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这顿饭吃得无聊极了。更让我生气的是,吃完饭妈妈竟让我陪“军军”去看电影,说军军来过几次,我都不在家,这次要好好招待他。“军军”,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叫的,我不高兴地想,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不舍得我离开家,现在却要把我往这个不可能回家工作的人身边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和徐军去看电影,我都怀疑他有没有进过电影院。我嘟着嘴,气鼓鼓地往电影院走。徐军也不讲话,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走到一半,我忽发奇想,说:“我要吃凉皮。”
徐军纳闷地说:“你不是刚吃过?”
我赌气地回答:“菜都被你吃了,害我没吃饱。”
徐军不再多说,跟我走进路边的小摊。我扬声要了两碗凉皮,又特意叮嘱老板在一个碗里多放些辣椒。两碗凉皮端来的时候,徐军没说什么,直到我把一碗推到他面前,他睁圆了眼睛说:“我不饿。”
我笑眯眯地说:“陪我一起吃嘛,一个人吃,很无聊的。”
他说:“还是你一个人吃吧,我很撑了。”
我靠近他,声音甜甜地说:“陪我一起呼嘛,而且叫都叫了,不吃多浪费呀。”
徐军推推眼镜,无可奈何地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来。我一边吃,一边偷看他的表情,他的样子痛苦极了,吃得很慢很慢,汗也出来了,好几次把筷子放在环保餐盒上,又拿起来。才吃两口,我就听到他吸溜吸溜的声音,眼镜滑到鼻尖架着,头发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看来,他被辣惨了。
吃到一半,我吃不下去了,就放下筷子,说:“什么凉皮,味道一点都不好,不吃了!”
徐军也马上放下筷子,说:“太辣了,我也不吃了。”
看着他满脸的汗,还有被辣得红通通的嘴唇,我假装意外地说:“你不喜欢吃辣?凉皮不是陕西小吃吗?我以为你喜欢吃凉皮,也喜欢吃辣呢。”
徐军擦擦汗,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吃辣。”
我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所以特意帮你多加了些辣。不过你不吃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推推眼镜,说:“没事。本来我以为你是给自己点的,后来我想你可能也不喜欢吃辣,我是男生,就要照顾女生。”
下午还把我丢下,过了几个小时就转性了?我才不信。
我丢下凉皮的钱说:“看电影去?”
徐军边擦汗边跟出来。
第十六章
电影院门口人不多,我对徐军说,你等着,我去买票。他急忙拦在我面前,说:“我来买。”
估计他不懂女孩子看电影要吃零食的这个习惯,我去买零食,让他去买票。
电影半小时后开始,是一个很恐怖的片子,叫《继父》。我看得心惊肉跳,手里的零食也忘了吃。尤其是在电影的最后,那个变态杀手从搅拌机里突然伸出手的时候,我吓得心都跳出来了。电影院里也是一片惊叫声。我拍拍胸口,看看其它人,许多女孩都捂着耳朵,把头埋在男朋友的胸前,我只能自己拍着胸脯压惊。如果是阿游,他一定不会带我看这么恐怖的东西,即使有恐怖镜头,他也会把我紧紧搂住不让我害怕。我瞟瞟旁边的书呆子,他四平八稳地坐着一动不动,我都怀疑他聪明的脑袋里是不是在计算电影胶片的曝光光圈和速度的比值,再看看他单薄的胸膛,谁会靠在这样一个胸膛前。
电影散场出来,我还沉浸在故事情节中,想找个人发表发表见解。刚要张嘴,就听到徐军说:“你买的零食怎么没吃?”
我想不出这么恐怖的电影会有人能吃得下零食。
听了我的话,徐军奇怪地说:“还好啊。”
我不服气地说:“喂,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胆子比你当然要小了,”再上下打量他,不屑地说:“不过,像你这种豆芽菜,能有这样的胆子也算不错了。”
大约我的话太直接,又带有严重的藐视意味,徐军吃惊地看着我,说不上话。
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掩饰地笑笑说:“跟你开玩笑的啦。其实我刚才是被吓坏了,看你一点也不紧张,心里不平衡嘛。”
听了我的解释,徐军释然笑起来:“没关系,我是瘦,怎么吃也吃不胖。小时候也有人叫我豆芽菜的。”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深入讨论,就转移话题:“你不是忙着写论文吗?现在怎么这么空啊?”
徐军皱了铍眉头,苦恼地说:“我本来过了年就要回去的,都是我爸妈,硬是要我留下来参加他们的聚会。现在,还拖着我不让走,教授都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了。”
是这样。我犹犹豫豫地问:“现在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走?是不是因为我?”
徐军迟疑了一下,点头说:“他们说我不会处理个人问题,让我这次确定了再回去。”
我立刻叫起来:“不会吧?这种事情哪有这么快,你爸妈以为是做快餐啊?这样你不是就要一直呆在这儿走不了了?而且,我不是会很惨?”
徐军挠挠头:“再说吧。反正我是要尽快回去的,过两天我想办法让他们放我走。”
放他走?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腿长在自己身上,还要他父母放!我心里很不以为然。不过这个人脑筋死,万一他爸妈找借口留他下来解决终身大事,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我,我得想想办法让耳根清静些。
打定主意,我试探地对徐军说:“唉,你到底想不想早点回研究所?”
他拼命点头:“当然想了,我写论文需要的资料都在所里呢,我还要做实验,像这样天天在家里坐着,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啊。”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点头,对他说:“那我们想想办法,让你早点回去,好不好?”
徐军喜出望外地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看着他的脸,谨慎地说:“这样好了,我牺牲一次,你回家就跟你爸妈说,你已经和我谈好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徐军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他迟疑地说:“这样也太快了吧?我们才见了两次面。”
我有点怀疑他的智力:“笨蛋,不是我们真的谈好,是骗他们的。”
徐军还是不认同:“他们不会相信的。”
是,他父母不会相信,我爸妈更不会相信。我泄气地垮下肩膀:“那怎么办?”
徐军疑惑地看看我:“你也很想我回去?”
我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你不回去,你的学业怎么办?况且你一来,我连菜都快没得吃了,你想让我和你一样瘦呀?”
还有一句话我没说出来:我才不想看到你,消失得越远越好。
徐军笑了:“好吧,我尽量。”
回到家,打开门,吓了我一跳,徐伯伯和徐伯母都来了,正在和爸爸妈妈聊天。看到我们回来,他们四个人都很开心,徐伯母还一直瞅着我笑。我都被他们看毛了,徐军的眼镜被屋里的热气蒸得一片模糊,等他擦好镜片后也吓了一跳。我听到他说:“爸、妈,你们怎么也来了?”
徐伯母笑呵呵地说:“听说林林回来了,我们过来看看,顺便接你一起回去。”
串个门还要有爸妈来接,我瞄了一眼徐军,他很难为情,对他妈妈说:“天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送徐伯伯和徐伯母走了之后,我回房间准备睡觉。妈妈跟进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去看电影了吗?”
“看了。”
“电影怎么样?”妈妈又问。
我看着妈妈:“你很关心电影啊?那你明天和爸爸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妈妈敲我头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哪?我问问不行啊?”
我无奈地说:“你想问什么,问吧问吧。”
妈妈说:“你对军军感觉怎么样?”
听到妈妈提军军我就来气,我质问她:“军军是谁呀?叫得这么亲热,才几天工夫,他把你们都收买了?今天晚饭都不让我吃好,菜全夹给他了,你都忘了谁才是你生的!”
妈妈又好气又好笑,手指又要敲上来,我赶快抱住头。妈妈说:“军军你都不记得了,以前和我们家住在一个大院里,你们小时候一起玩泥巴,后来他被外婆接到南方去读书,你徐伯伯一家又搬走了,再后来我们家也搬了,大家才没有什么联系。你以前一直欺负他,还要恶人先告状,现在倒都不记得了?”
我问妈:“那时候我几岁?”
妈妈想了想说:“四、五岁吧。”
鬼才记得!我叉着腰对妈妈说:“你要不要我记得自己几岁学说话,几岁不尿床,几岁不穿开裆裤啊?!”
妈妈也笑了,她扯扯我的袖子说:“我看你们今天回来的时候挺高兴的,对军军感觉还不错吧?”
我不客气地对妈妈说:“你老花了,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挺高兴的?我苦恼还来不及呢,还高兴!”
妈妈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地说:“军军这孩子怪不错的,我们和他父母是老交情了,他人品好,学历又高,如果再考上博士,我看你都配不上他了。”
听妈妈这么褒扬别人,我生气极了:“你才了解他几年?二十年没见,保不准他是一个变态狂,学历高又怎么样,还不是书呆子一个,连交女朋友都要父母帮忙,我看不止是书呆子,简直就是低能儿,我还不要配他呢!”
妈妈也生气了:“谁得罪你了,你今天吃呛药了?好话听不进去,找研究生不是你自己说的,现在研究生有了,你又挑三挑四的,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现在还怪爸爸妈妈?”
看到妈妈眼睛红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连忙搂住妈妈的肩膀赔罪:“妈,对不起,都是你今天太偏心,把好吃的东西都给那个什么‘军军’吃了,我没吃饱,才不高兴的。”我特意把“军军”两个字说得格外重。
妈妈马上关心地问:“没吃饱?那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弄点吃的?”
我连忙拉住她:“现在不饿了,我在外面吃了一碗凉皮。”
妈妈责怪地看着我说:“你这丫头怎么了,在自己家吃饭还吃不饱,不知道自己夹菜啊?”
我轻声嘀咕:“只要你以后别这么偏心就好了。”
妈妈没听清我说什么,她已经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明天你徐伯伯请我们到他家里做客,早点睡,别起得太晚。”
又是徐伯伯!我叫住妈妈:“妈,你觉得我和‘军军’合适吗?”
妈妈说:“怎么啦?我看着挺合适。”
我挽着妈妈的胳膊又说:“你觉不觉得我和他在一起象骆驼和鸡啊?”
妈妈被我说得糊涂了:“什么骆驼和鸡呀,你以为我们家开饲养场的?”
我把脸凑到妈妈面前,严肃地说:“你看,他那么高,快一米八了吧,象豆芽一样,你女儿和不足一米六,又矮又胖,和他站在一起,是不是象马戏团表演?”
妈妈这才明白我的意思,上下看看我,摇摇头说:“谁说你胖?我还觉得你太瘦了。我也不觉得你和军军在一起不合适,你要是找个矮个子,我和你爸还不同意呢。好了,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你们俩觉得合适不就行了。”
“我就是觉得……”我的话还没说完,妈妈已经把门带上了。我只好把话吞到肚子里,睡觉。
第十七章
早晨九点,我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徐军已经坐在客厅了。我很奇怪,不是说我们去他家吗,他怎么又来了?
妈妈端着茶从厨房间出来,看到我披头散发的样子,一下把我推进卫生间,小声地教训我:“还不快洗脸梳头,人家都来接我们了,你还这种样子出来,象不象话!”接着又出去招呼徐军。我听到她对徐军解释说,前一晚我备课睡得比较晚,早晨才起晚了,还说我平时不是这么贪睡的。我很不高兴,就把梳子在杯子上敲得乒乓作响。
等我梳洗完毕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如果不是爸爸要用卫生间,我还会再耗下去。
我喝了碗豆浆,才吃了一根油条,妈妈已经来催我出发了。我只好放下另一根油条,跟他们出发。
徐军还是骑自行车,爸爸骑摩托车带妈妈,要我骑自行车和徐军在后面慢慢走。
爸爸妈妈走后,我就开始和徐军闹别扭,我坚持不肯骑自行车,要去坐汽车。徐军看看他的自行车,有点为难。我忽然灵机一动,说:“要么你骑车子带我。”
徐军只好答应。
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我美滋滋盘算着怎么才能让他知难而退。
别看徐军瘦,自行车骑得倒挺稳的。路上,我不说话,他也不说。
终于到上坡了,我悠闲自得、稳稳当当地坐着,徐军在前面迈力地骑,我能感觉到他的背越绷越紧,呼吸越来越重。骑到一半的时候,车速慢下来。我故意问他:“骑不动了吧?要不要我来载你啊?”
他咬着说:“不用,我能骑。”
我拉长声音说:“噢,那我可就不下来喽。”
徐军不作声,我在后面暗暗发笑。
快到坡顶的时候,自行车左右摇摆起来,徐军开始运用物理学原理走“之”字形,我们这辆自行车就在空旷的柏油路上绕来绕去,我就象粘在车座上一样,纹丝不动。最后,“之”字形也不大能起作用了,徐军气喘吁吁地说:“你下来吧。”
我噢了一声,不动。徐军大约是急了,又说:“我骑不动了。”
我还是噢,还是不动。车子终于停了,车身晃了几晃,眼看要倒下,我“啊”地叫出来,利索地从后座跳下来。原以为徐军会摔下去,结果他长腿一伸,两脚着地,自行车居然没倒。反倒是我,双脚重重地踩到硬梆梆的路面,脚背顿得生疼。我蹲下身子,两手揉着脚背,痛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徐军支好车子,蹲到我旁边,问:“怎么了?刚才叫你下来你不下,是不是摔着了?”
我责怪地瞪他一眼:“都是你,连上坡都骑不上,人家脚麻了,怎么下得来?”
徐军对我的话确信不疑,他扶住我的手臂,试着拉我起来,我起到一半,脚还是痛,我又蹲下去。徐军紧张了,他擦擦汗,又推推眼镜,说:“怎么办?要不要坐坐,揉一会再走?”
我白他一眼:“坐,往哪坐?”
徐军看看路边,又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抱你坐到自行车上,然后推你上坡,怎么样?”
我苦着脸,点点头。
徐军舒了口气,两只手臂分别托住我的背和腿弯,一下子把我抱起来,再轻轻放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后面的上坡路徐军推着自行车,我坐在后面,我们终于到坡顶了。
再向前大约三十米就是下坡。由于我坐在后面,徐军不方便上车,他就继续推着自行车。我的脚早不疼了,可是我不想下来。我看着这个呆子的后脑勺,奇怪怎么会有这么迂的人。我问徐军:“你学的专业是不是搞理论研究的?”
徐军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也有实践。”
“那你怎么会选这个专业?”
“这个专业在国际上属于比较稀缺的专业,但对科学研究又非常重要,我大学里学的就这方面的专业,研究生自然而然就继续学了。你对我学的专业有兴趣?”
我连忙说:“才没有,你的专业我听都没听过。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人能静得下心来研究这么高深的东西。”
徐军把自行车停下,转身对着我:“就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脚好了吗?要下坡了。”
原来他也不迂,知道我一直当他另类看。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好了。”然后跳下车。
这次徐军没有先骑上车再让我跳上去,他跨在车子上,两脚支地,说:“你先上来吧。”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我想活动活动腿脚,省得一会儿又坐麻了。这样,我来带你吧。”
徐军扭头看我,眼睛睁得很大:“你带我?”
我作出不高兴的样子说:“怎么,不行啊?”
徐军摇摇头说:“不行。”
我不信自己争不过他。我站到他面前:“不信我们试试。”
徐军没有办法,只好投降:“好吧,不行的话赶快下来。”
我从徐军手里接过自行车,滑了一段路,抬腿骑了上去。徐军的自行车车座比我的高多了,骑上去很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