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听人说起过,戒毒最难受的不是第一天,而是第二天。这一天将怎样难受,他不敢想,看看钟,此时是上午九点。
看看自己沾满凝血的手臂,林枫想趁着自己还能支持得住的时候得去医院上点药。迈着酸疼的腿,他吃力地下到楼下叫了一部摩的。
医生看着他变大的伤口,边清洗边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否则会发炎。上完药之后,他想了想又吊了瓶盐水,这样或许可以补充一些体力。
盐水吊到一半,林枫接到了阿雄的电话,说他已到了车站。叫阿雄在那里等着,他扯掉针管,踉跄地走出医院。
见到林枫虚弱的样子,阿雄吓了一跳。不容阿雄问他,林枫将手伸出去让阿雄看了看,告诉阿雄说前两天手摔伤了,搞得现在全身都不舒服。
难受一阵接一阵,碍于阿雄在,林枫强忍着不发出呻吟声。最可恨的是,他肚子开始涨痛起来,屁股痒痒地,每隔一二十分钟便要上厕所。林枫知道这是必然要过的一关,按别人的说法是排毒。奇怪地是,他每上完一次厕所,肚子都会舒服好一会儿。
咳嗽逐渐没有了,只是肚里那团火还在,全身更加的乏力,一种酸酸的感觉深入骨髓,林枫躺在床上翻滚着。
阿雄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竟睡着了,他看上去瘦多了,或许是因为近几天的奔波和担惊受怕。
林枫想打开音响听听歌,又担心吵醒阿雄。吃药,昏睡,醒来之后便是无尽的痛苦,万蚁穿心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滋味了,说疼不疼,却比疼要难受千百倍。
阿雄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看着林枫脸上直冒的冷汗和那强烈克制的样子,他急忙过来摸摸林枫的额头。
“没什么事,可能是昨天晚上着凉了,现在肚子不舒服。”林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装出没事的样子。
“快去医院看看!”阿雄摸到他的额头是凉的,身上却在冒火。
“没事,去接你时我刚从医院出来。”林枫刚说完,肚子又涨了起来,一股气向屁股涌去。他急急地跳下床,进了厕所。
阿雄也不想吃东西,林枫知道他心里也很烦,那人生死未卜,又不能打电话回去。他自己呢,也不能帮阿雄打电话回去问,毕竟阿雄现在是在他这里,他是懂得警察的厉害的。他只能抱歉地对阿雄说过两天身体好了再带他出去好好疯疯。他不知道怎样去安慰阿雄,只是叫他别担心,只要不出人命,风声一过赔点钱,就会没事的。又告诉阿雄这里很安全,没有家乡的人知道他在这里,包括他的家人。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闷闷地呆在房间里,一个克制着自己的难受,一个带着强烈的不安。好在有部电视可以让阿雄打发时间,累了,就在沙发上睡睡。林枫要他去下面吃点东西,他就抓过林枫早先准备好的面包就几口水果填填肚子。
天黑的时候,林枫愈发难受,脑子里想的又尽是那东西。他想,这发瘾莫非也是有时段的?平常他总是在天黑的时候抽了毒品就去上班。
阿雄又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林枫叫他上床来睡,他反正睡不着,就躺在沙发上好了。阿雄不干,他说他也是睡不着的,就算心里没有担心,平常他也是深更半夜才睡觉的。
林枫觉得难受感愈来愈强,肚子里似有只手在抓扯着,那团火又有越烧越旺的势头。他手上的伤也来作祟,睡久了想换个姿势都得小小心心,他不敢再虐待那只手了。他恨不得此时能够死去,以摆脱这痛苦。
又有好几次他拿起了电话,并且有两次连号码都拨好了,但他还是忍住了,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你这是干什么,是个男人吗?怎么这点毅力也没有,还想继续这种日子吗?有人看得上你这样的人吗?
熬过这一夜,一定要熬过这一夜。看着被自己抓得伤痕累累的肚皮,林枫激励自己,过了今夜就会好点的,只要坚持住今晚,就会好的。
在煎熬中,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阿雄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天麻亮的时候,林枫醒来了。他觉得肚里那团火好象熄了,只是屁股还有痒痒的感觉。下床时他打了个踉跄,才觉得一双腿已经由不得自己使唤了,从小腿肚到大腿,里面好象有东西在拱,又痒又酸,想直腰也需要很大的力气,但是那团火不再燃烧,这已让他高兴不已。
上了趟厕所,洗了个热水澡,他觉得舒服多了。看看自己镜子里的憔悴样和那一身的抓痕,他摇头苦笑着,人为什么总要为自己找难过?
阿雄的被子掉在了地上,林枫捡起帮他盖上去时,他猛地坐了起来,看了看是林枫,他舒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既然都醒了,且精神也好多了,林枫拉了阿雄去吃早餐,两人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虽然走路有些漂浮,林枫还是觉得轻松多了,原来,毒瘾也并非是难戒的,就看一个人的毅力了。一想到多数人都戒了吸,吸了戒,他又担心起来,自己能不能够坚持到底呢?
老李两夫妻很奇怪,问林枫怎么又这么早来了。再见到他和阿雄都是一脸的憔悴,以为两人都熬了夜。老板娘问他们是不是昨晚上没睡觉。
林枫点点头,“打了一夜麻将,刚刚散摊,顺便来吃点东西。”
两人都有些饿了,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吃了两大份早餐。
虽然舒服了很多,但林枫对于毒品的渴求却有增无减,那诱惑实在太大了。
阿雄精神也好了些,他说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已经无法挽救,迟早总会有牢狱之灾的。自首他是断断不会的,不如趁现在自由时,多多享受享受,哪怕是多享受一分钟自由,说不定哪天被拿去偿命都不一定。林枫安慰他说偿命是不会的,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况且现在还没确定那人是否死了。自首,林枫也不赞成,对于自首的人,道上的人都是看不起的。
看到林枫已没什么事,阿雄也放心了。林枫说起小巷的情况,告诉他如果想找小姐发泄就尽管去,说这里不比家里,对于黄、赌都较放松。阿雄说他历来对那些不感兴趣,听说有个不错的网吧,他便去了,他有游戏瘾。林枫叮嘱他千万不要再上QQ,还有以前玩过的网络游戏也要重新注册,现在警察的技侦手段很是高明。
阿雄出去之后,林枫更加地想那东西,真的想就这样放弃算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时放弃,前两天的努力也就白费了。看看时间才十一点多,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别人都说三五天就可以戒掉毒瘾,他只希望这三五天能在不经意间就过去。爬起来,他把最后两包药吃了,希望能够睡上几个小时。
待林枫悠悠醒来,已是下午四点。他发现自己头昏得厉害,全身还是像虚脱般毫无气力。
看样子阿雄一直都没回来。过了今夜,明天或许就能恢复一些,到时他也该带阿雄出去玩玩了。
电话“滴、滴”响起来,阿乔发来了信息。
“林枫,都在传言你要当经理了,是真的吗?如是真的,我先恭喜你。”
林枫给她回了信息,“暂时保密,到时再告诉你!”
放下电话,他又想起了”醉猫”。闻闻她曾睡过的枕头,三天了,枕上仍留着她的香味。三天没见到她了,他想明天先带阿雄去迪吧玩玩,顺便看能否见到她。
六
林枫带着一种全新的心情和阿雄在晚上十一点到了迪吧。
昨天晚上痛苦仍旧不停地折磨着他,和阿雄换了地方睡觉的他,在沙发上辗转了一夜,眼睛始终闭不起来,好不容易在天亮时昏睡两个小时。今天白天去换了药,又吊了瓶氨基酸后,他觉得自己成功了,除了全身乏力之外,好象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了。阿雄照例在网吧呆了一天。下午他也在网吧坐了几个小时,在一个靠窗的地方,有阳光射进来,他选了一种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晒着太阳,没上网,也没玩游戏。
这个月马上又快过去了,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感觉冷。稍稍恢复过来的林枫,刚才穿了一件厚厚的夹克走在街上也感到了秋风的冷溲。阿雄笑话他弱不禁风。阿雄只是穿了一件长袖T恤,说家里的天气比这要冷多了。
迪吧门口来往的人也都加了衣服,虽然这里没有冬天的感觉,却再也见不到夏天的影子了。
迪吧里仍然嘈杂而拥挤,林枫奇怪这小镇怎么总有这样多的人无所事事,他们的钱好象来得都是那样的容易,几十块钱一粒的摇头丸,比深圳那边还要好卖。难道真如阿伟所说,小镇是女人赚钱的天下,是男人骗钱的地方。
好不容易找了两个空位坐下,就着昏暗的灯光,林枫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没有”醉猫”的影子,他心里失望起来。
音乐直震人的心房,舞池里照例是疯狂的扭动和尖叫。林枫不甘心地盯着舞池,希望看到”醉猫”在那疯狂的人群中,但是时明时暗的荧光灯却让人根本看不清下面的人影。
有两年没有回家了,也就是有两年没有和阿雄这样在一起了。林枫忽然很想和他喝几杯,虽然他知道自己每次喝酒都是难受多过开心。他不明白,人为什么总要折磨自己,醉酒、吸毒,都是在自己摧残自己。
阿雄也不是很能喝,几杯啤酒下肚,两人都有了醉意。几天没沾毒品的林枫已不担心喝酒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他虚弱的身体实在不胜酒力。在来迪吧之前,他特地看了看镜中憔悴的自己,不觉得三天里就瘦了一大圈,本来就显瘦的他看起来真的有些弱不禁风。眼窝也深陷了下去,脸色苍白得可怕,下巴和两腮的胡子长了一大截,让整张脸更显得憔悴。
阿雄红着脸,喷着酒气问他这里有没有摇头丸。
从来不出门的阿雄也爱上了摇头丸,看来,家乡这两年也是变了很多的。林枫出到门口在一四川仔那里帮阿雄买了一颗。阿雄要给他一半,见他摇头,阿雄也不客气,说他正愁半颗没什么用。
两人摇摇晃晃地下了舞池,林枫护着自己的左手,在人群中转了两三圈,没有“醉猫”的影子。
阿雄已进入状态,随着台上的DJ尖叫起来。林枫竟没了平常那种很快进入角色的感觉,一种失落感让他对音乐和灯光失去了兴趣。
一个人上了舞池,剩下的一大杯啤酒林枫又喝了一大半。酒味直冲上来,他又有想呕的感觉。邻桌有个黄毛,正在烧一张锡纸。这小子胆子够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抽了起来。看得他心里又难受起来,直想过去吸上两口。他干脆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谁知,越是闭上眼睛不去想,心里愈是难受,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此时的思想。
把剩下的酒一口倒干,林枫觉得肚里一阵反胃,跌跌撞撞地赶紧去了洗手间。
一阵翻江倒海,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林枫才停下来喘了口气。洗了把脸,他清醒多了。克制着要打电话给阿柄的冲动,他又回到座位,幸亏那小子已不见了。
呕吐后的轻松并未持续多久,醉酒便是这样,非得让你想呕,而呕吐之后又仍然是难受。林枫此时乏力得倒在了沙发上,震人的音乐竟让他更加烦乱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枫见到邻桌的人都急急地往舞池里走,揉揉眼睛他忽然记起阿雄来,赶紧撑着沙发站起来跟着人群下了舞池。
音乐已经停下来,他听见了阿雄在人群中骂人的声音,急忙钻进去站到阿雄身边。
阿雄不知怎地在舞池里和人吵闹起来,一帮人正围住他,保安拦在中间正在劝解。
“什么事?”林枫问阿雄。一见到是阿雄与人吵闹他就清醒了。
“妈的,这帮人不知是谁故意找我的岔子,老把我推开。”阿雄握紧拳头,怒视着面前的一帮人。
林枫看了看那帮人,足足有十几个,都虎视眈眈地站着,有一个人捂住自己的脸,肯定是阿雄给了他一拳。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要大家给个面子,不要在里面搞事。听口音像是四川的。林枫想这人肯定是看场子的了。
那帮人似乎很给那人面子,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林枫想那帮人肯定是不甘罢休的,此时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迪吧。
那男人要他们从后门走,免得吃亏。
“怕我的X!我们从正门走,看能把老子怎样?”阿雄的倔脾气来了。
看看自己小小心心护着的手,林枫咬了咬牙。
那帮人正蹲在迪吧对面的一幢楼下,比之前还多了几个。
见林枫和阿雄走出来,那帮人站了起来。
林枫激动起来,每次要与人打架的时候,他都会心跳加速,全身发热。初时别人以为他是害怕,后来才知道那是他要拼命的前奏。
两道强光射了过来,那边的人没有再走过来。
冤家路窄,是阿光那小子。
看见是林枫,阿光走了过来。
“是你这个‘病猫’?”
阿雄斜了他一眼,拳头紧了紧,向前一步,“是我!”
林枫拉了阿雄回来,阿光嘲笑他为“病猫”,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也难怪,他看上去本来就是一付病怏怏的样子。
看了看怒视着阿雄的阿光,林枫一字一顿地,“阿光,这是我的朋友,给个面子!”
阿光冷笑了一声,“病猫,这个面子可不是很好给,是他打了我的兄弟!我给面子,他们未必会给面子!”
阿光指了指阿雄又指指后面围了上来的一帮人。
那帮人吵着就要冲上来。
阿光转身止住了他们,又转向林枫,“给面子也行,我的兄弟也要面子。我俩再赌一次。”
说完,阿光指指自己的车。
“什么规矩?”林枫问他。
“去国道上,这次我不和你玩命,咱们比比速度和技术,如果你赢了,这事就算了,钱我照给。”阿光冷笑了一声,“输了,你不仅要给钱,还要叫这小子给我们每个人作个揖,说一声‘对不起’。”
“好!”林枫想也没想。
“赌个X,你们想怎么搞就怎么搞。”阿雄抢前一步,站到林枫前面,“大不了老子豁出这180斤!”
有人忍不住要冲上来,又被阿光扯住。
“病猫,我知道你的手现在不方便,我阿光也不是占便宜的人,过两天我们这个时候在这里见。”阿光继续冷笑着,“不怕你们走掉,我相信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回到家,阿雄还余恨未消,“他妈的,今天真是窝囊!”上床睡觉时他又问林枫,“后天去不去?”
“去!”
七、八、九
七
又是无眠,林枫不明白毒品的魔力怎么这样的大,让人生不如死之后,还让人欲罢不能。现在他脑海里除了那东西,又多了”醉猫”的影子。晚上没有见到她,他失望之极。
肚子又饿了,吃了一天的食物还没消化就呕出去了。林枫看了看,发现房间里已没有能吃的东西,那么多的水果在两天就被他和阿雄吃光了。
阿雄已倒在床上睡着了,林枫穿了件衣服走了出来。
凌晨三点,凉风阵阵,小巷里没人也没车,小饭店也早关门了。看着空荡荡的小巷,他有种悲凉的感觉,迈着酸疼的腿慢慢地走,心里像憋着什么,有些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走到离小巷最近的一条小吃街,小街还很热闹,一整条街都摆满了摊位。除了一些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外,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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