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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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浮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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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身开始抚摸小狗。显然小狗的主人并不是小女孩,因为在小狗跑来的同时,有个女人的声音也正清晰地传来:
棉棉别跑,等等我!
范正章的腿突然不动了,心头像有个铁榔头突然重敲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啦?在他想念了那么多个日子,寻找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结果,在他几乎绝望并放弃这种荒唐的思念时,事情却突然改变了。辛弃疾肯定也曾遭遇过这样的相逢,不然怎会写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诗句?范正章愣愣地站着,他不敢回头,更不敢相信眼下突如其来的相逢,只是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前边乐成一团的小狗和女孩。是啊,这到底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还是命运的随意性使然?
一个高挑的黑衣女人像影子般无声无息游过范正章的身边,除了他的心跳,他确实没有听见她的动静。所以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跳出“游”这个词,来形容她经过时他的感觉。他觉得她像鱼一样轻盈而安静。在满春天的花红柳绿、草长莺飞中,只有这个女人着一袭黑色风衣,飞一头黑色长发,飘在五彩斑斓的光芒中。在范正章还没有从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中醒来时,有什么东西再次触进他的神经。紧接着在他的脑中,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突然闪电般跳跃起来。啊,啊,范正章一口接一口地进行着长长的呼吸,似乎想让吸进身体的气体冲灭脑中的那种疼痛。那个房间,那种香气,那个影子,那袭黑衣,那头黑发,还有那无声无息的走路,一下子全部涌进脑海。
这是怎么回事儿?

《尘世浮生》16(1)

卞成龙在发现了范正纹的秘密后,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实施接下来的敲诈准备工作。首先他通过朋友打听出了死者的姓名,以及范正纹的基本情况。在接下来发现范正章与范正纹的关系后,他吓了一跳。这可怎么办?是否还按原计划进行?本来他想背着蒋德仕单干一次,捞一把的。这一发现不要紧,他不由得犹豫起来:如果成功还则罢了,如果被蒋德仕发现,尤其是在蒋德仕与范正章来往密切的情况下,以他对蒋德仕的了解,这个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家伙绝不会饶了他。
在一遍遍权衡利弊后,他最终放弃了独自捞钱的计划。而这个困难的决定,使他觉得像丢失了巨款一样,那个晚上不等赚够租金,便失魂落魄地停车回了家。他用半个小时灌进了半瓶老白干,然后打电话把蒋德仕从被窝里提溜了过来。蒋德仕一面乱骂,一面走进卞成龙的屋子。他知道这个时间被卞成龙叫来准有新生意可做,但做梦也想不到到来的是个令人兴奋的烫手生意。他反复地看着范正纹与欧阳旭争吵的镜头,看着范正纹拉开窗户扔东西的镜头,以及眼前桌上那个白色药瓶。他已经从最初的兴奋中慢慢醒来,并被一种越来越深的不安和惶恐所代替。这是谋杀!最后他扭过头,满是恐惧地低声说,你怎么弄到的呀?这可不得了呀?
卞成龙虽然喝了不少酒,神志却并不糊涂。看见蒋德仕一副发愁和恐惧的样子,感到一丝丝失望。他给蒋德仕的酒杯里重新倒满酒,碰了碰蒋德仕的杯子说,不管怎样,我们反正不能白白浪费了,怎么也得有点收获吧!
蒋德仕的确有些害怕。近些日子来他一直抱着范正章把他调往农场的希望,并幻想从那里捞一些实惠。如果此事穿帮,那么这个希望不但会迅速破灭,说不定在范正章姐弟俩倒台的同时,他也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灾祸。然而,他怎么能够放弃到嘴的肥肉呢?这跟从他的肋上剔肉有什么区别呢?在他的印象里,他还没有干过那种过手的燕子不拔毛的傻事呢?他出神地盯着那段录像,一边手里拿着酒杯,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闹不好要进局子的。
天一点点儿放亮的时候,他们俩终于商量好一个两全其美的决定。赚一笔就住手。让范氏姐弟自然发展,这个小辫可以随时为他们提供掌握机会。只要范氏姐弟有前途,他们拿着它,也就有了发展的资本。
三天后,范正纹接到了一封充满“善意”的商议书。写信者说,他是一个在偶然机会里发现她秘密的人,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她的情况。他知道她混到现在这个地位不容易,因此并不想毁掉她。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高尚的人。更因为穷困,他也不想做一个高尚的人。因此,他想用他的资料与她的前途做一笔交易。如果她愿意,她只需拿出两万元钱,便可以把他这里的资料全部拿走。具体方法是,在第二天下午六点半,在她下班的时候,用当天晚报的头版包上两万元钱扔到玫瑰路上巨型假山石旁草坪第三个雕塑边的冬青树后边。希望她不要有任何监视他的想法和行动,否则他一旦有任何怀疑都将公开照片和材料。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想必她更清楚。
信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一向冷静的范正纹再也沉不住气。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找弟弟。三个多小时后,范正章经过高速行驶赶到了范正纹的家里。按范正章的想法,就是找人监视“捡”钱的人。并且他脑海里已经有了初步人选——即蒋德仕。既然这小子能从黑道帮他搞定刘畅,那么让他帮忙从黑道找人监视这个敲诈者也是以毒攻毒。在这个时候,他一下子想到蒋德仕说的,朋友多了,道路才多。看来,不管从政从商,真是各路朋友都应该有。在他庆幸交了这样一个认识黑道朋友蒋德仕的时候,范正纹却一口打断了他。
不行。万一被发现,我就完了。
范正章非常相信蒋德仕及其朋友的能力。因此极有信心地说,可能性不大,我了解他们。
不行,我不能冒险。范正纹感到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在官场多年的应付自如,以及打拼出的成绩,使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即使如此,对官场险恶的了解,使她深知谨慎的重要。因此,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危险,她绝不能侥幸。何况,范正纹突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结果,声音磕巴起来:万一,你的朋友成功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把这个把柄攥在手里呢?
范正章正往嘴里送一杯水,听到范正纹的这个问题,也吓了一跳,嘴似乎被烫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翻卷着嘴唇,低着嗓子哑哑地说:操!我怎么没想到!


尘世浮生 第二部分

《尘世浮生》17(1)

夜里十二点半左右,范正章悄悄走出范正纹的宿舍楼。虽然气温不冷不热,但范正章仍然像冬天一样紧缩肩膀,并将两手揣在裤袋里。抬眼望去,一轮模糊的月儿像一叶孤独的小舟正在天边安静地行驶。到处都静悄悄的,整个世界在沉睡的时候真的令人很不安。范正章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似乎每个角落都有什么隐匿的东西正在窥探他,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间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一溜小跑奔向汽车。坐在车里,他仍然不安地透过模模糊糊的车窗玻璃向四周看着。车外街灯闪闪烁烁,摇曳不定,范正章突然感觉这黑色的夜幕更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罩着世界。他不知道他与姐姐是否是这里的鱼,是否能从这黑暗中脱逃出去。他们应该算是无辜的,姐姐那样做可以说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的。他想,这一点老天爷知道。
凌晨四点左右,汽车载着范正章已经穿过长距离的黑暗冲进安静平和的农场。这种熟悉的静谧使一直处于紧张和不安状态中的范正章终于放松了下来。躺在床上,刚才对姐姐的担心不知何时已经从脑中溜走,代之而起的是一副清新水灵的面容。自从见到阮蓉那天起,范正章就进入了疯狂的热恋状态。每到夜深人静的晚上,他最大的嗜好和任务,便是回味与阮蓉的相逢,并且做着追求阮蓉的计划,或者憧憬与阮蓉的未来。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到此时,在范正章年复一年习惯于平淡而枯燥的日子,习惯于没有激情的生活之时,他突然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一直以为经过多年的官场磨炼,自己的情感系统正在麻木和衰退。即使前一阵子他曾经有过对阮蓉执著的寻找和思念,如果说那是他感情的复苏是不对的,确切地说那应该是一个男人花心的本能。其实,那段日子,在他荒唐地寻找阮蓉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认真地想过如何面对这个女人,以及是否会还原某种感情。在他分析自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想得更多的不是情,而是性。即使没有阮蓉,任何一个不太让人讨厌的女人都可以代替。而今,当他在一个春日的阳光里,突然面对曾经心仪的女人时,他才发现当初藏在心里的感情还是那样强烈,强烈得使他无法呼吸。几天过去了,他与阮蓉相向而视的一幕仍然像在眼前一样,让他窒息般地激动。
那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对于范正章来说,即使夜里躺在床上,仍能体验那股战栗般感觉。而阳光下的那个场面,每当他回忆的时候,都能感到眼睛的刺痛,就像被那天的阳光灼后留下的后遗症一样。抱着白花花小狗、惊讶地张着柔软的嘴,在十几米处亭亭玉立的阮蓉,像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再也驱赶不走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不管其他同龄女人如何变老变丑,她像生活在没有时间刻度里的女神那样仍然光鲜迷人。如果不是阮蓉首先反应过来,冲到他的身边,抓起他的手摇着他,他或许会变成一副雕塑吧!他在心里自嘲道。他已经想不起最初阮蓉是怎样走到他的身边的,他只记得阮蓉的小狗在他的脚下不停地窜来窜去,然后在那只圆滚滚小狗后边,他迷迷糊糊地来到了阮蓉的家里。
在喝完阮蓉递来的一杯可乐后,他感觉才缓上气来,并且明白了眼前这个情境并不是梦。阮蓉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般喜悦。是啊,如果当初他们走到一起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就是夫妻了呀。一想到这儿,他的激情陡然间回来了,胸腔里一时间胀满了难以名状的情愫。他想说一说过去的日子,说一说自己的情感世界,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实际上在这个女人面前,整个下午,他都在语无伦次地说一些与他想表达的内容毫不相干的话题。比如,谁升迁了,谁调走了,谁与谁结婚了,谁的孩子上清华大学了等等。这是多么庸俗的事情啊!范正章一直在好几天后还懊悔不已。是啊,自己本来是个挺有品位的男人,一个有情调,仍然浪漫又不失成熟和理智的男人,怎么面对心爱的女人时,竟然将自己最世故、最庸俗、最无聊的一面迫不及待地表现出来了呢?
可是,不说这些,他怎么能够把自己的现状告诉阮蓉呢?他躺在床上又为自己辩解道。他清清楚楚记得阮蓉当初拒绝时说的话,她要的是一个有三室房子,有副处职务,因此具备了在官场起跑基础的男人,或者有一定经济基础,能够让她和家人过上风光富足日子的丈夫,而不是像范正章那样光凭嘴和心表达爱情的痴情汉。这样想来,他又觉得安慰了一些。不管这一次给阮蓉什么样的印象,总之在饭局快结束的时候,他终于顺着话题把自己眼下的状况说了出来:不仅副处,现在已是准正处职务,三室二厅房屋,开着公车等等,已具备了阮蓉当初的条件。有时候范正章也觉得奇怪,这样粗俗甚至有些无耻的条件,范正章竟然对阮蓉的感情丝毫没有打过折扣,他甚至因此觉得阮蓉率直得更可爱了。这真是利令智昏,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天晚上,他记得与阮蓉吃了将近三个小时。现在想起那三个小时,犹如一场美丽的梦境,模糊又清晰。柔黄幽暗的光线,轻若丝绵的音乐,迷离蒙眬的眼睛,还有如月光般皎洁的脸庞。他记得他不停地说着,只在偶尔的停顿中,才想起问问面前这个女人的境况。她好像说了些什么,但等范正章静下心才发现,他除了知道阮蓉独身一人,并开着一家公司外,其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些已经足了。尽管有人说阮蓉傍了什么大款,被人包了二奶,范正章都不在乎。只要她现在不是什么人的妻子,他都有希望得到她的爱。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半,他最终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结束那顿晚餐,回到孙梅的身边。那个夜里,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激情高涨地将孙梅翻了个底朝天。孙梅在满足之余,枕着呼呼大睡的范正章的胳膊,瞅着范正章青春焕发的脸兴奋了整整四十分钟。最后终于想到了中国那句古语说的“小别胜新婚”。她傻乎乎地、自鸣得意地边沾沾自喜,边自言自语道,古人真是了不得,古人总结的真是真理。

《尘世浮生》18(1)

当范正章深夜飞驰在通往农场高速公路上的时刻,让范正章几天来火烧火燎、坐立不安的阮蓉也正在床上辗转难眠。她已经在这座房子居住了三年。这三年周围没有人了解她,认识她,更没有遇到过去曾经共过事的人。因此,她在这里最大的享受就是安静。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没有人了解她的现在,也没有人妨碍她的未来。她之所以把自己隐藏起来,是因为她自认为并不是传统观念中的好女人,她也不想做什么好女人。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她已经习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挣钱、生活。或许在儿童和少年时代所受的贫穷太刻骨铭心了,在她有独立意识,并发现自己能够独立挣钱的时候,她便发誓再也不过那种因为没有金钱而没有尊严和人格的人下人生活。虽然如此,她并不是没有过对理想和美好爱情的追求和向往。在所有女孩都做着青春梦的时候,她也曾经爱上过文学,甚至爱过一个青年作家。那时,她感觉自然界所有一切都是浪漫和诗意的,她与作家像两只美丽的蝴蝶,日复一日在山间、田头、校园甚至街头小巷自由自在地飞翔。在那些日子里,她几乎忘记了自己与作家身上寒酸的衣饰,忽略了简单的近乎可怜的食物,对这种捉襟见肘的生活也不再计较。她好像已经放弃了追求金钱的少年梦想。直到毕业后参加一个聚会,作家朋友与她寒酸的衣着引起门卫的歧视,她才突然感到儿少时那种刻骨铭心的自卑又冲回脑中,甚至更加强烈。在接下来一位到场的政府官员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神态中,她从朋友弯下的脊梁,从一些文学界人士谄媚的笑脸中,一下子醒悟了。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在这个社会里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什么东西是她需要拥有的。几天后,她花光积蓄,置办了一套高档的行头。她知道自己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没有金钱,没有地位,没有资历,这身外的东西,她几乎一无所有。但是她很自信。因为她身上有的是知识、素质、美貌和青春,这就是资本。她相信这些东西足以让她实现梦想,改变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和生活。
她首先告别了青年作家,把这段浪漫的故事埋葬在了心底,其次把文学锁进了房间最角落的箱子,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梦,接下来便踏上了奋斗的征程。半年后她从清贫的区文化站调入范正章所在的省农业厅。这有点像宣言,从文化战线进入农业领域,几乎是从形而上进入形而下,二者简直风马牛不相及,这似乎在表明一种姿态,宣告完全“庸俗化”的开始。这相差甚远的距离,阮蓉轻松地跨越了过去。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为了追求梦想。阮蓉从这一连串的变化中,一下子感到自己成熟而坚定起来。但是,农业厅里人浮于事,互相倾轧,尤其是物质方面的欠缺,使阮蓉不久就感到不满足。一年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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