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好，你去找你嫂子吧，中午我回家再说。
到总经理那去请假，我特意拿上了小小的病例。编的理由，怎么说也不够充分，也有破绽，不如直接就来真实的。我必须得请下这个假，小小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好好地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领导看了看病例，很关切地问了问最近的病情。他说他的姐姐就是乳腺癌去世的，就是因为治疗的不及时。给了我两个星期的假，也没占用我的年假，只是一再地说，一定要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教授，做最好的治疗。
最后临走的时候，领导还是试探性地问了我一句：早上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我说我来的比较晚，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领导点点头，说既然不知道，就别知道了，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一切公司利益和大局为重吧，摆摆手，让我出去了。
走出领导的办公室，我赶紧给妞妞打电话，让她订三张第二天去北京的机票，自己也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又打电话给小小，孕妇真是能吃能睡，都快中午了还没起床。我告诉她妞妞一会儿会过去的，你就让她简单收拾收拾吧，再说我中午也就回家了，不着急。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妞妞打来电话说第二天的机票实在买不到了，倒是下午有三张，就是时间紧了些。我说，那就买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赶紧回家。
等我到家的时候，妞妞已经开始和小小收拾箱子了。
急急忙忙赶到机场。还好大连的机场离市内很近，只有十几公里的路。下午四点多，飞机按时起飞。
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路程，真的不足以让我思考什么。一路上我就握着小小的手，凉凉的。我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也是同样的心情，一种前途未卜的心情，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如今最大的未知数，就是小小的病情。
自从找到小小，这么几天来，她一直是很乐观的，并不是做出来的样子而是发自内心的。岳父岳母对我说，小小只有在刚刚知道得病的一个月里，很消沉，但随后就开始积极和乐观了。对于癌症病人，这样的心情和态度，绝对是一件好事，毕竟，因为心情舒畅而延缓病情恶化，甚至延长生命的病例，不胜枚举。所以，决定到北京复诊，我一直犹豫。小小是在北京协和检查出来的病，那也是比较权威的医院之一，误诊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小小也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癌症病人来看待。复诊，就是对上一次检查结果的不认同，也就意味着可能会出现转机。如果复诊确定了是误诊，那好说，皆大欢喜了。如果不是误诊，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更不用说小小了，那将是有一次致命的痛。
即使面临死亡，如果想开了，死亡其实也并不可怕，心情反而会很平和。但是过大的心情起伏，就是一种折磨。人，在病痛面前，是脆弱的，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刻，一切的心理欲求等将无影无踪，只留下对生命的渴望。
复诊，是生命希望，也是死亡宣判，等待我们的，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第七十三章 复诊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首都机场。天已经黑了。
到酒店以后，妞妞吵着要和小小一个房间，我们哭笑不得，只好随了她的意。妞妞偷偷告诉我，她这么做，是想减轻小小的压力，她知道，我和小小面对面，想的只有复诊，只能让我们心情低沉，她可以陪着小小一起玩、一起聊天，能让小小放松些、高兴些。
妞妞这些话，让我感动，鼻子酸酸的。
一夜无话，也无眠，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经过各方面的咨询和各种途径的比较，我最终选择了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和解放军307医院两所医院。都说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要更好些，我没有一点经验，只能听大多数人的意见。我想，先去解放军307医院，如果认为还是癌，那么再去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如果还是确诊是癌症，那么，我的心就踏实了，安心地住院、治病，争取最好的结果。
小小起的也很早，敲开了我的房门。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躺在床上。安静了许久，我对她说：“小小，没事的，最坏的结果，就是癌，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而这样的结果，我们都已经坦然面对了。这次复查，一方面要确认，另一方面，就是要治疗。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必须要你活着！”
简单地吃过早饭，我带着小小和妞妞来到了解放军307医院，挂号、排队、检查。我和妞妞领着小小楼上楼下的跑，而小小就像一个小学生跟着家长出门一样，怯生生地跟在身后，一脸的紧张而茫然。
因为小小怀孕，年龄又比较小，所以专家没有要求X射线检查。但是液晶热图、超声显像、近红外线扫描、ｃT、磁共振，能靠上边的检查，一个也没少，花钱是小事，真禁不起折腾。半天过去了，结果基本都出来了。我没敢让小小去面对医生。老教授拿着所有的结果，对照着小小最初在协和检查的片子，看了好长时间。最后问我：“你是病人的家属？”
我赶紧回答：“是的，我是她丈夫。您看，她这个病是不是癌症？”
“从目前的影像学检查结果看，不太好判断。你看。”老教授拿出两张片子，指了指上面的一个阴影区域，说：“左边这张是之前在北京协和医院拍的，我们以它作为参考。右边的这张，是今天刚刚检查时拍的。今天检查的阴影部分，比协和的这张上，明显地变小了。这就是说，病灶在四个月的时间里，不但没有发生扩散，相反，它萎缩了，变小了。那么这个肿块是恶性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但是，这又不能作为良性肿瘤的判断依据，因为肿块的呈实性、硬韧和边界不清，它依旧呈现出恶性肿瘤的特征。”
“那您看得怎么办啊？”我很焦急地问。
“我们得研究研究，不能太草率地下结论。这样，你们明天再来，明天就会有最后的结果了。别着急，再等一天。”老教授收拾起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我也走出医生办公室，妞妞赶紧跑上前问我情况。我说明天才能出结果。这让我们三个人都十分无奈和焦虑。
吃过午饭，妞妞说要去看看以前在北京的发小。我和小小琢磨着没什么事可做。小小说：“苏南，我带你去我的学校看看吧。”
从南门进了北大，尽管是和小小挽着胳膊，但就像一个木偶一样，在小小的牵动下走路。
七拐八拐的，小小领我来到了一座楼前，指着崭新的大楼说：“我大一的时候，这里是我的宿舍，现在宿舍已经拆了，盖了这幢新楼。”
“哦。”我轻轻回应了一声。
“你还记得大一的生日，你送我什么礼物了吗？”小小很俏皮地问我。
“漂流瓶。”我笑了笑。
“就是寄到这个楼的。”小小调皮地指这楼说。“上大二我就搬走了，楼也拆了，你也不送礼物了。”说完，小小的嘴马上就撅了起来。
“乖，今年送你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礼物！”我刮了一下小小的鼻子。
“是什么呀？”小小的眼睛马上亮了，急切地问。
“我都说意想不到了，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捏了一下小小的脸说。
“哦，好吧。”小小有点失望地说，然后赶紧补上了一句：“那你别忘记了啊！”
接着又跟着小小走，一会儿是本科时候的教学楼，一会儿是图书馆，一会儿是研究生时候的教学楼。这个草坪上有过什么样的活动，那个广场上有过怎么样的演出，一切，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由小小一件一件地为我讲述，我就在这样的讲述中，产生了错觉，好像我一直就在小小的生活中，一直就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
第七十四章 她的学校
走到另一栋宿舍楼下的时候，小小站住了脚，指着三楼的一扇窗子说：“我就在那扇窗子的后面，生活了本科时候的后三年。这也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三年。因为寝室的姐妹都很好，也因为生活的充实。那时候经常会和很多人在校内的BBS上聊天，然后见面，就一起在楼下踢毽球、打羽毛球。”
小小停了一会，继续看着那扇窗，继续说：“其实真正让我幸福的，是那个每年一起陪我听零点钟声的人。但是他竟然骗我，在大三的愚人节，竟然告诉我他在楼下，害得我扔下电话穿着睡衣就冲了出去，结果下楼了才明白过来是愚人节。气的我跺脚哭！”小小恨恨地看着我，咬牙切齿的，但脸上能看出来，带着幸福的微笑。
我也笑了，我知道她说的是我。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后抱住小小。我们就这样站着看她的宿舍好久，尤其是我，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想把这景象刻在大脑里。
又继续往前走，小小给我讲，她经常会在哪个食堂吃饭，她经常会到哪里上自习。她给我讲每一天的生活，她给我讲从前的见闻。
一路上我的话很少，只是听着小小不停地说。我偶尔也会插句话，问个问题，但多数时候只是在倾听。我想这样就足够了。我在感受小小曾经生活了多年的环境，我是来补习的。
就这样，小小曾经的生活轨迹，就一点点注入我的脑海，变成自己永恒的记忆，永久的铭记在心。走过她的校园，我记住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我们来到了未名湖畔。还在结冰的湖，没有了波光粼粼的倒影。还在放假中的校园，也没有了学子们在湖边的徜徉。但是这样的场景，我似乎不止一次地在梦中相见。曾几何时，我的内心狂热地祈盼能亲近这片湖水，并不是为了北大的声望，也不是为了北大的地位，只为了北大之中，有一个我深爱的女子。我曾在脑海中设想我与她携手漫步湖边，赏粼粼波光，看柳枝轻垂，浴落日余晖。我不在乎是否真的会有如此这般美妙的场景，但只要有佳人相陪，甘愿弃美景与身后。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了，我和小小出东门，打了车直奔宾馆。
妞妞已经回去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小小说，这小妞一晚上也没怎么睡，说个不停，现在补觉了，估计晚上又不能睡好觉了。不过说着，小小还是细心地为妞妞把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里。
看着她们俩，总让人觉得，就好像亲姐妹一样。也真是的，从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特别投缘，尤其是妞妞，总是嫂子长嫂子短的，大事小事的都忘不了找小小商量。小小也真把妞妞当回事，一般妞妞提出的要求或者请求，小小还没有不答应的。
我和小小退出妞妞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让小小躺在床上，给小小按按脚，舒展舒展筋骨。这一下午走路，我都有点累了，何况挺着肚子的小小。不过小小的兴致很高，似乎没有受到复诊带来的压力影响。小小说：“苏南，我终于实现我的又一个梦想了！从进北大第一天开始，我就想要带着你走一遍我曾经走过的路，今天实现了，就是死，也值得了。”
我赶紧捂住小小的嘴：“别胡说八道！结果明天就出来了，现在看还不错，应该有转机呢！”
小小笑着顽皮地吐吐舌头，然后竟然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突然，她嘘了一声，“仔细听！”小小马上严肃和紧张了起来。
我一愣，以为发生了什么，大气没敢出。
等了一小会儿，什么也没听见，很安静。“怎么了小小？你听见什么了？”
“刚才我听见一个小婴儿在说，他想吃鸭子了！”小小很搞笑的悄悄对我讲。
开始的时候我还没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想通。“是小婴儿想吃鸭子了，还是小婴儿他妈想吃了？”我逗着小小。“你要是不说实话，那今天就谁也别想吃！”
“哎呀，老公！”小小开始撒娇了，声音嗲的肉麻。“都想吃了嘛！”
“小馋猫！”我轻轻敲了一下小小的头。“从前就是个小馋猫，怀孕了更馋，以后生的孩子会比你更馋！”
“对！我就是个馋猫，你能把我怎么样？”小小开始向我挑衅了。
“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啊！”我抱拳拱手，单膝跪地。“在下佩服，今晚全聚德宴请女侠，可否赏光？”
小小也抱拳回礼：“好说好说，壮士不必客气！”
我马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说：“那就不客气了，晚上咱就炸酱面吧！”
“讨厌！”小小直接把枕头扔在了我的身上。
叫醒了妞妞，三个人直奔前门全聚德。
看着小小能开心地大吃大喝，我发自内心的高兴。看着妞妞也喜笑颜开的，我也放心了，毕竟她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
她们好，我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来到了医院。妞妞哪也没去，依然陪着我们。
可是左等没有那个老教授的身影，右等也没有他的身影。快到中午的时候，老教授终于出现了。
第七十五章 继续等待
“小伙子，你跟我进来。”老教授一脸的严肃，没有招呼小小和妞妞，直接把我一个人叫到了医生办公室。
“你们来了很久了？”老教授放下所有的东西，直接问我。
“还好，等的不久。”我赶紧客气一下，其实我们都等一上午了。
这样的等待，就是煎熬啊。
“大夫，您看他的病能不能治好啊？”我怯生生地问老教授，其实我的心里也很紧张，不知道一下会出什么事情。
“这个现在不太好说。嗯，你妻子最近几个月的心情一般怎么样？有没有用药？”老教授问我。
“她的心情一直很好，对这病也有很正确、很乐观的认识。因为怀孕以后才知道得病的，所以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精神寄托，所以心态、心情都非常好，也没有用药，怕影响胎儿。”我赶紧回答。
“这样的心态是好的，不过有时间也去妇科检查一下胎儿的情况。”老教授头也不抬，只是反复看着手中的几张片子。
“大夫，我妻子到底是不是乳腺癌啊？”我很焦急，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可没有结果，太煎熬了。
“是这样，”老教授抬眼看看我，又低下头，继续说：“我们几个同事对你妻子的病做了一下讨论，但是目前的情况，我们各自的意见不是很一致。所以现在还无法判断。但是我们都觉得你妻子的情况比较特别。”
“就是一个结果嘛，大夫，我有承受能力，您想，我们从知道得病到现在都已经四个月了，这次只是想看看病的情况，所以您不必对我们有什么隐瞒。”我着急、不安，恳求着老教授。
“癌症不是儿戏，不能随口一说，这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安危和健康。”老教授抬起头，很严肃地看着我说：“我们必须要谨慎，诊断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草率的下结论。”
“这个我理解。”我马上回应老教授。“但是没有结果，我们的压力太大了，太煎熬了。”
“我也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其实病人和病人家属，还有我们医生，都是一样的心情，我们任何人都不希望有病。”老教授很平静地说。“但是，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知道得病四个月以后才想起来复诊呢？你要知道，四个月的时间，癌细胞的扩散会非常严重。你对你的妻子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
“大夫，情况比较特别。”听到老教授的质疑，我的心很难受，想起那四个月四处寻找小小的日子，难以回首。“我的妻子在北京体检的时候知道得病，然后就和我不辞而别了，我找了她四个月才找到，找到以后马上就来复诊了。她知道自己的病可以坚持一年，又知道自己怀孕，所以为了孩子，她一点治疗也没接受，也不想让我难过，就一个人躲了起来。”
“这孩子也真是的，早点复诊，对自己也好啊。”老教授叹了一口气。“想法太简单了。”
我无奈的，强挤出一点难看的笑。
“这样吧，你带着你妻子去做一个细针穿刺抽吸细胞学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