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 第6部分

　　　　林枫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心里踏实下来，决定今天下午就去找经理。

　　　　六

　　　　阿伟还挺讲义气，下午三点多，他提着一大袋名贵水果来看了林枫。听说林枫的手缝了几针，他拍着胸口表示林枫这几天吃饭什么的由他负责搞定。

　　　　林枫说自己还不至于那样，这样的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几天就好了。

　　　　走的时候，阿伟又拍拍胸口，“枫哥，你的伤完全是因为我们，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我阿伟不是那种不记得好处的人。”

　　　　说完，他可能觉得光是话语不能代表他的诚意和尊重，又从身上掏出一千块钱丢在林枫桌上，执意要林枫收下，说这是他阿伟对他表示的尊重，没有别的意思。

　　　　阿伟的一番话林枫很是受用，不过这钱他不能要，虽然急等着要钱，他不能让人小看了。

　　　　把钱还给阿伟，林枫板起脸，“阿伟，你如果尊重我，就把钱拿回去！”

　　　　阿伟还想说什么，林枫看着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阿伟只好把钱收了起来。

　　　　走到门口，阿伟又回过头，“枫哥，你要是有用得着我阿伟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林枫穿了一件宽大的夹克将手上的纱布遮住，在下午四点时到了经理办公室。

　　　　见到他，经理出奇的热情，招呼他坐下，又给他泡了一杯上好的茶。

　　　　对于经理的热情，林枫浑身不自在，想炒我，根本用不着这样，明说就是了。

　　　　他直接把自己要辞工的想法说了。

　　　　经理笑着问他怎么想到要辞工。他实话实说，说自己要抢在老板炒他之前走人。

　　　　“炒你，谁说过要炒你？”经理大笑起来，“你是满足顾客的要求才那样做的，你尽了你的职责，也为咱们酒店争了光。我们看过了你的简历，老板说了，以前委屈了你这个人才，并且已经决定从即日起升你为经理助理，协助我工作。”

　　　　“助理，你不是骗我的吧？”

　　　　“这是老板的意思，你的工资待遇跟我一样！”经理认真地说，“你今天晚上就可以上班。”

　　　　林枫甩甩头，又看看经理，不相信这是真的。看经理的样子，又不像是骗他。

　　　　因祸而得福，这肯定不是什么为酒店争了光什么的。他又想起了那天倒地时，秃顶男人说的那句话，“如果他有什么事，我拿你们是问！”看经理在他面前那毕恭毕敬的样子，想来秃顶男人一定是有来头的。他不自然地又想到了黑社会，如果中年男人真的是混黑社会的，他倒很想认识他。听中年男人说话的口气和在医院看到的那两个保镖，似乎有些像。

　　　　经理助理，工资和经理一样！林枫心思转了回来，压住自己的激动，将自己要请假和支取工资的事说了。这个时候，即使经理和老板不批他的假，他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这，要问问老板了。”经理抓起电话拨了个电话。

　　　　林枫听见他在说自己的事。

　　　　挂了电话，经理笑着告诉他说老板同意了，准他一个星期假，工资照计。并且老板已通知财务室支取一个月工资给他，他现在马上可以去领。

　　　　回小巷的路上，林枫按捺不住兴奋，并不是那经理助理的职位令自己兴奋，他原本就不在乎这份工作，只是身上多了刚刚去财务室领到的两千元，这对他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几个小时前还在为钱而伤透脑筋，现在竟意外地多了一笔钱，而这钱对他是那样的重要。

　　　　身上一有钱，林枫潜意识里又想到了打电话给阿柄。掏出电话，他记起了自己决定要戒的事，摇摇头又把电话装进兜里。走了几步，心里那强烈的渴望让他不自觉地又拿出电话。拨好阿柄的电话，他又摇摇头。这两千块钱用了，以后又怎么办，不戒，那痛苦终归是摆脱不了的。戒，同样也会有痛苦，但是这痛苦不会长久，只要戒了，以后就不会再有痛苦。戒掉毒瘾，可以做很多以前自己不敢做，不想做的事，比如与兰儿交朋友，与阿乔交朋友。就算是混黑社会，吸毒的人也是得不到重用的。

　　　　戒，一定要戒，长痛不如短痛！

　　　　林枫决定现在有计划地用身上的钱，先用几百块钱去买种便宜的药物，在明天和后天两天最难受的时间里用来减轻些痛苦。再花百几十块钱去买一些水果，发瘾时是吃不下东西的，只能靠水果来保持体内的水分。剩下的钱留下要还同事的几百，剩余的给了阿雄，他过来后总是要吃饭的。而且阿雄过来后，他还可以免了出门。如果阿雄问起，他可以用受伤不舒服来作为掩护，不至于被阿雄看出破绽。

　　　　林枫为自己第一次计划用钱而感到开心，也为自己的想法而激动。如果成功了，那他就可以回复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了，可以大胆地做自己以前不敢想的一些事了，特别是心里一直来对爱情的强烈渴求。只是那秃顶男人为什么要对他另眼相看，他想来想去都找不出个好的理由。管他呢，这样的好处不得白不得，他又没有什么让人家看得上的，总不成是要去帮他卖命吧。他正巴不得有人找他去卖命呢。

　　　　六

　　　　晚上换了药回来，林枫接到了阿乔的电话，问他怎么不去上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林枫回答说他请假了，身体已经无碍，只是想休息几天。

　　　　挂了电话，想到一个很少接触的女孩竟对他这样关心，林枫很是感动。上次让她不开心了几天，他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一个女孩，难免觉得伤了她的自尊心。他觉得趁着今天还能支撑得住，应该对阿乔表示一下谢意和歉意。

　　　　林枫马上又拨通了阿乔的电话，问她今天下班后能否去“女人世界”旁的咖啡馆坐坐。阿乔也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说了句到时再说。他也学阿乔那次的口气说了一句，“我两点钟在那里等你”然后就挂了电话。

　　　　为了不消耗体力，林枫睡在床上看电视。看了很久，连内容是什么他都说不上来，满脑子里想的是那毒品。很多次想打阿柄的电话他都忍住了，他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住。

　　　　整栋楼静悄悄的，林枫想起了隔壁的阿伟，也不知道他们每天都疯些什么，白天夜晚都很少见到人影。他自己以前的日子也和他们差不了多少，只是赚钱方式不同而已。

　　　　好不容易挨到了一点多钟，林枫觉得这夜猫子般的生活如果没有消遣的地方，真的是难捱，如果以后不做酒店那份工作的话，是一定要将这昼夜颠倒的生活改变过来的。

　　　　一点四十分时，林枫到了通宵营业的咖啡馆。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他斜靠在椅背上，面对着门口，等着阿乔的到来。已经十多个小时没有沾那毒品，他已觉得有些支持不住，而且心里已经有了那心焦的感觉。

　　　　阿乔穿着件黄色夹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正好两点。林枫朝她喊了一声，阿乔微笑着朝他款款走来。见咖啡馆里的男人都盯着走进来的她，林枫心里有了荣耀的感觉。因为阿乔是那样的惹眼，而且是准时来的。

　　　　林枫抱起双臂，斜着眼光看着阿乔。黄色夹克将她的皮肤衬托得更加白皙，头发很随便地挽了上去，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见到他玩世不恭的样子，阿乔坐下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那样子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林枫嬉笑有一声，将下巴朝她胸口一抬，“能有什么意思？看你的样子多让人谗眼。”

　　　　阿乔脸一红，赶紧用手拢拢未扣的夹克，她里面穿了一件低胸的紫色体恤。

　　　　要服务员端来了咖啡，林枫换了个坐姿，仍旧抱着手臂。阿乔来了，他却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阿乔低头搅拌着面前的咖啡，也一样没有话说。

　　　　“你怎么想起要约我了？”还是阿乔先说话了。

　　　　“我不是说过改天要请你的吗？”林枫笑了一下，放开手臂，将受伤的左手放在桌上。

　　　　阿乔也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搅拌那早已均匀的咖啡，两人又没了话。

　　　　林枫觉得很是不自然，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他从来没有单独和女孩子跑到这样的地方来，早知这样，他应该要阿乔叫上几个同事过来，人多了，总会有人说话。

　　　　“问你个问题。”阿乔摸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似乎也不自在，看了他一眼，打破了沉默，“你要回答我！”

　　　　“什么问题？”看见阿乔显得认真的样子，林枫嬉皮笑脸地。

　　　　“别嬉皮笑脸，你一定要认真地回答！”

　　　　“说吧。”林枫收起笑，看着阿乔。

　　　　阿乔低下头，迟疑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望着她，“一个人是有钱好，还是没钱好？”

　　　　“当然是有钱好啦，傻瓜都知道的。”林枫奇怪出来闯荡几年的阿乔怎么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来。

　　　　“那，是钱重要，还是感情重要？”阿乔睁大眼睛盯着他。

　　　　这个问题的确难以回答，林枫想了想，“这，要看什么时候，什么人。”

　　　　“钱能不能买来感情呢？”

　　　　“我不清楚，但的确有人用钱买来了感情，不过这是少数，多数人用钱买来的感情是逢场作戏，当作一种交易而已。”

　　　　林枫不明白阿乔今天晚上怎么向他问起这样的问题来。

　　　　“如果一个女人靠出卖自己有了很多钱，那这女人是不是很贱？”阿乔话没出口，脸先红了。

　　　　“这个问题很难说得清。”林枫又抱起手臂，斜起眼睛看着阿乔。“怎么想起要问这样无聊的问题来，你希望自己很有钱吗？”

　　　　“别那样看我，我希望你认真地回答我。”阿乔脸更红了。

　　　　“对我来说，我并不觉得那是女人贱，很多时候是男人在贱。但都是钱在作怪。像我，就算想贱也没有钱。只是，我总觉得，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如果没有特别原因，只是为了满足虚荣心的话，没有必要去犯贱。”

　　　　林枫隐隐觉得阿乔遇到了自己矛盾的事，漂亮的女人，总是让人垂诞的。

　　　　“满足虚荣心？逢场作戏，这年头，谁不是这样，哪里又能够找到真正的感情”。

　　　　阿乔脸上露出了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沧桑，像经历了太多，看破了红尘。

　　　　“我看过了太多这样的事例，虽然读书不多，但我还是知道什么是贱格。”说到这，阿乔有些伤感，眼睛望向窗外，“可是，某些时候，我又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看着阿乔那清澈的眼睛，林枫有些悲哀起来。这么多年了，或许她在坚守着，这以后，她能吗？那种环境，这样的社会观念，她能固守自己的观点吗？听她口气，她是有些动摇的。想到这，他心里竟然生出醋意来，一定是有人和她说起过这些，也一定是有那些有钱的男人向她承诺了什么。

　　　　“也许你需要换个环境，比如去你男朋友那里，一个人有自己的幸福时，他就不会为这些而烦恼。”

　　　　对于这些，林枫是深有感触的。那条小巷里的女孩，那些风尘女子，他总认为，如果她们有一个真心呵护自己的男人，她们或许不会堕落，哪怕让她们吃不饱，穿不暖也行。但是，现实中，真感情又能抵得过金钱的诱惑吗？爱情没有面包又能长久吗？

　　　　“男朋友，早吹了，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钱，去年和一个富婆结婚了。”

　　　　阿乔眼睛湿润了。

　　　　林枫见不得女人流泪，虽然阿乔此时的样子更是可人。他赶紧打住，“阿乔，咖啡凉了！”

　　　　看看他，阿乔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我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却……”

　　　　林枫故意笑了出来。

　　　　“我可不是那种逢人就诉苦的人。”看见他又露出怪怪的表情，阿乔为自己辩白，“这些话只是对你说了，不说出来，我心里不好过。”

　　　　林枫决定不再跟她谈这些感伤的话题。看到邻桌有个男人色迷迷地盯着阿乔的胸脯，他又笑着指指阿乔敞开的夹克。

　　　　“瞧，春光又外泄了！”

　　　　其实他自己也在不时地往她那儿看。

　　　　阿乔白了他一眼，干脆把夹克拉上。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林枫突然想起应该问阿乔是怎么知道他的电话的。

　　　　“这个保密。”阿乔看着他，露出得意的神色，“把你的电话给我。”

　　　　林枫不知她要干什么，把电话递给她。

　　　　阿乔接过拨了个电话，林枫听见她身上的电话响了。

　　　　林枫一笑，阿乔还挺鬼的，他记起有天晚上在酒店阿乔曾问他借了电话。

　　　　“怎么想到要找个这样的工作？”见他又很久不说话，阿乔问。

　　　　其实他是越来越感到心焦了，他只想快点回去，以免被阿乔看出自己的不正常来。

　　　　“现在工作难找啊，象我这样的人，一没文化，二没技术，混又没胆量，还能做什么。”

　　　　林枫说话也感到有些吃力了。看看快三点了，阿乔不说要走，他又不好意思说。

　　　　音乐悠扬，灯光柔和，邻桌的几对情侣正在说笑着，尽情地享受这浪漫和温馨。林枫在心里苦笑着，妈的，真是害人，想和漂亮女孩多坐一会儿都不行。

　　　　林枫坐直身子，打起精神，又叫服务员来了两杯咖啡。看到阿乔面前的咖啡根本没有动过，他问阿乔想不想吃点什么点心。阿乔摇摇头，拿过他面前的咖啡帮他搅拌起来。

　　　　林枫寻思着一定要找个借口早点回去，不然的话他会真的克制不住自己的难受了。

　　　　见他不时地向墙上的钟看，阿乔问他是不是想走了。

　　　　“不是，我觉得那钟好象慢了点？”林枫极力掩饰住内心的焦虑。

　　　　“是对的啊！”阿乔拿出电话看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走吧，我有些累了。”

　　　　林枫等的就是这句话。

　　　　送阿乔到了酒店门口，看着她进入宿舍后，林枫蹲了下来，他实在支持不住了。喘了几口粗气，他就地拦了部的士，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无力地上到三楼，林枫开门的手发起抖来，平时就算一天不沾，他也不至于这样，他怀疑是自己心理在作怪，认为自己要戒，而加重了心瘾。

　　　　衣服也未脱，林枫躺倒在床上，脑子里尽是那东西的幻影，烟雾、锡纸……

　　　　一分钟，又一分钟，林枫呆呆地看着墙上的钟，盯着分针一格一格地慢慢移动。

　　　　“我是在自己造自己的孽啊！”林枫揪住头发不停地骂着自己。颤抖、咳嗽，身上觉得冷，肚里却有团火，身上也渐渐地被冷汗浸湿，粘乎乎的。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衣服，他冲进卫生间，任冰凉是水从头上浇下来。他听人说起过，洗澡可以减轻些许发瘾的痛苦。

　　　　天渐渐亮了，林枫冲了三次冷水，服了三次药，仍然无济于事，反而觉得体力更加不支。纱布在冲水已被扯掉，血流了，又停，停了又流，他也不觉得疼。他觉得现在的任何疼痛都比不上毒瘾的折磨。

　　　　一次性地服了三包药（不管吃多了会有什么后果，就算死也行），林枫终于昏睡了过去。醒来时，他发现被子也湿了，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难受却没那样强烈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虚脱了。挣扎着爬起来，林枫艰难地吃了几口水果，然后灌了几大口水，他必须要补充一些水分。

　　　　林枫听人说起过，戒毒最难受的不是第一天，而是第二天。这一天将怎样难受，他不敢想，看看钟，此时是上午九点。

　　　　看看自己沾满凝血的手臂，林枫想趁着自己还能支持得住的时候得去医院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