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埋下水管道和安放便池、面盆,以及房与房之间的洞已经挖好了,前两天石洋已买了部份砖瓦、水泥、沙石;他开始自己试着砌了下隔墙,墙砌了不到一半,看看实再不行就打消了自己干的念头,后来石洋听了张得光的建议,并由他出面请了个叫武钻花的包工头,这么一来,石洋他们全变成了为他们打下手的秋儿。
今天他主要是到城里去找过去欠他债的工程单位谈催款的事,临走的当儿,王笑梅身着褪了色的套装独自从晨雾中走了来,石洋见了,只好心痛的给她交待过几句,随后搭上中巴朝都江堰的城里去了。
第四章 山里的故事(25)
中巴车打着应急灯在朦胧的山道上缓慢的行驶。车箱里只有他一个乘客。卖票的小妹见他熟了就和他打招呼说:“哥老官!这个学校是你租哩,还是你买哩?”
“租哩,租了二十年。”
“是搞山庄吧?——咋不到虹口去搞呢?这地方水都未得,离虹口又倒远不近哩!……”
来了这么久,石洋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这河下面没水了。
关于水不水的事他现在还来不急多想,他只关心怎样的尽快,多、快、好、省地把山庄建成;之外,他根本也不相信到了明年秋天,这儿真的还会向现在这样没有水;——再说,就算是那样;他认为,这里只要凉快和空气清爽就行,有了这些就什么都够了;再说,他认为,没水也有没水的耍法:什么蹬山看景、江滩戏水、江心玩石等等,总之,有了庙子就一定会有鬼上门,这即是石洋多年以来经商的心得,也是他认准了的死理。
同山里一样,昨夜城里下了入冬已来最大的一场雪后,又带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雾。这时候,太阳如一盏特大的灯笼挂在朦胧的高天,将都江堰这座本来不大的城市照耀得七彩斑斓,虚无飘浮。薄薄的纱帐中,一切都似在朦胧中涌动;汽车的喇叭声和它们在湿路上辗过的哗哗声,还有自行车的叮当声不绝于耳,这些景象使整座城市显得既新颖又生机勃勃。
国力公司的债权债务办公室里亮着粉色的日光灯,办公桌旁边,刚从学校法律系分来的小唐正坐在电炉旁烤火。他见过石洋几次,他见他来了就热情地揣过张凳子。石洋也不客气,随手在兜里拿出包特意准备的“云烟”来,两人点燃后石洋朝他问着说:“小唐,怎么样?我山上早就揭不开锅罗,就等着这钱用……”
“我不是告诉你姐了,上面拔了笔钱下来,只是太少,不便分配……”
“你知道,我的钱不多,就三万的尾款。唉!苦水就不再给你倒呐。总之,我现在是山穷水尽,离上吊都不远啦!……”
石洋既以同小唐因为债务的事已有过几次接触,所以,尽管他们只是债务关系,经过几来几往之后,如今大概也可以称得上是熟人了。由于这些,以至石洋当每次和他把正事谈完后,总要和他聊上一阵题外的话;这样的话题和他谈过几次下来,石洋发现他的骨质里都充满了一股正气,——是那种热血男儿的正气,并通过石洋和他的交谈中发现他的知识面也较广,言谈间也流露出那种所学而无所用的怅惘。石洋前两次在和他的交谈中,他甚至表现出十分动情,并使他表现出几分愤慨和流露出他对公司和这类现象的不屑,后来石洋见他言辞冲动,就好心的把话给他挡了回去;从此也对他心存好感。记得那次小唐发觉自己说的话与他所干的工作相背离后,当时就羞涩的默默不语了,——至此,每次石洋或他二姐来找他,他都会找个机会给他们透露点有关公司在还款方面的真实情况。
“还款计划我已经报上去了,把你排在第一的,”小唐对石洋的话并不在意,只看了眼石洋后,诚肯的对他说:“只是批与不批是上面的事。我刚来,这你知道,我作不了主。”
石洋本想对他许点愿,忽又发现不妥,他心想,对小唐这样的人,这类话说多了,搞不准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倘若真要谢他,最好还是拿了钱再说,这样在情面上都说得过去。于是他改口说:“是的,小唐,那就拜托啦。”
说话间,一个早过中年的汉子踱着雍容的步态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来人个子不高,养得白白胖胖的,约显浮肿的脸上长时间挂着踌躇满志的笑,身上裹着吊带西装,让人看上去,富贵中总有几分不舒服的味儿;他进门后见石洋面生就朝他点了点头,到旁边的办公桌前坐下来后开始剔起了他那让烟熏黑了的细牙来。小唐见他两不认识就牵强的介绍说:“哦,主任,石用的弟娃……”
小唐还要往下说,主任很快撑了起来:“哦,石二姐,早认识,老熟人,老熟人啦!……”说着他愣了下神:“你是她的弟娃?——你的欠款我不早就报上去了吗?还得慢慢来啊!——我也急啊!……”说完,他伸出肥厚的手和石洋握了握。
李主任这人石洋早听说过,只是从前没缘碰上,今天碰上了,虽说看上去就是他妈的个老鬼像,石洋却一点也不惊呀;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此人在公司里传说很多,归纳起来就是快吃爆了的那类老贪污犯,这会儿用钱买到这儿来喝清茶的,所以石洋对他就不那么客气,也没等他话说完就抢了过来,随即带着半是幽默一半是认真的口吻说:“哦,李主任,我现在不是说怎么过日了和收钱的问题啊!刚才,我是在和小唐讨论我该怎样上吊的问题!”
“哈——哈——哈!……”李主任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他笑,石洋和小唐也笑。
“我说——小石啊,小石!你千万不要认为我不了解你哈!——你,咋说也不至混到这一步。不过你放心,上面会考虑的!……”
不知什么时候办公室已来了好多人,石洋一看便知这都是来要帐的。李主任笑容可掬的对他们一一的点着头,声音也大了起来;看他的神情,这时候已不是对石洋一个人,而是对着大家讲的了;他来了个转折:“你——和你们都知道,这个债权债务办公室刚成立不久,我这个主任也是刚来不久;说道底,我这个办公室其实不就是公司的一个挡箭牌;——公司里面设这个办公室是啥子意思呢?我不用说,你们也全晓得。不外乎就是省得你们成天到公司里去纠缠;——这难道说不是吗?所以说我也难啊——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当初派我来,我也是整死不来嘀;——可是,脚肚子哪硬得过大腿喃!——再说我这里的职能嘛?不就他妈的是——各个项目部工程一完,就是一大堆债务报回我这里来;跟着债主就讨来了。——我都得一一登记,随后报上去。接下来的工作不就是还差哪家公司、哪家单位多少钱;来过几次,——这些,我都得一一记录,然后向他们汇报,——这是我们的事,有钱没钱,给多给少,是他们的事;我这话在哪——我都这样说。——总之一句话,大家体谅!多多包涵哈!多多包涵!哦——对了,小唐!你今天还得都给他们一一的登个记,然后转到公司头去。我这里还有点其它的事,先走一步!唉,唉……”随后他笑容可掬地将两手握到胸前,拱手对众人躬了躬腰,出了门。
李主任刚跨出门,大家开始愤恨的议论和咒骂开了。有的骂:“狗日的老瓜娃子!”有的咒着说:“老滑贼。”更有的骂着说:“干脆哪天晚上找条麻布口袋给他龟儿子装起来甩到岷江河头去。”
外面的雾以散开了,太阳把城里照得暖融融的。
石洋从公司出来一时没地方去,在街上磨蹭一阵后,去了他二姐那里。
石用正在吃午饭,见他进门来就朝他喊着说:“洋洋,将就吃。”
石洋愣头愣脑的瞧了瞧桌上说:“刚在外面吃过。”
“嫌啥子嘛,嘿嘿——下来干啥子呢?”
“还不是钱的事。——找了下小唐。”
“对了,他给你说了没有?他说春节前……”
石洋看看时间差不多,心神不宁的起身要走。
“洋洋,哪去。”石用见他打算出门急忙改口说。
“找三总。”
“疯子,所上这时候班还没上。”他二姐愣了下神,稍许,她灿烂的盯着他接着说:“你找三总干啥子呢?不是说好久没联系了?”
“最近见过三总没有?”
“见过,他还问起你呐!我说你搞罗个山庄!”
“哎——哎——哎——同志,你找哪个……”守门的老家伙见石洋冒失的往里闯,很不痛快的朝他喊着说。
“找郝三总——郝所长。”
“哎呀!早说吗,他在所长办公室。”
石洋客气的朝他点下头,经直朝办公室走去。
“嘿!洋洋,——稀客哈?来,这边坐,我给你泡茶!”
郝三总身作一套紧绷绷的特大号警服,威风凛凛、笑容可掬的扯着大嗓门一边说一边准备为他泡茶,茶刚泡了一半,却突然想起来什么那样对他说:“哦,对了?你小子跑哪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哎,听你二姐说,说你在白沙上头搞了个什么山庄。——不是我说你啊,好好的,到那鬼地方搞什么山庄嘛!当初,你要真有那打算,该先来找找我给你咨询咨询嘛!……”
“我这不是来给你老先生汇报来了,其实啊,前头,我也打算来给你老人家请示和汇报一下的,可是你的手机一打就停机。——来,先把你的密电码给我,你的号码总在东变西变!”石洋在他办公桌前说着坐了下来。
“你也是,前几天我还在问你二姐,——你听你姐咋说,她说她号码记在本本上,忘带了!”
“来,给你张片子。哦——是明骗,不是暗骗——”石洋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张明片来,丢到他的面前。
“如今这个年头,谁不骗啊!当然,你只要不闯到我的枪口上,管我屁事!——哦当真的,假若我哪天下了课,球本事没得,搞不好还真有可能去当骗子呐!”
“说远罗,我说这样——你这儿也不是人呆的地方。今天我算给你报了道,改天有空上来关心我一下。我谁时都恭候着你!”
“行嘛,行嘛——正好我也要出去。走,我送你。”三总爽快的朝他笑着说。
“你送我?难道没得你——我就出不去?”石洋摆出诧异的神情说。
“扯鸡巴蛋!”
两人一路说笑的来到门外:“洋洋,你咋走?”
“你忙你的,不管我……”
石洋踽踽地沿着街沿走出一段后,无意间感觉有辆车在慢车道上缓缓地跟着他,于是他止不住地朝那辆车瞟了一眼,恰逢小车右边的自动玻正徐徐的往下降,便止不住定睛的往里边瞧了进去,这一瞧竟使他不禁惊异的叫了起来:“嘿!辜缘,你他妈同幽灵样的跟着我干啥子呢?……”
车在街沿边点了下头不动了,辜缘斜身将头伸到窗前朝他笑喊着说:“石总,上来!——上来讪!”
石洋来到旁边将车门轻拍了几下,犹豫的拉开车门跨了上去。
“石哥,你认识郝所。”
车子均匀的走了起来,石洋舒适的坐在旁边听着好听的曲儿,心里却还为刚才那一忽儿的巧遇走着神,刚想答话却听他接着说:“我刚才看见你进去的,没有喊你。”
石洋听他欲言又止心里已猜出了几层:“有事哇——你说,只是不敢打包票。”石洋话没说完,见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就认真的改口说:“说真的,过去关系不错,只是久了没有联系。——小打小闹的事,我肯定没问题,——什么杀人放火、整死人的事,别找我。”
辜缘听他说完后却说:“妈哟,又来罗,——我懂,这年头,谁还敢把谁黑办啦?”随即他把话锋一转,瞧了眼石洋后接着说:“莫得事,只是停下来接个电话,派出所门口停车最巴适!”
石洋听后一边揣摩一边说:“没事最好——你我兄弟之间不要假打。不过——刚才我说的也是真话。”
“我是没事,只是几个兄弟出了点事,过来看看。”辜缘轻松地开着车瞥过他一眼,接着他哈哈地干咳过几声后提高了声音说:“皮蛋在网巴头网了个大二的小婆娘,——嘿!前天晚上,两个狗日的在学校外头的坡坡上耍晚罗,回去一看,校门也关球了,随后两个杂种就跑起去翻围墙,结果他的脚被摔拐了——嘿!拌罗就拌罗嘛,他回去的时候,几个兄弟见他一瘸一拐的就问他,——你猜他龟儿子哩咋个说?他说是让她的男朋友叫人打的。——这下对球罗,几个兄弟伙一听,立马就跑到学校头去,——当时别个还在上晚自习。结果你猜?几个龟儿子哩竟然冲进教室去把她拖了出来;一问,才知道是他自己跳墙的时候自己给拐罗的,当时几个兄弟些不相信,最后就把她给押回来对证。结果,皮蛋见几人气势汹汹的带着她回来罗,立马就‘梭球罗’。直到昨天晚上才在学校门口逮着他;——这下子安逸球喽,几个小兄弟给他龟儿子一顿暴打,手也给打断一只,嘿!恰好这时候‘110’从校门边经过,就通通给带回了所里头!”
石洋见他说得轻轻松松的,听起来仿佛的确不关他的事,就打趣道:“球!我信?——你一定是在清理门户!”
“言重了。石哥,这话可乱说不得哟!”辜缘大声申辩说。
“你的兄弟伙,你没发话,谁敢乱来!——我说呀,辜缘,你也做得火了些。这样子,以后谁还愿意跟你?”
“石哥!没得规矩,不成方圆。不过,我也只是让教训他龟儿子一下,鬼晓得那几个虾子屁儿那么黑?”
石洋听他这样说,沉默许久才开口说:“我看没啥子,都是兄弟,应该谁也不会乱讲?”
“还是你懂,几个龟儿子都说是开玩笑,只是所上见人弄伤了,一时不敢放人——我想,所上的拘押期只有两天,下午放人应该没问题。”
“皮蛋咋样?”
“医院头。——杂种些,没事就给老子找麻烦!唉,累啊!哦,对罗,石哥,咋走?”辜缘悻悻的说着将车靠到路旁,车徐徐地慢了下来。
“这样,我就在这儿下车,正好赶车回山上。”
“有轿子你不坐!——走!正好我也没事……”辜缘说着将油门一踩,奔山庄去了。
第四章 山里的故事(26)
昨晚上石洋经几位同学劝回房间的那一会儿,酒桌上闪现了忽儿的空荡。张得光勉强朝众人劝过两杯,气氛还是没能搞上去心里就暗暗着急,闪念间他捉摸,大概是因为石洋的离开而使得他在众同学面前犹如一节“葱”似的一下给掐断了,遂之灵机一动,便故作诡秘的拿出他贯有的那种阿谀谄媚的神态热切的说:“哦,你们发现没有?石洋俩口子在跟前,仿佛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似的;可是,当他真的下了桌子,又感觉没了他还真的不行。”
张得光这段话讲到了众人的心里,听后都说是这个理。张得光抓住众人议论的机会,好不容易把气氛终于搞了上去,他们就这样又搅过一阵之后,劲就全上来了。张得光借着先前的油滑腔调这时候更拿出了老板的样,并仿佛这时候他才真正摆正了自己的位子,孙同学,李同学的借着酒劲一阵呼叫,说话间还不失时机地带上几句诨话,真把几个同学搞得油腻腻怪怪的乐。后来他见众人都有了醉意,于是趁机邀请众人打麻将;众同学也不推辞,很快到旁边圆了起来。可是,鼻狼他们本来一行五人,现在加上张得光,麻桌子上就多出两人。黑馒头和容宝贝就说:“我们买马!……”
哗啦啦的桌子上堂子不“酽”,张得光却将局面把握得既融洽又和谐。时间长了,桌边的人因为脚下有火盆,不觉得什么,黑馒头和容宝贝就直叫冷,好不容易磨到临晨两点来钟,大家见瞧不出多少胜负,只好余兴未尽的带着倦意跟张得光朝房间走。鼻狠边走边打趣的说:“张同学,今天就只开一个房间,大家把床拉拢来拼拢算啦。管它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