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绕上穆鹰心头的,不是不耐的厌烦,而是无以复加的满足。
「从恩,过来。」他朝她招手,在她乖乖来到他身边后,双臂一收将她抱上腿,顺势让软软嫩嫩的娇躯偎入他怀中。
微凉的脸蛋贴在他颈侧,他眉头不由得一皱。
「夜里出来要加件外衫,北地秋季日炎夜寒,差异颇大。」
「好。」秦从恩眯眼蹭了赠覆上她脸颊的温暖大手,发出舒服的轻叹。
「找我有事?」不会是困极了,但碍于「枕头」还没回房,便主动来找吧?
「穆鹰想不想要,小娃娃?」她仰头看他,问得很认真很认真。
黑眸闪过微诧,盯著那张极欲求知的圆润脸蛋,穆鹰薄唇轻弯。
「之前没有想过,现在,想。」因为,穆鹰想要小娃娃。
他的回答,教秦从恩想起早些时候自燕燕口中间得的「提议」她既舍不得穆鹰辛苦工作到老,又不愿下一代和她一样是个痴儿,而穆鹰终归需要子嗣,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替穆鹰纳妾,由其他女人替他生下白白胖胖的继承人。
燕燕的提议完美得教她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可是,当别的女人怀了他想要的小娃娃后,他还会像这样抱著她、陪她说话,每夜陪她入睡吗?还是,他会比较喜欢陪那个可以生小娃娃的女人?那么……「穆鹰会不会,忘记从恩?」她轻喃,下意识靠紧他。
「你怕我们有了孩子,我会分散注意力?」沉沉的笑意自他喉头轻泄而出。她多虑了,小奶娃可比不上她这身温香软玉。
「我们……」不能有小娃娃了,因为洞房花烛夜她没有脱衣裳圆房。
秦从恩心虚垂首,有些发慌地顾左右而言他,乱瞟的眸光攫住桌案上的某物。
「穆鹰在读书吗?」读得这么晚,比秦府长工爷爷要考秋试的孙子还用功。
穆鹰的表情彷佛看见天下红雨。「谁告诉你,我在读书?」
「燕燕呀。」埋在他怀里的人儿发出微闷的语句。「燕燕知道好多好多穆鹰的事,从恩好羡慕……」
哦?剑眉半挑,显然对她语气里的迟滞深感兴味。「她说了什么?」
「燕燕说穆鹰,不喜欢粉红色……」秦从恩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粉嫩衣裙。「从恩不穿粉红色的衣衫了,穿黑色好不好?」
「我从未说过不喜欢这颜色。」厚掌一寸寸滑过她雪臂、嫩腰以及玉腿上的粉色绸缎,顺便揩点豆腐吃。
「你穿起来很好看。」千万别换成一身黑衣,又不是寡妇!而他惯穿深色衣物实乃平常之事,总不能叫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穿上浑身粉嫩嫩的红吧?
「好看吗?那从恩不换黑色了。」她仰起笑脸承接赞美。
穆鹰说好看耶!嘻嘻。
「关于我……你羡慕燕燕知道的比你多?」沉醇嗓音多了因悸动而牵起的涟漪。「燕燕知道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我,但你可以。」
嗯?她听得有些懵懂,大眼轻眨,等待他的下文。
「我从不读书,因为我不识字。」穆鹰坦然的语气不带丝毫自卑。
自有记忆以来,他就被一名江湖剑客收养,拜那人为师,学武、学剑、学讲义气,就是没学读书识字。师父过世后,他便以一身武艺养活自己,闯出了点名堂,身边便需要一个像雍偃这样学识过人的心腹,替他打理一切与文书有关的事,包括生意上的合同及帐簿。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大字都不识,要他以拿刀剑的手握笔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拿来当暗器还比较顺手。
「不识字,那,穆鹰在看什么?」她困惑地瞥向桌案上的羊皮册。明明是摊开的呀……「地图,马队出队路线的依凭。」只不过雍偃已将羊皮地图上的文字,改以图形来标示注明,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喔。」她这种似懂非懂的应答次数多到见怪不怪,穆鹰也很习惯了。
「你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燕燕吗?」
「不要。」她捂住小嘴,斩钉截铁地拒绝。「从恩不说,这是从恩知道的!」
「可燕燕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不是吗?」
「……」是呀,燕燕告诉她,她却不告诉燕燕,这样好像不对……可是,她也想知道穆鹰的事、知道「就只有她」知道的事……该怎么办呢?
见她犹疑不定,穆鹰了然地轻喟。
这小女人未免善良过了头,他三言两语的撩拨,就令她陷入良心谴责的挣扎,她难道不想独占他的一切?就如同他想独占她所有心思、不容其他男人进驻她的心一样穆鹰思绪一顿,心中被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彻底侵占。
究竟,自何时起,一个心系多载的承诺,悄悄变质为一种无法割舍的……什么?而这个「什么」,竟开始左右起他的喜怒哀乐,开始令他贪婪地想要她更多更多,但是她,能懂吗?
思及她不同于常人的单纯心性,穆鹰不禁感到莫名恐慌,极欲想要她将他的秘密永远藏在她心中,把他放在她心中永远。
「这是我们的秘密,你当然不能说出去。」他霸道地指点一盏明灯给她。
呵!秘密耶!她和穆鹰有秘密耶!
「好,不说,打勾勾!」秦从恩笑著伸出小指头,祭出童言童语中那招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约定仪式。
大手勾住了小手,紧紧交缠。
两指相印,他也将她揽得更紧了,紧得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空隙,仿佛想将她揉进体内……「从恩,你羡慕燕燕知道得比你多,是否包含了嫉妒?」黯哑嗓音,多了分压抑的涩味。这张憨憨傻傻的笑颜底下,到底是填满了难能可贵的真诚,抑或是什么都没有的……空白?
「嫉妒?」
秦从恩尚未弄明白这个陌生的词汇,就被穆鹰腾空抱起,走向书房最里侧的软榻,让她躺入床后,高大健硕的身躯随即覆上来,煽情的俯吻随之点燃属于男女间最私密的热情。
已然不陌生的狂焰由他指尖洒下,在她身上奔流窜烧。
「穆鹰……不回房里?」她被吻得脸红心跳、浑身发烫,红唇溢出轻喘语句。
「今夜就在这里睡,你不喜欢?」他的气息同样不稳,在她颈畔低语,大手忙禄地拆卸她胸前包裹浑圆的屏障,灼热的掌心平贴在她心窝口,实实在在感受这股为他火热加速的跳动。
「喜欢。」只要有穆鹰在的地方,她都喜欢!
他每吮吻一处馨香娇软,就褪去一处多余的衣衫,直至双双裸裎。
除了新婚之夜,之后每回的交欢,她倒是没有再坚持不能脱去衣裳,现下也只专心感受那双粗厚的大手,滑过她细致肌肤所带来的异样刺激。
她轻吟著,手臂像是自有意识地攀上他的颈项,俏脸也因情欲而漾起一层诱人瑰红,香柔的胴体款款诉说对他的全副信任,在在都令穆鹰心荡神驰。
炯熠黑眸彻底烧起焚热的光芒,比夜空的星子还要灿烂、还要夺目,紧绷的欲望一触即发原本静谧的书房传出阵阵粗喘与娇吟,为月夜染上一方闺艳色彩。
第八章
廊亭外,石道边。
暗处,一对用「唇枪舌剑」打得火热的俪影,在某道严重迟缓、频频顿足的足音靠近时骤然分开,女方还因这不识相的打扰,发出气息不稳的低呼,连忙扯回半敞的衣襟。
「雍偃、阿清,这么晚还在这里,做什么?」跟她一样想找地方躲起来吗?
一听这憨傻的语气,便知那个不识相的人是谁。
「呃……我们没、没做什么啦……」月黑烛远,看不出阿清双颊格外艳红,残存情欲的氤氲美眸狠狠瞪了老神在在的丈夫一眼。
讨厌!就说不要在屋外嘛,你看,被从恩逮到,羞死人了啦!
雍偃歉然陪笑,不疾不徐捡回方才被妻子扒下来、目前正躺在草地上纳凉的儒衫穿妥,转而朝一脸莫名的打扰者亲切笑道:「堡主早巳回房多时,夫人怎么反倒独处屋外,散步吗?」而且还是到这人烟稀少、隐僻幽暗的地方来。
近来夜里,穆鹰只要到了秦从恩该就寝的时间,就会结束任何商谈或议事回到寝房,想当然尔,他这个日夜操劳几乎等同于漠鹰堡总管的右使,也得以提早回到娘子的怀抱。而他娘子在问出穆鹰「按时回房」的缘故来自于妻子后,就顺便在他耳边叨念,「你看人家穆鹰对老婆有多好」之类云云……「是、是呀……穆鹰回房了。」但她不是出来散步。
秦从恩吞吞吐吐,又回首望了眼寝房的方向,一抹落寞也跃上眉眼。
她原以为这样的安排对穆鹰最好,但在听见燕燕对她说「喜欢穆鹰」,所以愿意这么做之后,她的胸口就一直闷闷的,好难受,突然不想留在房里不对,正确来说,是她不该留在那里,因为……会妨碍到他们「圆房」。
「从恩,你的脸色怪怪的,小锦囊里的糖吃完了?」女人的心思终究比较细腻,阿清很快便发觉她的异状。
秦从恩摸摸腰间的红色锦囊,摇摇头。
「糖,还有。」可是,她觉得好难过,连糖都吃不下,只想躲得远远的。
阿清再度揣测难道从恩和堡主吵架了?呃,这不太可能,因为这两人一个不会吵,一个懒得吵,根本吵不起来。这番揣测,排除。
「还是你身子不舒服,正要去找我?」
秦从恩仍是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有一点……」话甫落,她的手腕就被阿清抓起,仔细诊脉。
「好好的呀,很健康。」阿清诊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雍偃审视秦从恩,瞧见她脸上呈现不同于平日开怀的郁闷模样,豁然察觉不对劲的地方应该是在她「心里」。倘若她身子不舒服,来找阿清的,应该是某个疼老婆疼到人尽皆知的男人。
「你怎么夜里一个人逗留屋外?」堡主却没追出来?
「从恩想,躲起来。」她照实答。
嗯,她果然不懂如何说谎,很好问话。
「与堡主玩躲猫猫?」穆氏夫妻好个闲情逸致,不过以他与穆鹰多年的交情来看,杀敌比较拿手的穆鹰不像是会玩这种游戏的人,要玩也应该玩老鹰抓小鸡。
「不是……」
「不然是什么原因?」
「从恩不想看到穆鹰抱著燕燕,不想看到穆鹰陪燕燕说话,不想看到穆鹰陪燕燕睡觉……」她咬咬唇瓣,愈说愈觉得凄凉,愈想愈觉得孤单。
「什么!你看见什么?堡主对燕燕上下其手?」阿清瞪眼惊呼,看著泫然欲泣的秦从恩一脸像是被抛弃的可怜猫儿,不禁火冒三丈,双手插腰斥声责难:「该死的臭男人!新婚不到三个月,就移情别恋、心怀不轨、居心叵测、色欲薰心、辣手摧花、厚颜无耻,外加丧、劲天、良!」
「娘子,你的语文造诣进步很多唷!」雍偃击掌鼓励。
「不敢当,是相公您教得好。」阿清抱拳作揖。
「阿清说太快,听不懂……」
怯怯咕哝声响起,阿清这才将注意力移回被遗弃在一旁的女主角。
「哎呀,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当真看见堡主与燕燕『相好』?」据从恩形容,应该是这个意思没错。
唉,可怜的孩子,打击一定很大,但是堡主对燕燕并没有这个意思。
雍偃双手环胸,斯文清逸的脸庞若有所思。假使有,诚如他所言,朝夕相处之下,堡主早该对燕燕下手了,何必隐忍至今?
「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
秦从恩摇头,圆圆的眸子蓄起两泡晶莹湿泪,吸了吸鼻子。「从恩没看见,可是,从恩安排穆鹰和燕燕圆房。」
圆房,会脱了衣裳,她不喜欢穆鹰脱了燕燕的衣裳,也不喜欢燕燕脱了穆鹰的衣裳,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呜……安排?
圆房?
雍氏夫妇面面相觑。
「秦从恩」远处,刚好是穆鹰寝房那一处,传来穆鹰震天轧响的暴喝,堡主从房里追出来了。
心中明明燃烧熊熊怒火,脸庞却蒙上层层寒霜。
这就是穆鹰现下的写照。
他寒著一张脸,森然黑眸一瞬也不瞬地锁住垂首立于房间角落的女子,喉中暂时没有任何斥声从因恼怒而紧咬的牙根迸出,仅闻一阵阵沉怒的呼吸。
冷冽的沉默充塞周围,秦从恩有些纳闷、亦有些惶恐,悄悄抬眼偷觑面前的男人,一见著那双瞪著她的冷眸,又忙不迭低下头,心慌地咬起手指。
「不要咬手指。」
冷凝嗓音一出,她吓得赶紧放下小手平贴在裙侧。
门扉在穆鹰沉声警告后陡地一开,担忧秦从恩处境的阿清提裙闯了进来,连同身后一起在门外偷听的雍偃也见了光;秦从恩见状,惶恐大眼露出看见一丝曙光的感激。
「堡主,从恩她……」
「出去。」
阿清未竟之言被穆鹰一语打断,他看也不看来人,忿忿的语气却能将一干擅闯者冻结在原地;不过,倒是有个人非常听话,赶紧遵从他的命令往门口迅速移动。
「秦从恩,不是叫你。」
脚步仓促的主人,在对方宣布她不在逃生资格的范围内后,可怜兮兮地垮下双肩,慢吞吞踅回原位。
「你这样会吓到从恩……」见秦从恩苦著一张脸,阿清纵使很想理直气壮为她说点什么,但在穆鹰盛怒的气势下,双腿不由得感到有些无法自持的发软。
「出去。」这回,穆鹰说得极缓,显示他即将告罄的耐性。
「会不会是哪里误会了,从恩她也许是无辜……的。」森冷如冰的视线扫射而来,阿清顿时闭上嘴巴。好可怕的眼神,她从未见过穆鹰如此震怒……「无辜?把丈夫推给别的女人,你说她无辜?」脸上迸出无形怒火的眉峰斜挑。
闻言,雍偃与阿清同时望向怯怯退缩至墙角的秦从恩此时此刻,确实是从恩看起来比较像无辜的受害者。
「我们走吧。」雍偃看了一眼绷著俊颜的穆鹰,了然朝妻子道。
「可是万一堡主忍不住一拳挥到从恩身上,从恩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不成!我得在这儿等著替从恩急救……」阿清紧张兮兮地拍掉丈夫挽起她纤臂的手。
发觉穆鹰的脸色又铁青了几分,雍偃唇角反倒轻勾起耐人寻味的微笑,半推半拉将妻子带出房间。
「放心,堡主不会伤了从恩。去看看燕燕吧。」
「对喔,燕燕哭著跑出去了呢,咱们快去她房里看看!」
雍偃,阿清……你们就这样抛下从恩走了喔……秦从恩哀怨地瞅著重新紧闭的房门,唇儿怯怯抖动。
「看著我。」穆鹰在她身前环胸矗立,高大身躯的阴影,笼罩住那张忐忑不安的圆脸。
「好……」她乖乖抬头,写满慌乱的两颗黑眼珠直楞楞地盯著他,连眼皮也不敢多眨。
「为什么自作主张?」穆鹰开始宣布罪状。
「什么是……『自作主张』?」
「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燕燕送到我床上,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从恩也不晓得自己脑袋里装了什么,可能是血吧……从恩看过有人不小心撞伤脑袋,会流血……」她呐呐回答。
穆鹰额筋微微抽动,深吸一口气,忍住剖开她脑袋一探究竟的冲动。
「你明不明白,让燕燕与我同房代表何意?」今夜穆鹰回房就发现燕燕独坐床沿,她在他满心狐疑的眼光下款款倾诉她恋慕他已久、希望成为他的女人,而始作俑者竟是他的妻子?
秦从恩老实点头。「明白,是纳妾。」
「你真想为我纳妾?」他眯眼再问,神情充满风雨欲来的阴鸷。
「想。」可是她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好受,却又不得不……一个男人,从妻子口中听见想主动为他纳妾的说辞,是该窃喜还是该愤怒?
确定为她所愿,穆鹰额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