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马上拍拍我的手,说:“你谈恋爱就不陪我们啊?现在谈一个,两年后结婚,不正合适嘛。再说,等你年纪大上去,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到时候你怎么办?我这么好的女儿,到时候别成了过期商品了。”
我把头靠在妈妈肩上:“我是真空包装的,保质期比较长,你们别操心了。”
妈妈很长时间不说话,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我听到她问:“林林,你怪爸妈吗?”
我摇摇头:“你们不舍得我嘛,我怎么会怪你们呢?”
妈妈不再说话。
晚上,姐姐吃完饭后,跟我进厨房间,一边帮我洗碗,一边问:“妈今天怎么了?我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因为我吗?我停了一下,说:“不知道。”
姐姐有些困惑,说:“这老太,是不是想到什么事了?”
过一会,姐姐问我:“回来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出去玩玩?”
真奇怪,他们不是一直都带我出去的吗?我看着姐姐:“我天天不是都被你们安排得满满的。”
姐姐笑笑:“我说的是和男孩子出去。你最近看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中意的?有还可以的,和他们出去看看电影,玩玩什么的,考查一下。”
我放下抹布,认真地问姐姐:“姐,你说实话,你和姐夫幸福吗?”
姐姐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不给姐姐回避的机会:“你别问为什么,回答我就行了。”
姐姐想了下,平静地回答:“林林,别太天真了,人生不会总那么一帆风顺。”
姐姐的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再作声。姐姐问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你开心吗?”
我开心吗?我不知道,不过我很平静。这段日子,我没有忧愁,也没有悲伤,更没有起伏不定的感情。真的,我很平静。
我笑着对姐姐说:“开心。”
姐姐似乎不相信我的话,她迟疑地说:“要不要找个男朋友?你也不小了,又不想考研究生,趁着有空,先处一个试试?”
我笑笑:“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吧。另外,我可不想被人当商品一样称斤论两的。况且我眼光很高,要找,也要找一个学历比我高的人,一般人,我才看不上呢。”
姐姐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男孩,你们还有联络吗?”
我认真地整理碗筷:“早没有了。他是一个过客。”
“过客?”姐姐不懂。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过客”这一个词。
我不再说话,姐姐也沉默地整理碗柜。一切都归纳得整整齐齐后,我对姐姐说:“其实,我觉得做一个单身贵族挺好的。”
姐姐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你对那个男孩子感情那么深吗?你是不是怪爸妈?其实爸妈对你的事情干涉得不算多,他们只是不舍得你被别人带去那么远。林林,别恨他们。”
我还是微笑:“你想哪去了?我没有怪过爸妈。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好,很清闲、自在。”
姐姐不和我争论,她只是说:“你不可能会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的。”
之后,我们都不说什么。
回到客厅,妈妈两只眼睛在我和姐姐之间转来转去。我和姐姐都笑了。妈妈很开心。
那晚,我早早地睡觉了,姐姐和妈妈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躺在床上,满脑子是“过客”这个词。阿游在我的生命中,真的仅仅是过客吗?是不是真的就是阿游说的,我对他只有习惯和依赖呢?这就是阿游最终放手的原因吗?如果是这样,我和阿游之间,他受的伤害比我深吧?回家以来,我第一次流泪了。
夜里,我依稀看到阿游忧伤的目光,也听到他的叹息。我伸手想拉他,可手像被捆住一样无法动弹。我叫他:“阿游,原谅我,原谅我。”他却走了。我急起来,哭喊他:“阿游,别走……”
和姐姐谈过之后很长时间,妈妈不再要求我陪她看望朋友,姐姐的同事也来得稀了,渐至没有。我耳根清静许多,正巧学校开课通知来了,我领好教材,在家认真备课。
我所任教的学校是市里两所中学中比较好的一所,离我家比较远,骑自行车要一个多小时,学校给我分配一间宿舍,我基本上每周回家一次。
学校分初中和高中两个部分,我担任初一两个班的语文教学任务。初一的孩子很调皮,上课也相当活跃,但只要课上得生动,下课又能和他们融合在一起,还是能收得住他们的。开学一个月不到,我课上的孩子基本能坐得住、认真听了。
我刚刚上班的那几天,妈妈比我紧张,每次回家,她都会详细地问我上课的情况、学生的表现以及和同事相处的点点滴滴。直到学期第一单元测验下来,我教的班级排名在中等偏上,妈妈才放下心。
一个学期结束,我和同事相处比较融洽,学生期末考试成绩也还可以。我想,我以后的生活大抵就是这样。期间,我收到过丁的一封信,她说和男友在海南,男友做网页设计,她在一家公司做文员,过得很充实,并问我怎么样。我没有回信。元旦时候,丁、何涛和老大都寄过一张贺卡,丁祝我真心快乐,老大愿我事业有成,何涛只有一句话:南方下雨了,北方的天应该是晴朗的吧。这是何涛的风格,也不是。他一直都是深沉和简单的。阿游是激烈的,何涛一直都是淡淡的表情。他的贺卡,让我捧了很久,也流了一脸的泪。
新年过去,我快开学了,爸爸的老战友们筹划着一次聚会。爸爸说,他们分开近三十年,虽然平时也有联络,但由于忙于工作和子女的事情,很少有机会这么大聚会。现在大部分人都事业有成,没有从前那么忙碌,聚起来比较容易。
聚会的事,让爸爸妈妈整天忙忙碌碌地,他们几个老战友进行了详细的分工,爸爸负责联络工作,家里的电话成天响个不停,爸爸接好电话后就叮嘱我做统计工作,例如哪个人在什么单位上班,哪天有空,联系方式等等。姐姐和姐夫也经常回来,大家一起讨论事情的进程、该注意的事项等问题。
聚会是在正月即将结束时进行的。那天是学生开学报到的第二天,学校休息。应爸爸的要求我参加了他们的聚会。那天去的人很多,他们在市里最好的一家饭店的订了十桌。工我们地区工作的战友、老乡们基本上都来了,更多的人是各自的家人,甚至连第三代都来了。这次聚会的组织者—爸爸部队里的连长说,这次聚会既是他们的聚会,也是接班人的聚会。席间,老军人们坐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年经时候,他们相互敬酒,不时哈哈大笑。高兴起来的时候,他们还唱起了部队里的歌。与他们相比,我们年经人坐的几桌安静多了。由于平时见面不多,很多人我都不认识。姐姐和姐夫比我礼貌周到,他们和其它人攀谈、敬酒,我沉默地吃菜。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姐夫拉姐姐去敬酒了,我不想跟他们去,就留下来,拿了根鱼刺剔牙齿。我刚把嘴张开,鱼刺放进嘴巴里,闪光灯亮了一下。我抬起头,看到王斌。他穿了件藏青色鸡心领毛衣,衬衫领子露在外面,依旧是干净雪白的。我愣在那儿,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拍照片。见我抬头,他对我微微一笑,牙齿里一丝绿色的菜叶一闪而过。
“你倒清闲,还拍照,有什么好拍的?你吃好了的话,把孩子抱过去吧。”我旁边一个抱孩子的女的对他抱怨。她也是爸爸战友的女儿,孩子刚刚一岁,吵闹得很厉害。
世界真小。
王斌有些尴尬,还是好脾气地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走过来,伸手把那个一直哭闹的小男生接了过去。转身走之前,他仓促地对我笑了一下,额前一缕头发垂了下来,我看到他藏青色的西装裤后面亮亮的。
我已经吃饱了,剔好牙,我拿起一杯水慢慢地喝。爸爸叫我和姐姐、姐夫去敬酒,我只好端着杯子走过去。
爸爸饭桌上的人有一半是我认识的,我举起水杯,给那些叔叔伯伯们敬酒,他们一致称赞爸爸养了两个乖巧、听话的好女儿。爸爸很受用,笑声极大。
敬完酒,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伯伯问爸爸:“你家老二多大了?找对象没有?”
爸爸说:“今年二十三了,大学刚毕业,还没找呢,一般的看不上,说是要找个研究生,我们拿她也没办法。”
姐夫的爸爸——王伯伯立刻说:“眼界高了好啊,是件好事啊,女孩子嘛,就是要找比自己强的。我跟你说啊,老徐的儿子就是研究生,只顾学习,到现在也没有对象,今年也要毕业了,怎么样,要不要攀这个亲家?”
我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背后传来爸爸的笑声。
第十五章
虽然转业到地方二十多年了,爸爸的战友们还是那么雷厉风行,没几天,王伯伯、徐伯伯、徐伯母就带着他们的儿子到我家做客,我被妈妈紧急电招回家。徐家公子瘦瘦高高,长得很清秀,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有点腼腆,笑的时候隐约有两个酒窝,最好笑的是徐伯母叫他“军军”,他也不反对,只是坐在沙发上拘谨得用手去扶眼镜。我总觉得他很面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不能冒昧地问。妈妈似乎对他很满意,问了他许多问题。我本来以为他应付不了妈妈的审查,不过看样子还行,他思路很清楚,表达能力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让人担心。
从他与妈妈的问答以及徐伯母的介绍中,我知道他在陕西的一家研究所学光学,今年毕业。毕业后想留在研究所工作,之后上博士,现在主要写论文和给教授做做助手。
妈妈本来还很有兴趣,听到他说毕业后要留研究所,一下子不说话了。爸爸显然也听到这句问徐伯伯:“你们也同意他以后留在西安吗?”
徐伯伯说:“孩子想留,我们也没办法。不过,男孩子嘛,呆在父母身边也没多大出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王伯伯知道爸爸妈妈的想法,连忙说:“窝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是大材小用,还是留西安好,况且西安又不远,交通也方便,不要紧。”
徐伯伯也说:“去西安,我和他妈妈还能接受,如果再远点,我们这两个老骨头就不能让他瞎折腾喽。”
爸爸没有马上接口,他看看我,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爸爸突然“唉”了一声,一拍腿站起来说:“儿大不由娘啊。吃饭,先吃饭。”
于是大家移师餐厅。
这顿饭吃得比较愉快。王伯伯兴致很高,和徐伯伯、爸爸一直聊部队的事情,妈妈和徐伯母说些家长里短的话。我知道和“军军”基本没戏,吃得很放松。最后,我还主动和他聊了聊西安的风景。“军军”估计平时和女孩子交往不多,我和他讲话的时候他眼睛不怎么看我,偶尔扫一下,也很快转向别处。每次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我就想笑。
下午,徐伯伯一家告辞了。临走前,徐伯母拉着我的手,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里玩,说“军军”这段时间有空,可以陪我到处走走。爸爸和妈妈也客气地请他们有空再来,我则开开心心地和他们招手作别。
他们走后,我想我和徐军不会再见面,于是回房间看书,王伯伯和爸爸他们又在客厅聊了很久。
由于上学期学生考得还可以,这学期校长对我重视起来,课业量高有增加,和徐军见面之后的两周,我几乎没时间回家,每次打电话回去,妈妈抱怨不已,妈妈说,“军军”来过两次。
第三周末,我早早把学生的作业批好、下一周的教案写好,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有人敲宿舍的门,我估计又是哪个学生来请教问题,拉开门,愣了,一脸腼腆的徐军站在门卫节大伯的身后,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
我惊讶极了,忘记让他进来,问:“你怎么会来?”
他指指门卫:“是这个大伯带我来的。”
李大伯连连点头说:“是啊,他说找你,我想是你同学,就带他进来了。”
真弱智。我无奈地摇摇头,对王大伯说:“大伯,谢谢你。”敞开门让徐军进来。
李大伯走了。我看着徐军:“是不是我妈让你来的?”
他点头说:“是,我去你家,你妈说你两个星期没有回来了,让我过来看看。”又把网兜往我面前一递。
我接过来,看看,里面是苹果,属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品种,而且这种季节里还特别贵。我说:“这不是我妈买的吧?”
徐军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说:“是我买的。”
我翻翻眼睛,把苹果往桌子上一放,说:“我削一个给你吃。”
徐军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
我不理他,拿出水果刀削苹果。苹果削好了,我递给徐军,他还站在那儿四处打量。我说:“坐啊。”
他犹豫了一下,坐下,慢慢举起苹果,咬了一口。我看到他的眉毛皱了一下,问他:“好吃吗?”
他嚼着苹果,抱歉地说:“没有味道。我第一次买苹果,不会买。”
看他还在嚼又酸又涩的苹果,我说:“那就别吃了,以一个后买苹果别买这种苹果,这种季节的苹果都是压箱货,漂亮却不能吃。”
徐军推推眼镜,哦了一声,继续啃苹果。
看他迟钝的样子,我懒得管他,拿出一个塑料碗,把剩下的苹果装进去,放在书桌上。徐军问我:“这个苹果那么难吃,你怎么还把它放在那儿?”
我白他一眼:“那么难吃,你怎么还吃啊?”
他推推眼镜,说:“你辛辛苦苦削的,扔掉怪可惜的。”
话说得好听,是不舍得扔吧。我说“你们这些做学问的人是不是认为一加一只能等于二啊?这种苹果虽然不好吃,可是好看,我把它放在桌子上,既能闻到苹果的香味,又能做摆设,一举两得。”
徐军恍然大悟:“我倒没想到,还是你聪明。”
我很骄傲:“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喂,我正要回家,你怎么说?”
徐军连忙把苹果都塞到嘴里,看得我牙都累了,他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说:“我和你一起走。”
废话,难道我走了他还要在这儿过夜?我撇撇嘴:“那走吧。”
徐军连手都没来得及擦,急忙跟我出来。他骑了一辆自行车,很大样式很旧的那种,我一点也不奇怪。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讲话不多。在上一个长坡的时候,我不怎么骑得动,速度很慢,徐军也不管我,他只顾闷头自己骑车,等骑到山顶上,找不到我,才停下来等我。这个男生,比我还大三岁,根本不懂得照顾女孩子,不象何涛,更不象阿游。
我一边气喘吁吁地骑着自行车,一边愤愤地想着。从前每次回家我都是坐汽车,这次要不是因为他骑自行车,我才不受这份罪呢。虽然三月份天还很冷,我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坡顶上,徐军在等我,我不想理他,昂着头,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骑过去,他也不叫我,跨上自行车跟在我旁边。下坡的时候,我冲得飞快,他吓坏了,一直叫“慢点!危险!”我理都不理他。
回到家,妈妈已经做了一桌子菜,她高高兴兴地招呼徐军坐下吃饭。徐军在妈妈面前不象先前那么腼腆,很自然地坐在我旁边。我翻翻白眼,妈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下。我撅着嘴低头吃饭。饭桌上,爸爸和徐军谈物理上的知识,他侃侃而谈,敏捷而自信,但他们说的名词我一个都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妈妈也听不懂,可是她听得很认真,还不时地往徐军的碗里夹菜,把他的碗堆得象西夏王陵,看得我十分不舒服。
不过在徐军和爸爸的交谈中,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面熟了:他就是那次爸爸我陪着去书店买资料的病秧子。和三年前相比,徐军身上稚嫩白皙的气质已经敛去,不再给人一副病态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没在一开始认出他的原因。不过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恐怕是不会改变的了。
对我来说,这顿饭吃得无聊极了。更让我生气的是,吃完饭妈妈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