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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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沙-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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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掉鞋,坐到座垫上,闭上眼睛。”王魁说。
既入虎穴,焉怕虎子?估计王魁也不敢把我给怎么的,索性就按他划的道儿走上一遭,看看他玩什么画皮。
盘腿如老僧般坐定,闭上眼睛。便听到边上一声门响,有人迈着细碎的步子向古筝方向走去。铮铮几声弦响,一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古筝声幽幽响起,一个轻柔细弱的女声说道:“先生,您现在听到的是《钗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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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慷慨激昂、冷峻肃杀之气,也没有纯朴古雅、含蓄深沉之敛,一阕曲子在她的揉、吟、滑、按中,由清新明快转向流畅华丽,再由流畅华丽转向缠绵幽怨,转又如泣如诉,卒以凄怨悲切终曲。
袅袅漂游的琴音中,仿佛和煦的春风悠悠吹拂在南宋绍兴二十一年的春天,诗人陆游沈园旧地重游,不期而遇前妻唐琬,唐琬遣致酒肴,两人旧情难排,却物是人非,陆游大醉,遂乘醉赋一阕《钗头凤·;红酥手》题于园壁之上。唐琬见词后感慨万端,亦提笔和《钗头凤·;世情薄》词一首,不久后便郁郁而终。曾经咏罢“起倾斗酒歌出塞,弹压胸中十万兵”便横戈跃马抗击金兵的一代豪杰,也有无可奈何,也有柔肠万千,“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一诗吟出,也追随香魂而去。
清音里,仿佛一位才华卓绝、柔情似水的女子,用一双秀美哀伤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感伤不已的陆游,一字一句地吟咏着她血泪交加的词作,碧色绣襦,长裙曳地,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清音里,仿佛一位满面尘霜,须发皆白的老者,步履蹒跚地穿过梅阵,转过池台,看到春波绿,疑是惊鸿来,触景伤情,已是形容枯槁,痛不欲生。
泠泠的琴音袅袅而去,余韵弥漫了整个小屋。我睁开双眼,古筝后面坐了一位广袖阔袍、云鬓高挽的女子。红烛下,她着一身戏里才有的装束,一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姣白的粉脸白中透红,小巧的嘴唇娇嫩欲滴,脖颈处露出的肌肤雪白细嫩,凹凸玲珑的身材被紧紧包裹在雪白的长裙内,隐而若现出高耸的的乳轮。纤指轻扬间,露出一截粉嫩细腻的藕臂,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清纯亮丽但好象又充满着贵妇风韵的妩媚气质,淡雅的脂粉香及淡淡的檀香搅和在一起扑面而来,我的眼前恍若一位出尘不沾人间烟火的美艳女神。我痴痴盯着面前的人,许久不能开口说话。
“不好意思,学艺不精,让先生您见笑了。”古筝后的女子开口说话了,拉我回到现实。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我感喟地吟起了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
那女子随后也道: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我知道,这是唐琬和陆游的词《钗头凤·;世情薄》。
我们相视一笑。我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能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演绎得如此动人心魄,小姐你也太谦虚了。”
“先生是性情中人,也是一个文化人。”抿嘴笑道,“这是我到这里来后第一个能品出其中三味的人。”
回头看时,王魁却不见了踪影。有一位如仙如幻、色艺双全的美人陪我,王魁的存在也许是多余的。我明白了王魁的安排。
“抚琴弹筝,讲求的是‘人琴合一’、浑然天成。技法和技巧固然重要,但要真正弹奏出曲子本身的韵与义,没有灵性,没有真切的感受,那只能是做戏,只能叫做乐匠,而不叫乐者。”凭着自己对音乐、音律的一知半解,我开始忽悠,“为什么古人弹琴之前先要焚香净手,因为真正的音乐那是来自心灵的声音,乐器只是宣泄心情的载体和工具而已,乐者的虔诚不是对乐器的虔诚,而是对音乐的虔诚,说白了就是对自己的虔诚,对自己灵魂的虔诚。”
那女子默默点头,“难得先生雅评,那我再为先生来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这是一首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了。上大学的时候,除了理查德·;克莱德曼能代表高雅之外,剩下的就是古筝和古琴曲了。那个时候,大家经常一起装高雅,《高山流水》那可是必听的曲目之一,虽然宿舍里老大的老“三洋”忽快忽慢地将高雅的音乐糟蹋得听不出个高雅味儿来了,但是大家还是一遍一遍地折磨自己的耳朵和神经,以示自己不是俗人,而是融入高雅群体的一分子。
素手分扬间,庄重的和弦开始响起,她双手交替繁响弹拨间,我眼前如见高山茫茫巍峨耸立,接着她又以双手交替的加花手法,引出小溪潺潺流水之声,而又用右手劈、托、抹、挑、花指演奏,再配合左手的按、滑、颤音技巧,由慢而快,展现出清风拂弄着松柏翠竹时娇微摆摆的形象,真如一阵清新秀丽的风拂面而过,让人欢快舒畅;奏至乐曲的后部分,大指加花衬托中指奏出的主旋律及波浪起伏的连续切分音,一种热烈欢快的气氛漾满了小屋,恰似涓涓细流汇集而成滚滚飞瀑,直泻深谷,声响轰鸣,一派宏伟壮丽的磅礴气势,寒秋之际的斗室间仿佛一片生机盎然的兴旺景象。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沉浸在乐曲营造的氛围中,我摇头晃脑地沉吟道。
“善哉,子之心与吾同。”那女子会心一笑,“先生该不会让我把这琴给摔了以示相谢吧?这可是我赖以生存的饭碗。”
“那倒不必了。”我笑道,“以我的音乐修养来说,评价您的琴艺好象是班门弄斧,但是我也能听出曲子中的韵味与含义。您的这首曲子中,好象运用了‘七十二滚拂流水’手法,《天闻阁琴谱》问世以前,此法好象均未为人所知。‘滚、拂、绰、注’,我能听出来,您的‘绰’字诀好象还不是很纯熟,没有表现出流水回旋的应有之义,涩义不足,而华丽有余。我的看法不知对也不对?”
那女子睁大了眼睛:“先生您是老师,教音乐的吧?”
我摇摇头微笑道:“我瞎掰而已,以前听过几遍曲子,看过关于《高山流水》的一些介绍,说出来蒙蒙你而已。”
“其实,这曲子真的也不是我最拿手的,刚才的《钗头凤》最拿手。”那女子起身,提着裙裾绕过古筝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盈盈而坐。
“也是,女人的性情总是以柔为主,《钗头凤》曲中之义正是描摹男女之间那种柔情、那种相思之苦。而《高山流水》反映的则是男人山一般的刚性和水一样的韧性,身为女人,你恐怕无法体会其中微妙之所在的。”
“先生是个雅人。”那女子往上拢拢水袖,开始为我倒茶,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妙趣,“琴曲之后,先生请品一杯观音王。”
我端起一只牛眼杯,淡黄色的茶水水面上飘摇出丝丝热气。先闻其香,后品其味,茶叶不算极品,但还能说得过去。微闭双眼,我咂咂嘴唇,道:“这茶也就是三百块钱,多一分钱我送你两斤大红袍。”
那女子噗哧一笑道:“先生真有意思。这里不是茶馆,当然找不到好茶了。要观茶道、喝好茶,还得去茶馆。”
我笑道:“小姐为我奏琴,又为我演茶,这里又不是茶馆,那么,我们这又是所作何为?”
“先生到此,尽可率直任性。”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说,“这里不是茶馆,也不是青楼,我也不是什么清馆人,先生在我这里想干啥就干啥。”
“包括那事?”我不怀好意地调笑道。
“有缘则聚,无缘则散。”那女子正色道:“我说过的,先生乃是有缘人,尽可率直任性。”
垂下粉颈,她白皙修长的双手绞在一起,无语而笑。
   5
喝着清香的茶水,我仔细打量眼前的人。高高挽起的长发下,一粒祖母绿用红色的丝线穿着悬在凝脂般的颈上,白色缎质的衣领领口大得夸张,随时要滑下肩胛的样子。红色的胸衣很小,一道深深的乳沟显示着乳的丰满和肥硕。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喉咙开始干燥。她抬起头,暧昧地看着我,然后翻手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饱满的乳随着笑声微微颤动。透过薄薄的缎衣,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混沌而温暖的气息,我的手不自觉地搭到她的肩上,她的身体款款软软地靠上来。
红红的烛光下,她笑靥如花,在我的耳边吹气如兰:“这就是你我的洞房,官人。”
这就是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从儿时便开始向往的洞房花烛?我一时间恍然觉着自己到了村口的戏台上。亮亮的汽灯下,我峨冠高冕,我手执酒杯,我和她手牵红线,我和她三拜过后,我轻轻地揭开她头上的红盖头,凤冠霞帔的新娘子面露娇羞,媚眼如丝,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
她开始慢慢地除掉身上的衣服,我听到了山洪奔涌的声音在身体内回响。
拥她入怀,我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睫毛,鼻尖、脖颈,直到捉住了她的唇。带一份羞涩她柔情万分地配合着我,一双眼睛开始迷离。她柔软的手指一点点爬上我的腿爬上我的腰,细小的齿轻轻细细地啃咬着我的胸膛。我抚摸着她纤细的手指、秀美的双足、结实柔软的乳和光滑如缎的肌肤,她一双雪白藕臂紧紧搂住我,两条修长的腿紧紧勾住了我的腰身……。
在我的疯狂贪婪,她的婉转逢迎中,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完全沉溺在性爱中的快感,第一次知道了男女之间除了赤裸裸地直奔主题之外,还有心意相通、志趣相投的快乐。
风雨过后,她躺在我怀里,手指颤栗地触摸着我的身体,眼睛清澈而又娇羞地躲避我的目光。她没有瑰湄的疯狂,也没有洁如的温顺,但是却有着她们所没有的一份冲和和清纯。散开的黑黑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覆盖了我的胸,“到了这种地方,能够遇到一位有品味的男人,标志性地开始我的另一种生涯,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我这才发现,怀里的人其实还是一个清纯的少女,怪不得刚才她的表现还显得很稚嫩。就象含苞初放的花朵,她身上所散发出那种纯情少女所特有的芬芳,让人陶醉,惹人爱怜。
“为什么来这种地方?”我轻轻地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看起来你不象是作这种生意的女子啊。”
“本来是在娱乐中心为就餐客人助兴的,”她低低的声音说,“可是没有人愿意听,也没有人能听得懂。前几天听说这里的老板到学校招人,我就来了。可是来这里的客人目的很明确,还是没有人愿意听我演奏,没有人能够体会出我曲子里的意味。三天了,我拒绝了至少十位客人,老板冲我发了好几次火,看样子今天晚上我要是还不……,恐怕又要抱着琴走了。幸亏今晚我碰到的还是位君子,还是个知音,还是个懂得惜花恋玉的人。”
我有些受感动,虽然我已经体察到这已经不是她的第一次了:“你还是个学生,还有这么好的琴艺,为什么不安心地完成学业,偏偏来这种地方挣这种不太清白的钱?”
她轻叹一声:“我不挣钱谁给我交学费?我不挣钱谁供应我弟弟上学?我不挣钱谁给我买衣服,谁管我吃饭?一年下来,这些费用怎么也得在两万块钱上,我父亲种三亩黄烟,打七个月的小工,能挣多少钱?我在餐厅给人家演奏,我给人家干家教,我在公寓给人家打扫卫生,能挣多少钱?我不出卖自己,我不出卖自己的肉体和廉耻,我能完成学业,我能让我弟弟上完学吗?”
一连串的问题都是我没有料到的。沦落者各有沦落的理由,虽然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已经来临,但是这样的令人心酸的理由却发人深省,惹人沉思。
“还有几年毕业?”我问。
“还有一年。”她用小指拨弄着我的胸膛――好象所有的女人都有这个习惯。
我沉思了半晌,问道:“每天都会来这里吗?”
“不一定,有时候还得练琴。”她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辅导员和同学们看不见的时候,我便溜出来了。”
我想起我毕业前被钱逼得发疯的情形,不禁心有戚戚。同病相怜的感觉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明天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我。”离开那间红烛小屋的时候,她给了我一轻轻的吻,我伏在她的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6
回去的路上,王魁装作无心的样子淫笑着随口问道:“琴声是不是很悠扬,花朵是不是很艳丽?”
我道:“花朵依然艳丽,琴声依然悠扬,只是我完了,有把柄握在你的手里了。”
“婊子就是婊子。”王魁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跟婊子动真情的人,不是弱智便是有病。”
第二十章 沐猴而冠
    第二天晚间海城电视台播出的《海城新闻》上,一道比旧日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和新娘子手牵的红绸还要多挽几朵花的绸带,长长地被十几位身材高挑、穿一色繁花簇胸缎子旗袍的礼仪小姐扯开,十几位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健步穿插到小姐们中间,一脸比春风还要温暖的假笑,毫不留情地手起剪落,长长的绸带遂被肢解成一朵朵单开的牡丹。成达一声令下,礼仪小姐们素手高扬,这些花儿们被扔到围观的人们中间,抢绣球般奋力抢夺中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骚动。
 1
夹杂在剪彩的人群中间,受瑰湄市长的委托,我代替她出席了霞光集团的三期工程开工投产仪式。电视画面上,我硬着头皮接过穿旗袍的礼仪小姐递过来的剪刀,混杂在领导们中间,煞有介事地剪断了标志着正式投产的绸带,然后又比着葫芦画瓢学着领导同志优雅的姿态,面带微笑,不轻不重地拍着巴掌,扩音器里却传出雷鸣般的掌声。然后又在一片黑压压人群面前,昂起脖子,人五人六地跟在一群人的屁股后面煞有介事地参观了霞光集团三期工程――瓦楞纸生产线。
设宴招待来宾的地点设在画廊大酒店,霞光包了整整一个大厅。成达端着酒杯一桌桌地敬酒,对各位领导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来出席投产仪式表示衷心的感谢。来到我们桌的时候,他亲热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在我身边坐下来。我代表瑰湄市长向他举杯祝贺,并盛赞他的魄力、他的能力。他不无得意地说:“王主任,你知道三期工程的投产意味着什么吗?”。
隔行如隔山,我承认自己的无知。
他俯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三期工程一上马,霞光集团便成聚宝盆了。
“现在不就是聚宝盆吗?”我奇怪地问,“一年一个多亿的利税,海城还有哪家企业能比得上霞光?”
“不,不对!”他踌躇满志的样子大摇其头,“你知道一旦霞光的股票在上证所上市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吗?”
“大家都买你的股票呗。”
“买我的股票之后,那聚结而来的大笔资金归谁支配?”他含笑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霞光三期工程是在为霞光在上证所上市作规模上的铺垫。
“三期工程我总共投入了8600万,一旦上市之后,王主任你可以给我算一算,会有多少个8600万回笼?。”成达笑眯了眼睛,“中国的股市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一个大大的金库,三亿股民的资金就是我的银行。现在的股市正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状态,中国的股民们又缺乏理性投资的基本素质,一家人都把股市当成了赌场,是人不是人都认为自己的头皮最硬,万儿八千的投进去都可以赚个盆满钵满,都可以从中捞上一把,但是往往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这个时候他们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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