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事儿么?难道,是跟太子有关?
果然,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带着小太监打扮的璇玑来到太子的住所。这里面一片热闹,原来是太子在设宴。站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旁边的璇玑发现,刚才要觐见康熙的几名官员,除了那个古北口提督外,这会儿全都聚集到了太子这儿。他们刚进去的时候,还有官员正展示献给太子的礼物。
坐在上座的太子一脸的笑意,眼中却流露出对他们的不屑。等那些小心翼翼并一脸谄媚的官员一个个献上了所谓的宝物,早已不大耐烦的太子喊了一句:“这个讷尔苏怎么还没回来?找个班子就那么难么?”
璇玑看向坐在席上自顾喝酒的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发现他们两个没一个有要接话茬的意思。想来那讷尔苏的身份也高贵,是努尔哈赤次子代善的五世孙,十一岁便世袭了“平郡王”的爵位,一直在宫中作阿哥们的伴读,也算是被康熙养在了宫中。可听太子刚才的口气,却好像支使下人一样支使他去找什么班子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报,说平郡王讷尔苏回来了。太子脸上一阵高兴,可当看到进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时,脸上立刻晴转阴,语气也立刻沉了下来,没好气地问他:“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让你找的人呢?”
讷尔苏一看也是个正强忍怒气的主儿。听了太子的话,他梗着脖子给太子行了礼,语气颇为生硬地答道:“回太子,这小小的密云县,除了一两个不堪入目的草台班子,没什么技艺不凡的伶人。所以我就一个人回来了。”
太子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旁边的一个地方官员就跳了出来,一脸堆笑地说道:“太子殿下若是不嫌弃,本官家中倒养着一个小戏班子。虽说技艺定不如京里的名角儿,可也算是能入眼,特别是里面的一个小青衣,年方十四,那扮相已是令人竖拇指的了……”
“呵,怪不得街上一片清冷呢。敢情儿如今大清的地方父母官不养廉不养孝,都改养水袖了!”讷尔苏白了那个官员一眼,阴阳怪气地讽刺他道。
那官员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脸上的颜色却顿时转了猪肝红。上座的太子也阴沉着脸,眉骨处的肌肉微微颤了两颤。现场的气氛顿时冷得能冻死人。璇玑再看十三和十四这俩小祖宗,一个在专心致志地抠指甲,一个在东张西望,抓抓耳朵挠挠鼻子的。璇玑突然明白了这两人让她来的用意:难道他们知道她是老爷子的耳目,又预计到会有这么一幕,亦或者是故意让讷尔苏跟他们来演这么一出,然后通过她的口把太子的过失传到老爷子耳中?
“平郡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太子突然开口了,那声音里分明包含着即将到临界点的忍耐。“你要是对本太子不满,就直接对本太子明说好了!对官位、身份比您平郡王低的王大人发难,怕是不妥吧?”
“好!太子既然这么说,那我今儿也扯破了这层皮斗胆劝一劝太子。出巡前,皇上就有旨意,告诫各位随行大员‘出巡’不是‘出游’,各级随从人员均不得携带家眷或过多的奴才,沿路不得骚扰百姓,不得以向皇上进贡为由到处搜刮稀奇珍贵的民间物品,不得私自收受民间女子或优伶,不得私自微服到民间走动,一切都要以朝廷的体面为重,体恤百姓,勿扰勿伤。可是太子您呢?到了一个驻地就派人四处寻乐班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顺义县南石槽那个叫双红的卖唱女,现在应该已经被人秘密送进京了吧?”
“啪”的一声,太子那肥厚的手掌已经重重地拍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胤祥这边听得讷尔苏的这番话,也蓦然抬头,一脸吃惊地望着他,紧接着,又望向低头正抚着衣上那块儿几乎不存在的褶皱的十四。
“一派胡言!讷尔苏,不要仗着你先祖的脸面在本太子面前放肆!皇上让你世袭了你祖上的爵位,不过是给你们的一个体面!什么时候给了你教训本太子的权利?再说你那爵位,是你立了军功得来的,还是你为朝廷做了大事受的封?你无功受爵腰板倒还硬了?再说了,就算本太子有什么过错,在座的还有两位皇上的嫡亲阿哥,本太子的亲弟弟,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璇玑听得在内心狂笑:你这两个分明是来看好戏的亲弟弟,八成盼着你越错越离谱呢,怎么会帮你明白你做得不对?
“我们家怎么了!……”讷尔苏一听太子连他的先祖都提及了,顿时脸色铁青。他正想开口辩个明白,却被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身旁的胤祥狠狠捏住了肩膀。
“二哥,你也别动气。我估计讷尔苏也是因为没找到乐班子,想着回来不好向您交差,又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言,正没处撒气,结果一不留神寻晦气寻到您这儿了。”胤祥一边稳住讷尔苏,一边笑笑地劝太子道。
讷尔苏那边可不愿意了,他“呼”地一抡胳臂,摆脱了胤祥的控制,梗着脖子冲胤祥倒吼了起来:“十三你别在这儿和稀泥!”说完又转向太子,一脸愤怒地说道:“我倒想听听太子对我袭承世爵有何异议!咱大清的政权是太祖率领其儿孙一起打下来的,后世子孙封王承爵也是祖制!即使您是当朝太子,也无权对被封爵之人及其家族说三道四吧?再说您如今能成为太子,不也是靠祖上的功绩?您不觉得您作为太子说出刚才的那番话,有失您太子的身份么?”
“疯话!讷尔苏,你在外面被大风刮糊涂了吧?”胤祥警告似的冲讷尔苏低吼了一句,眉宇间一派异乎寻常的严厉,背对着太子望向他的眼中却又闪着一丝担心。
讷尔苏估计已经被气糊涂了,他绷着腮帮子冲胤祥说道:“十三才糊涂了,今儿外面的天儿很好,哪儿来的风?就是有风,也是咱这儿平地起的邪风!”
太子“哗”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到讷尔苏和胤祥跟前,一挥胳臂把胤祥推到了一边,指着讷尔苏的鼻子吼道:“你敢再说一遍?本太子早知道你对本太子不满!而且也知道不光你对本太子不满,你背后还有个曹寅在撺掇!不就是上次本太子跟皇上南巡时让那个曹寅多进献了些东西么?看他整日里在那儿给本太子摆的哭丧脸儿,就知道是记了仇的!你们这些下人就是贱,竟然还想处处跟本太子作对!别以为索额图倒了,本太子就虎落平原!告诉你,除了皇上,本太子还没怕过谁!”
“哼!太子也知道下面对您不满了?!”讷尔苏一把推开正准备挡到他和太子之间的胤祥,全然不顾地把自己的怒气宣泄了出来:“您不仅让曹家给您进献大量的钱财,还让他们给您进献江南美女美少年!曹大人没让您如愿,您就直接派人私服到民间去拐去抢,闹的沿途鸡飞狗跳的!您以为这事儿皇上没有耳闻么?若不是曹大人在皇上面前极力帮您隐瞒,您以为您这个太子位还能坐得这么安稳么?”
这场对峙让璇玑听得一身冷汗,正不知会如何收场,坐在一旁的十四阿哥胤禵却突然转头看她,微笑着小声对她说:“走,你十四爷想出恭了。”璇玑眉头还没来得及皱一皱,就被他趁众人的注意力完全在太子和讷尔苏那边的当儿给拉出了门外。就在他们前脚刚踏出去的时候,璇玑听到胤祥和太子异口同声的怒吼:
“反了!”
然后就是太子一人的怒吼:“来人啊,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讷尔苏拉出去打!”
璇玑正想回头,却被前面的胤禵一把拽住,快快地离开了太子所在的院落。
走出了好远,躲开了巡逻的护军,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胤禵才停了下来。他笑笑地看向璇玑,温和地问道:“吓到你了吧?没见过太子发那么大的脾气吧?”
璇玑摇摇头。她倒是真不会在意太子怎样,她现在只担心那个当和事老儿不成的胤祥和那个被怒火烧昏了头的讷尔苏会怎样。
“十三爷和平郡王他们……”璇玑忍不住担心地问胤禵。
胤禵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问话,自顾自地说道:“你也看到了太子的所言所行。讷尔苏好歹是皇上亲封的平郡王,他也是说打就打的。而且,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璇玑,你定知道你的前任,那个被放出宫叫宝娉的宫女吧?”
璇玑点了点头,内心却十分疑惑:这个十四阿哥怎么突然会提起宝娉?
“她私底下和大阿哥有情义,这是我们这些兄弟都知道的。甚至连皇上也知道,并且准备等她年满,便把她赐给大阿哥。可自从太子得知了大阿哥府上有个灵通的道士张明德后,便处处威逼大阿哥把他弄进毓庆宫,并要挟大阿哥说如若不然,就对皇阿玛说他有逆谋之心。而那脾气死硬的道士又不肯从,说如若让他进宫,他就自焚。大阿哥也怕闹出人命,只落得个左右为难。一次太子和他的手下商量如果不能把张明德弄进宫就要派刺客去干掉他时,被宝娉偷听到了,便迅速告知了大阿哥。没想到太子却先反咬一口,说大阿哥居心不良,收买皇上身边的人作眼线。皇上虽然大怒,但想想不一定就全如太子所说,所以只是把大阿哥斥责了一顿,然后把宝娉赶出了宫。你十三爷和我知道宝娉出宫后凶多吉少,定会遭太子的报复。在大阿哥的央求下,我们本是要出手相救的,可又晚了一步,只见到了一具冷尸。她家人只说她回去后没几天就上吊了,再问他们为什么上吊、什么时候上吊的,一概都支吾不清。可怜的宝娉啊,就因为本不干她任何事儿的事儿,丢了性命……”
璇玑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可心里转念一想:“不对呀,史载张明德不过是个相面人,而且只和宫外的几位王爷、大阿哥和八阿哥他们见过面,据说还给八阿哥出策除掉太子来着……压根没有提起过太子也知道这件事的啊。更何况,太子和大阿哥不合是由来已久的,大阿哥一向不服太子,处处等着揪太子的不是,又怎会屈服于太子的淫威之下‘左右为难’呢?而且若是他真心对待宝娉,为何不亲自去救,反而要假以胤祥和胤禵之手?又为何不在她出宫之日就把她接入自己的府中保护起来?……”
一连串的疑问飞速地盘旋在璇玑脑中,她抬眼看了看胤禵,就在他眼中那一抹她不大明白的流光飞速消失后,她突然明白了:原来他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两个带她去看太子处的那幕,现在胤禵又跟她讲的这些个话,并不仅仅是想通过她的口多向康熙透露太子的过失,更是想用“仁义”的面目诱她加入他们的阵营,从而成为他们在老爷子跟前的眼线。十四阿哥方才不是已经用宝娉的事情给予她警告了么?如若站错了队伍,即使是皇上身边的人也难保性命。
可是,十四阿哥却万万没想到,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普通的宫女,而是一个能够“知晓未来”的穿越女。对这段历史的了解让璇玑清楚地明白:如今,跟哪个阿哥都不如紧跟老爷子!只要老爷子一天不公开宣布废太子,那么做任何反对太子的事情都是在跟老爷子本人作对!更何况,她一心只想保胤禛,其他的那些人事,又于她何干?她倒乐于作个历史的旁观者,而非主动参与者。
璇玑笑了,满眼单纯地看向胤禵,轻声说道:“十四爷对奴婢说的这些怪吓唬人的。奴婢也多谢十四爷的好心提醒。奴婢定会吸取宝娉姑姑的教训,在皇上跟前忠心耿耿,绝不多一句嘴,也绝不泄一个字儿。请十四爷放心吧。”
胤禵听了璇玑的回话,气得差点翻了过去!这都什么呀,她整听了个满拧!难道她在这儿故意跟他装糊涂呢?看着又不象啊!可他皇阿玛身边哪儿有过愚笨的人啊?
璇玑看了看天色,笑盈盈地对胤禵说:“时候不早了,奴婢还要回皇上那儿候着呢。恕奴婢先行告退。”说完她福了福,转身便要离开。
十四还楞在那儿,见她要抽身,立刻喊了一句:“璇玑,今儿的事儿……”
璇玑笑了笑,说道:“今儿?今儿怎么了?我忙着清点物件呢。好忙,好忙啊……”说完,她给了胤禵一个轻松的微笑,就匆匆离开了。
胤禵站在原地,内心一阵懊悔和不安,觉得自己一下说得太多,太露骨了。同时又忍不住暗自埋怨胤祥:“这个十三哥怎么搞的,不是说璇玑是个靠得住的人吗?”
璇玑刚回到住处换下衣服,就被传去当值。康熙刚醒,正歪在炕上的小桌旁看折子。璇玑刚准备把茶端上,就看见门外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太监往里张望。李德全走到门口,那小太监跟他耳语了几句,只见他顿时变了脸色。他挥了挥手打发走小太监,心事重重地走回原先站的地儿,一声没吭。炕上的康熙头也没抬,只是语气平和地问了一句:“又有什么事儿了?”
李德全立刻躬身靠近了两步,低声说:“回皇上……平郡王被打了……”
康熙“呼”地抬头看向李德全,捏着毛笔的手顿在了半空。
“你说谁被打了?”康熙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回皇上……”李德全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了汗珠,低声回道:“是平郡王被打了。”
“被谁打了?”康熙扔下手中的笔,一下挺直了脊梁。
“……”李德全只是把腰躬得更低了,没敢回答。
“说!”康熙又提高了一度声音,把李德全和璇玑都吓了一跳。
“回皇上……听说,听说是在太子那儿被打的……”李德全跪在地上声音打着颤儿地回答。
康熙“呼”地一转身,双脚踩到了炕前的脚踏上。李德全连忙爬过去给他穿鞋,一边穿,还一边对璇玑吩咐道:“去,把皇上的披风拿来!”
璇玑连忙跑到陈放康熙衣物的柜子旁找出了一件配常服的披风给康熙披上。老爷子看来真是动怒了。方才脸上残留的一丝惺忪完全不见了,只见一双疲惫中闪着怒火的眼睛。
康熙也不管后面跟了谁,拔腿就往太子的住处走。李德全连忙招呼当值的侍卫和宫女太监们跟上。可刚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在胤禵搀扶下的讷尔苏。他一瘸一拐地挪动着。每动一下,身体的疼痛都会牵扯着脸上的肌肉做出让人看了都觉得很痛苦的表情。看来他是真的挨了板子,而且还是被毫不留情面地下了重手。可当他看到康熙,却毫不犹豫地“扑通”跪了下来,给康熙叩了一个头,呜咽道:
“儿臣有罪!”
胤禵也陪着跪下,叩了一个头。
康熙没有立刻搭理他,但明显已被他的言行激得更怒了。站在康熙侧后方的璇玑看到老爷子太阳穴处明显地凸起了青筋。但是,只用了片刻的时间,老爷子似乎努力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用一种慈祥的声音对讷尔苏说:“快起来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讷尔苏答道:“儿臣办事无能惹太子生气,所以……所以太子责罚了儿臣。”
“他又让你去替他干什么了?!”康熙的语气压低了一分,却加重了一分严厉。
“回皇上,只是小事……是儿臣无能。”讷尔苏委屈地应着。
“说!朕今天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