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让你去替他干什么了?!”康熙的语气压低了一分,却加重了一分严厉。
“回皇上,只是小事……是儿臣无能。”讷尔苏委屈地应着。
“说!朕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康熙更是怒了。
璇玑微微斜身看向跪在康熙面前的讷尔苏和胤禵。突然,她的目光对上了胤禵正斜瞄过来的目光。胤禵传来一个“不要多事”的讯息,便又迅速低下了眼帘。
“回皇上,真的没什么大事。太子只是让儿臣帮他找个鼓乐班子来助兴,结果儿臣无能,没找到……”
康熙望向太子处所的方向,从鼻腔里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哼”。
“太子就为这样的事儿让你吃了板子?!”
讷尔苏吸了吸鼻子,对康熙说:“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儿臣回来后跟太子在话语间产生了龃龉,结果就把太子给激怒了。”
璇玑听着,内心叹道:看来他是要坚持用激将法了。明里把错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却让听的人对第三方怒火中烧。
“你们吵什么?”康熙又问道。
“太子……”讷尔苏趁低头时飞速斜眼看了看胤禵,胤禵低着眼皮眨了两下眼。
“说!”
讷尔苏突然来了气似的,听了康熙的那声低喝,立刻挺直了脊背,抬头正视康熙道:“太子说儿臣不过是仗着祖上的荫蔽而无功受爵,没有资格对太子进行劝诫!”
“混帐!”康熙骂了一句。“太子还说了什么?!”
“太子还说,他除了皇上,还没有怕过谁……”讷尔苏小声嗫嚅了一句。
康熙听得这话,仿佛松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了。
“走,跟朕去太子那儿,朕帮你讨这个公道!”康熙口气上有了一丝放松,可仍十分的严厉。
“皇上,儿臣觉得不妥,不如就算了吧。若皇上给儿臣讨了公道,那海善贝勒和普奇镇国公就该觉得委屈了。反正多儿臣一个也不多……”
璇玑内心暗笑:这会儿又帮别人叫屈了,还嫌太子不够麻烦啊?
“海善和普奇又怎么了?”康熙的声音一下又提了起来。
“……”讷尔苏抬眼看了看强压怒火的康熙,一时没敢吱声。
“说!”
“太子……太子也曾动手打过他们……那时,儿臣想劝来着,结果也挨了拳头……”
康熙气的浑身发颤,拔腿就要往太子处走。可跪在一边的胤禵突然死命地抱住了康熙的腿,语气颇为激动地劝道:“皇阿玛,您千万不要动气啊。这都是儿臣们玩笑之间的事儿,不过是大伙儿没掌握好分寸,而二哥又只是脾气大了些。再说兄弟间打打闹闹,也属正常啊。请皇阿玛息怒恕罪……”
康熙低头看了看胤禵,想到如今不是在内廷,周围不知有多少眼睛在偷窥。若是他太不给胤礽留面子,恐惹那些大臣的猜忌。可胤礽此举实在让他出离地愤怒!他已经忍了他很久,也给了他很多暗示和训斥,可他仍不知悔改!难道他是在故意和他对着干么?那个一直聪慧儒雅,又对他诚孝之至的胤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冥顽不化了呢?
“讷尔苏,你是苦主,你说怎么办?”康熙看向讷尔苏。
讷尔苏看了看胤禵,答道:“儿臣觉得十四阿哥说得对,儿臣在这件事儿上也有错,不能全都怪罪太子。还是请皇上息怒,就让这件事儿过去吧。”
康熙考虑了一下,终于点头,“嗯”了一声。接着,他亲自扶起讷尔苏,对他说道:“孩子,让你受委屈了。胤禵,把讷尔苏送回住处,我会派太医过去给瞧瞧的。”
“是,皇阿玛。”胤禵应了一声,起身仍扶住讷尔苏。
“儿臣谢皇上关心。”讷尔苏也谢过康熙,在胤禵的搀扶下向住所走去。
康熙站在原地朝远处太子的处所看了几眼,挥了挥手,转身回了御所。
“二哥,您别气了。讷尔苏今儿也是昏了头,才会在您那儿胡言乱语来着。”马背上的胤祥笑笑地劝胤礽道。
同样骑在马背上的胤礽紧绷着脸,转身一鞭子抽在了走在他右后面那匹马的脖子上。那匹大棕马顿时受了惊,嘶鸣了一声跃起前蹄,甩下还一脸不知所措的小太监,快速地奔跑了起来。太子胯下的枣红色蒙古马看到有马跑到了它的前面,也喷了一个响鼻,加快步伐跑了起来。太子一躬身,双腿使劲夹了两下马肚子,那匹汗血宝马立刻撒开蹄子飞奔起来。胤祥也使劲蹬了一脚马肚子,大喝了一声“驾”,顺势给了身下的那匹青骢马一鞭子,追了过去。
一直骑到一个山脚下,他们才停了下来。太子调转过马头,笑盈盈地看向胤祥说:“十三弟,我怎么会生气呢,讷尔苏好歹也是咱爱新觉罗家的后代,是咱皇阿玛的侄儿。若不是他在那些地方小吏面前那么不给我面子,我又怎么会让他吃板子呢。”
胤祥让青骢马走近太子的蒙古马,仿佛是松了口气似的看向胤礽,也笑道:“就是,二哥本来就是大度的人,必不会为这样的小事儿和亲贵们翻脸的。”
“是呀,连皇阿玛都是忍着,让着的,我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可如今天下也算是太平,除了西北那边儿,带兵打仗的少了,那些本该学会谦虚内敛的人,竟然居功自傲,仗着自己是某某的后人,又得了封赏,花翎子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就不信,他们这样下去,皇阿玛不会象以前整治鳌拜那样整治他们!我责罚他们,也算是给他们个小小的提醒,叫他们不要那样嚣张得忘了自己是谁!”
胤祥一边听,一边点头笑着。太子那边话刚停,他这边就接上了:“二哥,您看您这又气了不是?不过二哥确实言之有理啊。您这些年来为皇阿玛分忧,自然跟他们接触得多些,看得比我们清,里面的门道儿也摸得比我们透,自然会对他们身上沾染的那些个懒散傲慢习气看不惯。教训是应该的,只是早晚的事儿而已。”
胤礽转头看向胤祥,内心升起一丝疑惑:这个十三弟,自从他母妃过世后便被养在德妃宫中,跟十四弟关系甚好。讷尔苏是他们的伴读,三人关系自然好得象同胞兄弟般。可今天他给了讷尔苏一顿板子,而且在之前的争吵中十三也表现出想要救护讷尔苏的样子,为何现在却巴巴地跟来安慰他这个还一肚子火的太子?可看他一脸诚恳的样子,又不象是在作戏。毕竟在众兄弟中,小十三是个有名的爽快人。不喜欢、不想做的事情无论怎么劝都不会轻易就范,就算是皇阿玛都拿他没辙。难道……出行前,皇阿玛频频召见十三弟。据内线报,老爷子并没有特别提起什么,只是跟小十三聊家常,聊课业,外加看他练剑而已。估计是老爷子住在澹宁居身边没有子孙环绕,偶感清冷,所以就让个年龄还不大,但又已经懂事的儿子去陪伴他。十三弟的骨子里颇有点“人来疯”的潜质,又爱突发奇言怪语,让人忍俊不禁,所以老爷子选上他也不足为奇……亦难道,他……
胤礽忍不住认真地多瞅了几眼胤祥。胤祥见他这样打量自己,便一瞪眼睛,愣头愣脑地问道:“二哥,我脸上有什么腌臜物么?”说着,还用袖子蹭了蹭脸。
“呵呵,没有,只是好久没有认真地看过长大后的十三弟了。刚才你瞪眼的样子,倒跟皇阿玛年轻时有点象,哈哈哈……”
胤祥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胤礽放开缰绳,任马儿慢慢地踏着官道往回走。而他自己则放松地坐在马上,仰望昼夜逐渐转换的天空,心想:或许,是十三弟看出了什么,想要来找靠山的?就象小十四跟如今所谓“众心所归”的老八走得很近一样。可他会不会是来打探消息的?也难说。不过小十三从小就对老八不咸不淡,唯一说得比较来的是老四那个闷蛋儿,所以十三是不大可能冒险来他这儿替老八卖命的……虽然如今老八私下里的那些活动还撼动不了自己的太子位,可和他的冲突是迟早的。所以,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十三弟和十四弟从小受老爷子宠爱,可谓是受到了老爷子的言传身教,深得老爷子的真传。若是这次能网罗住十三弟,进而再把十四弟也拉拢过来,对自己岂不是更有利?
突然,胤礽想起了什么。他坐正了身子,转头问身边的胤祥:“十三弟,今儿你和十四弟带来的那个小太监是内廷的吧?看着挺面善的……”
胤祥轻笑道:“那个啊?我没注意。大概是十四弟府上的小太监吧。如今分府居住后,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不象以前那样多了。”
“哦?十三弟不认得啊。”胤礽笑了笑,转过头去,不再说什么,脸上却一直保持着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笑容。
马背上的胤祥有点不自在。他暗自忖度:“不知道十四那边进行得如何了。璇玑这步险棋能走多远,看来就要看她是否识抬举了……”胤祥又悄悄瞟了一眼胤礽,“甚至,有可能要看她是否有这个造化了……”
四爷党 第二部 第75章 习医记
章节字数:14068 更新时间:07…08…15 21:12
铺着厚厚的锦绣繁花缎的圆桌上,静静地放着一个黄铜色的小香炉。小香炉中正缓缓地升起一线白烟,带着一丝馨香,慢慢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这是一间卧室,虽然不大,却因为那熏香的味道而显得格外温馨。墙上挂着一幅“雪梅图”,案几上摆着白玉雕成的一株玉梅,连床上挂着的那个纱帐上都绣着梅花。可见房间的主人是多么的喜欢这种花卉。
打外间一前一后走进来了两个青衣丫头。一个端着铜盆,胳臂上还搭着一条细纺的棉布面巾。另一个则捧着一个白瓷制的小罐罐,看样子是某种护肤用的油脂膏。
一双由于精心保养过而显得润白修长的手慢慢放到铜盆里的温水中,浸了片刻,净了净,便拿起那条毛巾擦干。接着,从另外一个丫头手中的小罐罐里舀出一些散发着茉莉清香的白色膏状物,均匀地涂在手上,直至完全吸收。
兰慧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吩咐拿着香膏的那个丫头道:“一会儿阿哥们来了,记得给他们先扫了身上的尘土,洗了手再进来。”
两个丫头福了福,又出去了。此时兰慧才转身,走到那张床旁坐下。她轻轻握住平放在床边的那只手,叹了一句:“妹妹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兰慧看着玉徽宁静而平稳的睡容,脑中的思绪慢慢恍惚开来。她的目光逐渐开始涣散,似乎穿过了她的面容,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过去。那时常常一身白衣的她和喜欢一身豆青的她,时常陪伴在一身墨蓝色长袍的四爷身边。她是大体而内敛,她则清新而活泼。可如今呢?她依旧内敛,而且自弘晖殇后,她越发的内敛了。她却终日睡在海棠院里这间小厢房中。
时光如梭,一晃四年的春夏复秋冬。四爷的府邸添了新房舍、新景观,人事上也难免增加更迭,新人入,老人出。可这府中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她,四爷曾经最钟爱的玉徽。她躺在这间小小的厢房中四年,不曾言语,不曾动过,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四十三年时的容貌。当初四爷请过多少大夫、僧道,想要把她从这种怪异的沉睡中唤醒,可都是无果。她并没有死去,她还活着,这才是让人觉得最奇的地方。四年间,不曾进食进水,却依然有呼吸和心跳,依然容颜如旧。四爷曾请到一位叫“上清”的道长来看过。可那道长看过之后,只是捏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说了些玄之又玄的话:“有福之人,必能逢凶化吉。此乃天机,恕贫道无解。”因着这位道长的名号是当今皇上亲封的,连皇上都十分信重他,所以四爷也对他深信不疑。四爷没有放弃她,只是停了盲目的寻医问药,求僧访道。他依旧常常独自来到这海棠院看望她,跟她念叨府里的家常事,说说宫中的趣闻,如同她还能听到他一般。
可是,有一点变化连兰慧也不大明白。四月末,就在年氏琮碧入府之前,四爷突然下令,除了他和她,还有念翎和两个小阿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海棠院。四爷是这个家的天,没人敢不听“天”的话。
“说实话,琮碧妹妹刚入府时,真是让我大吃了一惊呢。没想到他们年家除了男子英俊,连女子都那么漂亮。”兰慧的脸上慢慢展开一个微笑,轻声地对沉睡中的玉徽说道。
实际上,令她大吃一惊的,并不真的是年琮碧的美貌。年氏一入府来拜见她这个嫡福晋时,就给了她一个不小的震惊。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女,竟然有着一般女子都会艳羡的韵致。她的举手投足中带着一股清新活泼的气息,眉眼间流露着不谙世事的纯净,态度不卑不亢却温婉可人,轻声细语中传出一种暖暖的和煦,神情舒朗而自然。她的周身似乎被一种缓缓流转的馨芳之气所包围,让人很难对她拒之千里。然而,最令她吃惊的是,从年琮碧的一颦一笑中,她竟然发现了一些玉徽当年的神韵。难怪连四爷都吃了一惊。
“不要怨四爷,那琮碧妹妹真是象极了你那时的光景,让人忍不住喜欢、结纳。四爷没有完全迷恋她,已经阿弥陀佛了,多给她些宠爱又有什么呢?你、我都是老人了,要大度。更何况,这世上的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当年你入府时,我可曾有怨恨过你?会难过,那是一定的……可是,四爷还惦记着你,这不就够了么?……”兰慧一边微笑着,一边轻轻地抚着玉徽的手背。
她正独自念叨着,从外间走进来一个一身妇人装扮的人——是一直伺候在玉徽身边的七蕊。这些年来,她忠心耿耿地留在玉徽的身边,等着她主子有朝一日能够醒来。四爷曾经想嘉赏她,给她一笔嫁妆,放她出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可这丫头竟然割发明志,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她主子。四爷也没办法,只得在家丁中挑出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又聪明本分的小厮,搓合了这么一桩婚事。如今的七蕊,已经成为这海棠院中的支柱,一切都是由她安排打理,也确实事事井井有条。
七蕊给兰慧请了安,轻声说道:“福晋主子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是不是累着了?要不要先回去歇息一下?”
兰慧微笑着摇了摇头,问她道:“今儿可给你主子擦身做了推拿?多久翻的一次身?”
七蕊那边微微一笑,回答道:“回福晋主子,今儿七蕊和邱嬷嬷已经给我家主子擦过身,做过推拿了。用的是泡了鲜白兰花瓣的温泉水和忍冬花露。和往常一样,除了夜间,每隔一个时辰给我家主子翻一次身。”
兰慧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
七蕊接着又说道:“福晋主子尽管放心好了。这园子里的奴才们都是旧人,又有奴婢领着,知道该怎样尽心照顾主子。而且福晋主子每次来看我家主子,都会问及这些事情,奴才们自然也不会忘记了。可是,还是要请福晋主子保重玉体,切不可太操劳了。”
兰慧赞许地看向七蕊,冲她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她听到外间有脚步声,估摸着是弘昀和弘时下学回来过来请安了,便又对七蕊嘱咐道:“你亲自去,让她们把小阿哥们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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