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赫连寒没有应她,而是睁开双眼作为回答。
苏晓见她未眠,面上一喜,屁颠地跑至她身旁坐下。
赫连寒冷冷地睇了她一眼,嫌弃地挪动身体,和她保持距离。
撇撇嘴,苏晓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皇上——”
“叫朕少爷。”赫连寒开口,目露不悦。
苏晓却掩唇轻笑,挤眉弄眼地笑话道,“你见过哪家的少爷自称朕的?”
赫连寒被她一堵,皱了皱眉头,嘴角微动,半天才道,“我,叫我少爷。”
“这才差不多。”苏晓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张口却是亲密称呼,“寒,你是第一次出宫吧?”
赫连寒一愣,目光复杂地扫了她一眼,也没纠正,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在多言。
了然地点点头,苏晓伸手掀开帘子一角,示意她看外面,“看,这些人就是你的子民,百姓中最大的一部分。”
赫连寒目光一闪,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随着所见情景放大。迷蒙的晨色下,忙碌的人群,有佝偻的老者搬着沉重的货物,有瘦弱的妇人整理着繁杂的摊位,还有身着破旧的孩童睡至墙角。。。
“那些搬货物的人是搬运工,这些老妇是贩卖货物的。。。你别看他们这么辛苦劳作就以为他们有钱挣,我告诉你,他们挣的都是血汗钱,累个半死,少的可怜,能供全家饥饱都是不错的。”
“怎会如此?”赫连寒问道,眼中满是不信,原以为百姓都已丰衣足食,今日所见,却非自己所想。
“就是如此,”苏晓残忍的回答,又指向不远处的当
铺商行,“看到那些铺子了吗?他们才是丰衣足食的人群,是你的好臣子们上报给你的所有。而这些苦工老农,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们,会管他们。。。”
“那些孩子呢?他们为何不回家睡?”赫连寒开口问道,手指着角落里衣着褴褛的孩童。
“回家睡?你以为他们不想。”苏晓嘲讽地笑笑,看向孩子们神情带着一丝怜惜,“这些孩子,大多都是没了父母失了家的流浪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食他人之所弃。”
“是朕的错。”赫连寒启唇,竟是自责。
苏晓却是摇头,“不能怪你,不论哪个时代,君主有多优秀,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你再圣明有德,你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
“那朕什么多做不了?”赫连寒蹙眉,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用。
苏晓依然是摇头,放下帘子,认真道,“你可以做很多,好好管理这个国家,做一个为百姓幸福的明君。”顿了顿,苏晓目光微沉,“虽然你不能帮助所有,但你能让这些受苦的人群减少,让越来越多的人获取温饱幸福。”
赫连寒微震,投向苏晓的双眸带着一丝深思,片刻,突地开口,却是叫住驾驶前行的一休。在苏晓不解的目光下,拿过马车上的软毯,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迈步走向墙角蜷缩的孩童,轻手为他们盖上锦被。
街边的灯笼洒下淡淡的光辉在她的身上,苏晓坐在马车上看着她,目光渐渐迷离。
“一休,明天告诉你主子,秘密收了这些孩子,好好培养,日后他们将是我凌朝的未来!”走至一休跟前,赫连寒低声吩咐。
“是。”一休微微躬身,搀扶她回到马车上。
“没想到你还挺有母爱。”苏晓看她回来,故作笑话。
赫连寒只是冷冷地睇了她一眼算是回应。
“真冷漠。”苏晓撇撇嘴,把头转至一边也不去理她。
沉默再次在马车发生,就在苏晓快忍不住无聊要说话,马车却稳稳停下——
“爷,王府到了。”一休话毕,车帘便被赫连寒拉开,和着苏晓先后下了马车。
“主子。”赫连寒带着苏晓刚走进王府,静雅便带着两位黑衣打扮的男子躬身行礼。
赫连寒让他们平身,蹙眉吩咐,“现在宫外,礼数皆免去。”静雅等人不敢异议。
“嗨,静雅。”苏晓热情地和静雅打招呼,指了指她身后的两人八卦道,“这两个肌肉男是皇上的护卫?”
静雅听到‘肌肉男’的形容微微一愣,明白过来又觉贴切,颌首点头,便介绍给苏晓认识,“燕飞
,武德,他们都是负责保护主子的。”说着,又转向两位护卫,介绍苏晓,“这位是颖婕妤,你们两也要好生保护,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是!”两人齐齐应声,一看上去便知是训练有素的精英。
苏晓暗暗咋舌,没有料到赫连寒身边人才众多。不过更让她惊奇的还是静雅,皇上身边的一个丫鬟,却总在无形中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直觉并不简单!
“天色不早,我们启程吧。”赫连寒看他们已经认识,便开口吩咐。
静雅点头,便让燕飞、武德两人去准备,径自引着苏晓和赫连寒往后门去。
“我们不住这?”苏晓有些惊奇地问道。
“既是微服私访,又何来住王府的道理。”赫连寒冷淡道。
☆、第三十八回
东方既白,道路两边摊位已经摆设整齐;些许妇人提着篮子早早地便来选买。
一辆马车悄然地从明夜王王府驶出;平稳地行驶上街道,街边人见之皆露出艳羡的目光;继而识趣避开,虽不知车中何人,但从马车外观看,便知车中人非富即贵。车上,苏晓透过纱窗稀奇地看着街边的买卖,老妇站在菜摊前和卖主讨价还价、稍些年轻的少妇站置小摊前纠结着该买哪个发簪。。。
一夜未眠,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苏晓渐感乏困;打了个哈欠,收回视线这才发现赫连寒正看着什么出神,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看着卖簪子的小摊。再看她一身男装,猜想她该是自小便是如此打扮,好好的女子偏偏装作男人,还要防止被人发觉,一点女儿家的东西该是都没有,也难怪目光中闪烁的一丝向往。如此想着,苏晓心下生了些许怜惜。
“静雅,停车。”苏晓突地说道,拉开车帘,对上静雅质疑的目光,指着一处包子铺,“我饿了。”
静雅眉头微蹙,转而看向赫连寒,见她微微颌首,这才让驾驶马车的燕飞、武德停下车子。
车子还未挺稳,苏晓直接跳下车,静雅急忙跟上,两人走到包子铺,苏晓买了些许包子,转头见赫连寒正看着她,扬唇一笑。便见赫连寒冷硬地转开头,假装未见,只觉她别扭的可爱。见静雅满面疑惑地看着她,对她眨眨眼,“我再买个东西。”说罢,一把把手中的包子塞至她怀中,转而迈步走进包子铺边上的饰品店铺。
老板见来了客人,急忙迎了上来,打量一番,暗叹眼前少年长相秀气似女,殷勤地拱手,“公子,有什么需要的?”
“在下想给自家娘子买支发簪,老板可有好的介绍?”
“有,有!”老板笑容更灿,殷勤夸奖苏晓,“贵夫人有公子如此良君当真是她的幸运,敢问贵夫人年方、性情?鄙人好给介绍。”
“年方二十有余,冷艳若仙,非凡人之貌。”苏晓想也不想地答道。
老板一愣,只当她是自傲自夸,转身从后阁中拿出几个锦盒,一一打开,“公子您看,这些都是本店上号的发簪,不但精致,且个个都是良品所制。”
苏晓闻言,凑过脑袋细细看去,眉头微蹙,虽说个个确是做工精致,但外貌上过于艳俗,根本配不得赫连寒的气质,正有些郁闷,突地眼睛一亮,快步走至桌角边落,素手拿起锦盒,扬唇笑道,“这个本公子要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见苏晓归来,赫连寒面露不悦地问道。
苏晓神秘一笑,拿出两个包子,便把剩余塞给静
雅,“你们三个驾车辛苦,多吃些。”
静雅微微一愣,自然地把询问地目光投向赫连寒。
苏晓翻翻白眼,郁闷道,“不是吧,吃个饭你也要问她,如果她说不能吃,你们还真饿着肚子。”说着,把手中的一个包子塞入嘴中,空出手把车帘拉上,拿下最终的包子咬了一大口,转身把另一只手上的包子递给赫连寒,含糊不清道,“你也吃个。”
赫连寒看了看她手中的包子,又看了看她,眼露嫌弃。
苏晓顿时瞪大眼睛,急急吞下嘴中食物,对着她就是指责,“你不会是想吃皇宫御膳吧,我告诉你,这是宫外,没有御厨。这包子便是一般百姓吃的食物,很多穷困人都还吃不上,你这嫌弃的眼神对得起他们吗?”
“朕嫌弃的不是包子。”赫连寒冷冷反驳,嫌弃地目光转向她,说明道,“朕嫌弃的是拿包子的手。”
苏晓闻言一愣,低头看向手中的包子,顿时明白,赌气道,“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谁说朕不吃。”赫连寒依旧冷淡,伸手便抢过她手中的包子,偏开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苏晓瞪着她的后脑勺,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就有这么讨厌的人!不过,她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天啦,自己又在犯什么花痴!讨厌赫连寒讨厌赫连寒,苏晓在心中默念,泄愤地啃着手中的包子。吃完,苏晓伸手去掏袖中手绢,正巧碰到袖中锦盒,抬首看向赫连寒,见她已然吃完包子,正拿着手绢拭手,皱皱眉,没好气地把锦盒塞到她面前,语气不善,“拿去。”
赫连寒手上一顿,看了眼她手中锦盒,目光不解地看向她,满是疑惑。
“送你的啦,快点!”
“这是什么?”赫连寒问道,还是不去接手。
苏晓更是郁闷,自己难得给人买礼物,对方却一副爱要不要的模样,一怒之下就收回袖中,撇嘴道,“不要拉倒。”
闻言,赫连寒脸上一寒,双眼看着她的袖子,冷声道,“朕只是问你是何物,何时说了不要?”
“那我不送了,行了吧。”
“不行,既然你说了给朕,那便是朕的东西。”赫连寒冷硬道。
苏晓瞪眼,什么和什么?!见赫连寒一脸理所应当,气得都快冒了烟,恨声道,“拿去!”掏出锦盒,几乎是丢到赫连寒身上。
赫连寒接住她丢来的东西,冷冷地睇了她一眼,低首打开锦盒,顿时愣住。
锦盒中,一支淡紫色玉簪花横竖其间。罕见紫玉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桔梗的模样,精巧却不失典雅。
苏晓本就生气,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更是郁闷,伸手就要去抢回,却听赫连寒低低的声音传来,“很好看。”从未听过赫连寒如此低柔的声音,苏晓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只觉心口仿若正被猫爪轻挠,直痒的酥麻。
回过神来,苏晓暗骂自己又被美色迷住,讪讪地收回手,尴尬地抓抓脑袋,“那个,我就是看到,觉得它一定很适合你,就买了。。。要不,你戴上试试?”苏晓看着她,满脸跃跃欲试。
赫连寒一愣,随即摇首,把锦盒盖上,竟递还给她,“拿回去吧,朕。。。我身边不能有这些东西。”
苏晓笑容顿僵,看着她手中的锦盒,转而看向她的脸,惯有的面无表情,但双眸却是看着锦盒,分明是不舍。“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苏晓道,对上她投来的目光,眨眨眼,面露狡黠,“你若是怕别人看到说了闲话引来猜忌,你就道是我落你那的,见它如见我。”
“古怪。”赫连寒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手却是收回锦盒。
见她要收入袖中,苏晓急忙开口,“等等。”
赫连寒手上微滞,眼露不解地看她。
苏晓嘻嘻一笑,拿过她手中的锦盒,再次打开,径自取出里面的玉簪,笑言,“人家送你的东西,哪有不试的道理。”
“可——”
“可什么可,这里又没别人,就我看呢。”说着,便走至她身后,轻手为她戴上发簪。
感受到头上的动作,赫连寒只觉全身僵硬,紧张地屏住呼吸。记忆中,只有十五岁那年她趁母妃不在,鼓起勇气悄然地拿了母妃的发簪插入发梢见,久久照着镜中自己不舍摘去。。。
“好了,给我看看。”苏晓拍手叫道,跑到赫连寒面前蹲下,双手撑着下颌认真打量,目露痴迷地赞叹道,“真美,寒,你真美。”
闻言,赫连寒脸上一红,被她火热的目光看得更觉别扭,“你别拐着弯笑话我,一身男装戴上发簪,该是奇怪,哪还会美?”
“我骗你作甚!别人如此也许是奇怪,但你就是美,不信你自己看看!”苏晓说着,转身便去翻出镜子,递至她面前,让她看清镜中自己。
乌黑的头发,被苏晓随意的束成简单的髻,两拢碎发散在耳边,淡紫色的桔梗花竖于发中,衬着赫连寒光洁白皙的脸庞,泛着迷人的色泽,随意不失高雅,确是美丽。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苏晓笑道,对自己挑的玉簪甚是自豪,赫连的美不需要华丽和繁琐,相反的,简单的雅致和她相辅相成,巧巧地消了些许她的冷,多了几丝柔,愈显得冷艳非凡。看
着眼前的赫连寒,苏晓突地有了想法,兴奋道,“寒,什么时候你换身女装给我看看吧,我想啊,一定美死人了!”
闻言,赫连寒没有回她,而是偏开头,取下头上玉簪收入锦盒。
“怎么不戴了?觉得不好看?”苏晓笑容垮去,郁闷地问道。自己喜欢不代表赫连寒也喜欢,如此想着,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好看,”顷刻,赫连寒才僵声道,手抚过锦盒表面,目露一丝自嘲,“即使再觉得好看,我也不能戴它。”凌国是不会允许一个戴着玉簪的女人坐上皇位。
“为什么,就因为怕被人看到?被人发现你的女儿身?”苏晓眉头紧蹙,不喜见她如此的神情,扯过她的手,问道,“赫连寒,你开心啊?坐在这个皇位上,你开心吗?”
赫连寒闻言全身一震,张张嘴,半天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朕的事,不容你管!”又恢复冷漠。
“你以为我爱管你,我、就当我爱管你吧!”苏晓无赖道,伸手又去拉她,有些激动,自己都不明的激动,“赫连寒,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开心,坐在那个皇位上你一点都不开心!”
“不要装作很懂朕!”赫连寒冷硬道,寒目扫向苏晓,“还有,朕的开心与否,与你无关!”
“谁说与我无关,看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苏晓咆哮道,说完便是后悔,硬着嗓子,“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赫连寒震惊地看着她,因为激动苏晓的关节还微微颤抖着,连带着肌肤泛起红色。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沉,良久,赫连寒偏开头,却是冷淡地拨开她的手,固执道,“朕没有不开心。”
“好好,你很开心,是我多管闲事乱猜测!”苏晓狠声嘟囔,生气地躺上车中软榻,背过身子不肯去看她。马车微微颠簸,苏晓带着气闭眼睡觉,一夜未眠,倦意袭来,竟不知不觉地熟睡过去。
赫连寒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问过她是否开心,从未。。。
“主子,到了。”马车缓缓停下,静雅的声音伴随着帘子便掀开,车外太阳高升,已是上午。静雅见苏晓侧身熟睡,伸手正欲去叫醒,却被赫连寒止住,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
“让她睡吧。”赫连寒淡淡开口,竟弯□子亲自抱起苏晓,动作温柔地担心把她扰醒。丝毫不顾静雅和两位护卫惊异的目光,径自抱着苏晓走入备好的客栈之中。。。
☆、第三十九回
苏晓这一睡,便是一个上午;醒来;揉着双目,这才发觉环境陌生;张望四周无人,心里一紧,疾步走到门前要去开门,门却在此刻被推开——
“公子。”静雅也是换了一身男装,见了面前的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