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冰冷的过道，又上了楼梯，跟着他走了许久，才终于停下来。
顾梓淳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在里面，你进去吧！”
她突然有些茫然，明明是一路跟着他过来的，此刻就要一个人去见父亲，却是紧张的，不知道是将要见到父亲而紧张，还是因着要与他分别而感伤……
手打在门锁上，银白色的门锁也是冰凉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哐当一声，门被打开了，她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顾梓淳，他也正看着她，目光眷恋。
若茗一个人进了房间，从门缝看过去，她没有回头。
她说，旁人都进不了她的心。所以，他们，已经没有未来可言，等了四年，终究也只是等待。若茗，原来已经不是他的若茗！
轻轻关上门，他悄然离去。不是因为想，而是，不得不离去。
若茗回头，那扇门，早已经被他关好。
她知道，他已经走远了。
“是谁，阿淳吗？”
阳台那边，传出了熟悉的声音。若茗全身一震，那不是爸爸的声音，还能有谁？
寻声而去，阳台那边，父亲正坐在轮椅上，正浇着花儿，那花儿似乎是一株兰草，却是还没有开花的。
一见到若茗，无疑，蓝天华是惊到了。水壶掉在地板上，水洒了一地。
“爸爸！”
“茗茗？”蓝天华觉得是自己老眼昏花了，才会看见茗茗。
“爸！”若茗飞奔过去。
握住父亲的手，父亲的手已经布满了皱纹，皮肤有些松垮。只是，那双大手，还是她熟悉的那种温暖，不曾改变。
“你……你真的是……茗茗吗？”他的声音颤抖，许久，才问出一句话来。
“嗯，我是茗茗，爸！”她抱住爸爸。
“回来了，茗茗真的回来了，那就好……那就好！”他点着头，眼里泪光闪烁。四年前，女儿也是离开，彼时的他是气愤的，如今，他能理解女儿的心思，她只是不能接受失去小凡的现实！
“爸，对不起，我总是让您担心，这么多年，我一天好日子也没让您过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一辈子，对于父亲她总是惭愧的。
“没事儿，只要你好，爸就觉得好了！”爱抚着她的头，他欣慰道，毕竟，她是回来了。
突然，父亲的轮椅闯入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爸，你的腿……”
他释然，“没事儿，不过是阿淳看我身子不太好，才买的！”
“梓淳？”
“是啊，自你走后，我这把身子骨也一直不听话，人老了就是老了，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有毛病，亏了阿淳，不计较我这把老骨头，硬是要接我过来，还专门在医院开了这间特护病房，一有空就过来看看我，这日子才过得去！”
梓淳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实属难得。想起刚在在门口的场景，若茗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对了，茗茗，你回来，阿淳知道吗？”
“我……”
“茗茗，不是爸爸说你，虽然爸爸清楚你当时有多痛苦，可是，阿淳的痛并不比你少，你一走，阿淳找了你整整四年，他一直都没有放弃你，天底下没有几个男子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茗茗！”
“可是我……”
“你只需回答爸爸一个问题，你还爱阿淳吗？”
若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不爱，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说爱，那已经太迟了。
“爸爸，我只想好好孝顺您！”她挽住父亲的胳膊，像个无助的孩子。
“如果你能和阿淳好好过日子，对于父亲，那就是最大的孝敬了！”蓝天华心里，阿淳这个女婿是完美的。“茗茗，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们无法去改变什么，只能说是弥补，将损失减小到最小，如此而已。所以茗茗，不要做让自己一辈子永远也无法挽回的决定，爸爸怕到时候你会后悔，知道吗？”茗茗是他唯一的女儿，此生他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幸福，仅此罢了！
“我知道，爸爸！”若茗固然知道父亲的心思。
父亲的话，无疑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梓淳能将父亲照顾得这样好，无疑，她是感激的，但是，要她继续和梓淳在一起，她过不了少国那一关，也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曾经，她对少国说过，这辈子，与梓淳就只是形同陌路，从此便再无牵连。那样的话还在言犹在耳，她怎能忘记？心里的伤口，也依旧痛着，四年的时间，似乎也太短了一点，她竟然还没有能力将自己的伤口抚平。
或许，这一辈子也是不可能的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四）
孟少国一大早起来，就不见若茗的影子，打她的电话，不曾想她却连手机都放在阳台的桌子上，她一个人出去，孟少国不觉担心。
或许，她只是想出去散散步而已，孟少国这样对自己说履。
可是这样一等，已经是傍晚时分，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到了大堂，在前台交待了一些事情，避免若茗回来找不到他。然后，他便一个出去了，对于B市，若茗已经四年没回来了，孟少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她才好。
或许，她该回学校去了。
可是在B大走了一圈，也不见她的踪影。
天已经渐渐黑了，手里的电话也还没有响，代表若茗还没有回酒店。孟少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不踏实。
他还记得，若茗刚刚到纽约的时候，整整一个月呆在屋子里也没有出去过，每天都像是神游天外，望着某一个地方发呆，就那么一坐，就可以是一整天。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却发现她不见了，那时的他，一颗心已经是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幸亏，最后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只是坐在一家玩具店的门口，眼睛呆滞地望着橱柜里的维尼熊发呆，脸上竟然还是有笑容的。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小凡的最爱洹。
可是如今，她在哪里呢？
遍寻无果，孟少国只能先回酒店。
难道……
难道她去找阿淳了？
孟少国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个想法。
可是她明明向他保证过，她不会一个人去面对！
在酒店还未坐下，他又匆匆出去。
彼时，若茗一个人刚从医院里回来。她没有电话，想着少国该是着急死了，便叫了出租车，直接到了酒店。
“若茗？”见到若茗从出租车里出来，他是意外的。
“少国！”
“你去了哪里？”他问道。
“我……”她不想让少国知道，自己是见到了梓淳。“我见到父亲了！”她略去了梓淳的那一段。
“真的？”
“嗯！”
“那伯父怎么样？”
“他身体不太好！”想到这儿，若茗便恨极了自己，竟然没有一天是在父亲跟前照顾的，那愧疚感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心里爬着。
“那你……”他想继续问她有没有见过阿淳，却又想着不应该提及她的痛处。
“什么？”
“哦……没什么，你回来就好，我会担心！”他微笑。
少国越是这样，若茗就觉得心里多了一份负罪感。四年以来，她一直都没有接受他的感情，可是他还是一如既往，默默相守。单凭这一份坚持，若茗是动容的。如若没有遇见顾梓淳，她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孟少国，或许，她会深深地爱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偏偏她的世界里闯进了一个顾梓淳！
“你该饿了，先去餐厅吃点东西吧！”
“嗯！”但更多的不是饿，而是疲倦！
回了酒店，只是吃了一点点东西，她便借着不舒服为由，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个人洗了澡，想把一天的疲倦都洗掉，可是当自己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所有的疲倦还是像潮水般袭来。今天，她还是见到了他。
原以为，这一辈子，她也不会再见到他。
没想到，竟会这样偶遇。
她该说，这是缘分，还是讽刺？
他竟然说爱她，不是别的词语，而是那个“爱”字呵，以前，她苦苦守候也未等来这个字，今天，他竟然说了这个字。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就那样迷失在他霸道的温柔里，可是，她不能！
过往的一切，已然阻断了那条路。
他的爱，她已经不敢相信！
因着，她已经不相信爱情！
咚咚咚……
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若茗的思绪。她窝在被子里，不太想去开门。少国来，恐怕就是为了今天的事情无疑。
咚咚咚……
门依旧响着，可是，声音却轻了很多。
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若茗还是决定去开门，毕竟，回避着也不是办法，如若少国真的问起来，那就如实相告吧！
打开房门的时候，门口却已经没了人影，过道上，除了见到一个送餐的侍者，一个人也没有，他该是回自己的房间了。她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孟少国心里是有数的。自从若茗回到宾馆以后，整个人都怪怪的，尽管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语气，可是分明就不一样了。她说，她见到了父亲。可是，若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住在哪里，若不是遇见了顾梓淳，她怎么会知道？只是她没有说，他也不好问。
这么久以来，她几乎都没有提过他的名字，似乎真的忘记了那个存在，可是越是想要忘记的，恐怕就会记得越深。此次回来，他只是想和她一起面对阿淳，除了希望若茗真正的放开之外，他仍旧是有小小的私心，他想知道，若茗是不是仍旧无法忘怀，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这样的私心，若茗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若茗，未曾有一刻忘记过他！
只是今天一次重逢，就已经将他四年的努力都粉碎了。就算他付出再多，若茗也只是感激，而那些感激，她并能用爱情来报答！
她的心，不在她身上，还是在阿淳那儿！
所以，任凭他多么努力，若茗也没有爱上他的一天！
长叹了口气，孟少国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可是失败又能怎样，如若时间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走到今天的这条路上来！若茗，是他这一辈子也过不去的坎！
他知道的，自己早就该放弃的，可是心里总是会有那隐隐的期盼，总觉得若茗有一天会看见他的好，可是，他多想了！
既然如此，那么他，也该停了！
执着了这么些年，够了，足够了……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你的，这一辈子不管怎么努力，也仍旧不是你的！
所以，他的爱，该停了，一切，都该停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五）
窗帘没有完全关上，柔和的光线从缝隙里滤进来，一缕缕，形成一道道光柱，那些光柱里，细微的灰尘不断地跳动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精的味道。
李书君靠在沙发上，略带鄙视的眼神看着顾梓淳履。
“哥儿们陪你坐了一晚上，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大舅子的份上，我才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李书君站起身来，双手伸展，打了个大哈欠。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问道。如今来说，他是真的没辙了，她说得那样决绝，他还能怎么样？
“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毕竟若茗是回来了，不是吗？”他又回坐在沙发上，一副困顿的表情。
“高兴？”
“是啊，总比她杳无音讯要好很多吧！你瞧，只要她在你身边，你还没有把她追回来的勇气么？”他是真不明白，以前阿淳那股浪迹花丛的力气哪里去了！
“她说，她的心旁人已经进不去了！”这样的答案，他怎能不失落洹？
“你真是……或许她是说了那句话，可是，她说了你是那个‘旁人’吗？”李书君反问。
他突然抬头，诚然，他没有思考过君子这个问题。
果然，自他的眼中，李书君知道，若茗绝对没有明确地说过那个“旁人”指的是谁。“阿淳，当初你和暮烟纠缠不清，是你的错，如今就看你怎么去做，她才肯原谅你！”
“只是这么简单么？”如君子所说，她只是在生气，如此而已么？
“不要想得太复杂，兄弟！”他用力拍了一下阿淳的肩膀。
那一震，仿佛一下子，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好了，兄弟，我家小星星还在等我呢，走了！”坐了一晚上，他也没有了要留的意思。
“君子！”顾梓淳叫住他。
“又怎么了？”李书君不耐烦地说。
“谢谢！”
能从阿淳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李书君无疑是惊讶的。阿淳是个多么有自尊心的人，李书君自然是知道的，如今听到这一句感谢，就好比是如今炎炎夏日，突然就下起了冰雹。
他点点头，还在消化这一个词。
顾梓淳叹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起身去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射了进来，整个房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所有的阴霾都消失不见。他嘴角微扬，双手插在西裤兜里，亮堂堂的感觉遍布全身。
亭子里，蓝天华坐在轮椅上，这天气，已经越发热了。不过，一见着了若茗，他的心就如同微风拂过，凉爽非常。
“爸，刚刚在医院门看见有绿豆粥，我买了一些过来，您喝一点儿吧，对解暑很好的！”若茗举着手里的碗，脸上洋溢着笑容。能这样陪伴在父亲左右，是她一直的梦想。
“嗯！”
“那我喂你！”
一口口地喝着，蓝天华心里高兴，眼角的皱纹明显可见。余光处，他看见了一个身影。于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茗茗，你看谁来了？”
“嗯？”
若茗回头，目光本能地锁定在他身上。他只是一件和色的长袖衬衫，丰神俊朗。与昨日比起来，他精神了许多，所到之处，就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吸人眼球。从来，他都是一个太阳般的人物，所有人都会把目光转向他。但是，靠得太近了，就会被炙热的光芒灼伤，体无完肤！
她回头，依旧是像刚才的微笑，“爸，我推您回房间去吧！”
蓝天华瘪嘴，摇头。“这里凉快得很，我要在这里多坐一会儿！阿淳来了好一会儿了，去陪陪他，不要一直闷在我这里！”他挥挥手，明显地是在赶人。
“爸爸！”她无奈。
“去不去？”蓝天华板了脸。
若茗放下了手中的碗，却还是一脸的不情愿。她虽然不想再次面对梓淳，但也不想惹得父亲不高兴，一时间，也只有顺从父亲的意思。
那一刻，顾梓淳笑了。
她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没有看他，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那是她熟知的威士忌的味道，原来这么多年了，他这个爱好还是没有变过。
这回，顾梓淳也不恼，只是向蓝天华挥了挥手，示意他放心。
蓝天华点点头，安了心。
快速地赶上她的步伐，与她并肩走着。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仿佛是为他们而灿烂的，越热，就觉得越有激情。
“为什么还要过来？”她没有好气。
“我不能来么？”他反问。
“顾梓淳，昨天的话我说得还不清楚么？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可不可以？”
她的脸上带着一股怒意，白皙的脸上晕开了两抹红晕，如桃花嫣然，似流水春风，她，无疑是他生命里最美的那一道风景！他愿意，一辈子迷失在这样的美景里！
“若茗，我既然来这里，你就该知道我的目的。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破坏彼此之间的感觉呢？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你……”
“若茗，我只想对你说，我是真的爱你。”他说得坚定。“或许你不知道，当我意识到自己爱你的时候，我一直逃避着内心的感觉，可越是逃避，就越是没有办法忽略你，所以，我只能去爱你，一心一意地爱你！”
双手锁住她的肩头，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她摇了摇头。
“梓淳，你不要逼我！”
“你明明就是爱着我的，既然我们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不！”她推开他的手。
“若茗！”
“我要回父亲那儿去了！”她已经乱了心绪。
还未来得及迈出步子，顾梓淳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若茗，你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