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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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沙-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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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鲁班奖”的“民心工程”会变成一项“豆腐渣工程”,为什么新房子刚住进去没几天就变成了危房。
一石激起千层浪。海城市上上下下如临大敌,议论纷纷。有人高呼万岁,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神秘兮兮地在频频传递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有人在夜不成眠深恐经此一劫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作为该项工程的总指挥,瑰湄市长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调查组来到海城市的第一天,作为第一批谈话的对象,瑰湄市长便被叫到了画廊大酒店的5316房间。两三个小时之后,市建设局局长也走进了那个房间。
关于那次谈话,瑰湄市长后来曾跟我说起过过一些。
“瑰湄同志,我们找你谈的目的想必你已经知道,无需再绕什么圈子。”带着一副老花镜,省纪委副书记刘若勋开诚布公地说,“根据省委袁书记的指示,我们这次来海城,主要是搞清楚海城安居工程质量事故的缘由。”
“这位是省高检的黄副检察长。”他指着一位不怒自威模样的中年人说,黄副检察长冲瑰湄市长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还有几位工作人员,已经到安居工程现场实地检测,找群众了解情况去了。”刘若勋副书记道,“我们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安居工程的决策过程、工程招投标过程以及建设期间的一些事情。”
瑰湄市长详详细细地向调查组的领导汇报了安居工程的勘测、设计、招投标和施工过程,并作了深刻的检讨:“当时作为分管市长,我虽然没有参与具体的建设,但由于还分管着其他工作,也没有具体地靠到工地上。从根本上来讲,出现今天这种事情,我必须要负有一定的领导责任。”
“我们知道,从土建工程过半之后,你便成为常务副市长了,担子重了,任务多了,一些具体的工作靠不上,对此我们能够理解。我们想知道的是,这安居工程究竟是在哪个方面,哪个环节上出现了问题。到底是因为偷工减料造成的,还是因为施工不科学造成的,是人为因素造成的,还是不可预见的自然因素在作怪。”
“偷工减料或者工程技术问题恐怕是主要原因。”瑰湄市长说,“我曾听建设局的同志讲过,虽然中标的是省某建设集团,但是他们又将工程分包给了几家建筑商。很有可能是分包的建筑商在材料上作了手脚,或者分包商的施工技术不过关。当然,也不排除其他方面的原因。”
“猜测毕竟是猜测,这还需要等检测结果出来以后再作定论。”刘书记呷着茶水道,“瑰湄同志,你认为这里面是不是存在着资金违规方面的问题呢?”
“资金违规?”瑰湄市长皱起了眉头,沉思了半晌才说,“工程结束后,我们请海城市审计局的同志进行了完工审计,他们审计的结果表明,安居工程既没有超出预算,也没有资金运作方面的漏洞,各个部分的资金来龙去脉都很明晰,收支两笔帐都没有弄虚作假。”
“海城市审计局隶属于海城,瑰湄同志。”刘书记面色沉重,“审计局长的乌纱是谁给的,他心里自然最清楚。接到给他乌纱的人交办的任务,他自然知道审计结果应该是什么,审计报告应该怎么写。当然,作为一个旁证,他们的审计报告我们可以参考,但是不可不信,更不能全部采信。”
“那您的意思是,”瑰湄市长扬起了眉毛,“有人在资金方面作了手脚,因为资金问题而造成了质量问题?”
“如果按照资金使用计划,哪一部分干什么就用于什么,竣工后肯定是个优良工程。但是,如果本该用于购买高标号水泥的资金,被挪用到招待费上了,这部分资金出现了亏空,建筑商肯定不会自己出钱去补足的,所以便购买了低标号的水泥。本该使用高标号水泥的地方却使用了低标号的水泥,工程质量能够得到保证吗?我不是搞建筑的,也不知道高标号水泥和低标号水泥到底有什么差别,但是我却知道,一吨高标号的水泥能换五吨低标号的水泥。”刘书记道,“如此悬殊的价格差距背后,难保不会有巨大的利益空间存在,小学生都能算得出来。瑰湄市长,不知道你考虑到这一层没有。”
瑰湄市长依然神定气闲:“用于打圈梁、建承重墙的水泥必须使用高标号的高强度水泥,而抹墙皮、处理地面的水泥可以使用低标号的水泥,这是建筑规范的规定。建楼盖房子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他们还敢胡来不成?”
“瑰湄市长,有一件事情可以告诉你。”刘书记直视瑰湄市长,“省检察院的工作组已经进驻了省某建筑集团,正在对该集团的几名董事进行查讯。其中一名叫简攸敏的年轻人你认识吗?”
“简攸敏?见过一面的,但不是很熟悉。”瑰湄市长抬起眼睛看着刘副书记说,“只知道他老家是海城的,为人很精明,很有生意头脑。两年前,为了承揽安居工程他来找过我。怎么,他出事了?”
刘书记摇摇头,慢慢地说:“出事没出事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海城市安居工程却象是他的华容道了。是他来海城竞的标,是他主持将十座居民楼分包的。现在工程出了问题,他也脱不了干系。”
“那年他来找我,只是说回老家拜见一下父母官,也没有提到过要承揽安居工程的事。”瑰湄市长抬起眼睛,直视着刘书记,“他也没有请我给建设局或者其他的人打招呼,只是说,以后他也许会在海城发展,开展一些业务,希望能够得到我的关照,仅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省高检的黄副检察长突然插话道。
“就这么简单!”瑰湄市长斩钉截铁地说,目光正视着黄副检察长,“我敢以我的党性和人格保证,我没有利用我的职权去干预安居工程的任何环节,我也没有收过承包商和建筑商的一分钱。如果组织上对我个人有何疑问,不妨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这样大家心里都会好受一些。”
“那你有没有给简攸敏什么承诺?”刘书记示意瑰湄市长不要激动,“这是问题的关键,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我没有给他什么承诺。”瑰湄市长一脸委屈,“当时我跟他说,我们欢迎你回老家投资创业,为老家的经济发展添砖加瓦――纯粹是冠冕堂皇的客套话,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刘书记摇头笑道:“瑰湄同志,我们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怀疑你有什么问题,而是在保护你,在帮助你――这一点请你一定要搞清楚。要是我们真的发现了你有什么问题的话,恐怕就不会在这里跟你如此开门见山地说了。党的纪律你是清楚的,而任何一名党员,尤其是党员领导干部的所作所为都应该经得起历史的考验,都应该敢拿到阳光下让群众来审视。”
“我们也没有怀疑你的清白,”黄副检察长脸上也露出一些笑意,“你也没有必要用党性和人格来做什么保证。刘书记的意思你该很明白,他是怕你被某些人给利用,怕你在不经意间替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当了开路先锋,稀里糊涂地被人当枪使了。”
“难道说还有其他的事情?”瑰湄市长秀眉一挑,瞪大了眼睛。
“我出去透透气。”黄副检察长起身走出了房间。
“瑰湄啊,”黄副检察长走出了房间,刘书记和蔼地说,“在安居工程上,我相信你没有什么问题。刚才我讲过,要是有问题的话就不会采取这种方式找你谈话了。接下来的谈话,纯属于我们党内同志之间的事情了,所以黄检作了回避。”
“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瑰湄市长为刘书记续上茶水。
“瑰湄啊,来海城几年了?”刘书记调整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快满十一年了,刘书记。”瑰湄市长对于刘书记话锋急转感到有些突然,搞不懂他葫芦里要卖啥药,但是还是接上话头。
“十一年哪,不短了。在一个地方干上十一年,应该对一个地方知根知底了。”刘书记仰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十一年间,海城换了三任市长、两任市委书记,瑰湄,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各的特点,一时之间也难以说明。不管他们的思路或激进或稳妥,但是有一点应该是共同的,就是都想把海城搞好,把海城搞上去。”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所有执政者的初衷和落脚点。但是要是有人打着这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实际上却是在干一些损公肥私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看待呢?”
“难道说,我们海城出了家贼不成?”
“瑰湄啊,你知道安居工程中问题最严重的8号楼是谁建的吗?”
“不知道。”
“那闵尤亮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的,是闵德高闵副省长的公子。难道说他有问题?”
“没错,是他从省某建设集团操作分包了三座楼。而这三座楼,恰巧就是出问题最严重的楼盘。现在他和简攸敏一起,都是某省集团的股东。这是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希望你不要扩散。”
瑰湄市长沉默不语,陷于了沉思。
“但是,你们海城也有一部分人从中渔利。”刘书记道,“瑰湄同志,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一是将这部分人找出来,该党纪处理的党纪处理,该法律严惩的交由法律严惩,要给老百姓一个交待,一个说法,要不然这件事会没完没了,很麻烦的;二来呢,也是希望你能通过这件事情,清醒一下头脑,看清一下形势,充分树立你在海城的形象。部里、省里的领导,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
“我明白刘书记您的苦心。”瑰湄市长道。
“好自为之啊,瑰湄同志。”刘书记在送瑰湄市长出房间的时候,语重心长地说。
4
就在我白天神情恍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晚上辗转反侧好象炒瓢中的活虾,深恐那十万元象定时炸弹一般终于爆炸的时候,一个消息传出。
负责8号楼施工的包工头被揪了出来。经审讯,他承认是他贪心不足是他利欲熏心,将高标号的水泥偷换成低标号的水泥,将本该是四元钱一块的瓷砖偷换成一块五一块的劣质货色,同时为了赶工期,违背施工规律,不等底层水泥干透便将涂料刷到墙壁上,所以,楼房会出现裂缝,所以瓷砖会爆裂,所以墙皮会脱落。
海城市电视台的追踪报道中,这位包工头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捶胸顿足地表达了他“真诚”的悔意:“我该死,我该枪毙!我对不起海城市的老少爷们,我愿意把我的全部家产充公,来为受害的居民修补楼房。”
另据《海城日报》的报道,8号楼裂缝的出现也有其地质原因。虽然开工前已经打了50余米的深井做过地质岩层勘测,但当时检测的结果表明该地块并没有危及楼房的地质因素。楼房出现问题以后,建设局约请省地质勘测研究所的专家前来二次勘测,经多处采岩取样,发现8号楼西侧地下30米处竟然存有地下流沙带。市建设局的有关领导同志决定将采取灌注水泥填实等措施保证该楼房100年不倒,保证让楼民们安安心心地睡大觉云云。
在召开有建设、审计、公安、监察以及楼民代表参加的现场会上,瑰湄市长代表市政府作出了承诺,一定要严惩造成质量事故的有关责任人,一定要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将出现问题的房子维修好。“要是这房子还出什么问题,我首先要拿建设局长是问。要是这房子老百姓还不满意,我吴瑰湄就和大家一起露宿街头!”
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瑰湄市长举手投足间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威严和自信。热烈的掌声里,瑰湄市长风姿绰约,挥手连连,宛若鹤立鸡群。
“终于过了这一关!”回家的路上,瑰湄市长丝毫不掩饰她的疲惫、她的放松。省调查组拿到了满意的结果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楼民们的怒火也在安居工程维修机械的轰隆声中渐渐平息,海城市又可以平安地度过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了。
“是啊,终于过了这一关了。”我揉揉太阳穴。头疼得很厉害,这是因为整日提心吊胆,而且睡眠严重不足造成的。几天来我用公用电话多次拨打简攸敏的电话,包括手机、办公室的电话、家庭电话,这鸟人一概不接,我真怕这小子被办进去,一不小心把我给咬出来。调查组人走茶凉了,质量事故也真相大白了,责任人也被揪出来了,老百姓的不慢也慢慢平息了,我的定时炸弹也没有爆炸。秋雨绵绵中被动无助地等待审判的到来,度日如年的感觉太不好受。
5
秋日将尽,冷雨微寒。窗外雨声凄凄,萧萧雨幕,如落叶飘飞,似静夜飞花;灯下清茶一杯,恍惚中似见雨点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滴滴点点滴滴,细细琐琐屑屑,间间密密歇歇,一股股细流顺着瓦檐潺潺泻下,滴落梧桐骤打白杨,飘飘洒洒间如烟似雾地笼罩着冥冥众生。“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秋风秋雨愁煞人”、“留得残荷听雨声”,“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一种清秋独有的韵味,一种难得的悠然心情。 
看秋风,听秋雨,心中的浮躁渐渐平息。看着身边仔细熨烫衣服的洁如,一缕柔发又垂落脸旁,一份久违的安逸悠然而生。秋风渐行渐远时,秋雨飘飘洒洒来了。秋风秋雨打落的也许是旧日的生命,同时它们也在收藏着生命――把生机沉埋在苍白的冬季,让新生命在冷酷里挣扎、蛰伏,静静等待春的消息。
自古文人多悲秋,不知是那位高人的论断。但这种文人的情怀洁如不会理解。她关心的是我的身体是不是舒适,她关注的是市场上的猪肉又长了两毛,她关注的是我们身边真真切切在发生在演绎的事情,诸种无事生非的空想和虚幻对她来说还不如看一部没完没了的肥皂剧。她不知道,但凡沾上点儿文人边儿的家伙,面对桃花他会想起邻家小妹,面对冰封覆雪他会想起阴谋诡计,面对落叶他会想到生命的轮回,面对秋雨潇潇谁知道他的小心眼里又会想起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东。我孬好也算是个文人,虽然多年来的酒辣烟熏几经基本上把肚子里的那点儿酸酸的存货给涤荡一空了,但是,在一场虚惊之后,在关上家门成一统,在心平气和地面对着自己的女人时,竟也情不自禁地恢复了一些文人的本色。
“青灯把酒时看剑,谁复挑灯夜补衣。”站在窗后,看外面在冷雨中兀自呆呆伫立的路灯,看透过路灯光照无助摇晃在冷雨里的大叶毛白杨,一种古远的伤感涌上心头。
然而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视线中却见两道明亮的光柱远远地从楼角照了过来。正疑惑间,传呼响了。
显示屏上有汉字出现:有急事找,我就在楼下。王魁。
“这鸟人,真不会找时候。”我很反感他扰乱我的心境。但是,几次的合作下来,已经将我们结成了一种不便明说的联盟。即使是在我面临长江决堤的紧要关头,一旦接到他的信息,我也不能不回复。因为我们之间的约定很清楚,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谁也不认识谁。
遮挡着没头没脑袭来的冷风凉雨,我紧赶几步,拉开停在楼下的桑塔纳的车门,躲进车辆。王魁倚在驾驶座椅上一个劲儿地鼓烟,满车都是刺鼻的烟味。
“又是风又是雨的,急火火地来找我,死人不成了?”我将玻璃摇开一道缝,一阵清凉的风吹了进来。
“比死了人还难缠。”他说,“王主任,我们是哥们儿不是?这回无论如何你得帮帮我。”
“又闯了什么祸?”
“祸不是我本人闯的,是我那里几个联防闹的。”王魁的胖鼻子、胖眼睛又挤到了一块儿,一副吃了黄连般的苦相。
“打死人了?”我说,“还是打残了?”提到那些联防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为补充警力不足,各派出所从社会上招聘了一部分没有正当职业的小伙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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