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白公子。”楚令首先开口,顺便打量了一眼白云修,见他气定神闲,想必已然坐在这里许久。
“那日一别,我便知道我们还会再见。”白云修道。
楚令直觉他话中有深意,一时又想不通彻,便让了他去,扭头看向式微,不明他为何带自己来此,而不是去见式云简。
式微收到了来自于楚令目光的信息,咳了一声,继而道:“两位都是得到花堙之人,因此,不得不加试第三场。”
楚令一愣。
三场?
白云修似乎也未料到此种情况,上前一步,蹙眉问,“时间还有第三个花堙?!”最后面对着楚令,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神态来,又恍若顿悟。
“原来如此。”
式微点头,“其实云简并未想到第三场测试题目,因此,这第三场就由你们亲自去见她,让她给你们一个最后答复吧。”
楚令和白云修对视一眼,虽然表面都笑着,可心底依然暗潮涌动。
一条僻静的走廊上,三个人慢慢踱步,白云修和楚令自然在前,并排,而笑焉城则是悠然的跟在后头,沉默不语。
楚令和白云修各自有各自的心思,犹豫着是否该向对方开口询问,终究还是同时问出了口。
“你——”
“你——”
“你先问吧。”楚令微笑道。
白云修点了点头,又走了几步,才道,“你是否喜欢式云简,否则,怎会来求亲?”
楚令心道,若是知你也在,我又何必来这一趟?
他们停在式云简房门前,两个人一左一右站着,同时抬手,又发现对方的动作与自己出奇的一致。
“总之已然走到这一步,我便无法退却了。”楚令一想到式云简坐在这房间里面,忐忑的等待来人,不知道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俊是丑,却要与那人共度一生……
连你也无法选择?
白云修和楚令对视一眼,继而同时用力,一同推开了那扇门。
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两个人并排走了进去,站的笔直,看见坐在里侧的人儿,同时仰头,一双眼,闪着点点星光,着一身紫色长裙,盘着流云发髻,两鬓长发柔顺的伏在肩上。
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在抬头接触到眼前一人之后,兀然的亮了起来,手稍稍用力,将自己撑起,站直了身体,一步一步朝着那人走去,脸上则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此时此刻,便好像只有这两人一般,相互注视着,视线一直不曾从对方身上离开。式云简托着略微颤抖的身体,停立在了楚令和白云修面前,却完全忽视了白云修,抬手,想要触摸,却又畏惧这只是一场梦境。虽曾之前就听见她的名字,但——
式云简只当那是一场梦,一个毫无逻辑的可笑的梦而已。
“是你吗?”式云简低声问,很柔,很缓。
楚令开口,微笑道,“是我,我来了。”
“真的是你?”式云简还是不敢确定,“真的是彦念青?”
楚令抓住她停在面前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异常冰凉,像是没有温度的尸体一般,心中一惊,睨了一眼身边的白云修,继而问道,“你怎会血脉逆流?!”
笑焉城眉梢一挑,也是甚为困惑。忽而胸前一疼,猛然抬头,见到式云简也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惊觉不妥,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莫非她是……
“姑娘你没事吧?”白云修走了过来,及时扶住笑焉城,却被笑焉城一把推开,肃然道,“我没事,多谢。”
白云修虽讨没趣,可也还保持着君子风度。
“没事即可。”
式云简缩了缩手,却无法从楚令手中抽离,她本不想被楚令得知真相,却又无法避开,显得很为难。
“你之前离开,我便知道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以为这次招亲必然是选你喜欢的,可不知道……”楚令顿了一顿,继续道,“此刻也还算不得最坏的情况,我带你走,可好?”
“你不能带她走!”白云修忽而大喝,一反常态,疾步走到两人中间,将两人隔开,“她不能离开行修派!”
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能?”笑焉城插口问,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
但到此刻,白云修便显得支支吾吾起来。
“白公子,有何不可,你且说出来,否则,我便要带式云简走了。”楚令逼迫道,顺势牵起式云简的手,作势要走。
白云修张开双臂拦在她的面前,呵斥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带云简离开行修派!”
“让开!”楚令语势更加强烈,有着不容质疑的气魄。她就是要逼出白云修的那个原因,让式云简困在这里等待有缘人来拯救的原因。
笑焉城在门口看着里面动静,在瞧见楚令坚毅的眼神之后,呼吸一滞,有一种莫名的酸涩涌了上来,却又说不清楚具体是何情感。
白云修刚要动手,背后却忽然的一阵疼痛,继而身后之人缓缓道:“白公子,对不起了。”
是笑焉城,她点了白云修的穴道。
“还愣着作甚?不带人走,莫不成还想留下做着行修派的入赘夫婿?”
楚令没想到笑焉城以这般姿态结束了这场斗争,牵着式云简的手不禁松掉,看着笑焉城支吾道,“我……”
“你什么你,还不快走?”笑焉城打量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安心了许多。
式云简看向笑焉城,又瞧了瞧楚令,并不多话语。
“慢着,”白云修着急了,“师妹她真的不能够离开这里。”
“为何?”笑焉城抢在楚令之前问,她心中一直有着些许困惑,或许白云修能够解释。
“因为师妹体内有着另外一个人的魂魄,那人的魂魄至阴至寒,需要至热之物才能化解。先前师妹不曾察觉,到了山下也不知道为何迟迟未发作,可是时间逾久,她的身体便会愈来愈虚弱,因此中途她几次回来,都是为了克制体内寒气,此刻,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你若强子带她下山,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为何招婿?”楚令想了一会儿,问。他认为此间必有蹊跷,若不是如此,为何要载此时为式云简招亲
“是为了挽救师妹性命,之前有一高人预言,能救云简性命的只有她体内魂魄安详之人,而此人,应该就是哀牢皇族后裔。“
笑焉城不禁将视线挪到了楚令身上,见她神情微动,不免摇了摇头。攒着拳头压在胸前,眉梢积累了稍许的凝冰,浑身微微抖着却不自觉。
“哀牢皇族后裔……”楚令望向式云简的眼,从她棕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瞥见了挂在她腰间的盘云玉佩,似乎有些不妥,遂上前对式云简道,“你的玉佩给我看看。”
式云简点头,接下玉佩交予楚令,这原本便是楚令送她的东西,她一直挂在身上。
“这玉佩平时都挂着?可曾拿下?”
式云简摇头,“并未拿下。”
“就寝沐浴之时,放在何处?”
“那倒是放在了外头,”式云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问道,“玉佩怎么了?”
楚令捏了捏玉佩,又仔细瞧了上面纹路,叹了一口气道,“假的,被人偷换了。”
这便可能是式云简身体渐渐疲惫的原因吧,若她体内的魂魄是青戒的,那便表示,她体内有着与青戒一样的墨泪,她下山之所以没事是因为遇见了自己,自己的明羽正好能够压制她的寒冷,而送她玉佩,也是此意,恰巧能够使得她好受一些,却没想到,半途被人偷换了去。
“你眼下可好了些?”楚令疼惜问。
“嗯。”式云简答。
“可还愿意留在此处?或者——让我带你走。”楚令说。
式云简看了一眼白云修,见他一脸愁容,又别过头去,重新望着楚令,点头道:“我跟你走。”
笑焉城了然,用一个漂亮的转身带头,为的却是不让楚令发现自己挣扎的表情,此刻不知道究竟为何竟然会寒冷不止,那是一种由自心底最深处的冰冷,冷的让人快要窒息,笑焉城不知道能走多久,只是不想这么在楚令的眼前倒下。
以前,已经让这人伤的够深了,让她亲手将最爱的人,抱入冰冷的坟中,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冰冷的世界里,何尝不是对她最严厉的惩罚?
是她自己要惩罚她自己,是她在责备自己未曾保护好……
可是柳夜,你如此这般待我,叫我如何报答?即使借着这无辜的身躯,眼睁睁看着别人在你怀中,对我而言,也是刺痛,刺痛非常……
众人都没想到,元楚竟然突然而至,伴随着喘气不止,脸色煞白,胸口一起一伏。
楚令一惊,问道,“元夕?!”
元楚惊诧于她的默契,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
“母亲说,要你立即赶到哀牢旧址,花慕容和刘子展联合起来,带着母亲去墓穴了!”
“什么!”楚令几乎就要站不稳。
哀牢墓穴,她的墓穴,那是彦青戒沉睡的地方,怎会让别人打扰!
“他们为何要去那里!怎会得知那里!”楚令抓住元楚的肩膀,指甲因为过于用力而稍稍镶嵌了进去,疼的元楚哇哇大叫,元楚眼里噙着眼泪,愤恨的抬头对上楚令的视线。
“你若是还在意母亲,就速速前去与我一同去救人!”
笑焉城笑了,她听见那个名字,就像是宿命一般,纠缠不止。她回头望着楚令,她知道她此刻关注的并非是元夕,而是那个躺在墓穴中的女子。
“花慕容破解了地图,便提议刘子展一同去寻宝藏,而母亲也被挟制着去了,我不知道什么宝藏,我只知道,你该同我一道去找他们,要回母亲!”
式云简扭头看着楚令的侧脸,因为离楚令很近,听得见她的呼吸愈加急促,便知道在楚令看似平静的面表背后,情绪已然波涛汹涌。
“彦念青,既然如此,带我一同去,说不定我能够帮上忙。”式云简道,她心中一直隐约有些感觉,自从在墓穴出来之后,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找到楚令,然后带她回去。此刻,或许便是听从那声音的时候了。
“彦念青,我也一同去。”笑焉城也道。
楚令诧异的看着笑焉城,继而明白了因为刘子展也在那里,因此,笑焉城也必须回去吧。她与笑焉城终究会站在不同的角度,甚至,有可能会敌对……
以前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此刻,也不得不面对。
“好。”楚令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表示直到刚才,死活登陆不上晋江
☆、第六十八章
路途并不一一帆风顺,为了更加迅速的去往哀牢,几个人可谓颠簸异常。式云简是江湖儿女,此刻体力已然好了许多,因此骑马不在话下。元楚虽贵为郡主,但也自小锻炼了一身的气力,自此也还算妥当,单只有笑焉城一人除外,笑焉城那里经过如此长途跋涉,几天下来,已然体力不支,虚软无力,可性子倔强,不愿意拖人后腿,因此咬着牙强撑着一路跟了下去。
楚令并非完全不知情,而是暗地里增加休息的次数,以在保全笑焉城颜面的同时,让她和其他人能够得到充足的休息。今夜,是荒郊野外,四处杂草丛生,又是开阔的平原,并无遮蔽物。楚令寻到一棵枯木,便建议在枯木周围休息。
其余三人同意了。
楚令去捡周围的枝干,好烧起一团火,驱赶周围的野兽。
笑焉城和元楚以及式云简三人都留在了原地,收拾着马匹上的物品,余下之后,为了避免尴尬,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元楚打量四周,入夜之后,便是黑漆漆的一片,而远处似乎有点点的寒光射来,伴随着野兽的叫唤,恐惧异常。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后头……”
元楚想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这并非空穴来风,这一路过来,一直有一种阴沉到不能呼吸的压抑,偶尔回头看看,似乎会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影子跟在四人身后,但要更确切些说那是什么,却又看不清楚,或许只是她一时劳累而产生的幻觉罢了。
笑焉城和式云简脸色不佳,同时道。
“我也觉得……”
“我也觉得……”
说罢,两人同时望向对方,笑焉城手里拿着水袋,慢慢拧上。而式云间则是无神的望着稍远处那个在捡柴枝的身影。
“你可知道她是女儿身?”笑焉城问,俨然是对式云简说话。
式云简没料到笑焉城会主动询问自己,楞了一愣,点头表示早已知晓。
楚令是女儿身,原本只是猜测,先前发现的那一刻或许有些惊诧,但此时,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已然无足轻重,心中的那一团火,哪一种感觉,无法熄灭,也无法控制。
她相信,在楚令不可捉摸的心思中,自己,是有一席之地的。
“你也知道?”式云简扭头看着笑焉城,眼前这人,一直给她威胁之感,楚令看她的眼神和自己的不同,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就算她是刘子展的人,也未见楚令对她存有芥蒂,反而愈加疼惜。
元楚见楚令朝着自己这边走来,便起了身,拍了拍身上尘土,雀跃的朝着楚令跑了过去,留下笑焉城和式云简两人。
两人相视而笑,又不约而同开口问。
“你接近她是为何?”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笑焉城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撩开了挡在额前的发丝,侧头望着来人,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式云简“嗯”了一声,也站起身前去帮楚令。
楚令来到此处,见两人都神色异常,不免有些困惑,又感觉到来自于稍远处一个不详之物,稍稍抬头去望,却又见不到那东西来自何处。
“快生火吧,这些虫子咬死我了。”元楚指着自己胳膊上的一个大包道,又忍不住嘟嘴去挠。
楚令急忙抓住她的手阻止,蹙眉道,“这包不能抓,抓破了可是要留疤的。”
元楚吓了一条,为难道,“我可不想留疤……好,尽量忍住不抓便是。”
“嗯。”楚令低头去点火,身边蹲了一个人影,一看,正是式云简。
“我来帮你。”她说。
火不久便生了起来,映照着四人的脸。楚令盯着火光好一会儿看,脑海中闪过的记忆让她又心情低落了下去,望着哀牢的方向,从前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涌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情绪,站了起来,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
“我去看看周围环境。”她说。
式云简也站了起来,跟在楚令后头。
“我陪你。”
笑焉城瞧了瞧两人背影,又低头去看那堆火,心思却飘的老远。
“我总觉得彦哥哥看你的眼神和别人的不同,”元楚却忽而开口,这个原本骄傲的小郡主难得如此沉静,这几日的劳累就像是一尊大石头压迫的她喘不过气来。“看你便好像是在看很久之前就认识了的人一般……”
笑焉城身体一僵。
连她也看出来了?
“可能是我与她熟识的人长的相似吧。”笑焉城道。
“不止熟悉,”元楚很肯定说,“其实彦哥哥很奇怪,没有文碟,没有来历,没有家人,也除了我们之外,无人相识。你难道从来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吗?”
笑焉城微微一笑。“这或许便是她的魅力所在。”
“不,”元楚的瞳孔中倒影出那团火,“母亲知道她,而且很奇怪,母亲对她绝然不是长辈对晚辈,而是……”
笑焉城仔细听着,却不见元楚继续讲下去。
“你听见了吗?”元楚警觉地环顾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