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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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沙-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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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做到适度超前又不劳民伤财,功能完备同时又能起到美化城市的作用,所以面对这些林林总总的方案和蓝图,总觉着利弊难衡,任何一个方案都没有达到她心目中的标准和要求。与海城市相同的情况,古车市今年已经开工了一座公铁立交,据传设计美观,功能齐全,是美国一家设计公司的大手笔。“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几天前,吴副市长在责怪相关部门“灯下黑”和借考察之名实际上却是行旅游之实的同时,也暗暗下了决心,她要抛开那些尾大不掉的相关部门,自己先到古车市学习一番,看看人家的设计理念,学学人家的先进经验,也许能得到一些有益的借鉴。
我们到得古车市的时候,采取bot方式建设的公铁立交桥主体工程已经基本完工,剩下的路面硬化、护栏安装、路灯照明等后续工序正在加紧施工。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吴副市长从设计理理念、工程造价、技术规范、工期进度、质量保证等等各个方面进行了详尽的咨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明,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座新桥的大体框架。
参观完毕后,吴副市长的脸色更加苍白。谢绝了古车市领导的热情挽留,她淡淡地对驾驶员老宫说:“到古车市人民医院。”

来苏水怪怪的味道中,我坐在妇产科门外的塑料排椅上忐忑不安。抬眼看看身边,一对对或老或少的男女在窃窃私语,更有一些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一脸郁闷的样子不停地在走来走去。
瑰湄进了妇产科,半个小时后出来了。默默地她递给我一张尿检化验单。化验单上说,HCG呈阳性。医生的字龙飞凤舞很难辨认,但是有一句结论性的话却写得非常清楚,早孕一个月。
一双幽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瑰湄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我们最后一次,到今天刚好一个月。”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该来的总会来到,就象冬天一定会有凛冽刺骨的寒风,夏天一定会有汪洋恣肆的暴雨那样。我也很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但是这种令人手足无措的事情毕竟还是发生了。
一纸诊断书,把我变成了一个尚在腹中未成人形的孩子的爸爸。虽然远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我也只有接受这个现实。因为就在云山宾馆里,我们第一次昏天胡地时,瑰湄曾明明白白地说过,她有可能这辈子永远当不成妈妈了。不是她有什么毛病,而是因为她的丈夫经过多少家医院的检查都是一个结论,甘卓吉患有死精症,根本就没有让她受孕的机会。况且接近十年的时间里,他们同房的兴趣和同房的次数一样,都是近乎于无了。
也就是在三个月之前,在云山深处,她才接受生命中的另外一个男人,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男人。几个月来的频繁交往,干柴烈火一相逢,我们并没有采取什么有效的防护措施,造成今天这种事情的发生在所难免,不是在云山,便是在雾沼,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怎么办?”望着她幽深漆黑的眼潭,我几乎瘫软在连椅上。
“你说怎么办?”她不依不饶地盯着我说。
“我……不知道。”我抱住自己的头。
“唉!这事要让你拿主意也真难为你。”她抚摸着我的头,“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她拿出一张处方,递给我:“帮我到药房取药吧。”
我到药房取出药来。“含珠停”,很美好的一个名字,它的作用却很残忍:催经止孕外加胎死宫内。
我明白了瑰湄的决定。
人过四十了,能够怀上孩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个对于生育根本就未曾报什么希望的女人。要是我们都是平常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这本应是件绝对值得敲锣打鼓、大摆宴席的事情。但事实却是,我们的关系并非夫妻,用世俗的说法,我们只是一种苟且。很难想象得出,对于她的突然间怀孕,她那患有生殖疾病的丈夫会作何感想,甚而会作出什么样举动。同时,也很容易便能想象得出,一旦这个事情被捅出去,类似于“女市长与男秘书勾搭生子”的花边新闻满天一飞,作为一市之长,瑰湄是否还有脸面人前人后说教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是否还会象往常一样能够获得海城百姓的拥戴,这些都是未知数。
剩下的好象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让孩子化为一摊血水,以此来冲刷她的不贞,掩饰我的不洁。我们两人合作的孩子命中注定见不到阳光,我们的孩子只能在他还没有发育成为人的基本形态之前便离我们远去。
眼里噙着泪水,我把药递给了她。
“对不起了,孩子。”温柔地抚摸过腹部后,她颤抖着手,将一粒药放进嘴里。
昏昏沉沉间,我的耳边隐约地响起了齐秦那首关于孩子的歌:
“我梦到未来牵着你的手,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头……”
第十二章 深陷泥淖
    1
海城市区某洗车场。
“我看吴市长近来身体不是很舒服,很虚弱的样子。”送瑰湄市长回家以后,我跟司机老宫说,“大概是太累了,积劳成疾呀。”
老宫点上一根烟,慢慢悠悠地抽着,吐一串烟圈,看着洗车的小伙子卖力地往车上打蜡:“女人不容易,一个当领导的女人更不容易。我近来也发现吴市长很憔悴。这么玩命地干,我都有些跟不上了,她的身体肯定吃不消。”

休息了三天后,吴副市长特地将头发剪得更短了一些,仔仔细细地化了一个淡妆,半高跟黑亮的皮鞋轻轻脆脆地敲着大理石地面,她出水芙蓉一般出现在办公大楼里。
而仅仅是在昨天,我买上些营养品做贼一般蹩进她家里去的时候,她还凌乱着头发,脸上还没有多少血色。
进门的时候,小丁轻手轻脚地在楼上楼下地忙,见我来了,脸上露出了一种既羞怯又热切的表情。
她让我到客厅坐好,然后轻声细气地告诉我,昨晚上吴市长两口子吵架了,她没敢多听,但隐约间好象是甘卓吉在提醒吴市长要注意自己的行为,而吴市长则非常冷淡地让甘卓吉管好自己事情,别人的事不要瞎操心。一来二去两个人火气都大起来了,甘卓吉一气之下甩门而出,吴姐捂着被子哭了半宿。
“吴市长绝对不是那种不顾名声的人。对吧,王秘书?”小丁忽闪着圆圆的眼睛,求证似的看着我说。对于她降低我的身份,将一个科长视同为一般人员,我没有多少的怪罪。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经提了科长,也许在她的眼里,我再提多大的官,也只不过是瑰湄市长身边的小跟班。
“我整天跟着吴市长,她在外界是什么样的口碑我能不清楚?”虽然心里有鬼,但打死我也不能漏馅儿,“大概甘书记近来工作或者其他的事情不太顺,加上吴市长整天忙工作不太着家,两个人缺乏沟通交流,产生了一些误会。”
“可是……”小丁低着头说,“吴市长的病好象不是一般的病。她……来得特别多,还有血块。”
“别胡说,小丁!”我连忙打住她的话头,“虽然我不是女人,但是我也听说过,有些女人精神紧张或者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时候,很可能会特别多的。别瞎猜,这样对谁都不好。”
“可是,甘书记却骂她偷人,找小白脸啥的,难听死了。”
“他在疑心疑鬼。”我说道,心里却直打鼓,“也许是甘书记太在乎吴市长了。爱之且,责之严,情急之下说了重话。”
“甘卓吉爱吴市长?”小丁撇撇嘴,抱起肩膀,“他要是爱吴市长的话,就不会到处惹事生非了。” 
“是王良吗?”楼上传来瑰湄的声音。
“是的,吴市长,我来看看你。”
我转上楼去,进了她的卧室,随手带上了门。宽大的床上她穿着碎花睡衣平躺着,头未梳,脸未洗,素面朝天的她一副慵懒娇柔的样子。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上好象悬挂着未干的泪珠。
我慢慢地走到床边,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没有睁开眼睛,却轻轻地开口说话了:“王良,过去把门敞开。”
小丁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正沿着环形的楼梯往楼上走。
没有关于她身体的任何说法,她详详细细地安排了近几日要干好的几项工作。坐在瑰湄的床边,我的眼里只有她那不断开合的肉感的嘴唇,以及眼角细细的皱纹。
“王良,不要太丧气,抬起头来。”我要告辞了,她伸出温暖而柔软的手,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
“王秘书,”送我出门后,小丁倚在门边上,身上好象没有一点儿力气,她冲我苦涩地一笑,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我停住脚步,问她。
“唉!”她抬手将一缕垂落的长发掠到耳后,“不说了,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3
进入冬天的海城一如既往,没有异常的天气征候,也没有令人振奋的重大的人事调整,所有的事情就象那条缓缓东流的泱水河一样,波澜不惊,风平浪静,经济社会以及人的生活都在按部就班地往前推进。虽然各路新闻媒体协同各路商家都使出浑身解数拿千禧年说事,恨不能在一个小小的海城里掀起滔天巨浪,恨不能将这样一个世纪之交搞成一个发财致富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但是,上班的依然上班,上学的依然上学,灯红酒绿的依然夜夜笙歌,顶着寒风叫卖羊肉串的假“哈萨克”们依然亮开嗓门大喊:“羊肉串,羊肉串,香香辣辣的羊肉串。”
就是在这样一个风平浪静的态势下,海城市迎来了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冬天。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冬天里没有出现预言里昭示世界毁灭的那种“七星曜日”的现象,却迎来了一位不啻于“灾星”的客人。
这位客人来自京城,是某大报的一位记者。不象其他那些有着明显经济意图的所谓“记者”一样,本次来海城的这位名叫铮义的记者,一脸的愤世嫉俗表情,一腔的为民请命热情。据宣传部的同志讲,这家伙软硬不吃,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搞得他们头大如斗,简直没了应对之招。
铮义这次来海城专门就海城市霞光集团污染事件来进行调查的。没有声张,也没有招呼,铮义一个人从北京坐上火车,便直奔了海城。等霞光集团发觉到他的存在的时候,他已经在霞光集团周边采访了接近一个星期了。
霞光集团的主营业务是造纸。经过多年来市里的政策扶持以及董事长、总经理成龙飞的苦心经营,其主导产品铜版纸行销大江南北甚至已走出了国门,每年利税达到4个多亿,是海城市的利税大户,也是海城市私营企业的标杆。众所周知,造纸业的污染虽然算不上是首屈一指,但是在海城市要论污水排放量和主要污染物指数,大大小小的1万余家规模以上企业中还没有出其右者。作为市里的榜样企业,市里对霞光集团厚爱有加的同时,也不断地督促其搞好环保工作,并责成环保部门加大监管力度,几年来霞光集团修建了污水处理厂,引进了很气派的净化设备。那次陪同吴副市长前去参观的时候,污水处理设备开足了马力一片轰鸣,黄褐色混浊不堪的脏水经过沉淀、脱氯等工序后,变得清清亮亮,污水处理厂的厂长不无自豪地拿起一个一次性的杯子盛满了一杯,一仰脖子喝下肚去,以表示该厂净化设备的高性能,表示所排放的水质不但已经达到了国家规定的排放标准,而且还远远超过了该标准。
所以,市里的领导对霞光集团很满意。满意于他们创造了良好的经济效益,更满意于他们创造了良好的社会效益――作为产生污水的大户,他们排放的水竟然可以饮用;作为市里的重点民营企业,他们解决了三千多人的就业问题;作为勤劳致富的代表,他们致富不忘回报社会,每年拿出近千万的钱修建了10所希望小学,为海城的教育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所以,董事长、总经理成龙飞经常是市领导的座上客,经常是大会小会上被表彰、被褒扬的典型。
所以,当铮义一脸严肃地跟我讲起霞光集团的“累累罪行”的时候,我如听天书,我说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如此“听话”的一家企业竟然会做出那种“瞒天过海”、“藏污纳垢”的事情。
4
铮义是我们的大学同学,我说说他的一些表现,憨哥你就会知道他的真名了。大学毕业后他考上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他跑到京城自荐进了那家大报,从坐班编辑干起,一直干到了评论部的副主任。
在海城,霞光集团摆不平他,宣传部摆不平他,市里知道了他是我的大学同学,考虑到同学这种关系有时候往往能够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便让我出马前去说和。但我心里也没有底儿,我知道铮义的脾气。要不是他那一根筋的脾气,他也考不上研究生,考不上研究生他就进不了京,进不了京他也就不会牛逼哄哄地荤素不吃,让一干海城人大眼瞪小眼拿他没招。上学期间,铮义根本就不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孩子,那时的他痴迷于《易经》研究,痴迷于研究一种叫做“生命全息学”的东东,终日念念有词思索有加的样子不算,最要命还是他入迷后随便逮住一个人都要端详上半天,然后口无遮拦地信口雌黄一番。那次哲学系的著名教授、马列主义基本原理孙老师不幸被他给瞅上了,一个课间休息时间的辩论过后,第二节课堂上大家不见了铮义,最后却在系书记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他。
原来他谈兴大发,与孙教授二十分钟的论辩未见分晓,便一路追着孙教授到了孙教授的办公室,全然不顾孙教授以及孙教授同仁们异样的目光,依然顺着自己的思路滔滔而不绝之。后来其他的老师也加与了战团,七嘴八舌地纠正他的“异端邪说”,铮义仁兄不但没有怵场,反而精神大振,来了一场舌战群儒。孙教授见势不妙想溜号,铮义老兄箭步一个冲上去把门给顶住:“今天不把你们这些顽冥不化的老家伙的脑子给洗了,我死给你们看!”最后还是保卫处的同志给解了围。被送到系书记办公室之后,铮义还是忿忿不平,一腔理论好象没有得到充分发挥,面对系书记的苦口婆心他全无知觉,反倒替系书记相起了面,直着眼睛端详了半天后,一句惊天动地的话说出来,差点儿没把系书记给噎死:“赵书记,我看你印堂发暗、双眼无光,搞不好您近几天会有牢狱之灾!”考研前夕,得知推荐考研名单中没有他,铮义拿一把刀子堵住赵书记办公室的门:“赵书记,您要是不答应推荐我考研,我就死在你的办公室里!”没奈何推他上去,他倒也争气,三个月的时间里把《周易》和全息学扔到爪哇国里,一心只读考研书,几场考试过后录取通知下来,水西大学哲学系有请了。研究生毕业后他去了北京,这之后便断了联系,谁知山不转水转,十年不到我们又见了面。
(憨哥笑道:“呵呵,我知道铮义那小子是谁了。不就是那个戴一副黑框眼镜,整日锁着眉头,嘴里叨叨念念,一副思索有加模样的瘦瘦高高的家伙?”
王良笑道:“不是他是谁!你也知道他的犟脾气。况且在京城大报呆上几年后,他的牛逼脾气是不是又雪上加霜,能不能说服他,我心里更加没底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市里对这件事如此重视,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在派我来当说客之前,瑰湄市长告诉我,动用你王良也是市长的意思。市里的主要领导说了,该花钱花钱,该出人出人,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件事给压下去,绝对不能让铮义把这事情给捅出去。如果能办到这一点,王良你便立了大功一件。
肩负着领导的殷殷重托,我硬起头皮,提上两瓶茅台,捎上两包虾干,在一家小旅馆里见到了铮义。
“我知道你王良肯定会出场的。”对于我的到来,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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