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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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悲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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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尾巴看看劝不住,最后只好气呼呼的说:“对嘛,要去,我给你们借车子!小龙跟舅舅一起去。——妈不准去!”
一会的功夫,一辆面包车开了来,来人依着沈尾巴的辈份叫了声舅舅,把钥匙递了过来。
石洋也不客气,接过钥匙,同小龙一道上车后兴匆匆的去了,酒桌上就散了伙。
第三章 从访旧友(10)
    白沙同其它地方一样,从来都和石洋的生活扯不到一块。从前那一忽儿的印象,只是和平常的过路客那样,在同它擦肩而过的时候留下的。
石洋醉醺醺的在山道上一路盘旋。小龙坐在旁边低着头朝前面一点点的打盹。车到白沙的时候,石洋从老远就瞧见前面分岔的道边,一棵老得不能再老的树干上钉着一块被虫蛀得不成样子的指路牌。他沿着路牌指的方向往右边给了脚油,车很快从朝上望着的公路,从差不多只有一泡尿那么长的白沙街上穿了过去。走过一段后,石洋叫醒了小龙。
小龙还在醉,他这会儿艰难地睁开惺忪的醉眼揉了揉,并显得不知所措的朝窗外四周呆望。
车,沿着弯溜溜的、陡峭的山道在白沙河的江边又走过一阵,小龙忽然提醒石洋说:“慢点,快到了。”
石洋松了点油门车就慢。一会儿的功夫石洋透过前面的玻璃,远远的瞧见右边一道陡坎上、从几丛树枝掩映着的绿荫背后,隐约的漏出一处红白相间的拱形彩色条棚。凭石洋的经验,那一定应该是这儿的一处山庄了。如今,这差不多成了大到城市、名山大厦,小到旮旮旯旯,凡有条件的,都会腾出地方来安上这样的彩棚;它早已成了一种无形的、花不了多少钱的、一劳永逸的金子招牌。
又经过几处和刚才相似的山庄,石洋见小龙还没喳腔,心里正在疑惑他当真是酒喝高了,恰在这时候,老远的瞧见前面一处陡坎上又立着一处和前面相似的建筑。离它有百来米的时候,石洋看见在顺着它的坎下面,有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由下而上的小道;道的两旁和峭壁上杂草丛生,给人很少有人从那里经过的映像。建筑约显陈旧,——特别是上面那道坎的边沿上那一溜用树的枝干钉成的围栏,更是朽烂,整个山庄都充满了苍凉之感。
石洋正在犹豫,小龙突然醉意朦胧的甩出一句。“就这上面。”
石洋正好临近这条小道。他虽然醉是醉,手脚却一点不含糊,陡地猛给一脚油,车擦着旁边那个写着“九荫山庄”的木牌,经陡峭的小道只上下一晃,却又回到了原路,他停下车来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那路是它妈的个两头低、中间高的一段岔子,山庄就立在这条道的顶端。从他刚才来的方向上去,是个根本调不了头的回头弯。于是,他回过头来,忽地又来了个冲刺,随着吱地一声响,车稳稳的停在了园子中央,跟着,一条狠狗从别的地方串了过来,围着车一阵狂吠。
张得光还是过去的贼样,他只当是来了客,一脸谀笑地从一扇门里往这边快速的迎了过来,他一面走,一面唬唬地用手驱赶狠狗,临到了跟前,却不见车上有什么动静,于是,他凝了神地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犹豫的、喃喃的、让本来就生得够小的双眼眯成了缝,然后透过驾驶室的玻璃窗往里瞧,当他给石洋认准之后,脸,一下就豁朗开了,并异常激动的吼着说:“啊——呀!洋——洋!嗨,嗨,嗨!洋洋!——是你嘛?快下来,快下来讪!”
石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随手把车门往后一丢,跟着张得光朝前面的彩棚下走去。小龙脸上挂着几丝怪怪的笑意醉熏熏地跟在后面东张西望,在他后面跟着的是那几只还没有完全罢休的狠狗。
石洋一边走一边同张得光夸张的开玩笑说:“嚯,张总,整对罗呢?几年不见,当起庄园主来啦?”石洋嘴上这么说,眼里却瞧不上这山庄的模样。
“哎呀,洋洋,不要洗我脑壳!恼火!”说完他扯着细嗓门朝里面喊了一声:“天娃——快过来给你石伯他们泡茶!”
石洋听他这样吼,心里还美滋滋地觉得好受,“看来,这小子还没把我过去给他的好处全忘啦!”
来到棚子下面,张得光热情的拉过张带靠背的竹椅放在石洋跟前,然后勾着腰,将自己生得细长的脖子伸直了后,尖着嘴朝上面吹了吹,这才让石洋坐了。小龙随手拉过椅子坐在里面侧身让双腿跷到斜着的扶手上,让自己舒服地窝成一个漏斗,开始习惯的将双手拳做一团,对着顶棚作揖似的、有滋有味的咬起了他的指甲。他一边咬,一边旁若无人的瞅着四周,还时不时地睃上两人一眼,让人看不出他是醉还是正在犯着别的迷糊。
天娃泡茶的时候,张得光对他介绍说:“这个是你哩石伯!——快喊声石伯!哦?还有!等下你去把冰柜打开,把那个鸡、那个鱼、那个蛇,还有头次我在山里头整的那个麂子肉——全部拿出来解冻……”
石洋本来不喜欢过于热情的人,特别对张得光这号从没好感的人,这阵子又听他称自己是他侄儿的石伯就更不自在,却又碍着他那副热劲头,心里虽感犹豫——甚至厌恶,只是,当他想起二姐说的去吃他龟儿子一顿漂勺那句话,心里才稍感释然。之后他只好用心的,也是百无聊赖的由作他挖空心思的陪自己聊。正当他在兴头上的时候,小龙却忽然闷声闷气的开了口:“张总……”小龙说话间眼睛直视着他,接下来他瞪了瞪眼,嘴咂巴咂巴几下过后,下面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张得光听后仿佛让针给扎了似的瞥过小龙一眼,陪着笑干咳过几声才慢腾腾的对他说:“龙二爷,别着急。你舅舅在,等下陪你喝几杯——咋样?”
石洋发现张得光同小龙说话和瞧他的时候,总表现出怯生生的模样,心里也猜不透,只好装没看见。又吹过一阵牛后,石洋估摸天娃该张罗得差不多了,便把话岔了一边说:“哦,张得光,叫你姪儿停下来,——酒还没醉醒呢。”石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把话锋一转说:“听说你在这里搞了座山庄,十多年不见了,上来看看,呆一下就走。”
张得光突然听石洋说起要走,脸上很快就认真的拉了下来,且表情十分坚决的说:“洋洋,漏汤的话不要说。你哥,我兄弟,多年不见罗,咋说也得整几杯讪?”
张得光陪石洋以喝了些时候,外面的天早黑了,在这过程中,石洋发现他眼里老闪烁出一种光,这光好似山庄外边的河下面的波光中折射出来的反光,或者说,更像从通往地狱的旁边那座建在半山腰、令人毛骨悚然的山门里射出、在自己的脸上颤动的鬼火一样,碧蓝碧蓝,让人胆怯。在这样的情况下,石洋表面上虽然还对他客客气气,心里却在想:“这个阴险的张得光,多半又在用心的在我身上挖掘了。”事实上,在此时的张得光看来,石洋就是他脚下这块山庄,以今显露出一些使他为之鼓舞的迹象了。
第三章 从访旧友(11)
    理发的行当同其它的服务行业一样,过完节生意就淡。石洋同小龙从山上悠悠的把车开回去的时候,灯光下,几个靓妹恰又围在他二姐那里怪啧啧的咬耳朵,大家见他俩回来后就散了。
石洋见了也不去多想,因为他对不关自己痛痒的事从不多言,到什么地方都这样,所以,他不管走到任何地方,那些不熟悉他的人——要么认为他桀骜不驯、要么认为他就是那种大而滑之的人,总是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味。
石洋同他二姐一梯一梯的摸索着从瞎了火的楼道回到屋里,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二姐见了只好对他解嘲的说:“你看这些杂种些,全是些夜猫子。鸡不叫,不睡觉。”
“小奎呢……”石洋想了想问着说。
“晓他龟儿子死到哪去喽,——哦,妈哟!你在说小奎嗦?”她忍俊不禁的笑了笑:“我只当你在说那些死娃娃咧。他在外面的工地上打工,十天半月回来一趟。”
喝茶的时候,他二姐问着石洋说:“对了,今天下午你到张得光那里看罗,感觉如何?”说道这里,她瞧了瞧石洋,接着说:“但是,我得事先给你提个醒。他这人,从表面上看起来好得很——特别是不了解他的人刚同他打交道,会让人感觉他好得没法说。总之,一句话,他这个人啊,满肚子的坏下水。”
石洋还有些醉意朦胧,回过下神后才说:“今天他对我还真不错。人比以前看上去要精神多了,只是他把那地方吹得天花乱坠的,其实,就一个字,‘玄’。再说,二姐,你想想,我活了这么多年,咋说也该算个老江湖了,当然,这话只在你面前说说。总之,——他那套鬼把戏,我还看不懂。只说今天嘛,他一个劲地编我在他那里搞。还说什么——要租或是要想自己建,——还有什么‘地’啊那些,全包在他身上。”
“这么说,你动心罗?”
“你听我说嘛二姐,”石洋把话抢了过来,“动不动心暂不说。不过,假若真像他说的那样?依我看,真还直得考虑考虑。”
“听你这么说来,好像他也没有瞎说:因为——虽然虹口我没去过,小龙和沈尾巴这两个杂种倒是去得不少;再说:虹口是刚开发的旅游区,夏天那种火爆场面,不用讲你也该听说过——只是你和张得光绞在一起,你要知道,”她揣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加重语气说:“你要知道,——你说你了解他,我看你其实是真的不了解他!你想想,你过去和他接触过几次!你要知道,凡是认识他的人,包括他的亲戚姊妹、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不赌他死咒哩!——当然罗,话说回来,依我看,——他也晓得,我这两个死娃娃也不像过去小时候那样好惹?他要真的对你有啥子,那两个龟儿子还不把皮给他狗日的剥了。”
“唉呀!二姐,你放心,我心头有数。——还有,我说的有数,指的是我会随时提防着他。二姐,你想想?今天的社会——难道还能指望身边遇上什么财神或者菩萨来拯救和改变我们。你再看看每天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又看看生活在他们周围的人,谁不是彼此都在盯着对方兜里的钱包?恨不得把你的变成我的?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更加上我现在也变成了穷鬼,不过——假若张得光那个瓜娃子真有那个本事,他只管来拿就是啦;——人赚人钱古之常言嘛,二姐,你说是不是呢?”
“你看你看,说了半天,你还是相信那杂种!当然,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最终你还是得回去和黄雅兰商量,你说对不对嘛?”
提起黄雅兰,石洋脸上越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约带几分苦涩的笑,随即心情也显得更加沉重。他感觉自己该说的以说得差不多了,于是就由着她在旁边念叨过一阵,瞅准了机会后,才又慢吞吞地将他同黄雅兰离婚的事简约地讲了一遍,之后就用怯生生的眼睛朝他二姐瞧。
第三章 从访旧友(12)
    屋里的气氛早已宁静了下来,静谧得仿佛空气在客厅里浮动的声音也能听见。好在在这之前她知道他和王笑梅的事,因为这事,她还曾抬起竹杠同黄雅兰吵过几家伙。——在这件事上,用石用的说法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男人嘛,谁不在外边沾花惹草的呢?再说,自己的弟娃,谁还不护着点呢?——所以,那天石用和黄雅兰吵的时候,就指责她大惊小怪。然而,吵归吵,过后她也后悔;可是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现在当她突然知道了石洋同黄雅兰当真离了婚,——特别是当她知道他手里的钱已全部挪到了黄雅兰的手上,且在生意上仅把自己的弟娃架得连边也沾不上,惊悸之余心里同样还是荡起不小的波澜。她抑郁着脸,表情极为痛苦的、努力的将嘴嗫嚅了几下,最后却啥也没说,一阵沉默后,去了自己的房间。
石洋心里也不好受,手指夹着烟卷在客厅里啪沓啪沓的踱了几十个来回。眼前仿佛过电影似的一幕幕闪现着他和黄雅兰、女儿、已及王笑梅之间在往日里发生的故事,波澜起浮,难以自制,以致当他二姐从房间里再次出来的时候仅也没能察觉。
二姐的神情还是先前的老样,脸愠着几分严肃。她来到沙发上坐定后缓缓的直插主题说:“我真是闹不明白。洋洋,你说,你说说,这么大的事,咋就不同我或大姐商量商量!哪怕是通个气也好!还好,既然你们现在还在一起,我看——啥也别说了,明天,你还是早早哩回去。还有,你说你跟她处不下去,——依我看就不见得。你们十多年了,不也是过得好好的!你说你跟她离了!——这有啥了嘛!那不就是张纸飞飞嘛!当初你和她没扯发票、没办执照,不也照样的开了张!接了婚!她不照样的生了娃娃!——王笑梅的事,你就看着办好了!”
石洋在一旁默默的只不答话,心想:“该说的都说了,让她消消气,不咋的。”
石用还在继续唠叨,还那么气咻咻地表现得气不可遏,脸上却开始渐渐地有了红韵,她说:“洋洋啊洋洋,——我是在为你着急呀!——你看你现在,说钱没钱,唉,不球说罗!”
石洋不悲不抗的等石用说完,才清了清嗓子说:“她确实没得错,只是在离婚这件事情上,我当时的确是犯了糊涂,——可是,从现在——再联系起她和我离婚前后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上看,我不得不成认是上了她的圈套。这也是我唯一感到气愤的;不过,现在事情既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又能说啥子呢?所以我才打算抓住这次收款的机会,想从她手上拿出点钱来;也是我这次出来的目地。”
一席话下来,夜已经深了。姐弟俩话虽说了很多,可是彼此间却都让对方感觉到仿佛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更没有说到位,最后只好无趣的收了场。
大清早的石洋一觉醒来后,发现屋里空空的,便径自去了石用的理发店。
石用忙着为别人剃脑壳,于是他同她打过声招呼,去了客运中心。
石洋本打算好了回成都,在买票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又买了去张得光那儿的车票。这一去就耽搁了好几天。这几天他只分别同黄雅兰和王笑梅通过几次电话。黄雅兰那边接电话的调门还是老样,说什么和问什么她全都答非所问,爱理不理,搞得他想找个茬发发火也找不上,极便是找上了,黄雅兰那边也总是烦乱的让他讨个没趣。
王笑梅那边好说多了,却无奈现今在商场打工,手里拿着别人的钱,所以两人在电话里都不便多讲。晚上王笑梅多半是关了机的,极便是通上三两句话,那也是在被窝里或者是她在蹲卫生间的忽儿偷偷的同他调上几句——像过去那种偷情的话,就这样,还要看她父母睡熟了没有。
第三章 从访旧友(13)
    石洋从都江堰回成都后,啥也没对黄雅兰解释,平淡的日子里,石洋对过去那种家庭的温馨,以及过去同王笑梅在一起时的那些炽热和缠绵也不再抱有太多的奢望了。就这样,三者之间的循环争吵同样使他感到厌倦。他在一边诅咒她们的同时,又只能一次次的把这样的诅咒变成无声的叹息。
几天过后,张得光那边的事他早忘净了。这天上午,石洋在市场里正忙,手机却突然从他裤兜里响了起来。尔后,张得光在里面的声音让他听来特别激动。他说:“山庄的事已为他搞定了,”并在手机里准确的告诉他说,“就是上次带他去看过的那所学校。”
提起那所学校,石洋脑子里恍忽有些印象。可这事来得突然,心里哪有准备,他只好推说这会儿市场上正忙,等有了空再同他联系,说完便掐断了手机。石洋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心却不再在市场上了,做起事来也不如先前那么利索。黄雅兰不动声色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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