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直到我变成老婆婆的时候,你依然牵着我的手,多好。
眼角余光看到李哲的右手,和去美国前瞧着差不多。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问他手术成功与否。我想,这些天的事他会交代清楚的。
“走,带你去见一个人。”李哲小心地扶着我走路,好像我是个刚学会走路,随
时会摔倒的小宝宝。
我乖乖地任他搀着,一眼瞥到他身后特等病房的门,不由得一阵心惊。刚才我和
维东的对话,李哲在门外究竟听到多少?他会误会吗?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另一个男
人那样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吧。
细细观察李哲的神色,只觉得他消瘦了许多,眉宇间透着股清冷的漠然,那样
子,和从前颇有些不一样。不过看着还算平静,应该是没听到吧。
一路走到医院大门口,就见一辆黑色的加长型奥迪稳稳停到我们面前。李哲拉开
车门,揽了我上去,随即示意司机开车。
密封良好的车厢内,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嘈杂声。自动空调带来春日般的惬意,电
动调节靠背坐垫角度的后座椅,称人心意的腰部支撑,奢侈的腿部空间,宽大的中央
扶手,让我联想起飞机上舒适的公务舱。
印象中,这车挺眼熟的,好像正是哥哥最心仪的那款——奥迪A8 L加长型6.0
giattro全时四驱轿车。犹记得哥哥还无限感慨地说,这是奥迪的顶级旗舰产品,时价
两百万左右,他这辈子是买不起了。
虽然猜到李哲有秘密,可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这车联想在一起,忍不住问:“我
们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好奇的小孩。”李哲笑眯眯地把玩着我的长发,又把手放在我的
肚子上,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冒了一句,“我希望是男孩。”
“为什么?重男轻女的家伙。”我不满意地嘟囔道。
李哲笑起来,“男孩像妈妈,你没听说过吗?”
我懒懒地靠着他,“不要,我希望是女孩,女孩像你。”
“像我?那岂不是要迷倒一大帮人。小薇,你以后有得忙了,推baby车出去的时
候,随时要防备哪个毛头小子对我家小公主图谋不轨。”李哲夸张地展望着未来。
我瞪着他,“什么我有得忙了?难道你不帮忙,想偷懒?”
李哲长长的睫毛略低了,一副委屈的口吻,“我没想要偷懒。”
“我不管……你要是不理宝宝,不帮我一起照顾宝宝,我就不生了。”我扁着嘴,
故意耍赖地扭过身子,背对李哲。
依我的估计,李哲一定会马上温柔地来哄我。哪知道等了片刻,身后却没动静。
我正想偷偷看李哲在干什么,腰上一暖,已被他体贴地搂住了,又听他仿佛在极
认真地说话,“小薇,要是你真不想生,就不生好了。没有孩子……我也不会遗憾。”
“你说什么!”我有点生气,转脸瞪着他。难道在他心里,宝宝就是这样一个可
有可无的东西?
李哲默默地靠着椅背,好半天,轻轻抚摩着我的脸庞,戏谑地开口,“亲亲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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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他的手掌出奇的冰凉,让我莫名地有种不
祥的预感。
说着说着,车已驶进佘山森林度假区,停在月湖边的一栋欧式别墅前。
李哲牵着我下车。很快,我就见到了别墅的主人——风姿绰约的秦梓慧。
“阿哲,你累了吧。”我们刚进客厅,秦梓慧就急急过来,拉了李哲左看右看。
“没事。”李哲笑嘻嘻地答了。
俊朗的李哲,优雅的秦梓慧,亲密地站在一处,看上去好似一幅和谐而美好的图
画,并没有让我产生任何不洁的联想。
“小薇,你看我们长得像不像?”李哲歪着头,凑到秦梓慧的脸旁边。
“嗯,不像,仔细看,鼻子和额头有点像。”我实话实说。
李哲大笑起来,“妈,我就说吧,我长得不像你。”
秦梓慧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像我就这么高兴?”
一对一答,听得我一时有点发懵。我知道,秦梓慧到现在还是未婚。难道——李
哲,是秦梓慧这个一代影后的私生子!
定定神,脑子飞快地转,我学着名侦探柯南那样开始推理。
私生子,这件事到底不能被公众知道,所以秦梓慧必定尽量隐藏了事实,所以私
家侦探怎么调查,也查不出他们有血缘关系。可是不对,秦梓慧的档案里,她的年龄
才比李哲大十三岁,怎么可能是他妈妈?再有,如果秦梓慧是李哲的亲生母亲,那我
见过的李父、李母又是怎么回事?
会客厅里,造型简约的明式家具,在柔和灯光下愈加凸显出木材的天然质感。做
工精致、图案柔美的花台与茶几,成对的圈椅,美观的玉屏风,衬了浅色墙壁,烘托
出一种古典雅致的韵味。
李哲却拉我去了一旁的小厅,说那边的沙发坐起来更舒服。
“我有点糊涂,你解释给我听。”我扯扯李哲的衣角,小声说着。
秦梓慧大约听到了,很大方地笑起来,“这些事,你迟早也要知道,趁着今天有
空,我就干脆讲讲吧。”
于是,我像个好奇的小孩子,端杯鲜榨的西瓜汁,带着一脑袋大大的问号,开始
听秦梓慧讲故事。
“我原来不是学表演的,是在解放军文工团里做领舞。有一次,去汇报演出,很
巧,就碰到了他爸爸。”
李哲的爸爸?怎样的男人才能和秦梓慧相配呢?我想象不出。
“他爸爸当时已经结婚了,所以我们……只能这样,后来就有了阿哲。”秦梓慧
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异常平静,“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没办法,只能把阿哲暂时
送到别人家,也就是现在的李家。”
20世纪70年代,当时未婚先孕、未婚生子,那都是天打五雷轰的大罪,要被人
民群众彻底鄙视和唾弃的。不过秦梓慧的名声极清白,完全没听说她身上发生过这种
事,想来,一定是李哲的爸爸千方百计保护她吧。
“本来,他爸爸今天也打算过来,可实在太忙。等会儿你们就在电脑上聊聊吧。”
秦梓慧说到李哲的父亲,没有我想象中的温柔或喜悦,仍然是那般淡淡的。
我疑惑地看着李哲,李哲笑笑,“算了,还是先给你打预防针,免得等会儿看到
爸爸,你又瞪着这么大的眼睛。我爸是一”
李哲说完那个名字,我当时就傻了。
如果不是嘴里的西瓜汁非常清甜可口,刺激着我的味蕾,我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
梦。那个名字如雷贯耳,从前是军政界要人,现在好像是半退休了,但偶尔在每晚的
新闻中还能听到他的消息。
推想起来,有这样的爸爸,李哲到华盛顿大学读书,又轻易转入军医大,还要到
北京过年,就一点都不难理解了。大约,李哲在CH医院职称的飞速晋升,也是受到
他爸爸的一点影响吧。
“现在名义上的那个爸爸,是我爸以前的警卫员。”李哲帮我端着西瓜汁,带我
一起上楼。
“那你妈妈到底有多大?”这个问题也困扰着我。
“亲亲老婆,不要老是‘你妈妈、你妈妈’地叫,以后要叫‘咱妈’,知道吗?”
李哲可爱地眨眨眼,又刮着我的鼻子,“咱妈看起来特年轻吧,她十八岁时生的我。”
0h,I see.一定是演艺圈对女人的年龄特别敏感,所以秦梓慧才少报了五岁,这
样前后对照起来,所有的事才合情合理。
临到楼,我瞥了一眼犹自在客厅悠悠品茶的秦梓慧。她说故事的时候,轻描淡
写至极,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从年龄上看,李哲的爸爸和秦梓慧可以算是两代人。
也许,当年的事根本不是什么两情相悦、郎情妾意,而根本就是强权压迫了弱势群
体。而在那个年代,作为私生子的李哲,能好好地得以出生,大约是他爸爸对他妈妈
真的颇为喜爱吧。
没多久,在书房里那个占据整面墙的大屏幕上,我看到了李哲的爸爸。
出乎意料的,他爸爸没有我印象中的那般严肃刻板,而是很和蔼地说:“你和阿
哲快登记结婚,就是一家人了,以后见面也别那么拘束。孩子嘛,叫你妈妈多照看
点,取什么名字你们自己拿主意就行。”
李哲搂着我,随便,“嗯”了几声,就把他爸爸打发了。
我忍不住笑,“没见过你这样的,对爸爸一点都不礼貌。”
李哲却不以为然,“一向是这样的。”
“被爸爸妈妈宠坏的小孩,以后要听我的话,不能任性,不能调皮捣蛋,知道
吗?”我扮了河东狮的凶恶模样。
“好。”李哲笑吟吟地应承了。
“知道‘三从四得’吧,老婆的命令要服从,老婆外出要跟从,老婆说错了也要
盲从。还有,老婆花钱要舍得,老婆生日要记得,老婆生气要忍得,老婆化妆要等
得。记得哦!”我不失时机地进行模范老公的培训教育。
“好。”李哲抿了口西瓜汁,淡红的唇软软地堵住我的嘴。甜润的果汁糅合着他
浓浓的情意,一点点在彼此的唇齿间游荡,怡然滑落我腹中……
那时,我幸福得如同置身天堂。
原来爱情,不是在一方死亡时才能达到至高至美的境界,才能在永叵中再不会褪
色。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与他携手看向同一个方向,共同谱写琐碎生活的点点滴滴。
在光阴流逝中,一起分享生命中的每一分快乐与忧伤,一起感受生命的真诚和厚重。
后来,我们回了自己的小屋。老妈看到李哲,高兴坏了,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
爸爸和哥哥。
晚上,我把泰迪熊阿哲放到一边,对着李哲看了又看,抱着他的腰怎么也不放
手。李哲笑我几时变得这样黏人。我低着头笑。
他不会知道,多少次我在梦中拥抱他,多少次在半夜惊醒后,却发现手边能握住
的只是一片虚无。而今,他明明在我面前,我却还是有点害怕,害怕这喜悦不过是我
的幻想。
还好,他踏实的怀抱让我慢慢安下心来,终于甜甜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迷迷糊糊,李哲就拖我起床,说是丑媳妇见过公婆,该去正
式结婚了,不然宝宝会生气的。
于是,我们两个在Y区民政局大门外,从七点就开始傻傻地等,等着姗姗来迟
的国家公仆开始办公。
“嗯,你爸妈那么容易就同意我们的婚事,总觉得怪怪的。”坐在车里,我无聊
地发问。
从根本上来说,李哲是标准的高干子弟,虽然是隐蔽性的。按理说,他爸妈八成
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又怎会这么容易就接受我这个平民百姓做儿媳?
“没办法,谁叫我只喜欢你一个,而且——宝宝最大嘛。”李哲趴在我肚子上听
了听,没个正经地笑起来。
记起从前的种种疑问,我不觉脱口问:“你还没老实交代,你的梦中情人到底是
谁。”
李哲眨眨眼,不说话了。
“难道你到现在还惦记着别人?”瞪着李哲,我心里酸酸的。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傻瓜,竟然吃自己的醋。”李哲深深地望着我。
“呃?”我有点懵。他的意思是一他在2001年8月12号碰到的并一见钟情的那
个人,是我?
2001年8月l2号,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细细回想起来,仿佛那个暑假是和
维东一起去北戴河玩,还玩得格外开心。可我何时见过李哲?
李哲悠悠开口,“想起来了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
脑中,忽地一闪。李哲过年在北京做的电脑屏保,最后定格的画面,不正是那个
夏天我穿了泳衣在北戴河时拍的照片吗?那不是偶然,是他特意挑的!
“我知道了,你跟我是同一天在北戴河玩的,对不对?”我得意地冲李哲挤挤眼。
李哲眼底尽是无限温柔,“是,同一天,你还很英勇地跳到海里救了我。”
救人?这事倒还模糊记得。那天我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到海滩上捡贝壳,后来就
听到好多人叫嚷,说游艇上有人掉水里快淹死了。我也没多想,就跳到海里去,把落
水的那个倒霉鬼用力拖住,然后拼命游啊游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游回岸边,差点
累死。至于那人到底长什么模样,我倒没留意。
世事居然有那么巧?那个落水的可怜家伙就是李哲?
“本来,我是一个人在游艇上看日出,后来就出事了。在水里,看到岸上那么多
人,只会叫只会喊,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真正下来救人。我当时想,放弃吧,死也没
什么可怕的。人性本恶,谁不想先保护自己呢。”
“没想到,我居然看到一个小傻瓜,像一条白色的美人鱼,傻乎乎地游过来。”
李哲悠然神往地叙述着,仿佛在描绘一个璀璨梦境里的童话。
“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美人鱼在给我做人工呼吸,一次又一次。她的
嘴唇很软,香香的,有种阳光的温暖味道。她的样子也很美,漂亮的大眼睛,像纯净
的海水。鼻子小小的,很秀气,弯弯的长睫毛忽闪忽闪,还有粉色的唇,皮肤像牛奶
一样……当时我就像中了什么蛊惑,很想一直这样看着她。”
李哲说得那样富有梦幻色彩,我忍不住笑他,“喂,你好肉麻,你该不会又想说
——”拖长声音,我咳了一声,故意学着他从前说过的那句,“小薇,第一次看到
你,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纯洁最善良的天使。”
李哲却没笑,依然不停地说下去:“再后来,有人在叫小薇,她就跑开了。第二
天,我想当面谢谢她,没想到在旅店门口碰到她,她是和男朋友亲热地手拉着手。我
站在她面前,以为她会认出我,她却从我身边走过去,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她看着
的,只是她旁边的那个……世界上最幸运的男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依稀充溢了淡淡的苦涩无奈,我忽而也笑不出来了。
“从一开始,你眼里除了他,根本就什么人都看不见。”记忆深处,在听《I
sweaur》那夜的第一次亲密之后,李哲说过的话,变得无比清晰。
我不由得喃喃问道:“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去旅店查了,知道她的名字叫杜辰薇。又查到她的身份证号码,知
道她在F大读书,就叫爸爸安排我回国,去军医大继续读医。”
“再后来,我知道她喜欢去那个文学网站,在网上叫白衣卿卿。”说到这里,李
哲仿佛才恢复了几分精神。
我怔怔地看着那俊朗的容颜,一时间心潮澎湃。
—开始——居然是从六年前就开始了?我身边的这个人,竟然深情如斯?从意外
的一见钟情,竟不远千里跑回来读书。再一路等待,一路追随到网上,以流云的身份
来认识我。发现我出现了情感问题,又千方百计地来接近我,关心我。
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他居然可以等待这么久?还特意在他的住所里,留了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