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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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浮生-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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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一下说稍等,便走了出去。一分钟后,他又进来了,并且拿了一份宣传部开具的介绍信:兹介绍市宣传部副部长某某到资料室查找资料……她当时一脸绯红,而当时的老部长却一本正经,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就是他们的相识。范正纹每想起老部长当时的一脸正经和坦然,便感到别扭和滑稽。从此,老部长常常来这里查找资料,他们慢慢熟了起来。在夜深人静失眠的时候,尤其是欧阳旭一次次咒骂她不正经时,范正纹在心里也不免认真地探究他们之间到底是否有过爱情。而每每认真地面对这个问题时,范正纹心里感到更多的是一片茫然。因为从部长的嘴里,从没有表示过对她的一丝丝爱情。但不可否认的是,部长对她做的许多事情却无不显示了对她的关爱和情谊:首先在资料室工作不到两年,部长将她调到宣传部的核心地方——办公室,做了文秘。几年后,她又升至办公室副主任,主任。随着部长从副部长升至部长,她也升至副部长。这一路的升迁,不知道部长费了多少心思,尽管他什么也没有要求过范正纹,也没有接受范正纹的一些过于亲密的邀请,但凭着女人的敏感,范正纹心里知道那里边肯定有着超过常人的情感。而范正纹的心里除了感激之外,更多的是被这样一个成熟、理智和责任心极强的男人所吸引和迷恋,特别是与丈夫欧阳旭的比较,使她在这个有素质、有涵养的绅士那里领略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和爱惜。
医院就在眼前了,在她刚刚下车时,突然看见另一副部长的车正在发动。显然他在她之前刚刚见了部长。如此说来,老部长今天要见的人并不只是她一个。她突然感到心里异样起来,酸酸的。一种心烦意乱的恐惧,像雨后的草疯长起来,越长越长,有如无数只有力量的大手正在牵住她的命运。她既不知道将被这种力量牵向何处,也不知道如何改变这种无能为力的状况。她只有顺着这些手的牵扯,木偶般走过医院芜杂的长廊,走过一个个表情呆滞的病人。在走到病房的一刹那,在一眼看见昔日风度优雅的老部长难以掩饰的龙钟老态和病态时,她突然眼圈红了起来。这就是当年让她迷恋过,感激过的风度翩翩的领导,那个无私帮助过她无数次却没有要求任何回报的男人。他已经彻底垮了!被时间,被病魔,也许是被注定的命运击垮了。这就是劫数!那一刻,范正纹突然非常相信佛教里所说的劫数。
保姆轻手轻脚地把床支起后无声地退了出去。在独自面对范正纹时,一直面无表情的老部长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变化。范正纹说不清那里有没有高兴的成分,抑或是烦恼的成分。她也不想辨别,因为这种表情是范正纹多年来所熟悉的。她慢慢坐在老部长床前的椅子上,将手里捧着的一束康乃馨轻轻举到老部长脸前。直到这时,她才感到进门时生起的心痛和激动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并恢复了多年来养成的良好修养和沉静。
老部长盯着鲜嫩的康乃馨看了近一分钟之久,也许是清新缭绕的花香,也许是鲜嫩美丽的生命感动了他,他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缕少有的红晕。范正纹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够猜到老部长现在心里所想的事情。在那一刻,在生离死别的关头,面对一个曾经心心相印多年的忘年知己,范正纹突然涌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和渴望,那就是:抛开尘世的名利,丢开官场的禁忌,与老部长叙叙多年来既不敢示人也不敢示己的情感,以及彼此压抑和隐瞒的牵挂。也许这是此生唯一的机会,她不想让遗憾留给后半生,也不想让老部长带着这个遗憾离去。在她们多年相处中,她知道太多的机会已经失去,这最后的机会,她想这是上帝给的,她不能再错过了。因为这个男人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真正欣赏过、迷恋过的男人。
一旦有了这种渴望,多年积聚的情感顿时全部奔涌而来,眼里已是满眶泪水。她将手伸过去,伸到那束鲜花下边攥住了那两只肥厚的大手。十几年了,她接触过他的手无数次,可因为官场的约束使她从没敢品味和体会这双手的肥厚和温热。而今天,当她一把攥住这双又厚又大的手时,她一下子体验到了多年来一直渴望的男性柔情和关爱。她不用看老部长的脸,从鲜花的颤抖,从鲜花下手的抖动,她已经感到了他压抑的激情。“释放出来吧!”“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和时间了”,她心里一遍遍鼓励着自己,一遍遍说服着自己。
“老部长,释放出来吧!”一分钟的自我鼓励后,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让她在心里重复了一千遍也不敢说的话。虽然声音很小,却非常清晰。然后,像山岩崩坍,她的身体突然间软了下来,在老部长张开的大手里,她泪水滂沱的脸已经深深埋了下去。
病房内静静流淌着康乃馨的花香,她身体里却呼啸奔腾着压抑多年的激情。她多想痛快地释放一下,然而,她没有。因为几分钟后,也许只有两分钟,老部长已经理智地将她的头扳了起来。然后低沉而平静地说:
正纹,冷静一下。
不!范正纹仍然流着泪水任情绪像野马一样飞奔在情感的原野上,为什么?老部长,我们为什么总要冷静,我们就不能冲动一次,释放一次吗?
不,不能!老部长坚决果断地说,并且用宽大的手抹去范正纹脸上的泪水。
可是,我们如果不珍惜今天这个机会,也许就再也没有了。我正在老去,你又病了。老部长。范正纹想到他们的未来,再一次痛心起来,重新将脸埋在老部长的手里。
不!你错了,正纹,我的病没有大事,你也不老。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老部长又一次将范正纹的脸捧起,让她面对自己。然后换上一副严肃的语气说,不要儿女情长,在我们踏入这个圈子后,就不要去做一些道德范畴之外的事情。
范正纹脸上的泪水已经被老部长擦净,看见老部长严肃的神情,她顿时清醒起来。特别是老部长后两句话,让她迅速恢复了理智,一时间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便脸带羞涩和懊悔地说,对不起,老部长,我……
见范正纹平静下来,老部长一边示意范正纹将散在床上的花拾起,放到床头柜上,一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范正纹已经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听到老部长的话,立即正襟危坐,像一个听话的部下,等着老部长的下文。
我的身体情况基本不适合再干了,我已经申请了提前离职退休。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组织部副部长常波是市委班子里几个成员比较看好的对象,另外省委宣传部的高一准也已经盯上了这个位子,因此你接班的事情还是困难重重的。不过,我已经向书记提出了我的建议,希望市委在考虑人选时将你考虑进去。
范正纹在听到这一番话时,突然感到头疼起来。常波与高一准据说都是与省市高层有着亲密关系的人物,自己除了老部长可以说没有什么靠山。相比起来,她或许是竞争力最弱的一个人。她不由得一脸沮丧,毫不掩饰地说,如此看来,我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了。
也不是,老部长沉吟了一下说,我跟书记和主管组织的廖书记都已经打了招呼,他们对你的能力和素质都还是比较认同的。毕竟廖书记曾经是我的部下呢,老书记曾经是我父亲的学生。这一点,他们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为了把握大一点,我准备给省里的万长青副书记联系一下,有机会我介绍你认识一下他,这对你的前途是有好处的。
从老部长那里出来的时候,范正纹的心里与去时已经大不一样。仿佛黑夜里闪出一团火苗,范正纹感到前途路上有了发亮。只要有了光亮,哪怕豆大的一点火苗,她都能依着走过去。她安慰自己说,我能成功!

《尘世浮生》31(1)

鸳梦重温,往往是激情更烈。阮蓉与严刚一旦再度陷入情爱的漩涡,更如干柴烈火,势不可当。甚至连当初最担心的危险也常常被这种猛烈的情欲冲淡。频繁的交往,极度的迷恋,肯定有些东西是不能全部掩盖和包裹的,包括情绪,举止,甚至在与人的交往中都有可能异常起来。半个月后,这些变化终于引起了注意。其中最为敏感的,也是最关心的便是严刚的太太。
自从严刚与阮蓉重续旧情以来,准确地说是在严刚与阮蓉谈论“人面桃花”的第二天,严刚太太便像只嗅觉灵敏的狗一样发现了丈夫精神和举止的改变。这种变化虽然很微小,但往往也逃不过最亲密的人,或者最关心他的人。有些东西,也许只有那些生活时间太久,彼此特别熟悉的亲人才能体察到。尤其是情绪上的变化。再加上之后严刚接二连三的应酬,深夜的不归,以及上班时间的失踪,都已引起严刚太太的注意。她像孙梅一样,决定寻找机会搞个水落石出。与孙梅不同的是,她是有目标的。她知道严刚多年郁结在心里的那个结。因此,她的跟踪不是锁定丈夫,而是先从阮蓉处下手。
又是一个周五,严刚太太带着两个弟弟一同到了阮蓉的公寓附近进行守候。在大约下午五点的时候,阮蓉花枝招展地走出公寓,打上一辆出租车。严刚太太与弟弟也开车尾随了去。一切都按着严刚太太的思路在发展。首先严刚与阮蓉在一个远郊的酒店门口会合,然后进去就餐。在大约八点的时候,二人手挽手恩爱有加地走出来。严刚太太的脸早已扭曲,就连弟弟们也开始摩拳擦掌,按他们的想法,就是冲出车将二人痛揍一顿。在他们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严刚太太伸手将他们制止了。她瞪着前方路灯照耀下那对儿男女模糊的身影,声音沙哑,咬牙切齿地说:
等等,我要捉奸在床,让他们无话可说!
对!对!抓他们个现形!一听这个提议,两个弟弟像吃了兴奋剂似的齐声叫好。
车尾随着严刚的奥迪穿行在春天的夜晚。对于前边车里不知危险的严刚和阮蓉来说,这本来应该是个迷人的浪漫春夜。车里激情高涨,有邓丽君缠绵的歌曲含情脉脉地诉说着一个个爱情故事;车外阵阵花香,由春风带着甜腻的气息不断撩起人的欲望。眼前的马路宽阔平坦,路旁两排高大的杨树像巨人卫兵一样守卫着他们的爱情之旅。然而,世间的事情大多在接近完美的时候,开始毁灭,不然这世界人人都会成功。就像花开得最盛时,便将衰败凋落一样,否则这世界上的花也就不那么令人珍惜了。也许这就是自然界的规律,生生灭灭,长长消消。正当阮蓉与严刚在一家酒店的房间里忘我地进行最后冲刺的时候,门被突然踹开了。在他们满是汗水的身体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已经有二男一女愤怒的脸飘在了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种场面,阮蓉在一瞬间感觉像是在梦里一样不真实。怎么会成了这样?怎么会有人进来了呢?自己怎么会在人前赤身裸体呢?近三十年的人生经历,也只有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面。因此,在人们的怒骂和混乱推搡中,阮蓉竟一反常态地表现出茫然和不相信的感觉。这世界乱了,真的乱了,宾馆竟然能够让人随便进来,隐私成为笑谈。她糊里糊涂地像木偶般穿上衣服,随着羞容满面的严刚,以及暴怒着的男女从宾馆走出。当凉风像清水般扑面而来时,她才意识到眼下的处境,以及所面临的危险。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来不曾如此狼狈,也不曾如此失去意识。因此在春风陡然间吹向脸颊,吹起长发时,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与此同时,一股深深的羞耻像滔天巨浪,随着严刚太太的怒骂汹涌地冲进她的脑子。在走向停车场的几十米道路之内,她心里反复琢磨的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要逃走,离开这帮无耻的家伙。
机会就这样来了。严刚的车由严刚的一个内弟开走。阮蓉与严刚及严刚太太和严刚的另一个弟弟坐严刚内弟的车。就在阮蓉被塞进车内一侧,而严刚太太挟着严刚正在另一侧准备上车的同时,一辆出租车正好送来客人,拐弯向外驶去。阮蓉一咬牙突然从车内跳出,三步两蹿跳上了那辆正在缓慢行驶的车子。后边有人狂叫着追来,阮蓉一边高呼着加倍付费,一边令司机加速。几秒钟后,出租车在阮蓉的授意下,已经像只兔子般地蹿出了酒店停车场。
车在飞快地奔跑,驰过一望无际的黑色田野,穿过一排幽暗的路灯长廊,前边仍是一望无际的黑夜。没有什么害怕的,也无须什么担心,我是自由的,我与谁好也是自由的。在车行驶进城市后,阮蓉终于流出了几串泪水。这眼泪也许是害怕,也许是羞耻,也许仅仅是惊吓而已。她一边擦着往外不断溢出的泪水,一边不停地安慰自己。好在当泪水流出后,她感到自己已经镇静了下来。尤其是当熟悉的小区就在她的眼前像画轴一样展开时,她一下子感到了安全。家就在眼前,熟悉的楼寓已经遥遥在望,她甚至都能辨别自家的窗户了。然而,就在她抱着满心的欢喜走下车时,她突然发现一辆熟悉的汽车就停在她的楼前。她不得不满心疑惑地走近车子。等她辨清车号时,她顿时吓得毛发倒竖:
那是严刚的车!司机是严刚的内弟。
看来严刚的内弟正在这里等着她,找她算账。怎么办?想到这里,阮蓉下意识调头便跑。小区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两旁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呢喃。毕竟夜色已经深了,连出租车都不见踪影。偶尔有轿车驶来,那都是私家车或者公车。她的车在车库里,而且要进去必须先经过严刚内弟等着的地方。到此时,她已经明白毫无选择,横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跑出小区,躲开面临的危险,寻找一个临时安身之所。
高跟鞋很响,敲在深夜的小区上空,显得单调而神秘,并将一种说不清的紧张和恐惧弥漫开来。阮蓉在跑出一百米后,已经稍稍理智了一些,并且开始思考她即将面临的出路。也就是在此时,一个模糊的念头突然跳进脑海。那就是,严刚太太的车是不是正尾随而来,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她这么一味向前跑着的结果,或许会在到达小区门口前与之相遇!啊!啊!阮蓉不禁倒抽几口冷气,停下脚步,惊呼起来:
哎呀!这怎么办?我怎么办?
说不清事情本来就那么巧,还是阮蓉的某种预感,就在阮蓉吓得停下脚步惊惶失措地张望时,有一辆车正远远从前方驶来。阮蓉虽然也在一刹那哆嗦了一下,但接下来便安慰自己说,不会那么巧吧?
事情就是这么巧!就在阮蓉疑惑地张望着远处车辆时,身后也传来清晰的汽车行驶声。她扭身过来,一眼辨别出两个巨大的车灯后边就是严刚的奥迪:原来严刚的内弟发现她的奔跑,已经跟了过来。而前方那辆车显然就是阮蓉猜中的车子。两辆车呈夹攻气势,从前后两个方向向阮蓉靠近。
夜突然亮了起来,阮蓉周围的一切一时间都暴露在光亮之下,清晰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掩藏。阮蓉的脸在那一刻正从惊慌变得扭曲起来。如果来得及的话,她也许会放声大哭。然而,她没有顾得上哭,也没有顾得上犹豫。一秒钟,也许只是半秒钟,阮蓉突然从灯光中消失了。恐惧和逃生的本能使她在瞬间爆发出难以想像的力量,她以一种超常人的速度冲进道路一旁密不透风的冬青,然后奋力拨开厚厚的枝叶,一头冲进旁边的花园,接下来像只黑夜里被追赶的猎物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尘世浮生》32(1)

春天的泥土散发着清香,黑夜的露水则一点点浸润着周围的花草。趴在这片潮湿而清凉的土地上,阮蓉从极度的恐慌中慢慢摆脱出来。随着那几个男女声音的远去,她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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