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可最近几日也似躲着他似的,本来说好了要他带了新媳妇去拜见的,也被她以身体偶感不适而委婉地挡在了门外。只有嫡额娘在他身边宽慰他,可嫡额娘向来言语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弘时就觉得自己象是生活在一个四面都是冰冷墙壁的冰窖里,没有温度,亦快没有了气让他呼吸。他偷偷跑到额娘的海棠院,支走了所有的奴仆,拉着额娘的手痛哭了一场。可额娘一动不动,让他瞬时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看着额娘那张这些年来都不曾变化的面容,他突然想到了这两年里阿玛经常宠幸的那位姨娘年氏和她五月份才给阿玛生下的那个小弟弟福宜……听嫡额娘私下里的意思,若是额娘没有生病,年姨娘定不会成为这府上最能和阿玛亲近的女人。这更让弘时添了一分心寒。
此时的弘时就像一个一下被所有人抛弃了的原本非常幸福的孩子,瞬间尝到了人世间真正的冷暖,同时也产生了怀疑和厌恶身边一切人,一切事物的心理。随之而来的,还有从混乱的意识中萌芽出的想要寻找自我的排外逆反心理。
弘时的这样一种心理成长太快了,快到让璇玑也不知所措。
乾清宫的西暖阁。璇玑紧张地看了一眼皇上,又看了一眼方才被皇上派去接弘时阿哥,却独自一人返回的太监陈福①。
“病了?怕秽病染到龙体不敢进宫?什么病?有没有让太医看过?”正在批折子的老爷子没有停下手中的笔,连头也没抬,问道。
“回皇上,依奴才看,弘时阿哥其实不像是有病……”陈福回话道
他话还没回完,老爷子“啪”地搁下手中的毛笔,厉声道:“说病了就是病了!什么时候轮到‘依尔等奴才看’了?你是太医还是御医?竟敢妄出此言!来人,拉下去掌嘴五十!”
陈福被侍卫拉了出去,一会儿屋外就传来清脆的“啪啪”声。整个乾清宫当值的奴才们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
璇玑心里暗暗叫苦:弘时这个小祖宗,平日里总是见他乖巧可人,怎么这个时候忽然犯起了浑,竟然敢把老爷子派去接他的人给这么打发了回来!虽然老爷子每次去接弘时都是私下里吩咐太监们去做的,算不得什么圣旨,可话毕竟是从老爷子口中说出来的,也可算是口谕吧?弘时如此一来,不就成了违命了么?
璇玑正急愁攻心,忽然听得那边老爷子叫她。
“璇玑丫头啊,弘时那孩子今年也十七了吧?”
“回皇上,弘时阿哥是十七了。”
“唉,也怪朕,孙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可朕还把他当作是那个那年帮朕向你讨奶酥果馅花糕吃的小人儿……朕看他肯定是病了,而且是心病,心病易结不易解啊……这样吧,丫头你平日里与弘时阿哥亲近,就亲自去走一趟,叫他进宫来,说他皇玛法要亲自给他医病。”
璇玑正求之不得,连忙应下这个差事出宫去了。
皇上第二次派人来接弘时,让雍亲王府上上下下震动不小。嫡福晋兰慧亲自出来迎接,可当她看到来人是璇玑时,大吃了一惊。她吃惊于皇上竟然派出了这么心腹的人来接弘时,更吃惊于璇玑那张这么多年来不曾改变的容颜!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产生了一种关联——她想到了躺在海棠院中的玉徽!
可容不得她去细想,她连忙带了璇玑往弘时住的院子去。一边走,她还一边跟璇玑解释:“方才陈福公公来了又走了,我们还当是只是来给弘时阿哥传话的,哪里知道弘时阿哥竟然做出如此忤逆的事情来。如今四爷还在宫里公干,不在府上,这可怎么是好呢?若是弘时阿哥有什么不当,还望璇玑姑娘在皇上面前给求个情,是臣妾平日里对小阿哥管教不严,宠坏了弘时阿哥,跟四爷不相干的……”
璇玑听兰慧如此维护胤?,又没有把责任推向弘时的意思,内心甚是感激。她对兰慧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接她的话,却暗暗对弘时此次的举动有些生气。快步走到弘时紧闭的厢房门口,拍了拍他的门,本想大声叫他出来,可话一出口,却变了另一副模样:
“弘时阿哥,开开门,是乾清宫的璇玑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走出脸色苍白的弘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璇玑,脸上满是无助和懊悔。忽然,这种表情被另一种表情所代替,彷佛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他扑通一声跪在璇玑面前,带着极大的委屈,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朗声道:“若璇玑姑姑是来接弘时阿哥进宫的,恕弘时阿哥不能随你一道儿去了。还请璇玑姑姑帮弘时阿哥带话给皇玛法,请问弘时阿哥究竟有哪里做错了,伤了皇玛法的心?又有哪里做得不好,让皇玛法失望了?孙儿左思右想没个解,实在是无颜再去面见皇玛法,所以把自己锁在书房反省……”
璇玑看着弘时脸上倔强的表情,听着他强硬的口气,又心疼又生气。她尽量平静地对弘时说:“弘时阿哥,你可知皇上听说你病了,有多着急呢。因着陈福公公回话说你不像是在生病,皇上还让人掌了他的嘴。皇上这次派奴婢来接弘时阿哥,还要奴婢给弘时阿哥带了话来,说阿哥这是心病,皇上要亲自为阿哥医治呢。”
“请璇玑姑姑代为弘时阿哥向皇玛法回禀,孙儿明白了,原来皇玛法是觉得孙儿还是一稚儿,还无法象兄长们一样担当起为皇玛法效力的重任。孙儿这就闭门苦读,更加长进,争取尽快让皇玛法看到一个能顶天立地的弘时阿哥,所以现在弘时阿哥要抓紧一切时间。还请皇玛法恕孙儿暂不能进宫陪他老人家共享天伦了。”
璇玑和兰慧听到弘时虽然没有明说为何违命不进宫的原因,可也都听出他还是介意未被封世子的事情。两人都为弘时如此会说话而感到欣慰,可同时也被他这种冷硬的态度所激怒。
“弘时阿哥!”兰慧生气地唤了他一声。
弘时看了看兰慧,又看向璇玑。
“弘时阿哥是需要多加历练,才能长成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也不差这一会儿吧?皇上还惦念着上次未完的那盘棋呢。皇上还夸弘时阿哥的棋艺越发的精进了呢……”
“可皇玛法也曾教导过,人不能沉溺于棋牌之乐,而要精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算真正的精进了学业。想来弘时阿哥实在羞愧,这些年来把时间都荒废在了棋艺上,学业上不曾有什么大的长进,让皇玛法失望了,所以弘时阿哥这就去补上学业……”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弘时的言语,也让所有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手掌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璇玑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也弄得愣在了原地。她竟然扇了弘时一个耳刮子!
被突如而来的耳刮子当场弄懵了的弘时怔怔地看着璇玑,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
璇玑咬着牙,强忍着对他的心疼,说道:“弘时阿哥,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阿玛,额娘,这雍亲王府的上上下下想想!你如今不管有什么理由不愿进宫,都是违抗圣命!弘时阿哥想要封号,想要面子是么?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做出这样的举动,能得到你想得到的那样东西么?你是在试探皇上有多看重你么?天家不比寻常家,儿孙撒个娇赌个气,想要的东西就可到手……弘时阿哥啊,你做此举动,到底是想看看皇上当着你那些堂兄弟的面会如何处置你,还是想看看皇上当着你众伯伯叔叔的面会如何处置你阿玛?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你对得起陪你在这里丢尽了颜面的嫡额娘么?”
脸上仍火辣辣地疼着的弘时不可置信地望着璇玑。
“弘时阿哥只需给我一句话,你今儿到底跟不跟我进宫?!”璇玑冲弘时厉声道。
弘时本已乱了的心智,此时腾地一下被璇玑最后一句毫不客气的话给激起了死抗到底的逆反,他死死地盯着璇玑半晌,然后伏身磕头,说道:“璇玑姑姑说得是,这样看来,弘时阿哥更是一无理取闹的小儿,更是无颜再让皇玛法见到我这副德行了!”
璇玑气得心里一阵绞痛,可忽然觉得弘时刚才最后那句话也在理。如今弘时还闹着脾气,心里憋着委屈,冲他们发作也就无所谓了,若是在老爷子那儿,被喜欢刨根问底、明察秋毫的老爷子引出了实话,引得小脾气发作,而惹怒了老爷子,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不知为什么,璇玑觉得迫让如今的弘时去见老爷子,弘时很有可能会和帐殿夜警那晚的十三阿哥一个下场……
璇玑倒吸了一口冷气,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雍亲王府。大惊失色的兰慧顾不上责骂弘时的不懂事,连忙叫了管家,让他想办法赶紧去通知在宫中办差的胤?。
心神不定的兰慧再回到弘时住的小院时,却发现那孩子已经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回想着刚才璇玑的一言一行,越发觉得皇上身边的这个丫头怪异。忽然,她想起了璇玑那句“因着陈福公公回话说你不像是在生病,皇上还让人掌了他的嘴”的话。她几乎是强烈地感觉到:那个陈福,可能会对四爷不利……
乾清宫西暖阁。老爷子看到独自一人进来,面色苍白的璇玑,一怔。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问道:“怎么,连丫头你亲自出马,也请他不来?”
璇玑连忙跪下,回话道:“弘时阿哥不敢,弘时阿哥只是说羞于见皇上,才不敢来的……”
“羞于见朕?他是怎么说的?”老爷子有些摸不到头脑。
“回皇上的话,弘时阿哥只问奴婢,他做错了何事,伤了皇上的心,又有哪些地方还不够好,让皇上失望了……”璇玑在脑海里飞速思度了一番,还是决心为弘时搏一把。
老爷子又是一怔。紧接着,他把手中的御笔一扔,气冲冲地说道:“他没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他老子!李德全,你到户部去把四阿哥给朕叫来!朕要让他亲自去跟朕的孙子解释为何不能给他世子的封号!”
璇玑一听,急得一阵头晕目眩,趴倒在地上。老爷子觉得有些奇了,可还没等他问话,就见刚领旨出去的李德全又快步走了进来。
“回皇上,雍亲王四阿哥胤?如今正跪在外面等着请罪呢。”
“来得倒快!让他进来!”老爷子对李德全命令道。然后他又看向仍弯着身子跪在他面前的璇玑,问道:“丫头,你又怎么了?”
“回,回皇上,刚才奴婢赶回来得太急,岔气了……”璇玑捂着小腹左侧,咬着牙,倒吸着冷气挤出了几句话,似乎真的很痛。其实,痛的地方是在她的心口。
“那你下去歇着吧,这会儿就不用当值了。”老爷子开了恩。
璇玑谢过皇上,往外退。她退出的时候,正好胤?进来,两人甚至都没有机会用眼神交流一下,就擦肩而过。璇玑只听得身后胤?用悲凉的语气说道:“不孝子胤?代不孝孙弘时,向皇阿玛请罪……”
不知为什么,璇玑不敢听下面老爷子和胤?的谈话,她飞快地跑了出去。边跑,边落泪。
璇玑出去,并没有回自己的住所。她偷偷地躲在乾清宫附近,等胤?出来。
等了很久,胤?终于出来了,脸色异常的苍白,脚步飘浮无根。璇玑知道老爷子肯定说了很重的话。她捡了块小碎砖砸了一下正游魂般走着的胤?,示意让他过来。被砸到的胤?猛地一清醒,看到在一个角落正伸着脑袋冲他做手势的璇玑,他连忙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没人,才假装若无其事地踱过去。
璇玑把胤?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问他道:“皇上都说了什么?”
胤?看着璇玑,象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问她:“你向皇阿玛说过关于玉徽的什么事情么?”
“没有啊!”璇玑看出他的疑惑,觉得有些委屈。
“可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现在的李氏就是玉徽!”胤?瞪着眼睛,吃惊地对她说。
璇玑叹了口气:“皇上早已知道了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胤?恼怒地低吼。“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就把我当个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看看,你现在这个惊魂失措的样子,若是我早先告诉了你,你还能那么坦然地来皇上面前请安、办差么?”璇玑也气。今儿真不是与人见面的黄道吉日!
胤?无话可反驳,只是气乎乎地看着她。
“皇上说要追究你偷梁换柱的事情了么?”璇玑焦急地问他。
“那倒没有。不过皇阿玛责骂我,说我们当年造的孽,如今却得让弘时为我们担着,让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弘时的问题。”
璇玑听得老爷子并没有要怎么样胤?和弘时,长舒了一口气。她问他:“你,准备把实情告诉弘时么?”
胤?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这些日子里受到的打击太大,太多了,每每看到他委屈的眼睛,我都不忍,只得躲着他。现在若是把当年玉徽的真相告诉他,他肯定承受不了的……”
“嗯,现在不告诉他也好……平日里看这孩子挺聪明挺乐观的,没想到遇到了事儿上,竟然这么不开窍,还犯了倔脾气。”璇玑轻叹。
“那还不是象你!没事的时候都嘻嘻哈哈的,有事时,犯浑时,就什么都不跟人商量,一意孤行,倔得十头牛都拉你不回。”胤?走上前去,揽住璇玑的肩膀,无奈地笑了笑。
璇玑嗔瞪了他一眼,问他道:“现在你明白了皇上为何不封弘时为世子了吧?”
“难道就是因着我和玉徽,也就是我和你的往事?可我不明白了,弘时有什么错?再说了,玉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能会惹起多大的麻烦?”
“唉,你还记得五十六年孟光祖的案子么?那孟光祖明明是三阿哥派到京外联络的属人,可最后皇上定案时铁定了说他是冒充王差,又叫蒙养斋馆内一向为人正派的魏廷珍大人在必要时以身相保三阿哥,是何道理?”璇玑反问胤?。
胤?沉吟了一下,答道:“是怕被人利用了这案子,坏了三哥的名声,又打击到三哥……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璇玑看他今天是被皇上吓得够呛,竟然连这点都反应不过来了。她一跺脚,忍不住轻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又反问他道:“你用梁氏玉徽代替了李氏淑莹作了你府上的侧福晋,这不是欺君是什么?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发现了,会怎样?如今可不是什么太平日子……”
“所以,皇阿玛虽然很喜欢弘时,可有心爱护咱们,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只好舍了弘时,保护咱们?”
“确切的说,皇上想保的只有你这个他的儿子罢了。”璇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可知,皇上为了你们这些阿哥们,操碎了心,也伤透了心……你今后能多尽尽孝的话,那是最好。”
胤?点了点头,转而问璇玑:“这也是你要留在皇阿玛身边的原因之一么?要为咱们偿还原来亏欠他的?”
璇玑一笑:“我可不曾亏欠过皇上什么,亏欠的人是你,别扯上我。”
胤?也轻笑:“那还不是为了你?如今你倒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撇得一干二净……”
和胤?之间的调笑让璇玑感到轻松些,可她的脑海里立刻又浮上了弘时那张委屈的面孔。她问胤?:“今儿回去了,你要怎么跟儿子解释?”
“这个你放心,皇阿玛虽然把我大骂了一顿,可最后也给我支了现成的一招。他提示我去告诉弘时,封弘晟和弘?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