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 第32部分

　　　　阿三盯着中年人，面前的帐本看也不看。

　　　　林枫想这间财务公司一定是阿三的了。

　　　　“三哥，所有人的钱都交上来了，就差‘鬼子’的了。”中年人小声地说。

　　　　“今天几号？”阿三还是盯着他。

　　　　“二十九号。”中年人答道。

　　　　“马上打个电话给‘鬼子’，明天下午之前，把钱一分不少地送过来！”阿三脸色变得可怕起来，“奶奶的，想造反了不是！”

　　　　“刚刚还打了电话，‘鬼子’不在小镇，他手下人说他这两天不会回来。”

　　　　中年男人陪着小心。

　　　　阿三冷笑一声，“妈的，跟我玩这套！叫阿辉马上去找！”

　　　　“马上把阿辉给我叫来！”阿三又补了一句。

　　　　“是！”中年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三哥。”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男人走了进来。

　　　　“阿辉，你现在和林枫马上去‘鬼子’的场子里探探消息。”阿三指指站在身后的林枫，向走进来的精瘦男人吩咐，“如果他还在小镇，马上叫他来见我！”

　　　　林枫跟在阿辉后面要走时，阿三叫住了他。

　　　　“把上次给你那家伙带上，以防万一！”

　　　　林枫点点头。看来，“鬼子”已经把阿三搞得很生气了。

　　　　下得楼来，阿辉已经在车里等着他。那车是一台红色的“本田”跑车，也不知这车是公司的，还是阿辉的。

　　　　“辉哥，先去哪里？”林枫坐进车里，问在前面发动车子的阿辉。

　　　　“叫我阿辉，辉哥我可不敢当，以后我们经常在一起了，听起来别扭。这是我的名字。”

　　　　阿辉笑着转过身看着他，从身上掏出张名片递给他。林枫接过来，上面写着：王得辉，万隆国际财务集团公司总经理。看来，阿辉是帮阿三管理日常事务的了。那公司名头倒挺大，还国际集团呢，谁知道却是黑社会的财务部。

　　　　林枫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执意要叫“辉哥”，搞得阿辉心里爽爽的，叫他坐到前面，说事情办好之后一定请他去喝几杯。

　　　　车到了“江都”，阿辉在前面带着他径直乘电梯到了四楼。阿辉说，“鬼子”去年在这酒店入了股，这里是“鬼子”的大本营，他有个得力手下是这里的酒水部经理。他们决定先去惊动一下“鬼子”，好让他知道，阿三对这他推迟叫例钱的事很生气，给他提个醒。

　　　　正坐在大班椅上向两个员工训话的经理，见到他们赶紧站起来，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见两人都没要坐的意思，经理赶紧叫两个员工出去。

　　　　林枫阴沉着脸，看着个子比阿雄还大的经理，“‘鬼子’在哪里？”

　　　　“庄哥去了广州，还没回来。”经理笑着答道，见他们不坐，经理也一直站着。

　　　　林枫冷笑一声，“三哥要见他，你马上打电话通知他！”

　　　　经理应了一声，拿起电话。“庄哥，三哥派人来找你。”

　　　　林枫一把抢过电话，干笑一声，“‘鬼子’哥，三哥要见你！”

　　　　“你是谁？”听到他的冷笑，“鬼子”大声的问，听声音像是还没睡醒。

　　　　“林枫！上次在你这里捣乱的那个！”

　　　　他隐约听见“鬼子”旁边有女人的说话声，问是谁打的电话。

　　　　“哦，是你啊！你告诉三哥，我现在在广州，赶不回来，有什么事我回去再说！”

　　　　林枫又干笑一声，“明天是本月最后一天，三哥希望今天能见到你！”

　　　　“鬼子”在那边“哼”了一声，“告诉三哥，最近手头紧，宽容几天，况且我现在赶不回去！”

　　　　把电话挂断，林枫盯着经理，“‘鬼子’到底在哪里？！”

　　　　“两天前去了广州，现在真的还没回来。”经理做出无奈的样子。

　　　　林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告诉‘鬼子’，明天中午之前把事情办好了！”

　　　　四十二

　　　　走出“江都”，阿辉说平常“鬼子”都很主动地把钱交了，这次也不知怎么了，要说手头紧那是假的，光是贩毒，就不知他赚了多少。很可能最近他妹妹搭上了镇长，开始不把阿三放在眼里了。

　　　　“两年前，三哥打通各方面关节，在小镇立下足来，加上阿军他们被抓，三哥急需要人，特别是能带来女人的人。当初见‘鬼子’他们带来的小姐多，他便把几个酒店交给了‘鬼子’。后来见他们挺懂规矩，他也就没有再插手这几个酒店的事，只是按月收他们的钱。“鬼子”路子野，除了女人外，很快就摸清了这里的毒品行情，当时这里的毒品都是从深圳过来的，货不好又贵，他便提出由他做毒品，三哥抽成就成。三哥一直没敢做那生意，不过见到不用担很大的风险，他便同意了。就这样，这小子很快就发了，身边的人也多了。”

　　　　阿辉变开车边说起“鬼子”来。

　　　　“三哥也担心‘鬼子’的势力大了会有野心，但是两年来，他一直规规矩矩的，并没有让三哥找到把柄，所以三哥也就放心了，因而也就小看了他。加上又有个阿九，三哥认为可以制衡‘鬼子’，三哥也就想过过清闲的日子。”

　　　　林枫为阿辉点上一支烟，问以他来看，这次“鬼子”是不是想过河拆桥，另立山头。

　　　　“有可能，阿九虽说是三哥一手提上来的，但是现在和‘鬼子’之间有很好的利益关系，他的毒品全是‘鬼子’提供的。他手下的马仔多，适合零卖，虽然风险大点，但赚的钱并不少。而‘鬼子’对于零卖不感兴趣，他两人现在是利益互补，相得益彰，在地盘上也能和睦相处，“鬼子”控制着几个高档酒店的女人，他控制着三等场所的女人。他不会放弃这些而与‘鬼子’交恶。所以，‘鬼子’应该想到了这点，他知道阿九暂时不会与他为难。特别是现在有了个大老粗阿军，与他们两边都交了手，而三哥明显地偏向阿军，所以他们两方有了共同的敌人，也有了共同的不满。”

　　　　看来，阿三痛快地把地盘交给阿军自有他的目的，他是真心希望阿军的势力能够强大起来，毕竟两人都是本地人，而且是一块儿出道的，到那时，阿军绝对是向着他的。

　　　　这样一想，林枫觉得自己以前的分析是错了，阿三并不希望阿军被另外两方打倒。

　　　　“阿军这次怎么忍气吞声了？”阿辉皱起眉头，“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林枫笑了一声，“拿鸡蛋去碰石头，他还没这么傻！”

　　　　“我倒希望阿军能立足下来，毕竟我们都是一起出道的，那人至少还念旧！只是以他的性格，即使有三哥暗中相助，也难成气候，特别是‘鬼子’，太狡猾了。”阿辉好象很遗憾，“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辉说“鬼子”肯定还在小镇，林枫也说起在电话里听见“鬼子”那边有女人说话的声音，而且“鬼子”好象还没睡醒。

　　　　阿辉想了想，把车往“华侨”开去，说那里是“鬼子”的第二个据点，他长期包了一个房，很可能会在那里。

　　　　“华侨”是小镇的五星级酒店，听说那里的小姐坐台最少都是千儿八百的，最便宜的房间住一晚也得八百块。

　　　　阿辉嘀咕着，“他妈的，前两年‘鬼子’来的时候还住着几百块的租房！这两年把他撑肥了。开的是跑车，住的是星级酒店！老子好不容易才凑和着买了这台车，还二手的！”

　　　　林枫笑了笑，“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出头之日，混了十来年了，好不容易混到这地步，混不上去了，看你们年轻人的了！”阿辉苦笑道，“要不是遇上三哥，我现在说不定连一个小混混都不如！哎，现在跟在三哥身边人，最久的就是我了。”

　　　　“想过要退出吗？”林枫问他。

　　　　“我劝过三哥，办好手续出国算了，只是三哥舍不得兄弟们打拼下来的江山，他不退，我也想再跟三哥干上几年，为了多搞点钱，也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看来阿辉对阿三还是忠心耿耿的，想来阿三前两年的得力干将不少，要不然，哪有今天的风光，看来他手下的人都不是简单角色，林枫只是不明白阿三这次为什么不叫那些人出来收帐，而叫他和阿辉一起。

　　　　就算今天找到“鬼子”又怎么样呢？做了他，另立老大，阿三绝不会那么傻，那帮东北人不是软骨头，他们会马上发难，到时，说不定吃亏的是他自己。故意拖欠例钱，说明“鬼子”已经做好了准备。那阿三为什么还要叫他们出来找“鬼子”呢？以阿三的脑袋，绝不会想出这样愚蠢的办法，做这样的无用功。出来找“鬼子”，肯定是投石问路，给他以警告，顺便看看“鬼子”到底是什么目的。如果他真有野心，阿三肯定会暗地里采取行动。

　　　　既然这样，找不到“鬼子”的话，他和阿辉肯定要搞点事出来试探试探“鬼子”了。

　　　　车已到了“华侨”，容不得林枫再多想，阿辉已拉着他下了车。

　　　　仰起头，看着酒店那几十层的高楼，林枫叹了口气，有什么能比混黑道赚钱，又有什么事比黑道更危险？今天住星级酒店，明天说不定就进了大牢，或者被人废了，甚至连命也保不住。

　　　　看来阿辉在这里很熟，见到他们，服务员赶紧叫来了客房部经理。经理说这两天都没见到“鬼子”过来。

　　　　阿辉说这经理不可能骗他，也不敢骗他，看来“鬼子”还真不在小镇了。不过阿三的担心也绝不是空穴来风，林枫把刚才的想法和阿辉说了，两人决定晚上再去“江都”。
四十三、四十四
　　　　四十三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林枫和阿辉进了一家小饭馆。阿辉应该是个实在之人，问林枫去哪吃饭，林枫说随便，他便选了这家整洁的小饭馆。

　　　　因为晚上要稳妥行事，所以两人均不敢多喝。吃完饭，还不到九点，娱乐场所大多还没热闹起来，两人便坐在饭店里闲聊起来。

　　　　闲聊中，林枫知道了阿辉是粤北山区人，少年时代正赶上文化大革命，雇农成分的他满脑子的红色理念，填不饱肚子，也没读好书。待到文革结束，醒悟过来的他，又拿起了课本走进学堂，恢复高考后上了回大学。毕业后终于走出农门，进了一家政府机关，开始能填饱肚子，然后就是与一国营旅社服务员结婚生子，本以为一生就会那样平稳地度过。孰料，一场改革开放大潮，将他平静的生活打乱了，颇有几分姿色已升任宾馆经理的老婆见到别的男人大把大把地挣钱，而自己的男人从头到尾还是一个手里无半点权利只会动笔杆子的小科员，开始骂他窝囊。其实看到别人那大把的钱，他何尝不心动，只是他一介书生，思想保守，想下海没胆量，没资金，除了多认几个字，他的确是窝囊极了。在老婆喋喋不休地指责下，他还是下海了，可是没有一点权利的他，下海后才知道了创业的艰辛。在家乡失败之后，东挪西借凑了八千块钱去了广州，想倒腾一些二手电器回去，却不料连货款也被人骗了。之后他没有回去，怕再受到老婆的奚落。在广州打零工生存了几个月，实在忍不住回到家里，才发觉自己的老婆已睡在别人的床上。那野男人是当地的一个权贵，他奈何不得，恨得牙咬咬的。一次大醉之后，他壮着胆子去宾馆找老婆，正撞见老婆与那男人在宾馆的房间里滚在一起，看到老婆脸也不红一下，反而抱着那男人鄙夷地看着他，他恶向胆边生，抓起床头两个狗男女刚切了西瓜的刀向那男人刺去，男人受伤落荒而逃，女人也吓呆了。想起平时那女人对自己的奚落，他又将刀子捅向了那女人，女人倒下之后，他才觉得害怕，刚要送女人上医院，那男人带着宾馆保卫科的人来了。为此，他失去了八年自由，老婆成了别人的，连儿子也成了别人的。出来后早与社会严重脱节，加上一个做过牢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受到歧视。四处找不到工作的他，只有在工地上帮人打零工，卖苦力。一天，一伙人冲进工地捣乱，老板身边的几个管事的与他们打起来，几个人不是那伙人的对手，因为是自己的老板，他就冲上去帮忙，在监狱里学会凶残的他，拿起一把铲子三两下就打倒了两个人，其他的工友也冲过来帮忙，那伙人狼狈而逃，当时他并不知道，是两股黑恶势力在争这个工地的承包权。工地老板见他出手狠，又能写会算，就把他留在了身边，这老板就是阿三。后来他也知道了那伙来捣乱的人就是阿军的人。

　　　　“虽然提心吊胆，但是能搞到钱，这几年三哥给我的钱，我他妈的一辈子也赚不到，只是一个孔夫子的学生，整天把他妈的挂在嘴里，让自己觉得悲哀。”

　　　　阿辉的一番话让林枫笑了起来。对阿三，看来阿辉是感激的，他说没有阿三就不会有他的今天，也难怪他对阿三忠心耿耿了。

　　　　因为从阿三那里知道林枫也是个喝了墨水的人，阿辉对他显然非常有好感，要他见好就收，出来混只是一时的事，而不是一世的事。

　　　　两人更多地谈论到现在的社会，林枫发觉他与阿辉有着读书人的共同点，愤世嫉俗，有着报效国家的心，没有报效国家的力，都想改变自己的现状，却又都改变不了。对于当前社会上的丑恶，两人都表现出深恶痛绝，却发现自己也是丑恶中的一员。到最后，两人都苦笑起来。阿辉说林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多的感触，实属不易，当前象他这样的年轻人太少了，多的是一些庸俗之人，糟蹋感情，甚至为了钱连老婆也拉下水，更谈不上关心国家大事了，要是再有日本人来侵略，多是摇太阳旗的人。林枫问他再婚没有，阿辉苦笑着说这年头哪来的真感情，只要有钱，身边的女人多的是，感情只是种交易而已。也好，这样可以无牵无挂，只是他非常牵挂自己的儿子，不过他儿子却不认他，一直跟着他老婆，现在的生活过得舒服之极。那男人那次事情败露，在单位得了处分，却占着一个当大官的舅舅，下海后没两年就成了富翁，现在已经身家过千万。他曾经想过要报复那男人，却碍于自己的儿子而下不了手。

　　　　听说林枫还没有女朋友，阿辉说这样好，做这行千万不能儿女情长，有个女人在身边嘀嘀咕咕，烦躁而又要牵挂着她，假如是一个好女孩，还会害了人家。

　　　　看来阿辉也是个善良之人，起码够一个男人最起码的标准，不拖累一个无辜的女人。阿辉说这话时，林枫又苦笑起来，兰儿算不算他的女朋友呢？要是阿乔在，又会不会成为他的女朋友呢？即使他所处的环境再怎样要求他拒绝爱情，他心里再怎样不敢拥有爱情，在爱情来的时候，也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也没有人会放弃的。不管男女，为了爱情都会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四十四

　　　　出来饭馆时，时间已经过了九点。阿辉带着林枫去了赌场，说是带他去认识一个人，顺便玩几把。因为是自己的场子，阿辉说他只能是手痒得不行时才偷偷赌上几把小的，想赌大的只能去外面，叫他以后也注意点，免得被阿三知道了挨骂。

　　　　阿辉说赌场阿三占了一半的股份，平时是大头强在看着场子。他要带林枫认识的那个人也就是大头强。

　　　　进了赌场，几个人走过来向阿辉或者林枫讨好地打着招呼。阿辉笑着说林枫还真不简单，才混上没几天，献殷勤的人比他还多。林枫笑着说他太夸奖了，他不过是和他这个老前辈走在一起沾了他的光而已，而且这几天他抛头露面多点，受人注意罢了。

　　　　林枫先去换了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