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我会洁身自爱。”她对我发誓。
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林沐说得对,萌子有她自己选择的权利。我无能为力地起身告辞,萌子送我到门外,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听见她靠在门边低声说:“黎姐姐,我在想也许我们的十四岁不会全然相同,社会在进步,希望你理解我。”
“我试试看。”我说,学她的口吻。l
“真的好谢谢你,有空常来看我。”萌子与我握手,仍是那双干爽柔嫩的手,却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想扶持一下自己整个的人生,我很感慨。l
时代在进步,难道萌子在暗示我已经落伍?当我在自己的象牙塔里编织我美丽的文学梦时,难道我已经错过或误解了许许多多正在千变万化着的人物或事物?
回到家我立刻就翻出十四岁的日记来看,我急迫地想回忆一下那个时候的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不会和萌子很相同的,这一点连萌子也看到,虽然我们相差仅仅四岁。
我发现我那时的日记写得很好,文笔优美丝毫不比如今的逊色,找遍日记我找不到一点点灰色的东西,春风得意的日子刚刚萌芽,心里有的全是对未来彩色的希望。但是除了渴盼长大以外我没有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在父母羽翼下的我希望独立却一直循规蹈矩地生活,和萌子比起来我是个胆小安宁的孩子顶着一顶瑰丽的花冠。依我现在的判断力我还不知道究竟是我好还是萌子好,还是我们一样好。
高三终于不可阻挡地来了。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我对爸爸妈妈宣布说这一年我打算不写作也不看任何的课外书了,要好好拼一下。爸妈很赞许也很高兴,我明白那是他们一直想对我说的话,不如让我先说出来更让他们宽心一点。
到了班上我发现其实很多人都跟我一样的,一副决一死战的心态。好像只有林沐最松闲,除了见他抱本英语书看看以外并没怎么加紧用功,中午的时候我还发现他一个人常常跑去街上的镭射厅看录像或听演唱会什么的。
“虚心使人进步、骄做使人落后。”有一次我说他,“你不要和现实背道而驰。”
“我又没怎么,不是和以前一样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他很不理解。
当然,林沐和我不一样,他数学太好,除了英语差一点,其他科也不赖,从小成绩就处于居上不下的地位。而我是从来不在乎成绩的,差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我不一样光芒四射受人崇拜喜爱吗?我很懊恼到现在才明白成绩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它是我通向外面的世界的唯一一张通行证。
我实在是很羡慕林沐。
初三的萌子又长高了些,星期二的下午从她学校骑车到我们学校找我。当时已经放学,我在教室里缠着地理老师问那个老也弄不清的气流和风向。地理老师很耐心地给我讲解,他是一个很喜欢学生问问题的老师,常说没问题的学生“糟透了”。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远离“糟透了”这个字眼。他好像很高兴,夹着讲义走的时候还兴冲冲地鼓励我:“黎蓓洁同学,好好干,你一定前途无量!”
我装出一个很感激的微笑送他走。
萌子就在这时像旋风一样冲进来:“在校门口等你半天也等不到,还好林沐告诉我你在教室里。”
“林沐呢?”
“在操场上打蓝球。”
“黎姐姐,”萌子走到我课桌前来,“你看,这么多这么多!”一面说一面从兜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来放在我桌子上。拜金主义浓得很。“全是我自己赚的呢!”她轻喘着气对我说。
我很为萌子那一瞬间的神色心动,但我还是打击她:“这有什么,真是没见过世面。”
“其实你也嫉妒我对不对?”她凑到我面前来“怎么样,我请你看电影?”
“恐怕不行,”我很抱歉,“我有很多事急着做。”
“你真扫兴。”她不快。
“或许,星期六?”
“到那天也许就没这种心情了,你是我敬重的朋友,我要和你一起分享快乐。”她固执。
“我已经分享到了,真的,萌子。”我哄她,“我们心灵相通,不一定非看电影不可。”
“你真扫兴。”她重复。
林沐这时大汗淋漓地进来,问明缘由后“自告奋勇”地要陪萌子去电影院。结果他们就真的抛下我走了。林沐骑车,萌子搭在后面,招摇过市地驶出我的视线。
萌子一定挺失望,但也只能这样了。我一向是个守原则的人,清楚地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又不该做什么,当我把那一大堆心爱的杂感、随想及槁纸“咯”一声锁进抽屉的时候,我很佩服我自己。
然而我却没有发现,那段日子我自己带给自己的压力足以压死一头大象。
高三的确是十年寒窗中最为特殊的一年,每一个很平凡的学生到了这一年便拥有一份与众不同的心情故事,目睹着身边的每一个细节,我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期中考试来临前夕,莫名的沉闷恐惧和担心时时地偷袭我的心,就这样我放弃“原则”无可选择地逃回了我的小说中去。用笔来抄写或改造人生让我觉得很安全,一切都安然无恙,我忘了我正走在高三,走在一片茫茫的雨雾里,要么拨云见日要么迈入泥泞。
林沐问我是不是又在写什么小说,我掩饰他说怎么会呢学习还忙不过来呢。
“你骗人,”他说,“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要写点什么的时候就会长时间表情特殊眼光犹豫不定,这方面你不要太放纵自己,有时间倒不如同萌子去看场电影轻松一下。”
“你是说我不轻松?”
“何止不轻松,简直沉重。”林沐望着我,“我还是习惯以前的蓓洁,一个又凶又狠时哭时笑的小疯子”
“那时的我可以不高考,可现在的我要高考。”我有气无力地辩解。
林沐笑了,他居然笑得出来。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很诚恳他说:“生活不是小说,蓓洁。别以为你会重复那些千篇一律的故事做那些千篇一律的悲剧主角。你很有才华,放轻松点前途无量。”
又一个前途无量!天知道要是我真的落榜了会怎么样,爸妈会怎么想,林沐萌子怎么想,别的那些人怎么想,而我自己,又会怎么想。
期中考试刚结束我就收到萌子托人带来的信,像发电报一样,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她家一趟。然后附上一张地址的字条。我猜想可能是她的生日,说不定高朋满座杯酒交加,于是又特地去礼品店包了份礼物藏在书包里以防万一。
一走到她家门口我就知道刚才是自作多情了。
门开了,萌子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屋子中央的地毯上等我。见我出现,递过来一个很做作的微笑。
我弯腰换鞋,诧异萌子有一个如此富丽堂皇的家,只是有一些空洞的孤寂。
萌子从后面来抱住我,声音忧郁他说:“黎姐姐,我想恐怕我恋爱了。”
电话在这个时候惊跳起来,萌子放开我去接。我替她把大门关上,听见她在那边讲话,声音嗲得要命,好半天才挂掉。
“那个”恐怕“的电话?”我问她。
“不是,我爸妈的。他们去了上海,留下我一个人在家。”
“你父母做什么工作?”
“”做生意。“萌子耸耸肩,不愿多说。
环顾四周,我发现其实萌子是个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小公主。想到她在酒吧里可怜巴巴他说一切只是为了一条好裙子,想到她对我哭诉腰酸背痛每天回家都要把胳膊浸到凉水里泡上十分钟,我难以相信。
萌子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
“黎姐姐,”萌子有些艰涩他说,“我刚才说的是一一林沐。”
“林沐?!”怎可能?他和萌子不过两三面之缘加一场电影而已。
“我想一定是爱情,简直朝思暮想。”她苦着脸,藏也藏不住的慌乱。
这个林沐岂有此理!我回去非找他算帐不可。
“他很有知识很帅气,”萌子接着说,“最重要的是还带点孩子气,我喜欢有点孩子气的男人。”
越说越离谱,我制止她说下去。“好了,”我说。“我会替你跟林沐讲清楚。”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请替我保密,好吗?”萌子柔声说。认识她这么久,我从未见她这么温柔过,全然不像那个被人骗看了日记的萌子,连激动的锐气也已忘记,完完全全迷失方向。
我心折,继而心痛。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从来没感到自己那么无能过。也不能开口劝她,一劝必然落到俗套里去,萌子不再是小女孩,我不能够敷衍她。
“我想我不一定是那么傻的。”萌子将头枕到我肩上,声音轻得像耳语。然后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说。坐到壁钟敲了六下,夕阳从窗口缓缓地沉落下去。一抹残淡的微红在房间里跳跃,如同我们各自不同的心事。我感到萌子的泪来了又去了,坚强而早熟的女孩,在独自完成一个艰难却必须的心路历程。我幻想过无数的恋爱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也没有发现有谁可以让我日夜挂牵。从萌子身上传过来的温热让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我以前有许多想法是错的,年少的痴情不一定就非是疯疯颠颠执迷不侮幼稚无知不可,萌子她们这一代与我们仅仅四五岁之差,思想却如同前进了半个世纪。想着想着这些我骤然发现这样的一个黄昏一生一世也不会再重来,而我的未来还很长,像歌中所唱的那样“有一条小路曲曲弯弯又漫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淘壑迷离吉凶未卜,高考比起来,不过是一堵跨脚可过的矮墙。
人,就是那么奇怪,再多的训告再好的事例也不一定能让你学会点什么。而你自己,却可以在片刻间教会自己该怎样长大。少女长成一株花,美丽动人,心地善良,却坚强如风雨前屹立的大树。
八点钟的时候我和萌子开始吃一顿很丰盛可口的晚餐。除了淘米洗菜我几乎什么都不会。萌子却是个绝好的厨师,手脚麻利花样翻新,她做的糖醋排骨差点让我连舌头也一起吞下去。
隔着一盆腾腾冒着热气的汤,萌子问我:“你会不会笑话我?”
“怎么会,我会忘了这事。”
“你是说像雁渡寒潭那么简单?”
“雁渡寒潭?”
“是的,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是不是真的可以那么自然地看待一些不快乐的事,我希望能快快地消化掉。”她说。
“萌子将来想做什么?”我问。
“老师。”她出乎我意料地回答,“我要做个好老师,做我学生的好朋友,我教他们知识为他们排忧解难,这样就可以永远年轻。”
我自愧不如。
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萌子的好姐姐,骄做地认为自己可以告诉别人该何去何从,却远没有想到反过来小女孩教给我的还要更多、更多,更多得多。
萌子送我到公共汽车站,快上车前我掏出书包里那份礼物递给她:“本来以为你叫我来是你生日,所以准备了这个,不过好像一样有用,萌子你知道吗?你长大了。”
“黎姐姐——。”她很激动,接过礼物欲言又止。
我拍拍她,转身跳上停下来的公车。车子一喘气绝尘而去,把萌子路灯下的身影远远地抛离我的视线。
我想哭,却没有泪。萌子一定有一个很好的将来,好到我们想也想不到的那么好。我再也不必为她担心点什么,真的,再也不必。
下车后发现林沐在车站等我,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在背,见了我他很欣喜地迎上来,“这么晚才回来,你爸妈很担心,叫我来接你。”
“不必了,”我甩着书包,“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是,”林沐很认真他说,“其实我们都还是。”
我不吱声,默默地走。
“是不是期中考没考好?”他在我背后问。然后说:“蓓洁,我一直想你该从你的小说里走出来,最实际的是一只脚踏在小说里,一只脚踏在生活里,你说呢?”
我站定。秋意浓浓,夜色阑珊,林沐的眼睛里闪过许许多多我一直逃避的东西。我很相信我的第六感觉,它准确无误万无一失。林沐的确是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个秘密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说呢?”他又温和地问。
我点点头。啊,没有关系,我知道林沐他不会说的,至少在现在他一定不会说的。林沐了解我就如同了解他自己,他是一个好男孩,守口如瓶的理智为我们的年轻平添无数的奇光异彩。
上了楼,我开门进去,林沐蟋蟋邃邃地在找他的钥匙。
我关了门又打开,探出头去叫他:“喂,林沐。”
“什么?”他转身。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雁渡寒潭?”
他一脸的疑惑。
我笑一下关上门,林沐会知道的,当一日又一日朝阳再起的时候他一定会明白的。等着我们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不能总是沉醉在一种辉煌或失落于一种痛苦里。如意或不如意的种种如果可以不留痕迹,就让它如一池飞雁已过的清潭般安宁美好,让开朗和无所挂牵的心情陪伴我们过更全新的日子。
蓦然间,我突然想起曾经对萌子说过的一句话:归根到底成长是一种幸福。
以前我没有把握,但现在我知道我没有骗萌子。
至于明天是不是有很多的坎坷或不可拒绝的忧伤。
谁在乎呢?
雁渡寒潭罢了。
我们有信心在快乐里把握自己的一生。
爱在初夏的日子
入选理由:
小时候最怕的就是美术课,因为我和三毛一样,永远不知道桌子的第四根腿应该画在哪里,如果要我画人,就只能画成侧面。
后来长得很大了,看到几米的画,好喜欢,就写了这个故事。
有时候,误会成就的美好可以成全我们的一生。
花夏是我好朋友亚妮的表哥。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笑得差点喷饭:“居然有人姓花啊?”
“怎么没有?”亚妮嘲笑我没见识,“花无缺花木兰不都是姓花吗?”
“花和尚花花公子还都姓花呢!”我没好气地说。
“那你算是说对了,”亚妮神秘地对我说,“花夏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说这话的时候亚妮头一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仿佛有个花花公子做表哥是天底下最得意的事。
亚妮说话喜欢夸张,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因为我们共同的话题很多,比如elva的新歌redearth的透明唇彩以及QQ上最最无聊的玩伴等。除此之外,亚妮天天在我面前提起的就是她的花花公子表哥花夏,花夏比她大四岁,在大学里学计算机专业。亚妮说他是这世界上最帅最聪明最会哄女孩子的男生,有本事三天换一个女朋友,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啊呸!
除非那些女生脑子里都长了鱼泡!
我觉得亚妮对花夏纯属盲目崇拜,因此她对我描绘的关于花夏的种种我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不放在心上。
直到我真正遇到花夏。
老实说我没见过那么帅的男孩子。那天我们在亚妮家,正被一张密密麻麻的物理试卷所困挠,他仿佛从天而降,亚妮尖叫着冲过去抱住他喊道:“死花夏死花夏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你说你说你说!”
花夏的目光越过亚妮的长发笑笑地看着我。老天,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还有他的发型,也是那么的好看。我在瞬间明白亚妮的骄傲不是没有道理。然后又听到他用好听得不得了的声音对我说:“想必你就是亚妮的好朋友小豆子?”
“我叫纪洁。”我赶紧纠正说,“小豆子是亚妮瞎叫的。”
“小豆子好听啊。”亚妮对花夏说:“你看她的脸小得多可爱,戴个小圆眼镜,就像是一粒小豆子哦。”
花夏走过来很认真地来看我的脸,老天,从来没有男生这么认真地看过我的脸,我从上到下地发起烧来,人哧溜一下跑到阳台上去。亚妮在身后笑得天花乱坠,朝我大喊大叫说:“小豆子你快出来啊,小豆子你咋那么害羞啊!”
我听到花夏用试卷在敲亚妮的头:“好了好了,停——。去替老哥把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