡淡的微笑绽开,沈墨臣很听话地弯身,就在吕晓珊得意的瞬间,他突然甩掉她的手。“晓珊,如果你不了解你自己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你嫉妒。”
低下头,她不敢再跟沈墨臣对视,她心里想的全被他看透了。
“你的脚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出门可以叫计程车。我先走了。”毫不犹豫地转身,沈墨臣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并不是在后悔送她来医院,他只是觉得悲哀,吕晓珊始终都在被自私和嫉妒摆布,不管以前还是现在。
吃醋,不敢说
买完喜糖坐公车回家,熊团团正望着穿外面色彩斑斓的大街出神,手袋的手机急躁地大吵起来。掏出来一瞧,是明伟打来的。
“团团,哪儿呢?没事的话来帮我下……”语速比平时慢些,熊团团猜他喝酒了,果然明伟接下来说的目的地就是余超上次喝醉的酒吧。
“你没事儿去喝什么酒?”她都要到家了,现在又要着回去重新坐车,怪麻烦的。
“不光我的,还有杨扬,他喝太多了,完全开不了车。嗝”一个酒嗝,明伟接着说,“我也没法开。”
两个人都没法开,那就是要她开?她都没驾照,推车还差不多。不能放着那俩人不管,于是熊团团答应后便在最近一站下车,坐上另一辆车后,她给沈墨臣打去电话,这时候只能找他一起帮忙了。
一切安排好,心渐渐下沉,熊团团这才将吕晓珊受伤的事情跟杨扬喝醉的事情联系起来。难道他们吵架了?
公车在酒吧前的车站停下,跳下车,团团急忙冲进酒吧大门。里面灯光昏暗,霓虹摇晃,一道绿光照向她的时候,她摆头闪躲,正巧发现了隐蔽在角落的那一桌熟人。
快步走过去,她还没说什么,已经烂醉的杨扬先伸手将她拉到在沙发上,“团团也来啦?一起喝吧!”
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熊团团看着坐着都有些重心不稳到处晃的杨扬,她突然想起了高中毕业时候,最后的散伙饭是在一家KTV的包厢,那一晚她第一次喝了那么多啤酒,她还借着酒疯哭了,泪眼模糊可那视线却坚定地跟随着一个人。
“我不喝,你也别喝了。”
“嗯?为什么不喝啊,我记得你的酒量不错,毕业那天好像喝了四五瓶啤酒,对吧?”
他的记性真好 ,莫名的一丝欣慰暖上心头。团团伸手夺过杨扬手上的酒杯,“别喝了。”她觉得他的微笑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可不包括酒醉后的痴笑。
“对,听团团的话,别喝了。”明伟一边帮着劝杨扬,另一边却不停地给自己倒酒。
对待明伟,团团没有那一份客气,大巴掌朝他后背上拍去,一口明伟妈妈的语气说,“你自己还喝?!把瓶子也吃了算了!”
“我就再喝这一点点,都付了钱的!”
“那点儿出息!”狠狠剜他一眼,团团重新将目光转移到身边的人身上。杨扬已经浑身无力地趴在桌上,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说什么呢?”
“呵……我说……我被压得透不过气了,好像就要憋死了。”
“这里很闷?”团团将他趴着的身子扶起来后仰倒沙发背上,“这样好些了吧?”
“不是,”杨扬笑得苍白无力,越来越强烈的陌生感让熊团团不知不觉地心生畏惧。“我说的是工作和家给我的压力。团团,你不知道我这个主任是怎么当上的吧?我告诉你,我是因为关系,因为晓珊家的关系。二十四岁升到主任,谁会服?所以这次出国学习的机会,我一定要争取到,我得多学,我得做得名副其实!可是晓珊,她为什么就那么着急要孩子,我都说了如果现在有孩子的话,我去国外就没有人照顾她,等我回来再要不迟。为什么她老是那么任性,她为什么就不能听进我的话去?”
心脏又被硬物撞击的感觉,熊团团一下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那个以前的阳光般灿烂的少年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他是一个为工作家庭压得难以支起腰的男人。虽然不甘愿,但是眷恋着青春的团团确实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了。
见她一声不吭,杨扬以为别人都不喜欢听自己的事情,于是无奈透着倔强地笑笑说,“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情,我们来说……说你,你跟墨臣要结婚了。”
“嗯。”团团点点头,没有发现她已经承认得特别自然,完全与承认两人交往时的表现不同。
“恭喜啦……呵,这句祝贺说得好酸涩。”
“……”她疑惑。
杨扬貌似云淡风轻地解释说,“一直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女生,其实曾经不止一次地对你产生过好感……”
熊团团微怔,渐渐地,她嘴角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浅笑。此时,沈墨臣已经赶来酒吧,桌上的三个人却无一个发现他的存在。
“上学的时候,为什么会帮着你向着你,是因为喜欢啊,可是你傻乎乎地一点感觉都没有。别人叫你帮我送情书,你就热心地答应,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可是毕业后,再一次男生聚会上,明伟给我说你竟然暗恋我,我那个时候真的蛮开心,不过那个时候我也确实有女朋友。上一回出差遇上你,我真的差一点就把对你有好感的事情说出来,不过你说你有男朋友,所以……我们能不能算有缘无分?”
“……可以。”回答他的时候,团团的余光终于发现了沉默在一边的沈墨臣。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绝不是生气,是多多少少的尴尬。
“跟你说话真的好舒服,如果晓珊也可以像你一样安静地听我说,那我们今天绝对不会吵架……”声音越来越小,不知又呢喃了多少句,杨扬终于疲惫地合上眼睛。
明伟也把酒喝了得一滴不剩,发现了已经到场好久的墨臣,他挥挥手,举起空瓶子。“来晚了。”
不晚。杨扬对熊团团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漏下,补上今天的这段,沈墨臣他依旧还是几人知情最多的。想到他们之间的那一段九年之长的暗恋,说不吃味绝对是假的。
默契桌上的车钥匙,熊团团递给他,“送他们回去吧。”
“好。”
沈墨臣打车来的,所以有他开车先送明伟回家,然后将杨扬送回他妈家。车钥匙交还给杨妈妈,滴酒未沾的两个人步行走在灯光昏黄的街道上。被拉得老长的影子,一高一低,轻轻摆动,默默无语走了五分钟,其中一个影子拉上另一个影子的手。
沈墨臣车头望向拉住自己手的熊团团,她抿着唇在笑,轻淡淡的,这个样子的她看起来比那个憨乎乎的笨熊成熟。
“团团。”
大眼睛凝视他,询问有什么事。
沈墨臣犹豫,“……知道了他也喜欢过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九年并非是没有回应的呼唤,她很欣慰,尽管两个人始终交错着。“挺开心的。”
眼角突然下耷,他感觉到自己的自信在摇晃。沈墨臣试探道,“那,后悔吗?”
“后悔?”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趁着还没发喜帖,取消……”话还没讲完,一股钻心的疼就从他的手指四散开来。脸皱成一团,沈墨臣哇啦啦大叫,“别掐了别掐了!”
“谁让你乱说话!”熊团团横眉竖眼,一副生气模样。“你不是也说了吗,是喜欢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掐谁谁疼,谁心里面应该清楚。”
她没发誓没承诺没保证,甚至还使用了暴力,可他实实在在被感动了。确实,他们两个以后会有好几个九年!
“呃……”熊团团再开腔,只不过吱吱唔唔半天没说出半个字。其实她知道他是吃醋了,她也想告诉他自己之前也吃了吕晓珊的醋,可惜还是开不了口。团团觉得还没结婚,不宜太小心眼儿。
“你想说什么?”
“没事儿。吃糖不?”
“不吃。你也别吃了,我怕到时候要给别人发喜糖纸……”
结婚,体力活
三月十一日,为了方便明天结婚的事,余超留在了团团家。晚上同床而睡,一只脚偷偷伸进团团的被窝踢了她一下。
“没睡吧,明天就结婚了,什么感觉?”
“高兴。”
“我KAO,”惊讶地翻身而起,余超扒开团团地被子说,“原来你这么闷骚,表面上一个人无所谓,心里其实想嫁的要死!”
“不是,我的意思是终于忙活完了!”结婚的准备工作实在累人啊。
“哎,刚才我可看见了,杨扬在留下塞给你一个信封。”八卦地挑挑眉毛,“是什么?”
翻身面向余超,团团说,“随的份子。”
“那说什么了没?”
“说他要出国了,明天的飞机,所以不能来参加婚礼。”
“这么巧啊。那他包了多钱?”这一次余超可是随了份大的,同辈份的谁也别想比过她。
“有零有整,跟你一样。”
“一千一百一十一?”
“嗯,我赚到了。”上回她给杨扬的可是九百九十九。
有点吃味,余超呢喃说,“竟然想要动摇我在团团心中的地位,不行,我再给你加一块钱!”
“一一一二,那是什么含义?”
“一心一意一辈子,再生两个小孩子!”
扑哧笑了,余超编的还挺顺嘴。不过就算加上一块钱,她也不是同辈里面心意最大份的,明伟自己就给了四个二,说是“一直爱,爱不完”的意思。
“余超,那个……”只要团团一犹豫,余超马上就知道了她想要提起谁。“你想问我打算跟明伟怎么样?”团团点点头,说得像个长辈,“我都嫁了,当然要给你多操操心。知不知道,二十五岁就算是熟女了,熟了就该剩啦。”
“现在不是我不想,是人家不要。”面带笑容,语气却凉凉淡淡的。
“明伟不要你?打死我都不信。”
“她妈是肯定不会要我这样的人做她儿媳妇的。”
“可要和你在一起的是明伟,不是他妈。余超,我给你说一句特文艺的话,你不要笑,这个是我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道理。”团团小脸微红,“说了啊,别笑!其实爱情真的是种信仰,彼此两个人坚定了,那它就一定坚不可摧。我希望你和明伟能对彼此有信心!”
沉默,团团的话虽然官方,但是事实确实如此。如果她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懂孩子,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拉住明伟伸过来的手。余超之所以这样逃避,不过就是不想破坏掉明伟和他妈妈的关系。长大了,果然顾及的就多了,烦恼自然也多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熊妈妈出来上厕所,见团团屋里还有动静,没有敲门就进来了。“你两个还不睡觉,之前忙活的只是备战,真正的战役明天才开始,快点养精蓄锐!”最近电视里经常播放战争片,熊妈妈深受影响。
“是,司令夫人!”
***
真正的战役现在才开始。这话真是一点都不错,一大早熊团团就被拎着洗漱,接着就是漫长的化妆时间。一切都就绪了,就等着沈墨臣来接人了,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大整特整一下他……总之闹哄哄的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好不容易忙里抽闲,熊团团跟沈墨臣在酒楼洗手间小聚了一下。俩人像找到组织的迷途士兵一样激动,就差相拥而泣。
“累不累?”上午有人出难题,叫沈墨臣做了九十九个俯卧撑和九十九仰卧起坐,团团隔着门光听他们大声数数就心疼坏了,恨不得出去帮他分一半。这哪是结婚啊,跟体育考试一样!
“累!从来没这么累过,上大学时的军训都没这么累!”
“就是,一上午乱七八糟的跟上山拉练没差!”
四目相对泪汪汪,俩人有种想要私奔的冲动,不过奔也奔不远,没力气了。还没捞着说几句暖心话儿,又有人来叫他们,该举行仪式了。
不过说来也冤,两个人的婚礼好像注定了被人抢风头似的。司仪说请两位新人拥吻的时候,台下突然响起一声尖叫,余超喊的,她被自己灌醉自己的明伟给突袭了!虽然突生意外,可熊团团看到两个好友如此积极十分感动,要不是沈墨臣拦着,她一定激动地抢过数码摄像机对着那俩人狂拍。
“旁边那个脸绿一阵红一阵的信号灯阿姨是明伟的妈妈?”沈墨臣的主角头衔被抢去,终于又能再次偷闲,兴致一来他跟团团一起站在台上看起戏。
“对,余超旁边那个目瞪口呆的木头人阿姨是余超的妈妈。诶,你看这两个妈哪个长得好看?”
“都没我妈好看。”得意。
“那我妈呢?”
“跟我妈一样好看!”
团团满意地眯起眼睛。不过下次在余超跟明伟的婚礼上,她打算跟沈墨臣把风头再给抢回来!
当明伟的妈妈强行将自己儿子从余超身边拉开的时候,比熊团团还迟钝的司仪这才想起来救场。“下面有请两位新人的父亲上台讲话!”
团团跟墨臣闪到旁边,话筒让给两位西装革履的父亲。按官位排,省级父亲清清嗓子先背起带着“共建和谐社会”特色的祝贺词,接着所级父亲整整衣领又念出蕴含“维护社会治安”独特见解的感谢词。
父亲们的工作总结式祝福送完,两位母亲又被请了上去。区别于前者的死板,她们两人倾向于煽情风格,不过在座宾客没被感动到哭,她们俩激动地抱头大哭起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