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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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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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的毫无纰漏,实行起来亦是周全,这才让他有了能在这与他爹说话的机会。
  这年月好男风在世家子间也不少见,不少人还当他风流雅事,在府里养上一两个娈宠,以供取乐嬉玩。此皆小事,无伤大雅,临淄侯瞧不上,却也不会阻碍儿子有这么点小爱好,成亲前便与柏原说了,成家立业为要,旁的可偶尔为之。那时柏原是答应的好好的,他也以为儿子是拎得清的,现在才知道,这货是一直包藏祸心、蓄势待发!他非得把副业当主业来发展,一门心思的要专注搅基不近女色,这怎么行!
  柏原以名声掣肘他爹,道是若不答应,便喊将出去,届时,琅琊柏氏就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料,再无名望。眼下外头有谢氏连连发人追问女儿是生了没有,怎么没一点动静,里面柏原又派了死士围住院子,不让人进出,两头都算计好了,捏住了命脉,就逼着临淄侯答应。
  实则,那几个围住院子的死士在临淄侯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他老人家单枪匹马都能砍翻一大片,谢氏虽日日遣人来问,他亦能稳得住,真正使他受制的是柏原坚决的态度。他这一生只得柏原一个孩子,早年忙着与弟弟们争嗣,便耽搁了对他的亲身教诲,虽有延西席聘名师,可毕竟少了一些只有父亲才能传达给孩子的东西。临淄侯现在想来后悔万分。他是觉得长辈对晚辈的教导极为重要,当初若不是他父亲没教好孩子,几个弟弟怎会不分长幼、不分嫡庶、不分尊卑的来与他争位?还误了他教养儿子!
  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再是强势,也不能真往死里逼。这么一来局面就僵住了,谢氏主仆三人加上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孩便先软禁在那院子里,等父子二人达成一致,再行打算。
  临淄侯想着这乱成一团的状况就咬牙切齿,下了决心等这事儿了结了,要再去寻那几个早已萎了的弟弟的麻烦。
  “我查过,你也没有心仪的人,既然没有这么一个人,又怎么称得上违背己心。”他试着说道理,家族大义,在这儿子面前是说不太通的。从柏原小时候亲眼见临淄侯怎么把那些叔父、堂哥堂弟们像收白菜似的灭了大半,他眼中的家族观就扭曲了,现在要掰正为时晚矣。临淄侯把这笔也记到弟弟们的头上。
  “现在没有,日后迟早要有的,即便没有,儿也宁肯一个人过,谢氏或是其他女子,儿决计不肯亲近了。”柏原微微一笑,说得坚决,随即又道,“儿非阿爹躬亲教养,阿爹尝引以为憾,眼下便有一个人可填补阿爹遗憾。”
  这人指的便是出生刚过一月,穿来不过二十余日的易粲。
  柏原终于把他的最后一步计划亮了出来,我女儿不是现成的能来填补您老寂寞空虚的心么?临淄侯脸色一凝,摆手:“女孩何能成事?”不是他老人家歧视,在他心中孙女孙子一样尊贵,而是自古,女孩便是相夫教子,在外闯荡的是男子。
  “能青史留名的男儿从古至今,笔笔皆是,世家出身的男孩,即便再是不堪,有家里代为转旋,也不会平庸。可女孩就不同了,阿爹可曾听闻有几个女孩蜚声寰宇,立下不世伟业的?”
  柏原缓缓说道。他不担保他爹能立即答应,但绝对能打动。临淄侯权柄厚重,柏氏声望之隆甚于帝室,他到了这个年纪,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亲手教导出一个完全合乎他心意的继承人,柏原是不差,但在临淄侯眼中,他秉性散漫,又志在四野,缺少了一股进取拼搏的锐气,如今又展现出一股令人咬牙切齿的冥顽不灵来,这样的人,去做一有性格的高洁名士是再合适不过的,要在朝堂上守住基业尚需调~教。
  若是有一个孩子,还不知事,能从头教起,能使她千古留名,流芳万世,而她又是个女孩,前无古人,后只怕也无来者。临淄侯果如柏原所想,心动了一下。
  然而想了半晌,他又道:“不成,没有以女为嗣的规矩,宗族不能答应,日后请立世孙的上表也难批准。”
  “这个不难。知晓这一胎是个女孩的,这世上只剩五人。”柏原幽幽道,谢氏主仆三人,他父子二人,其他的都已处置干净。
  前路铺成完毕,后路已经斩断,全然是背水一战的勇气,他是铁了心,不管牺牲多少,都要达成目的!搅基的决心这么坚定,临淄侯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认清过这个儿子,过去的乖乖巧巧,乃至稍嫌仁弱难道都是装出来,为的就是蒙蔽他这个父亲?临淄侯心中颇不是滋味。
  “子尚,”柏原,字子尚,“你想明白今日所为,将要带来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后果便是,少有偏差,柏氏一族几世鼎盛,说不定从临淄侯后就要开始走下坡路,柏氏大权落入旁支手中,以女充嗣,一经发现便是欺君盗世,骗个皇帝什么的,还是其次,一旦揭发出来,他家就要名声扫地!权力可以争,钱财可以挣,名望却只能由时间,由数代人努力积累,慢慢的在世人心中建起一座丰碑,一旦没了名望,琅琊柏氏还是琅琊柏氏么?
  p都不是!
  柏原都想得到,但他就不是不要牺牲自己,来成就家族!他自以为牺牲的,够多了!日后他还将为家族竭尽其能,但是,性向神马的,真的不是能控制的好嘛……柏原徐徐躬身,一揖到地,肃然之中带着一丝哀求:“儿之所愿,求阿爹成全!”
  等了许久,只听得一声沉沉的叹息,而后便是——“依你了。”
  计划许久,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事实上也不轻松,这一月里,谢氏母女在院子中软禁着,柏原自己也没有自由,硬熬着——可是乍然听到他成功了,还是有些恍如隔世般的回不过神来。
  “谢氏那里,要怎么说?”要把女儿充作儿子养,自然得有当娘的的同意,儿子已不是三岁稚龄,自是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临淄侯对柏原“掰直”已不抱希望,既然如此,废话少说,还是抓紧培养下一代。
  柏原直起身来,也进入了状态:“阿谢的见地非寻常妇人可以比拟,好好说与她,把利弊都摊她面前,她总能想通。”夫妻一载,柏原对谢氏很有些了解。
  临淄侯不置可否,只是奇怪道:“果如你所言,阿谢此等佳妇,你怎不好生待她?”
  柏原轻笑,微带羞意:“谢氏千好万好,只可惜她非男儿。”
  语气轻轻,颇为遗憾。
  临淄侯:“……”好想将这货抽死了干净!

  ☆、第3章 三

  时日无多,临淄侯当机立断,立即就去和谢氏讲。
  自然开口的人不是他老人家,谁惹起的事端就由谁来摆平。
  不论柏原如何将意图说的巧妙漂亮,如何在意谢氏的感受,尽量给予优厚条件,又如何将柏氏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他,临淄侯世子是个基佬再生不了孩子,于是只能委屈小女儿……的事实说得如何委婉,将好处如何突显,听在易粲耳中,世子爹那一大篇话的中心思想就一个——您几位就容我去搅基吧!
  易粲很愤怒,你搅基就搅基,干嘛要坑我,有这么好的家世,我的志愿是要做一个孔雀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现在为了你的志愿就要牺牲我的,这公平么?
  自然是不公平的,可是她小,小到连风都不敢让她吹,真正的做到了弱不禁风,如此,她是没有话语权的,她只能在内心咆哮,然后用充满怒气和抗议的目光去瞪她爹,由于年纪问题,这目光委实没什么威胁力,只是显得格外明亮。
  临淄侯还是第一次见到孙女,这一见就给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给惊叹到了,如此黑如点漆的澄澈灵动,兴许,真的可以培养成一个伟大的继承人。
  如果是全然听柏原的话,将筹码全压在易粲身上,那临淄侯就不是临淄侯了。他早已打算好了,从旁支挑选看得入眼的子侄加以培养,若是易粲成才,那这些人便留给她,家族的兴旺必须有族中子弟的共同努力,扶持旁支在世家中并不少见,他这么做也不会显得突兀;然而要是易粲委实不成材,那就从族中子弟中再选一个最为优等的过继来替代她!
  血脉相承的是天性,临淄侯决定要先栽培易粲,而非直接寻个资质上佳的子侄也是实在不愿家主之位给一个血缘遥远的侄儿,使嫡支没落。
  现在看到那一双非常有灵气的小眼睛,临淄侯觉得心仿佛更定了一些。
  谢氏不乐意。她也看到了易粲明亮的眼睛,如此清澈明净的眼眸只让她更心疼了些。这段时日的剧情可真是百转千折、跌宕起伏,先是生完孩子被囚,无人问津,接着公公领着丈夫来,成亲一载的丈夫竟然来讲“卿能辨琴能吟咏,贤良治家,郁兴辞藻,我感佩至深。我心力不及,日后恐难琴瑟相谐。”
  若没柏原小脸一红,目含歉意的神色搭配,单是听这话,谢氏就要以为一月不见,丈夫受了什么挫折不能人道了,但配上他这神情,谢氏聪明,转眼就想到所谓“心力不及,恐难琴瑟相谐”具体含义了。易粲不明白这含蓄的说辞,但是她也会看脸色,一般男子要是“难琴瑟相谐”都是心有余而力不逮,而且多半是羞愤难当,可她爹却是……颇娇羞。
  易粲好想捂脸,这货居然是个受!与之同时,她更加肯定这地方一定是魏晋南北朝那一段,即便不是,也定是差不离的架空王朝,实在是,唐朝以后的封建王朝民风没那么彪悍,带着老爹来和老婆出柜什么的,现代也没几个能做到啊。
  谢氏先是脸色一白,而后神情稍缓,接着又疑惑的打量柏原。柏原也光棍,由她看,这事儿是他对不住人,自然没有辩驳的立场。还没等谢氏从丈夫变基佬的震惊中走脱出来,还有更惊人的事。
  “小女颖睿,可堪为嗣。”柏原如是说。
  谢氏惊呆了,易粲凌乱了,整个人都不好了,于是便有了拿眼瞪她爹的事。
  柏原一对上女儿的眼睛,便心痒痒手痒痒的,十分想抱一抱女儿,唇红乌目,还有嘟嘟的小脸和柔软稀疏的头发,可爱得要命。
  “这事不妥,”谢氏开口了,“没这个规矩,也没这个先例,恐生祸事。”
  柏原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软团子那收回,道:“真装得像,有先例也不能让人发觉,前朝闵子安,诗文出众,又相貌昳丽,肤如凝脂面若雪,人皆疑她是女郎,可谁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言下之意,只要装扮得当,自然不会被人发现,即便让人怀疑,也没有证据。
  “可闵氏却没将子安做承嗣之子养。”谢氏闺中也是熟读诗书,那一位的传闻自然也听得不少,“郎君既能与妾有女,再与人生一子也非不可,到时妾必待如亲子。”明明白白的就是嘲讽话,偏让她说得云淡风轻,既然想专注断袖,早干嘛去了?既然能生个女儿,再有个儿子有何难?但她却绝不愿与他为好了。
  易粲禁不住想为谢氏叫好,看柏原一脸难堪与歉意,一点同情心也生不出,这货就是一渣男,不论多少苦衷都改不了他对谢氏渣了一回的事实。
  “咳,”*oss总在后面出现,临淄侯见事情发展不妙,便也拉下一张老脸来,道:“此事是我柏氏对你不住。子尚,糊涂,为父者深感痛心,时至如今却不得不为他收拾善后,”他将目光对向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听得专注的孙女,道:“此女,吾孙,她为嗣,自今日起,万千宠爱赋她一人,有我看着,必不使她为难遭罪,来日扬名,人道来,也有谢氏外孙之名。”
  “她若于政务愚钝怎办?”谢氏不肯让,“儿媳之见,此事实在荒谬,最好还是有个正正经经的男孩。”
  临淄侯不禁苦笑,要是能说动柏原,他哪用愁?
  柏原更是尴尬,但此时就是要硬着头皮,他对阿谢有愧,声音就软了些:“有阿爹教导,必差不了,哪怕她真不喜政务……日后也有别的出路。”其实还有一件,再往后,依旧要再面对择嗣这一难事。
  真是做的什么孽!临淄侯脸色一凝,早年与弟弟们争得你死我活那会,他就腻歪透了某些目光短浅一心想要取代正统的旁支,无论如何也不愿便宜了他们,他总还能再活几年,必要想个周全法才好。
  “我自寻人辅佐她。”他对谢氏道,“陛下至今无子,有赵王在旁对大位有所图,亲家耿直,与赵王有隙,赵王不是个宽容的人,他要能登极,柏氏根基深厚,谢家却未必能全身而退。”当年李太后疼爱幼子,不使他出京就藩,是谢氏之父谢回上奏立陈,终于逼得赵王出京,两边的梁子就算结下了。谢家这一代人口昌盛的很,在朝为官的也多,虽然人多力量大,但要挑刺起来也方便,没有两家血缘羁绊的孩子,谢氏要有难,柏氏凭什么相助?
  柏原这时就再行保证:“我这一世就只此一女,必不使她委屈。”
  怎么看都是这父子两狼狈为奸要说服谢氏把她卖了。易粲很不高兴,尤其是看到提到谢家之难,谢氏坚持不住的时候,心中就更抑郁了。
  威胁女人最好的办法永远都是拿她在乎的人开刀。提到家人,提到父母兄弟,谢氏不能不受制约,正如临淄侯所言,目前朝上局势十分不明朗,赵王若得势,谢家危矣。
  临淄侯眼锋一扫,见差不多了,就道:“你仔细思量,明日回于子尚便好。”谢氏能答应最好,不答应,他也还有后招。
  他说罢起身,此时虽民风开放,不像后世那般女子被男子多看了一眼就是不守妇道,但公公在儿媳房里长坐,也是不妥。柏原恭敬扶他起来,顿了一顿,回头对谢氏道:“今番全是我错,你我之间……我依旧敬你如宾。”
  父子走到门边,就听身后谢氏道:“我答应,唯一件,我要亲自抚养她。”
  顿时,易粲觉得这就是命,命中注定不安生。柏原则松了口气,临淄侯瞥了他一眼,回道:“可。”
  既已成定局,剩下的就是约束知道的人不泄密。锦娘和阿茹都是谢氏陪嫁过来的,锦娘七岁时入府做谢氏的婢女玩伴,到年纪才放出去配人,丈夫也是谢家仆役,如今在外替谢氏打理的田庄商铺,阿茹父母皆是谢家奴仆,她也是自幼便在谢氏身边服侍,这两人一家的身家性命都捏在谢氏手中,除非柏氏谢氏败了,不然都不可能背叛,但即便柏氏谢氏都败了,依照多年的忠心来说,这两人也不可能背叛。
  这就是所谓的世仆,是世代累积的忠诚。
  锦娘与阿茹乍听之下吓得不行。
  “此事密之,来日回家见到阿爹阿娘也不许泄露。”谢氏平静道。
  二人晓得轻重,见谢氏冷脸不语,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默默的在心底将小娘子的身份换成了小郎君,尤其锦娘,对易粲的照料更为上心,夫人不容易,这孩子也不容易。
  事情解决了,她们的自由当然也恢复了,满月酒那日,临淄侯府门庭若市,朝中品阶够上门的大臣来了不少,连宫中都有赏赐,至于为何孩子生下这么多天才让人知道,柏原的说法是“小儿体弱,有大师指导月里不可张扬,恐折寿。”
  谢家听这说法,又到女儿那确认了一番,果真这样,加上柏原诚心赔礼,疼妹妹的谢家哥哥们灌了妹夫几杯酒,便也没追着不放。
  满月礼后,易粲也有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临淄侯给取的,叫做柏冉。
  这标志着易粲正式成为古代人民的一员,而易粲二字也属于过去,与她,再没关系了。那一日是明帝泰安十七年四月十七,距她出生的三月初六一个月又十一天。

  ☆、第4章 四

  装作儿郎来教养究竟是好处多还是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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