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轻笑了一下,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正说着,忽听外间太监禀报说张廷玉、隆科多两位重臣来了。璇玑起身,为胤?整了整衣服,便出去把两位大臣迎了进来。上过茶之后,她命比较机灵的太监守在西暖阁外,自己则从胤?亲自为她挑的首饰中选了一对碧绿的翡翠镯子,放置在朱漆的托盘上,用黄绸盖好,向长春宫走去。
或许,把弘时从小养大的兰慧是能劝阻他不要再跟胤?顶撞的最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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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璇玑最坏的预料,兰慧虽然劝了弘时几次,尽管弘时仍维持着对这位嫡母的尊敬和孝敬,可并没有听从她请他不要再为廉亲王他们请柬的劝阻。兰慧虽然没有成功,可因着这回事,却对璇玑的态度大为转变,简直把她作为了可商讨事情的知己,并回送了她一对儿亲自绣的荷包。
璇玑象一支两头燃烧着的蜡烛,每天生活在左右为难的煎熬中。眼见胤?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儿子执着不改,她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才雍正二年而已,为何一切的矛盾都似要提早爆发一般?直到有一天,田文镜找到她,告诉她邬祠稔回京了,要立刻见她一面。
趁胤?某日朝务繁忙没功夫管她,璇玑拿了合符出了紫禁城,与田文镜在约好的地点见了面,田文镜便把她带去了外城繁华集市中的一个茶馆中。一走进那间安静的包间,璇玑便见到正坐在窗边一边品着茶水,一边凝神向外张望的邬祠稔。他似乎是又老了,眼中的淡定里更多了一份闲云野鹤般超脱的神情——可她知道,他的老,并不是真的老,而是精心的掩饰……
听到有人走进来,邬祠稔转头看过来,见到璇玑,他稍微愣了一下,因为他从不曾见过这样一张面孔。可当他看到璇玑身后的田文镜时,他又看向璇玑,微微一笑,唇齿轻启,声音中带着几分调笑,道:“臭丫头,就算跑到别人身体里,我也是你曾经的爹!”
璇玑一个踉跄,满头黑线。田文镜已经笑得趴在了门框上。
璇玑走过去坐在邬祠稔对面,田文镜关上了门,也坐到了桌边。邬祠稔并没有继续发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璇玑,然后点了点头,才又开口道:“玉徽没有变,所以你没有变;你没有变,所以我也不曾变……果然还是那颗珠子起的作用。奇怪了,那样的东西,怎么也不曾代谢出来……看看文镜,现在也已是中年之人了。若我不刻意把自己弄得这么老迈,他看起来反而会比我还年长吧。”
田文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进屋就不曾说话的璇玑“啪”地一拍桌子,吓了两人一跳。只见她黑着脸气乎乎地质问邬祠稔:“你这个老家伙,别以为之前跑到浙江去我现在就不跟你算旧帐了!康熙末年,明明是那么关键的时候,你学小乾下哪门子江南啊?!你就不怕出了什么事情不好收场?”
邬祠稔捋着胡须,一挑眉毛看了田文镜一眼,又看向璇玑,道:“谁是老家伙?崩的那个才是老家伙呢。虽然你娘亲和那老家伙已经没什么恩怨了,可我还是不想让她在离他这么近的京城得知这样一个消息,所以才趁他还活着,带你娘亲远走浙江。离得远了,难过才不会那样突如其来。我是多好的一个男人啊,竟然还受到自己女儿的责难……”
一边说着,邬祠稔一边看向那两位。发现两人面上均有青色,一副拼命忍着才没有吐出来的模样。
“好了好了,不说玩笑了,如今,还真有个事情不好收场。是关乎所有人的大事,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事是不能再耽搁的了。”邬祠稔的神情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弄得刚才想跳起来暴扁他的两人一时没了头脑。
“邬先生,有什么事儿,您快说。事关所有人?什么样的大事儿能严重到这个地步?”田文镜开口问道。
邬祠稔似鹰般的双眼盯着璇玑,问道:“永?这孩子,怎么还没有殇?”
“什么?!”璇玑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诧异地看着邬祠稔。
“邬先生,永?是谁?听着名字怪熟悉的……等等,不会是弘时阿哥的儿子吧……”田文镜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邬祠稔。
“按照历史记载,永?这孩子该雍正二年的正月早殇。可这都八月了,他似乎还好好的活在紫禁城中。我们干过瞒天过海的事情,却一直小心翼翼,可历史还是发生了改变,最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能预料得到么?”
“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田文镜咽了口唾沫,有些胆怯地问。
“反噬效应。”
“反噬效应?”璇玑和田文镜异口同声地反问道。
“永?没有死,影响到后世的历史进程,本该消失的人没有消失,本不该存在的人出现,在线性的历史轨迹上会产生一种暂时或永久的变异阻塞,可这个变异阻塞足够产生一种逆流,一路从未来回溯到过去,凡涉及其中的人或物,均有可能被这股历史逆流冲击到,从而灰飞烟灭,似不曾存在于这世上一般。”
璇玑和田文镜同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璇玑问田文镜道:“你原来的专业跟这个有关,你说说,这邬老爷子不是在吓唬咱们吧?”
田文镜目瞪口呆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在咱们那个时代关于时间的研究中还没人提出过这样的理论。时间是否是线性的,是否可逆,都不曾有过定论。不过,我看邬先生不像是在吓唬咱们……”
“那,如果永?引起的那股逆流真的来了,会冲击到哪些人?”璇玑焦急地问邬祠稔。
“一切和他有关的人。他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曾曾祖父母……而且无论是从哪个环节开始冲击的,都会产生相应的链式反应……”邬祠稔看着璇玑那目瞪口呆的表情,进一步解释道:“从后往前推,消失的可能是弘时夫妇,也可能是胤?和玉徽,还可能是康熙和德妃等中的任何一个人,而这一人的消失又必定会引发和他相关之人的命运巨变……”
璇玑一脑门子黑线地又拍了一下桌子,费力地向邬祠稔恳请道:“你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
邬祠稔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继续道:“无论消失的是谁,整个历史都有可能被重写。比如,若消失的是弘时,不肖说弘时福晋的命运会变,弘时额娘的命运也将会被改变,其父胤?的命运随之而变,导致康熙、德妃的命运改变……以此回溯,满人可能不会入关,清朝也不会取代明朝,朱元璋也不会击败元朝的铁骑大军建立明朝……一切已知历史都将陷入到混乱当中。在由长、宽、高三维物质空间和时间这看不见的第四维支柱所构造的这个世界中,一旦时间轴发生混乱以至坍塌,整个世界也将崩溃……”
“等等,你会不会太危言耸听了?”璇玑打断了邬祠稔的话,“弘昀不是被偷梁换柱活了下来么?虽然他当今的身份已不是了皇子,可他确实还活着。如果历史从他那条线上反噬,不一样会天翻地覆?当初你为何还是帮胤?做出了救弘昀生还的事情?”
“你问得很对。可弘昀现在的命运早已按历史原本的面目结束了,他现在叫‘陈清阳’,压根不是什么‘爱新觉罗弘昀’。就算历史从他那条线上发生反噬,到了‘陈清阳’已是个终点,形成一条‘死线’,就是类似于数学中的‘线段’,在这条线段中无论发生‘顺流’还是‘反噬’,都不会再波及到他‘陈清阳’的先辈。因为这个‘陈清阳’,原本就是我们创出来的人物,并无先辈可言。”
“那,这次让永?仍象弘昀一样‘早殇’不就行了么?”田文镜接嘴道。
邬祠稔摇了摇头,叹道:“契机点已经过了七个月之久,逆流产生的反噬作用已经开始显现了……”
“哪里?哪里?”璇玑抓住邬祠稔的手,紧张地问他。
“我听文镜说,胤?这些日子来身体越发地虚弱了起来,如果没有错的话,逆流反噬的起点应该在他身上,这只是个逆流前潮微澜的表现,其后能改天换地的大潮还没有到来罢了……”
听邬祠稔这样说,璇玑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眼前一黑,身子便向后倒去。
田文镜和邬祠稔连忙跳了过去扶住她,掐她的人中,才让她又悠悠转醒过来。
“那,没有补救的方法了么?”璇玑转头,虚弱地问邬祠稔。
“有!永?,必须尽快‘死’。他‘死’了,形成了结点,他那条历史线也就断了,形成了‘死线’,大概能挡住逆流的反噬。但是胤?能不能抗住前期的微澜和一些有可能冲破结点的余波,就要看他的造化,和咱们的努力了。”
“永?,是弘时唯一的孩子,是他们夫妇的心头肉,是胤?宝贝的长孙……我们怎么才能让他‘死’啊……”璇玑脑中满是那个健康活泼,正呀呀学语,让人爱怜不已的孩子。绝望使她禁不住浑身打起颤来。
“你是唯一在宫里的人,这事,需要你去安排……”
“我?”璇玑无助地看向邬祠稔,“你是说,让我去‘害’他?”
邬祠稔点了点头。
田文镜感觉手臂上璇玑的身子又猛地往下一沉,他顿时明白了。他在朝为官,一是履行田文镜的使命,二是为邬祠稔作眼线,汇报宫中的情况。他知道如今弘时阿哥和皇上不和,了解璇玑夹在两个至亲的亲人中周旋不开的痛苦,于是他抬头对邬祠稔道:“邬先生,这事我来做,璇玑是万万不能再卷进去的。”
“不,你不能做。”邬祠稔严肃地对田文镜说,“你有你自己的命,你走好你的路,不要让历史在你这条线上发生反噬,已经阿弥陀佛了。再说,弘时夫妇现在住在大内中,永?阿哥也是你能见得到的么?所以,她的事情你管不了,也帮不了。”说着,他又转向璇玑,说道:“我方才说的‘死’并不一定是真死。若你能造成他‘死’的假相,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并且带出他,让他象弘昀一般‘改命’,也不是不可。”
璇玑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带出他,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弘时对于穿越之类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他福晋更是一无所知,你让我怎么把永?那孩子强行带离他们身边?”
邬祠稔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还记得为了让玉徽脱离梁家而装死时服用的那种假死药么?”
璇玑的眼中闪过一道灵光,她猛地有了力气,坐直起来,但仍有一丝疑惑地问邬祠稔道:“你是说,让永?吃下那些药丸,然后我们再把他救出来?那孩子那么小,就算带他出来,再过个三五年,幼时的记忆便也没了,是不是?”
“对,正是这样。”
“可,未成年的孩子早殇,按照宫里的习惯,是要送化人场的啊。”
“这事,让胤?交给你来办。如果他实在有疑心,你可以把实情稍微透漏给他一些。不过,他知道你是弘时的娘亲,是永?的祖母,又是知晓未来的人,估计是不会多问什么的。”
璇玑望着邬祠稔,又看向田文镜,复低头思度了良久,才坚定却又有些绝望地吐出三个字:“我去做!”
四爷党 第三部 第105章 回朝记
章节字数:11130 更新时间:07…08…18 23:06
九月中,胤?的长孙、弘时阿哥的唯一儿子永?病殇,胤?派苏培盛亲自去宗人府宣密旨,把永?殇的记录提前至二年正月。完全不知情的涵瑛悲痛得几乎神智大乱,弘时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丧子打击到,可毕竟他自己都还是个心智并未完全成熟的大孩子,所以悲伤反而没有重创到他。璇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守着涵瑛这孩子不让她出事。看到璇玑对涵瑛和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弘时那颗倔强的心本软下来了一些,又唤她作“璇玑姑姑”。可还没过多久,谣言不知从内廷的何处而生,说永?阿哥殇得有些奇怪,本来好好的,可自从养心殿的璇玑常往北五所走动后,永?阿哥才开始生病并最终病殇的。一下子,璇玑被这传言推到了嫌疑的顶峰,连兰慧也几次把她召到长春宫询问。璇玑紧闭其口,绝不承认。皇上那边也一如既往地对她信任,并没有派人去调查,所以这件事最终只能是谣言,得不到确切的定论。可璇玑也一下成为了北五所最不受欢迎的人。她无法再去看望弘时和涵瑛,甚至当别的小阿哥去养心殿给胤?请安的时候,见到她也会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似乎她会对他们下毒手。
这种情况下,胤?本不该出面为她澄清什么,可他不能容忍她被这样的谣言中伤,就让皇后兰慧宣谕后宫:不得无中生有制造谣言,污人清白……
可也就是这样的一道口谕,让后宫中的人更是人心惶惶:似乎皇帝中了璇玑这个妖女的蛊,俨然已被证实了。
面对这样大的压力,璇玑隐忍着,每天仍以平常的模样对待胤?。胤?知道,这样装出来的轻松背后,隐藏着多大的痛楚和心酸。他很是懊恼。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仍无法保护她免受这样或那样的伤害。而她只是笑笑,安慰他说:“等他们一家团圆之时,弘时、涵瑛能唤我一声‘额娘’,当下让我怎么受苦都心甘情愿,算是,补偿亏欠弘时的母爱……”
现在胤?最为担心的是,若这种谣言被传到外朝去,会置璇玑于更危险的境地。
幸而,事情并没有如胤?预料得那么糟。很快,这件传言纷纷的事被另外一件更大的事所取代了——二年十月,带着青海大捷军功班师回朝的年羹尧,进京了……
迎年羹尧进京的那一天天公不大作美,才十月的天,却阴沉沉冷嗖嗖的,浓重的云层笼在天上,大有一副朝地面压下来的阵势。站在卢沟桥头郊迎的礼部尚书塞尔图偷偷地搓了搓手,对站在身边的礼部侍郎三泰使了个眼色,三泰连忙转头向桥那头的驿道上张望,可除了光秃秃的路面,什么也没有。
塞尔图又向另一个方向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的兵部尚书逊柱,发现他的鼻子下也水嗒嗒的,他还不住地抽动着鼻子,试图把那柱清流抽回去。塞尔图想笑,但极力忍了下去。稍稍探头看了看其他各部的堂官们,也都各个脸色青白,大家等得有些久了,都冻得不轻。
忽然,众人觉得脚下的地面一阵微震,紧接着,那震动越来越明显,连续而有节奏的声响开始响在耳际——是马蹄声。众人侧目向南望,只见驿道上渐渐露出了军纛的顶端。渐渐的,便看到整个仪仗。一直守在卢沟桥另一头的鸿胪寺官李风翥和两个礼部侍郎快步迎了过去,跪拜过年大将军后,便引导他和他身后的一百铁骑外加五百精兵向郊迎的王公百官所在的方向走去。
只见年羹尧黄缰紫骝,人马皆披着锦棉锁子甲,端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威风赫赫。他的身后,是军威齐整的骑兵,各个盔明甲亮,兵强马壮。骑兵的后面,是步伐一致,持戈执戟,全装惯带的步兵。
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人想起六十年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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