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十三年?”胤禛扶着璇玑的肩,把她从胸前推开。
“我是说,是说……我只等你等到十三年,然后要象我爹那样去周游全国。你跟不跟我走,自己看着办吧!”璇玑强忍着心酸,故意装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又似乎是在正儿八经地向他下最后通牒。
胤禛愣了一下,又展开了笑容,问道:“呵呵,你呀!我若不跟着去,你就不回来了么?”
“不回来了!”璇玑坚决地答道。
胤禛又笑,道:“好,我跟你走。可我不是普通人,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说撒手就撒手呢?你这不是想让后世人骂我作昏君么?还是你想当飞燕、玉环之流啊?”
“我自有办法!”
“又是假死丸?”胤禛捏了捏她的脸颊,无奈地笑道。
璇玑也破涕为笑,对胤禛做了个鬼脸,说道:“你是没吃过,那东西比蜜枣还好吃呢。”
胤禛略微皱起了眉头,故意打趣儿道:“道士们炼的丹药你不让我吃,却让我吃你捣腾出来的丸药,难道你比道士们还高明?”
“不是我高明,而是我爹高明,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他吧?再说了,我曾亲自用过这东西,到现在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的么?倒是你让道士们炼的那些丹药,没有品质保证,没有经过毒性测试,也没有经过活体试验,你就敢吃啊?”
“道家的,用的可都是传下来的仙方。”
“仙方?各式各样的仙方吃死了多少帝王?且不说年代久远的唐朝,丹药就害死了太宗、宪宗、穆宗、武宗和宣宗。就说前朝,明世宗、光宗,不都是被丹药放倒的么?”
“放倒?呵,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样匪气的话来?”胤禛笑道,“我知道了,以后只炼着玩,不再吃了,好吧?”
璇玑瞪了他一眼,说道:“皇上说话可是要算数的!再被我发现食言,看我不饶你!”
“好,好,我保证!”胤禛笑着晃了晃她的肩膀。
“当当”的几下,自鸣钟发出了报时的响声。璇玑转头看钟,一惊,几乎跳了起来,低呼道:“哎呀,说好了去兰慧那儿看小思梁的,光顾着跟你说话了,都要迟了半个时辰了!”
“嗯,你先去,我把这几份折子看完,也过去一下。”
“好,我先过去了。”说完,璇玑便急急出了西暖阁。
胤禛从窗户里看着璇玑匆匆往外走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十三年,真的只有十三年么……”
①澄浆砖,即先将泥土放入池水中浸泡,经过沉淀,取出过滤后的细泥,再把细泥晾干做坯,用来砌墙,比如故宫的城墙便是用澄浆砖垒建的。金砖,砖质地细腻,略带金黄色,敲之铿然有声,异常轻脆,作工自然也要复杂得多。紫禁城宫殿的地上用的就是这种砖。
②关于几个地名:
“秀清村”:后称“别有洞天”。曾是老四的御用道士们炼丹的地方。
“深柳读书堂”:乾隆期改称“阔然大公”,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是老四在圆明园的主要寝宫之一。
背景参考:当时外界传闻中说老四“好色”,收了曾经的太子妃为妃,又说他与圣祖的和妃有染。这两人在老四亲著的《大义觉迷录》中均有提到,老四对这种谬论进行了反驳。
四爷党 第三部 第114章 亲情记
章节字数:9225 更新时间:07…08…20 23:05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六年的忙碌延续到七年。天下的事情通通都扛在胤禛这个大清国皇帝,和为数不多他能深信的亲信肩上。宵衣旰食,成了唯一一个能准确形容他每日作息的词语。
在纷繁复杂的国事中,有两件事始终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一是对曾静案的深入审查。一份份长篇圣谕被颁布出来,发至各省督抚处广为澄清真相;另一件事是对准噶尔用兵。没了年羹尧,西北只剩下一个岳钟琪,而岳钟琪汉人的身份在此时越发显得尴尬。虽然有皇上的全力支持和充分信任,可朝中的满蒙亲贵、大臣们都对他抱着不大信任的态度。毕竟曾静的案子是以投书岳钟琪,企图策反他反清复明而开始的。在一片置疑声中,胤禛还是认命他为宁远大将军,率领主力为绿营军的西路军,同靖边大将军傅尔丹率领的以八旗兵为主的北路军一起,准备征讨准噶尔。
关注着胤禛愈来愈忙碌的身影,璇玑甚至怀疑是不是那次交谈中不小心透露出的那个“十三年”,让胤禛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天命,才越发不计个人安康地玩命工作,如同一个被上足了发条的机械钟一样连轴转。
夏日里一场连续两天的大雨,和之后断断续续的阴雨天,把入夏后就持续攀升的炎热一下压了下去。这忽然变冷的天气喜了正对着“蒸笼天”愁眉苦脸的男人们,却愁了爱惜心疼孩子们的女人们。宫里的两个尊贵的小家伙——皇后娘娘宫里的思梁和四阿哥弘曆的长子永璜——都染了风寒,又是发烧又是咳嗽的。两个才一岁多的小儿只知道用哭来发泄身体上的病痛,却不知他们每一次小声的哼唧,或是轻声的咳嗽,都牵扯着母亲们的心。
伴在高烧的小思梁身边熬了三天几乎很少歇息的璇玑头重脚轻地往勤政殿的西暖阁走。虽说小思梁的烧已经退了下去,可还没等她喘口气,胤禛这边又传来了身体微恙的讯息。璇玑一边叹气一边暗自庆幸:也亏得自己这个身体皮实得很,在什么忙乱的关头都能撑着不给自己和别人再添麻烦。简直是有如神护!
刚走到西暖阁门口,璇玑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几声轻咳,咳声中似乎还有痰音。她连忙赶了几步进了西暖阁,正看到一个端着痰盂为胤禛接了痰的小太监正要往外走,而苏培盛正用一方帕子为胤禛擦嘴。
胤禛坐在软榻上,面前的长条案几上一如既往地堆着一摞摞等着他批阅的折子。背后摞着几个明黄色的山枕,以便他随时倚靠着休息。
看到璇玑进来,苏培盛对她躬了躬身,便退了下去。胤禛放下手中的朱笔,问她道:“思梁怎么样了?还在烧么?”
“今儿凌晨的时候已经退下来了,可还是咳得厉害。在用止痰清肺的汤药,可就是苦,她不肯好好吃,要硬下心肠灌她才行。兰慧一听到她哭啊,就狠不下心了,我亲自上阵吧,她又在旁边心疼得唠唠叨叨,怨我对这么个小孩子使蛮力。可你是知道咱们那个小人精的,每次不如她意的时候,只要发现有人是站在她那边的,便是一阵扑腾,嚎着大哭,只等人来救她。我一个人都快要按不住她了。还好还好,如今她还逃不脱我这个如来佛掌,总算每次都能把药给她灌进去。”璇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软榻对面的桌前,端起一只瓷碗,用指背贴在碗上试了一下温度,端到了胤禛面前。
“听说,”她故意托长了尾音,“勤政殿里也有人不好好吃药。怎么,也要我动用蛮力么?”璇玑斜着眼睛,假装严肃地嗔瞪着胤禛。
胤禛看着她那生气中又带着调笑的神情,也忍不住假装往后躲了一下身子,笑道:“那个,‘灌’就不必了,改用‘喂’吧……”
璇玑看着他耍宝般在自己面前摆出的那副服帖模样,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一边把碗送到胤禛嘴边慢慢喂他喝下去,一边埋怨道:“你们一老一少,都不让我省心。等我把这辈子需要用在你们身上的心都透支完了,两眼一闭,两脚一蹬,升了极飞了仙,看你们爷俩今后找谁喂你们药吃!”
胤禛皱着眉咽下最后一口汤药,手臂却环住了璇玑的身子。
“别说丧气话。谁准你走在我前面了?朕不准,哪个敢来拿你的性命?”
璇玑瘪嘴微微一笑,问道:“汤药苦吧?”
胤禛点了点头。
“要漱口不?”
胤禛又点了点头。
“那你放开我啊。”璇玑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胤禛低头瞅瞅自己环在她身上的胳膊,笑着松开了。
伺候胤禛吃了药,胤禛说背上有些酸痛,璇玑便把那些山枕撤了,坐到他身后为他捶背。
“十三弟的腿疾又发作了吧?这倒霉的阴雨天。”
“嗯,是啊,他那病最见不得湿冷。刘声芳开的方子虽然可以缓解疼痛,但一直不见根治。”胤禛叹道。
“他呀,需要的是休养。你这样拼命,他也跟着你玩命,能见缓解才怪呢。我听说他这几回来园子,都是被用步撵抬进来的。十三弟是个极守规矩的人,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会给自己破这个例。”
“这个我知道。可有什么办法?现在除了我这个皇帝,也只能指着他了。西北要打仗,军机房①里少不了他。一打仗就要加大军需开支,又要平衡其他国事开支,户部更少不了他。”
“那就减了他造办处督造的差使啊。一时半会儿不去摆弄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影响征讨、影响户部正常运行的事情。”璇玑小声抱怨着。
胤禛呵呵一笑,扭头对她说:“你是不知道十三弟啊。他整日里忙得团团转,可唯一能让他放松下来的事情就是去造办处遛圈儿,督造些小玩意出来。难道你要我把他这项爱好给减了不成?”
“你们俩啊,都是劳碌的命,让人又心疼又恨!摊上你们这样的男人,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孽,还是这辈子修了福!”璇玑从后面搂住胤禛,把头倚在了他的肩头,喃喃道。
“嗯,是修福,定是修的福。一个是亲躬勤政的一国之君,一个是忠敬诚直的怡亲王,这样两个优秀的人,世上还哪儿有可比之人?男人嘛,就是要以天下事为己任,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才算不枉来人世走一遭,更何况我们这些生就在天家的人……”
正说叨着,胤禛忽然察觉背上越来越沉,再听身后没了声响,才知道她大概是睡着了。他料到璇玑这是几日来照料小思梁累的。本想伸手去抚一下她,无奈身子早已没了青年时的柔韧,胳膊怎么都转不过去,又不想扭动身子去吵醒她,所以只是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看这屋里还不算太凉,便由她这样伏在自己背上睡着。
胤禛又拿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这样承着她完全倚过来的体重,对于长久坐着批折子的胤禛来说确实是一种负担。虽然腰间需要持续用力,又得端着姿势尽量不动,很快便有些不支,可他还是一声不吭地撑着。
大约又批完了几份折子,胤禛突然感到背上一轻,方知是她醒了,便头也不回地问了声:“还困么?”
璇玑还未完全清醒,喃喃地反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胤禛转头看了看自鸣钟,说:“还不到两刻钟。”
“竟然说着说着一下就睡着了……唉,果然还是老了……”璇玑捂嘴打着呵欠说。
胤禛转身笑着看她,道:“你若是老了,那我们这群老家伙是什么?岂不是都要朽了?”
璇玑捏着酸疼的肩膀,笑着回答:“不是说身体,而是这里。”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看她那一脸瞌睡的样子,胤禛忍不住劝她:“回去睡一下吧。小思梁好转了,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可千万别赶着趟又病倒。”
璇玑看了一眼自鸣钟,摇了摇头,一边穿鞋下了软榻,一边说:“不行,我还得往兰慧那儿去看看小思梁。小孩子发烧容易反复,可不能大意了。”
胤禛也摇头,知道劝不动她,便嘱咐她:“一会儿我让奴才给你送碗参汤过去,得补一下,你可得老实当药喝了它。你呀,刚才还说我是劳碌的命,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璇玑转身笑道:“别送参汤了,我身子热性大,承受不了那个。一会儿我出去的时候叫苏培盛吩咐御膳房熬些鸡汤好了。给兰慧那里送过去些我们喝,你自己也留一份喝掉,这个能预防和缓解风寒的。”
“好。就照你说的办吧。”胤禛点头应着。“晚上你要留在女儿那儿,还是回来?”
“看情况吧。小家伙闹人的本事了得,缠人也是一把手,我怕她这会儿好些了,睡足了,就该闹了,兰慧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那些嬷嬷、奶妈都干吗去了?”胤禛听了,有些生气。
璇玑笑道:“小家伙认人呢。别人哄不好,越哄越闹,只能我和兰慧哄。怕是平日里我和兰慧太宠她,把她惯坏了。”
“这个小闹人精!你去教训她,就说她再不听话,皇阿玛就要打她的屁股了。”胤禛故意沉下脸来一板一眼地开玩笑道。
“这话啊,有本事你跟这么小的女儿讲明白去。再说了,我看你也下不了这个手。哪次抱着女儿你不是心疼得跟心头肉似的。她小脸儿还没多云转阴天呢,你就又是哄又是逗的,哪儿有一丝能严厉起来的样子?”璇玑笑他。
胤禛想起抱着小女儿的那份快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已被赐居莲花院②的弘历心烦意乱地扔下手中的毛笔,面前一幅还未完成的习贴上顿时被溅上了点点墨迹。他直起身子,目光穿过敞开的槛格窗,怔怔地落在了书房外不远处一丛开得正盛的金铃菊上。良久,他忽然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打开房门,大步向外走去。
弘曆出了莲花院,犹豫了片刻,便头也不回地往九州清晏走去。这几日,他一直在为一件事情发愁,一件让他觉得如此下去会使皇家颜面不保,徒增天家野史笑柄的事情。
皇阿玛已经命令将有关曾静案的谕旨和曾静等的口供汇编,刊刻成一本叫做《大义觉迷录》的册子,颁行全国各府州县在民间广为澄清那些谣言蜚语。
踱着方步,三、四步一顿地走上连接莲花院和九州清晏两岛间的汉白玉石桥,弘曆停在了桥中央的亭子下。他遥遥地望着九州清晏那一片宫殿群,心中仍在打鼓:是否真的要去向皇阿玛说明一下自己的担心呢?可是,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呢?虽然各种传言和迹象都表明自己就是正大光明匾后密匣内书写的那个储位人选,可毕竟皇阿玛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公开过。以普通阿哥的身份,会不会有僭越之嫌?
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脚步却又向前迈开。下了桥,踏上九州清晏所在的小岛,弘曆深深吸了口气,扬起头,挺起胸,决定还是要去走一趟。
忽然,一群女子的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再次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去,是几个宫女打扮的人正往这边走。走在中间的那个宫女怀里还抱着一个华衣粉面的小人儿,正拍着巴掌,咿咿呀呀,有些含糊不清地哼唱着什么。
“给四阿哥请安。”众人走过来,见到伫立在原地的弘曆,顿时肃整了刚才还嘻笑着的表情,静了下来,微微向这位皇子一福。
弘曆此时才看清那个被抱着的小人儿,正是被养在皇额娘处的那个小思梁。而此时,小家伙也停了哼唱,双手下意识地握在胸前举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点陌生的人,彷佛是在好奇为什么大家一见到他就都不笑了。
弘曆看着小思梁,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注视这个小家伙的长相,虽然以前去皇额娘那儿请安时也见过她几次。看着看着,弘曆忽然一愣:这孩子的长相,为什么让自己觉得眼熟?象皇额娘?有点。象皇阿玛?嗯,也有点。可是,却更象另一个人!一个自己应该很熟悉,却一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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