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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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尘埃-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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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她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非亲非故,自己的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拖累他们很久了。
顾血衣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地叹息。这样的叹息每一次都会把她从迷迷蒙蒙的状态里唤醒过来。她恍然间意识到这个男人叹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都是自己造成的吧?
如果自己离开了,他是不是会快乐一点呢?
苏颜仔仔细细地把离开的路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里只是他们临时的据点,出门之后往哪一个方向走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而且床帐的上面她还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有顾血衣的一套旧衣裤。那是她趁着那个老嬷嬷叠衣服的时候偷偷收起来的。
还需要带一些干粮吧。苏颜睡意迷蒙地想:江鹞说外面已经乱套了,饿死了很多的兵呢……
苏颜无意识地再一次开始筹划出行的路线:最先要去的地方当然是睢阳。无论等待她的怎么样的一个结果,无论她能否找到他,都好过缩在这不相干的地方夜夜无眠。

第七十二章'VIP'

殷仲没有想到苏醒之后他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周练。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曾经模糊地想到过银枪、想到过苏颜、甚至想到过薛陈……却没有想到会是他。他睁着一双懵懂的眼茫然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仿佛完全认不出他到底是谁。
周练垂眸笑了。那双黑亮的眼睛再一次抬起来的时候,满是自嘲:“你是认不出我了?还是不想认出我?”
殷仲摇了摇头,这两个原因都不是。但他只是沉默地靠在床头,并不想解释什么。
模糊的光线穿过简陋民居的狭小木窗,一丝一丝地落进了黑糊糊的房间里。似曾相识的画面,一直刺痛到了心底里去。殷仲闭起双眼,听到周练的声音里无可掩饰地透出了几分唏嘘之意:“那日一别,万万没有想到你我会这样相见。那天……我被巡丁扣住了……”
“练哥,别说这个。”殷仲闭着眼摇了摇头:“我都知道。”
周练望着他消瘦的脸长长一叹,满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沉默之中,门外的寒风呼号便听得格外清楚。明明已经到了春天,外面的积雪也都已开始融化了,可是寒冷里混杂了过多的潮湿,反而越发地令人难耐。他记得似醒非醒的时候,耳边曾有人说:吴王军中不少士兵都冻饿而死……薛陈那日也说过吴王久攻睢阳不下,铤而走险主动进攻周亚夫的大军,被周亚夫端了粮草的话——没有了粮草,还能打什么仗呢?这样的结局,连殷仲都觉得心灰意冷。
周练帮他掖好了被角,淡淡说道:“你如今什么打算?”
“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打算?”殷仲摇了摇头,神情萧索地转向了周练:“刘濞还在丹徒?”
周练点了点头。
殷仲黯淡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道白光:“我要杀了他。”
“好!”周练的神情一松,情不自禁地一掌拍在他的床边:“我便是为此事而来。”看到殷仲疑惑地望向自己,周练淡淡一笑,撸起了左臂的衣袖,示意他看上面几道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殷将军,你看看这是什么?”
殷仲不解。
周练俯视着自己臂上的伤疤,微微有些感慨地叹息:“这是周将军从狼群里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用鲜血向上天盟誓要誓死追随周将军的见证。可是,我家将军此刻身在战场,而我却出现在了这里,你可知是为了什么?”不等殷仲回答,周练继续说道:“我来是转交我家将军的一句话:他在御前为殷将军争取来一个筹码。不知殷将军想不想要?”
“筹码”两个字令殷仲完全丧失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一直以来,自己不都是他人手中的筹码吗?
周练却固执地按住了他的手臂:“殷将军取了刘濞的人头来,而陛下则恢复将军的爵位和封邑。此前种种大逆不道一笔勾销。如何?”
“一笔勾销?你先告诉我如何一笔勾销?”殷仲放声大笑,笑容里却透出了凄厉:“我的老母幼弟饱受惊吓,我的妻死在睢阳的城墙上……你来告诉我如何算是一笔勾销?”
周练望着他,神色凝重:“殷将军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留着将军的性命?”
殷仲嗤笑:“因为筹码的另一端,是陛下想杀又杀不得的人。”
周练神情耸动:“既然将军知道得如此清楚,那为何……”
殷仲疲乏地闭起了双眼,说话令他感到劳累。他听到周练的呼吸有些急促,怎么这个人比自己还要着急呢?难道是害怕周府的这门倒霉的姻亲连累了他的周将军?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周练的声音沉沉说道:“殷将军,我家将军让我问将军一句话:将军一心想重回霸上,如今机会就在眼前,难道将军却要轻易放弃么?!”
殷仲的眉尖微微一跳,却没有睁眼。
周练静静地等待片刻,见他无意回答。便又继续说道:“将军既然知道筹码的另一端是梁王,那么一定可以猜到陛下会把兵权交还给你,并以此来牵制梁国。将军,陛下有陛下的考虑,对于将军而言,这难道不是一个达成心愿的机会么?至于利用……”周练轻声嗤笑:“利用那也是相互的,不是么?”
殷仲没有出声。离开长安之后,他不是没有期待过有那么一天,他会以比较体面的方式回去。可是其间发生的事,早已远远地偏离了自己的预料。殷仲无法想象如果这一切重新来一遍的话,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应付下来?
命运的安排如同孩子的恶作剧,嘲弄之中往往带着入骨的残忍。
在他的身边,周练长长叹息:“我要走了。殷将军多多保重吧。希望你我还有机会在长安相聚。”
殷仲闭着眼,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
银枪推门进来的时候,那个自称周练的男人已经走了。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殷仲沉重的呼吸,缓慢而悠长,仿佛被催眠。
银枪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或者说找到殷仲的。因为逃离吴王的大营之后,他只是因为殷仲的昏迷不醒才临时决定了在这里暂住。这个问题令他不安。他一向将自己看作是行走在夜色里的影子,可是如今,竟然有一双如此犀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这道影子。这种感觉……
银枪只能庆幸盯着自己的人不是敌人——至少暂时还不是敌人。
周练在房间里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却也足够让银枪隐约猜到他是为了什么而来。这让他不屑的同时也深深地愤怒着——这些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操纵别人的生活呢?只因为他们位高权重?只因为殷仲虎落平阳?
什么东西!
银枪忿忿地冲着他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这个动作做了之后又觉得自己无聊,可是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了。他倒是宁愿一刀杀了他,如果不会给殷仲招来更大的麻烦的话。
银枪把粗陶大碗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一转头,殷仲已经坐了起来。眉目淡然,并没有因为周练这不速之客的出现而有什么波动。
“刚做好的粥,有点烫。”银枪笨拙地解释。他很少有机会自己下灶,手艺一向不怎么好。不过……好歹是做熟了。
殷仲瞥了一眼碗里黑乎乎的东西,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你做的?”
银枪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连自己都吃不下去的东西拿来喂给生病的人,似乎……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殷仲还是一口一口地把那一碗可疑的东西都吃掉了。然后一本正经地放下了空碗:“你的手艺进步了。”
银枪半信半疑地转头看他。殷仲却望着半掩的房门微微蹙起了眉头:“几人?”
银枪伸出三根指头晃了晃:“其余的已经打发回去了。人多了会招麻烦。”
殷仲沉吟片刻,视线沉沉地望了过来:“你带他们回去。”
银枪一惊:“将军?!”
殷仲垂下了眼眸:“我要去一趟丹徒。你知道的,我要杀了刘濞。”
银枪跳了起来:“刚才那个人让你做的?”
殷仲摇了摇头:“他……是来跟我谈条件的。”说着不禁苦笑:“朝廷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所以,派了他来谈条件。”
银枪又惊又怒:“什么条件?!”
殷仲原本不想多说,但是银枪的反应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说的话,也许他会想得更加不堪。
“朝廷让我杀了刘濞,将功折罪。”殷仲的眼里浮起意味不明的浅笑:“然后,我会拿回一部分兵权,以此牵制刘武。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银枪满脸都是怀疑。
殷仲的面颊在暗影中勾勒出一道凌厉的侧影,低沉的声音里流露着无比的苍凉:“他只说了这些。不过,据我的揣测,朝廷会有另外的方法来牵制我。比如说,把殷锦和太夫人留在长安……”他摇了摇头:“银枪,我已经被他们利用得腻烦了。”
银枪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那你还要去……”
殷仲垂下眼眸,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在幽幽的暗影里柔滑如羽毛:“阿颜死了。睢阳城上,她被吴王的人一箭射死了。银枪你知道吗?死的是两个人……除了她……还有我们的孩子……”
银枪的头低低地垂了下来。
这样的局面自己从来不曾想到过。可是这样的一个局面,自己真的没有一点责任?这个女人他一直看不顺眼,但她的死讯压在银枪的胸口还是让他透不过气来。也许是因为那个看上去总是很安静的女人没少给自己制造麻烦——毕竟殷仲第一次责怪他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亲自去护送她。所以面在对这个女人的时候,自己多少带着几分怨气吧。
此时此刻,坐在破败民居黑乎乎的床沿上,银枪忽然回忆起下江牧场上,她转身之前那悲伤到绝望的一瞥……
抓心挠肝的痛悔就这样毫无预料地冲上了心头。
“让我去。”银枪捧着头,声音嘶哑:“我替夫人杀了那个王八蛋!”
天近傍晚的时候,苏颜又迷路了。
白日里稀薄的光线已经慢慢转换为天边一抹残破的胭脂色,黑暗的降临不止带来了寒冷,同时也带来了无止境的恐慌。
这是她离开血衣门的第三天了,她不但连梁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甚至连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否准确也开始产生了动摇。苏颜一边茫然四顾,一边搓着几乎冻僵的手指,一瞬间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们该怎么办?”苏颜喃喃地问着身体里那个无法回答她的宝贝:“我们该怎么办?孩子,我们该怎么办?”
她曾经答应过他,没有他在的日子里绝不哭泣。可是长途跋涉之后的这一刻,她还是潸然落泪了。寻找的希望是如此的渺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再坚持多久……
夜缓缓降临。周围的山岗渐渐笼罩在了模糊而粘稠的暗色里,就连天边那一抹黯淡的绯色也消失了。林地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生怕下一步迈出去便会引来夜晚觅食的猛兽。
恐惧层层堆积,深一脚浅一脚奔下山岗的时候,她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雪坡下面一片黑黝黝的房舍,即使在夜色里也看得出焚烧过的痕迹。苏颜小心翼翼地闪进一道破败的院门,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院落里的情形,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栽倒在地。累极了的身体仿佛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动作。任凭她怎样挣扎,意识还是一点一点地飘远了。
苏颜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昏黑。
四肢仿佛已冻得僵硬了,连动一动都万分地艰难。一瞬间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寄人篱下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不过,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她模糊地想,她的腿不会再痛了,不会痛到连站立都吃力的程度。她的思绪自然而然又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那个引出这一切变故的男人。那是……她的男人。
血衣门的人说他已经死了,但是怎么会呢?他说过会一直守护着她,不再让旁人欺负了她,也不会再让她吃那么多的苦……苏颜揉了揉冰冷的脸颊,低低地说道:“子仲,你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包袱还压在背后,没有被人动过。看起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苏颜扶着墙费力地站了起来,夜行虽然不是上策,但是依着白天所见,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藏身之处。

第七十三章'VIP'

一路上逃难的人都在说,越是接近梁国,便有越多的溃军在这一带出没。这些吴王逃走时来不及带走的残兵饥寒交迫,三五成群地在梁国附近四处游荡。他们就像灾年里的蝗虫一样,会吃掉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而周将军的大军正忙着追捕逃逸的吴王残部,压根分不出多余的兵力来对付这些零零碎碎的残兵。
没有人会希望遇到他们。
揉着发僵的腿脚刚刚转过矮墙,苏颜便看到不远处一蓬幽幽火光,仿佛有什么人生了火堆似的。模糊的一团暖色,在寒夜里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苏颜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胆战心惊地考虑该如何绕过去。正要她转身之际,却听到一阵模糊的抽泣从火堆那边隐隐传来。
苏颜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
又是一声低低的抽泣。这一次,苏颜听出了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哭泣的尾音里带着少年所特有的清亮,正语不成声地哀求着:“求求你们了……”
苏颜扶着矮墙,一动也不敢动。
少年的声音突然尖利了起来,仿佛因为绝望而在突然间萌生了新的力气。这一次他哭喊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求求你们……别吃了我!”
仿佛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一瞬间的惊悚令苏颜的心跳都几乎停止。
随即便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粗鲁地喝骂着什么。少年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又重新低微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听到了那个男人粗鲁的威胁,苏颜狂乱的心跳反而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系好了包袱,悄悄地朝着火堆的方向摸了过去。
矮墙的后面是一处破败的院落,火堆周围,三个衣衫褴褛的士兵东倒西歪地席地而坐。稍远一些的地方是一座坍塌的房屋,焦黑的瓦砾当中露出了一截歪歪斜斜的房梁。一个瘦弱的少年低着头,被一条脏兮兮的腰带缚在上面,正不断地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
那三个士兵都带着伤。躺着的那一个腰间血污狼藉,苏颜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另外的两个神色倦怠,正在商量在哪块石块上磨刀比较好。而那把锈渍斑斑的战刀就放在他们之间的空地上。
苏颜紧紧捂着嘴,生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一路逃来时听到的那些关于饥荒的传言,都在此刻陆陆续续地浮上心头。她也影影绰绰听到过有的地方已经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但是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尖叫的冲动被竭力压了下去,苏颜紧紧咬着自己的手心。脑海中也乱成一团——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左思右想之际,磨刀的声音已经霍霍传来。
磨刀的声音突然被打断,随即磨刀的男人粗声大气地咒骂了起来:“他奶奶的,什么人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苏颜的心猛然一抽。就听另外一个男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哎呦”一声叫了起来:“在那边!”随即,杂沓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朝着院落的另一侧跑了过去。
苏颜悄悄探头,火堆旁边只剩下了那受伤最重的男人。苏颜一咬牙,飞快地绕过残墙,顾不上理会那受伤的人,三步两步跑到房梁前面去撕扯捆缚那少年的腰带。躺在地上的男人气息微弱地叫了起来:“喂!喂!”
苏颜的手指几乎冻僵,那布带又缚得结实,扯来扯去也扯不开。不由得急出了满头的冷汗。等那两个男人回来,不光是这少年救不出来,恐怕还要搭上她们母子的性命……
那被捆缚的少年也从最初的惊骇里回过了神来,拼命地挣扎起来。
“喂!”那躺在地上的男人还在叫,苏颜惶急之下忍不住斜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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