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 第44部分

　　　　见林枫盯着自己看了又看，兰儿好象有些害羞，将裙子拉了拉，然后瞪着他，“不准看！”

　　　　林枫暗笑了一声，穿上短裙的兰儿看上去显然是很不习惯的，不过却显得漂亮多了。

　　　　两人手挽手出了小巷。街上的热闹绝不亚于过年，林枫怀疑全镇所有的年轻人是不是都出来了。商场、酒店，甚至于街边的小摊，都满是人。

　　　　或许被中午的海鲜撑着了，说到吃饭，两人都摇摇头。在麦当劳买了两份汉堡，却没有空位。一男一女站起来刚走，兰儿赶在另外两人之前迅速拉着林枫坐了过去。

　　　　从麦当劳出来，林枫从衣兜里掏出电话捏在手里，故意不让兰儿看见。

　　　　“有好东西送你，你猜是什么？”

　　　　兰儿歪起头，一把抓过他握紧的手，想用力扳开。

　　　　林枫将那只手缩回来，双手反向后面，迅速将电话换了只手，然后将双手举起，笑着说只要兰儿现在猜他哪只手上有东西就行。

　　　　兰儿跳起来，却又够不着，随即翘起了嘴，“你再玩我就不要了。”

　　　　不想再逗弄她，林枫将手放下来，将电话塞进她的衣兜。

　　　　“放你兜了了，自己看吧。”

　　　　兰儿将手伸进衣兜。拿出电话，她眼睛亮了起来，“真漂亮！”

　　　　开心地看了林枫一眼，她马上拨下了一串号码，随即林枫的电话响了起来。

　　　　“本小姐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快感谢我。”

　　　　看兰儿一本正经的模样，林枫觉得她真是不可理喻，送她电话还要跟她说“谢谢”。

　　　　见到街上一溜儿摆着的鲜花，兰儿跑了过去。

　　　　林枫发现阿雄也在人群中买花。走过去，两人相互苦笑了一下。林枫问他怎么一个人来。阿雄说阿芳在咖啡店里等着他，问他们要不要过去。林枫摇摇头说呆会在迪吧见。

　　　　阿雄一口气买了十束玫瑰，叫人捆了起来，卖花人还以为他是要背着去卖。看着他背着一大捆玫瑰远去的背影，林枫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哀。他相信，众多的买花人当中，一定有不少像他和阿雄这样是迫不得已的。他总弄不明白，对于洋人的节日，为什么中国人有着如此之大的热情。

　　　　没有阿雄那样的傻样，林枫挑了一束最大的玫瑰，双手递到兰儿手上。在路灯的照耀下，玫瑰红得发亮，也映红了兰儿的脸。

　　　　兰儿将头低下去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林枫发觉她那眼神是有史以来最温柔的一次。

　　　　“你也要谢谢我，我可是递一次给人送花。”林枫压住心里的记得，斜起眼睛看着她。

　　　　兰儿也斜起眼睛，“我可不买帐！”

　　　　他看见兰儿脸上有了幸福的表情。

　　　　林枫也觉得有了给人幸福的快乐。

　　　　两人游逛到了公园，兰儿拉了林枫就跑了进去。

　　　　碰碰车、过山车……，连儿童坐的小木马，兰儿也不放过。林枫觉得她真的没长大，只是上天太捉弄人，偏偏让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去经历那么多的生活。他叹了一口气，一个孩子是不应该经历太多生活的。

　　　　“真过瘾！”出来公园，兰儿从他手里接过他一直小心保护着的玫瑰，脸上仍然带着满足的兴奋。

　　　　兰儿应该是要这样幸福快乐的，她的生活是不应该有那样多的无奈和烦恼的。

　　　　去迪吧的路上，林枫发现街上的花摊只剩零散的几个，花篮里也只剩下几束不起眼的鲜花了。

　　　　到得迪吧已经是十一点。阿雄早帮他们抢了一张台子，而且连摇头丸也帮他们准备好了。

　　　　“先喝两杯，然后有好东西。”阿雄帮他们倒满酒，“他妈的，看，人都快把迪吧挤爆了。”

　　　　很破例地，兰儿竟然提议少喝酒。

　　　　更令林枫惊讶的是，以前抢着吃摇头丸的她对着阿雄递过来的摇头丸竟摇摇头拒绝。

　　　　“本小姐现在改邪归正了，不知道到吗？”见林枫和阿雄都盯着她，兰儿冒出一句话。

　　　　林枫阻止了阿雄再次将摇头丸递给她，或许经历广州那件事后，兰儿真的变了。

　　　　林枫也没有要，一个两个摇头丸对他不仅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会让他有难受的感觉。

　　　　在舞池了摇摆了约莫半个小时，兰儿就拉着林枫上去了，说太累了。林枫陪她坐了下来，他也觉得肚子开始有发烧的感觉，正巴不得早点走上舞池。

　　　　看看已经到了两点了，林枫将桌上的玫瑰拿起，和阿雄说了一声，牵起兰儿走出迪吧。

　　　　回到住处，兰儿澡也没洗便躺倒在床上。林枫洗了澡觉得舒服多了，肚子里发烧的感觉淡了些。他身上还有那东西，洗澡前他很想在厕所里拿出来，怕兰儿知道，他忍住了。

　　　　睡下不久，林枫觉得肚子里那团火开始燃烧。他知道，越是想着那东西，那团火就越是烧得厉害。

　　　　他睡不着，早就说累极了的兰儿好象也睡不着。他将兰儿拉进怀里，他必须要借助其他方式避免去想，兰儿顺从地贴紧了他。

　　　　林枫发现兰儿的激情少了，很有些应付的成分，或许是真的累极了。

　　　　又去洗了个澡，林枫还是睡不着，肚子了那团火越烧越旺。

　　　　兰儿靠在床头，一样像是没有睡意，与先前在迪吧累极了的样子形成强烈的反差。

　　　　林枫见她盯着梳妆台上的照片，以为她又在想着心事，带着嫉妒，他伸手将那镜框反了过来。

　　　　兰儿朝他笑了一下，将目光收回来。

　　　　“睡吧。”林枫拧熄电灯，将兰儿拉回被窝。他希望兰儿能快点睡着，他真的受不了了，身上已经开始冒汗。

　　　　兰儿不停地翻身，似乎心里非常不安。兰儿的不安更让林枫心里烦躁。将她拉进怀里，他轻轻扫着她的头发，希望能让她安静下来。

　　　　林枫发现兰儿脸上像他一样也有了汗湿，而且全身发热。他赶紧坐起来，拧亮电灯。

　　　　兰儿正咬紧嘴唇，似乎在强忍着痛苦，额上不停渗出细微的汗水。

　　　　“怎么了？”林枫在她额上摸了摸，并不烫。

　　　　“没什么。”兰儿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可能是感冒了。”

　　　　林枫发现她脖颈和胸口上也有了细微的汗珠，将她扶起来的时候，他发觉她的心跳很快，又发现她的睡衣也差不多湿透了，撩起一看，她全身都在冒着冷汗！

　　　　“快去医院看看。”林枫跳下床，急急地拿起衣服。

　　　　“没事的，不用去医院。”兰儿摇着头，眉头紧皱着，表情很是痛苦，“我以前经常这样子，给我点水喝就行了。”

　　　　林枫将水递给她，匆匆穿上衣服，他一定要她去医院。冒冷汗是身子虚弱的表现，但是一般都不会很难受，兰儿一定不是冒冷汗那么简单。

　　　　兰儿坚决不去医院，说她怕打针，怕吃药，况且现在深更半夜的，要去也等天亮。并且她还下床来在地上跳了跳，要林枫相信她没事。

　　　　林枫没有办法，只好又躺倒在床上，轻轻地将兰儿拥在怀里。

　　　　兰儿喝了几口水，似乎真好了点，过了十几分钟后就睡着了。林枫却更加难受起来，想去厕所却又不敢抽开被兰儿压住的手，他怕惊醒兰儿。

　　　　林枫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和兰儿一样，他一身也被汗水浸透了，他是在极端的痛苦中昏睡过去的。

　　　　昏睡也只是暂时的，林枫很快又醒来了。醒来后，林枫发觉怀里的兰儿不见了。他赶紧睁开无力的眼睛四处看了看，见到厕所透出来的灯光，他松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厕所里传来火机的响声。他想哪天得告诉兰儿，上厕所时抽烟是不好的习惯。

　　　　火机声连续地响着，而且很有规律，就像他自己抽毒品时差不多。林枫顿时警觉起来，要是火机打不着，应该是不停地响，而不是这样有规律的响着。

　　　　火机还在有规律地响着，林枫轻轻地挪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厕所门口。

　　　　林枫整个人都惊呆了！

　　　　从门底的缝隙里，他看见兰儿一只手里拿着火机，一只手拿着一张锡纸，火机燃着，锡纸上飘出的青烟汇聚到一支吸管里进了兰儿的嘴。

　　　　兰儿在吸毒！！！

　　　　林枫觉得一阵眩晕，扶住门框他才没有倒下。

　　　　听到门外的响声，兰儿慌张地走了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林枫，兰儿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

　　　　“抬起头，看着我！”林枫吼了出来。

　　　　兰儿将头抬了抬，看了看他，赶紧又低下头。

　　　　林枫痛苦地摇摇头，猛地举起手掌，到了兰儿眼前他停了下来。将手缩回来，他在自己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一日吸毒，十年戒毒啊！”林枫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绝望。

　　　　兰儿冲上来抱住他，哭了起来。
七十三、
　　　　七十三

　　　　天一亮，林枫走出兰儿房间。兰儿答应他戒，一定戒。

　　　　想不到，真想不到，短短一个月时间，兰儿就如此作践自己。据她说，在广州和她同住的两个女孩都是吸毒的，去到的第二天她就跟着她们吸了几口，后来便是经常性的了，十几天后她发觉自己已经上瘾了。

　　　　回到自己房间，林枫拿出了那恨之入骨却又离不开的毒品，他必须要有精神才能陪着兰儿。他相信，刚上瘾不久的人只要下决心是很容易戒掉的。

　　　　去药店帮兰儿买好药，林枫匆匆地返回到小巷。兰儿在床上睡着了。

　　　　林枫知道，到了下午她就会觉得难受。

　　　　他不知道如果阿军知道了她吸毒的事会怎么样。他没有想过要告诉阿军，他知道阿军的脾气，这事让他知道他会杀了兰儿。他要为兰儿再次保密，他只希望兰儿能很快地戒了，回归正常。

　　　　自己被毒品害了，他绝不能看着兰儿又被毒品折磨。

　　　　林枫觉得很是悲哀，这条万劫不复的路，他走了，兰儿竟然也要走。

　　　　对于戒毒，林枫是有经验的了。兰儿醒来后，他要兰儿将他买回来的饭菜全部吃了，趁着能够吃下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吃，这样会增加身体对痛苦的抵抗力。兰儿很听话，吃完之后，又吃了一个大苹果，然后躺倒在床上。她根本还不知道此后她将面临的巨大痛苦。

　　　　林枫开始守在兰儿身边，他相信，只要兰儿挺过三五天，就再不会有什么痛苦，到时，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了。

　　　　中午一过，兰儿不安起来。林枫拿出买回的扑克，和她玩起了锄大地，他一定要分散兰儿的注意力，让她尽量不去想那毒品。

　　　　兰儿逐渐不耐烦起来，到下午四点钟时，她全身开始冒汗。林枫知道痛苦开始了，叫她去洗澡，以减轻痛苦。

　　　　兰儿洗完澡，林枫要她服了药。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他给兰儿讲起了年三十夜的烟花。

　　　　“那晚的烟花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一次，只可惜你不在。”

　　　　“那晚广州也有几个地方有，太远了，没去看。”

　　　　兰儿似乎有些遗憾，但脸上却有了兴奋之色，看来她对烟花是感兴趣的。

　　　　“小时候，每到过年，阿军他们都会带我去放烟花，放鞭炮，而且恶作剧地将烟花和鞭炮往人家楼房上丢。后来镇区不准放烟花了，我们也懂事了。但每逢镇上有烟花晚会我都要去看的。只是去年没有去看，觉得有些可惜。”

　　　　“我们那虽然也禁止了的，但是没人管，到了过年，烟花、鞭炮全街都卖。小时侯的我们也会做那样的恶作剧，被人家骂过，还被人家追过。……”

　　　　林枫也给兰儿说起了自己小时侯的调皮。

　　　　“什么时候，买上一大堆烟花，我们去放个够。”

　　　　药物发生了作用，兰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枫急急地去了厕所，他必须趁她睡着的时候为自己“充电”（近来听卖货的四川仔说的，他觉得这比喻很贴切）。

　　　　上床睡觉时，怕兰儿醒来时他不知道，林枫用布条将自己的脚和兰儿的绑在了一起。

　　　　兰儿醒来时是凌晨四点。

　　　　“我不要戒了！”兰儿坐起来，捂住肚子，眼里噙满痛苦的泪水。

　　　　“坚持住，过了今天，明天就好了！”林枫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将一杯水放到了她干燥的嘴唇边。“拿出勇气来。”

　　　　“我受不了了！”

　　　　兰儿用力将水拨开，猛地掀开脚上的被子，跳下床，穿上衣服。

　　　　“你要干什么？”

　　　　顾不得洒在身上的水，林枫冲到门边抱住要拉门而出的兰儿。

　　　　兰儿脸上露出可怕的神色，拼命想挣脱他。

　　　　林枫一动也不动，任凭兰儿在他身上乱捶乱打，他知道兰儿此时的痛苦之大。

　　　　一阵哭闹踢打之后，兰儿瘫软下来，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兰儿哀求着他，那样子让人看了既可怜又可恨。

　　　　林枫无动于衷，弯下腰将兰儿托起来。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兰儿无力地捶打着他，不停地哀求。

　　　　将兰儿放到床上，她马上抓住被子用力撕，用力咬，似疯了般。

　　　　林枫恨不得将她捆起来。怪不得有人说过，非得要把戒毒的人捆起来才行。

　　　　见兰儿一直不能平静下来，他也手足无措起来，他没料到兰儿的意志力是如此不坚定，也没料到不过一个月时间的毒瘾竟然也如此之折磨人。第一天的痛苦就让她如此受不了，他不知道她能不能经受得起第二天第三天的痛苦。

　　　　兰儿停止撕扯被子，开始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在床上翻滚。无奈，林枫只好将药放进杯子冲好，将她扶起来，用手箍住她的头，强迫她将药喝了下去。他知道，服药也只是让她安静两三个小时，醒来之后的痛苦会更大。

　　　　兰儿终于又昏睡过去。看着自己身上被兰儿掐得红紫的皮肤和床上的凌乱，林枫痛苦地摇摇头。兰儿的痛苦他有过切身的体会，这样的痛苦他以后肯定还要经历，也许一次两次，也许更多，兰儿能不能戒掉，他不敢肯定，他自己能不能戒掉，他更不敢肯定。

　　　　太阳出来的时候，兰儿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得可怕，皮肤明显地没了光泽。

　　　　林枫将早餐拿到她面前，朝他挤出一丝笑容，兰儿无力地摇摇头。放下早餐，林枫又将一个苹果递给她。

　　　　兰儿无力地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又放了下来，眼睛无神地望着他，“我担心我戒不了！”

　　　　林枫抓紧她孱弱无力透着凉意的手，轻轻扫了扫她额前凌乱的头发，“能，一定能，你不是挺过了一个晚上了吗？现在不是舒服多了吗？”

　　　　他知道，兰儿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性的，这痛苦是有时段性的，是时大时小的，能让人生不如死。他只能告诉兰儿痛苦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经历过这痛苦的人都知道，那痛苦并不是咬牙就能挺过去的，那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宁愿一死了之。

　　　　将兰儿揽进怀里，林枫给她讲起了家乡春天里那漫山遍野的杜鹃和房前屋后艳丽的桃花，以及秋天里的枫叶、冬天的雪，这些都是她不曾经见过的。

　　　　“再过一段时间，桃花应该开了。不管走进哪个村落，你都能见到那开得艳丽的桃花。红色的红得似鲜血，粉红色的红得纯洁。如果不怕被人骂，用力摇树枝，会落下一阵花瓣雨，片片花瓣纷纷洒落在身上和地上，那是非常惬意的事。到最后，折一枝带有花蕾的树枝回家插在有水的瓶子里，它隔天便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