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上一道苍翠的裙边。我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掉转视线,继续寻觅我的良人。
如同有心灵感应,蓦然回首间,我看到人群散开后,有一个魂牵梦萦的身影,就
站在不远处绿茵茵的草地上。金灿灿的阳光斜照下来,给他蒙上一层梦幻般的迷离光
彩。遍地蓝色的勿忘我,随风轻摆,散发出思念的气息,仿佛也在诉说那永恒的爱的
宣言。
“阿哲——”我喃喃叫着他的名字,一步步小心地走过去。如果是一时的幻觉,
也让它存在的时间长一些,不要那么容易破灭吧。
李哲定定地望着我,却在一点点后退。
“阿哲,别走!”我加快脚步,突地有些气短心跳,慌忙停下来,拿出氧气包
贪婪地大大吸了几口。
李哲呆了呆,终于小跑过来。
“回去好好歇着,照顾好宝宝,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在外面随便走走,累了
就会回去的。”李哲的声音像白开水一样淡淡的。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回去。”我抓紧他的衣襟,不敢稍微松开一点。
李哲黑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双眸里没有一点波澜,幽深得看不到尽头。那
样子与昔日的某一刻何其相似。
“杜辰薇,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因为同情而留在这里,我不想看到你”,“我看得
出来,他还是惦记你。你回到他身边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当日,李哲右手粉
碎性骨折,他在医院病床上说的话,诡异而疯狂地涌上我的心头。
当初,李哲那么说,是不想我留在他身边,是心甘情愿的退让,是心知自己没有
未来时无可奈何的放弃。而今,他又说“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难道是同样的意
思?
李哲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试图掰开我的手,我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不知不觉地,我
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滴在彼此的手背上,滚烫。
“小薇,原谅我。”李哲的唇角扬起个苦涩的弧度,柔和的目光轻轻越过我,飘
向了远方。
一瞬间,我豁然明白,他说“原谅我”,想说的其实是一
“原谅我,自私地硬要闯入你的世界,给你一个美好的过去,却无法给你一个幸
福的未来。”
“原谅我,给你一个孩子,却不能陪你一起抚养他长大,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原谅我,想尽办法攫取你的感情,给你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却要你在不久的将
来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心,痛得无以复加,我用力抹去眼泪,认真地扳过李哲的脸,“李哲,你招惹了
我,就要负责到最后一刻。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李哲仿佛充耳不闻,依旧望着高耸人云的玉龙雪山,“我在回来的飞机上,听说
了你和他的事……”
他的意思是,婆婆把在住所碰到我和维东、维东出车祸时为救我和宝宝才受重伤
的事一早就告诉他了?
“我从没有把他和陈瀚生看做一样的人……不过有的事,他还是要付出代价。现
在这样,他的钱少些,身边的诱惑就不会那么多了……”
“他能在车祸最后关头,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你和孩子……我已经很放心
了。”
难道说,李哲那夜间了我那么多问题,完全不是猜疑,不是妒忌?他甚至故意斥
陈瀚生得爱滋的事来刺激我,就是想了解我对维东的感情还有几分?他和从前那次一
样,想劝我回到维东身边?
他从一开始回来,就已经决定放手?带我去见他父母、和我结婚、办那些存折什
么的,甚至打击维东的公司,都是在为他离开后的所有事做准备、在替我和宝宝做安
排?
“原先还有些舍不得,但是看到……”李哲略带落寞地笑了笑,再没有说下去。
我却是懂的。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看到我和维东站在那里聊天,感觉很亲
密,很融洽,所以就傻到主动离开?
“什么放不放心,舍不舍得,我们的事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只要你一个就
好!”我用力踮着脚,凑到他眼前,郑重地大声说话。
“小薇,~直在你面前的,都不是一个真正的李哲。你喜欢的是想象中的、书里
的杨过,不是我。”李哲眼底盛满清清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许多男人在追女人时,会尽量展现自己的优点、掩饰自己的缺点,再做
些博取女人好感的事。我也曾感觉到,李哲也是这样,只是他比绝大多数人做得更彻
底,全然掩藏了他的部分真性情。可就算这样又如何?
“那天晚上,那些人围过来的时候,我故意没躲,伤了右手,是想利用你的善良,
骗你留在我身边。”
“姓傅的到你们学校闹的那晚,你泡澡时用的茉莉精油,是有轻微催情作用的。
所以后来,你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引诱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明知道你要的是天长地久,我给不了,可还是想方设
法去算计你。跟你结婚前,还存心隐瞒,不把我的实际情况坦白说出来。”
“想好了把你还给他,又不甘心,一再拖延时间……”李哲一句句悠悠说来,赤
裸裸的坦诚让人心惊。
我痴痴地望着他,心痛如绞。李哲,你想说自己自私至极、恶劣之至、卑鄙龌龊
吗?你以为说出这些,我就会调头离去?
抛开那些悲伤情绪,我伸手摸了摸李哲的脸,灿烂一笑,“喜欢一个人,不是只
用眼睛看他的表情,只用耳朵听他说什么甜言蜜语,而是用心去认真感知他的心意和
品格。李哲,你老婆不是傻瓜,并不是什么都没察觉的。”
李哲,那些事,我早隐约猜到大概,可是我喜欢你、爱你,所以纵容你的任性妄
为,你明白吗?
“我还知道,陈瀚生得爱滋的事,是他咎由自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法
子你顶多是想想而已,根本不会真的去做。我估计,你本来是想要他付出代价,后来
知道他得了爱滋,就放过他了,对吗?”
“那天晚上,我是被气糊涂了,才会一时听信你的话,被你吓到。我的阿哲本性
是很善良的,对不对?”掌心感受着李哲的温度,我很满足。
李哲捧起我的脸,极认真地与我对望,好半天,才呼了一口气,“小薇,不要这
么聪明。”
“我怕自己太笨,你会不喜欢。”我吐吐舌头,扮了个可爱的鬼脸,顺便靠到他
胸前。
李哲捏捏我的脸颊,轻轻笑了,又携了我的手,一路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就是政府设置的护栏,再过去就是原始森林,游客按规定该止步
了,可我还是一点没迟疑地随着他一路走下去。李哲长腿一迈,越过护栏,转身来扶
我。我笨笨地抬脚,借着李哲的支撑,慢吞吞地想跨过去,一个重心不稳,直扑到他
身上。
李哲条件反射般飞快地抱紧我,自己却“砰”地重重跌坐在草地上。
最终,我软软地趴在他胸前,还好宝宝在肚子里乖乖的,一点没乱动。一片宁
静,我们全身每一个毛孔在清新空气中,贪婪地体会着对方的脉搏和心跳、呼吸和气
息。两颗心,如有灵性一般,跳动的节奏渐渐同步,韵律一致而和谐。
“起来吧。”好一会儿,李哲搀我一同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很快,来到一处山崖上。李哲却牵了我,还在往前进。
放眼看去,对面就是美得惊人的玉龙雪山。湛蓝的苍穹下,那庄严壮美的体魄映
茜浅金的阳光,熠熠生辉。山峰挺拔锐利,恍如一把倚天长剑,直刺人云霄。那异常
庞大的气势产生的强烈视觉冲击力堪与海上巨浪相媲美,震撼人心!
。我几乎是用崇拜的目光来欣赏眼前的一切,不禁赞叹:?SPAN lang=EN…US》t真美!1,
“你往下看。”李哲淡淡说着。
一低头,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崖边。山崖全然悬空,下面,遥遥的是郁郁葱葱
的密林。如果~个踏空掉下去,不摔死都难。
“好可怕。”我抓紧李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怕,放开我一些。”李哲浅浅笑起来。我稍微松开他的手,就吓得差点叫起
来。
然而,一转眼,看到那清澈眼眸里的温柔,我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真的一点
点放开了他的胳膊。
李哲转到我身后,双手略略捉住我的双肩,然后把我一点点往前推。我的脚下距
离山崖边缘不到三十厘米,他这才停下。
“往前看。”
往前看?不就是雄伟的玉龙雪山嘛,我刚才已经赞叹过了。
手,不由自主地有点颤抖,我真的惧怕起来,仿佛连思维都凝滞了。可既然李哲
要我往前看,就再看看又何方?
深深吸口气,我极目往前看。可惜,除了满眼令人震撼的美,我什么都没看到。
一阵寒冷刺骨的狂风猛地刮过来,我的腿有些发软,差点站不稳,还好李哲自始
至终在身后扶着我。
“感到什么?”李哲的唇擦过我脸颊,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害怕,我怕自己会摔下去。”我实话实说。
李哲似乎忍不住笑,“小薇原来是个胆小鬼。,’他的笑声调皮地溜到我耳朵里,
我一时被激得勇气大增。
我直直地日丁着前方,尽力去看。慢慢地调整放松心情,忘了自己站在这儿有多危
险。
风又猛地吹过来时,我的长发被吹得四散纷飞,如漫天的翩翩蝴蝶。:眺惚中,体
内某种思绪仿佛也随之悠悠荡荡,离开躯体,惊悚地悬在森冷空气中,然后,缓缓地
轻盈飘舞在空灵的雪山美景前。
生与死的距离,不过方寸之间,却也是咫尺天涯,天上人间。
生与死的边缘,是惊心动魄,又是静谧平和,很美,很惆怅,也充满了留恋和无
奈。
“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偏头,对上李哲沉静的眼。
他在病发时,在手术时,在北戴河跃人大海时,是否也曾无数次经历了这种感
觉?
自小到大,他骄傲地在所有朋友同学面前掩饰自己的病,只因他不要怜悯、不要
同情。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断地努力,就一定能救自己。可结果呢?就算他是“小李飞
刀”,就算他设计过多少个手术方案,救过多少人,把多少人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却
始终救不了自己!
早习惯了在生死之间艰难徘徊,早习惯了体验生死之间的微妙差别,更学会冷静
地面对一切,在挣扎中昂然注视着死亡的步步*近……
’ “别哭。”李哲拢过我的长发,把我拉到暖融融的怀里,“我只是突然想让你知道
……我的感觉。”
“我好怕,好怕下一刻,你就会丢下我。”把整个人埋在他胸前,竭尽全力抱着
他,我讨厌泪腺发达的自己。
情深不寿,慧极则伤!我和他,很快就是天人永隔?一早注定,他只是我生命中
的匆匆过客,就算我们怎么不愿意,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当他化为尘埃,我只能在
思念中给宝宝描述一个最完美的爸爸?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我该及早离开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我不觉哭了好久,李哲只是抚摩着我的头发,无声地抚慰着。
终于,李哲慢慢推开我,依旧用双手扶着我的肩,“现在——你明白了,乖乖回
去吧。”
“不要。”泪眼婆娑中,我仰脸凝望着他,坚决摇头。
就算我们没有足够的未来,就算他不要我经历那最悲痛的时刻,我也要拥有和他
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人生路上,本就不断上演着相逢和离别的一幕幕悲喜剧,
只要珍惜彼此,只要够坚强,又何必惧怕生命的凋零?
李哲拿纸巾替我擦去眼泪,不再说话,牵了我的手,带我原路返回。
走过林间随处横陈的腐木,走过仿佛千百年都没人打扰过的青苔绿地,走过纳西
族女青年纯洁爱情的见证之地,直到跨越护栏,回到人群中,我们始终默默携手同
行。
“小薇,回去吧。”李哲看到婆婆的助理小绯在不远处,就放开了我的手,和开
始一样的固执己见。
我低头,抿嘴轻笑,抬头时,已努力绽放着一脸的痛苦,顺便软倒在他臂弯里,
“嗯,我肚子好疼……”
“怎么了?”李哲一扫刚才的镇静淡漠,急忙搂我坐下,小心探着我的腹部,又
招手叫小绯过来,打电话找人来帮忙,随即一个劲地追问我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漂亮的眉眼处,漾着满满的紧张和疼惜,在暖黄的日光下,看起来可爱至极。
那溢于言表的爱恋关切,再骗不了任何人,也再无法收回了吧。
“老公,宝宝会不会提前出来……”我故作慌张地紧蹙着眉,边环搂着他的脖
子,边娇弱地依偎过去。
“不怕不怕,有我在……”李哲与我十指交缠。温柔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我脸
上,像绵绵春雨,带着沁人心脾的甜蜜。
事实证明,当李哲固执得不可理喻,与他摆事实讲道理都行不通时,我唯一的获
胜办法是耍赖兼撒娇——从无赖李哲那里学来的绝招,百试百灵。
第三十一章 永远有多远
微笑着,坚定不移,一切都会这样好。
日子像潺潺流水,从我们身边一刻不停地匆匆而逝。
不知不觉中,宝宝出世已满百日。
一大清早,就有不少至亲好友过来道贺。在楼下大客厅,我随着婆婆见了一个个或陌生或面熟的脸孔,听着恭喜的话。一会儿工夫,我就不耐烦了。还好,老妈正好过来 ,我和客人们寒暄几句,就借故溜了出来。
“有了孩子就该收收心,还惦记着什么杂志。亲家这边日子过得这样,哪要你去忙乎这个,挣 这个钱……”照例,老妈每次看到我,都要絮絮叨叨一大堆。依老妈的意思,女人一生的事业就是家庭,我该把杂志的事彻底丢开,一心照顾李哲和宝宝就好。
照例,我微微笑着,懒得辩驳。
“昨天碰到周瑾,顺便就带过来了”讲归讲,老妈还是把我的另一个宝宝——新鲜出炉的最新一期《八九点》塞给了我。
厚实的标准16开大开本。我接过来,把每一页从头到尾仔细翻看了一遍。还好,没出什么纰漏。着精美的全彩铜版纸,那样沉甸甸的手感,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充实的收获感和满足感。作为一份面向大学生的杂志,发行五个月,在华东、华中等重点的实际发行量已有五万册,这样的成绩我颇满意。
“还有这个,维东寄到你那边房子的”老妈在花园里的柚木围椅上坐下,把一个大大的邮政包裹递过来。
“什么好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李哲也出来了,笑眯眯地走过来。
“是给孩子的礼物吧”老妈看看李哲,有些急于解释的意思,又忙着起身要走,“时间也不早,我该回去了。你嫂子做菜收拾屋子还行,带孩子可不怎么样,我得赶紧回去瞧瞧。”
“恩,妈你走好。”哥的宝贝疙瘩才六个月大,我也不便 强留老妈,想想老妈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