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极有修道天份,入门虽晚,进境倒在众同门之上。”
绡儿心里一痛,低下了头。都是好的不检点和执迷不悟,害得家破人亡。
白狐愧恨地叹道:“只因我一时轻薄,竟连累了这么多无辜者,真是罪该万死。”
“你可不能死。”酒僧制住他的动作,脸色难得严肃起来:“史家主仆因为你受尽苦难,点点抵消你当年犯下的桩桩罪孽,以后该是你好好补偿他们的时候了。其实由恋人变成道友,也许是史公子和柳小姐的宿缘吧。”
晨儿道:“那我外公呢?能不能找到他老人家啊?”
“这个……”道人暗暗算了半响,缓缓开口道:“十二王子困顿之刑已满,史家主仆的劫数亦将过去,该相聚的几乎都见着了,不出几天,必将遇上史老爷,只是,他的情形只怕更加凄凉。”
“师父,我能见着活着的外公吗?”晨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傻孩子,你外公福份大着呢。此后定当儿孙绕膝,安享天年。”
白狐想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握住绡儿的手:“等找到史老爷之后,我们就返回故里,重振史氏之风吧。”
“爹,你行么?”晨儿翻了个白眼。
“臭小子,再贬低你爹!”轻轻赏了他一个爆栗,“争权夺位的事我狠不下心,区区经商难道也做不来么?”
长这么大,只要是他乐意做的事,还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何况在父王的逼迫下,也曾学过不少东西,此际不妨拿来试试,再说,白狐国对荼和丝绸的讲究比人类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就从史氏百年来经营的荼业和丝绸业开始玩玩吧。
秋儿与小姐抱着哭啊哭,忽地想一个问题:“小姐,当年孩子不是被处死了吗?”
二夫人叹道:“那么漂亮的一个孩子,怎么舍得呢?我让大宝悄悄将他放到荒野了。”
“有这回事?”秋儿狠狠地瞪向大宝:“大宝哥,你怎么从未对我提起过这个秘密?”
“我答应过夫人,定会严守秘密。”事隔多睥,大宝依旧是极少说话,只说了这一句,便又闭紧了嘴巴,只是静静地搀扶着二夫人。
晨儿眼珠滴溜溜直转,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刚才好像说过,我外公将来儿孙绕膝安享天年,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出家了?”
“你说什么?”道人清泉般冷洌的目光瞥向他。
“一年四季云游天下,脚都痛死了。师父,我能不能跟着爹娘和外公外婆享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道人没有理会他。
晨儿嘟起嘴巴:“师父你又不肯买匹马来骑。”
“你可见过骑着骏马游历的修行者么?”酒僧搭话了:“你说说看,你哪次走累了,不是秃头师匀我给你做牛做马?”
“你的脖子有马背骑着舒服吗?”晨儿强辞夺理,忽然又笑了,“其实我只是说说玩罢了。我的理想可是成为最最出色的道家子弟,还要像两位师父那样做天下情妖的守护者。”
道人微微点头:“师父可以给你半月时间去找外公并与家人团聚。其实将来你想家时也是随时可以回去看望他们的。只要不忘志向,不恋尘世太深就好。亲情是不该随着修道而磨灭的,只不过要比常人稍微控制一下,勿忘众生。”
晨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白狐和绡儿却是相顾黯然。
这么快就要与儿子分离么?
道人淡淡地望向风雪依旧不止的天空,轻声道:“离合无定,聚散随缘。”
——初稿:九九年秋天
修改于零四年十一月
烈渊魅影之一
灵蛇篇第二部
烈渊魅影
1
烈焰漫天,炎风呼啸。
无边无际的烈火几乎覆盖整个灵蛇幻境,千万年来冰雪寒雾构筑的酷寒仙境变成烈火的海洋。
被弥天魔火焚烧百年的“烈渊”悬崖上,一片焦黑。
烈火之中,百名黑袍法师身在半空,宛如一只只巨大的凌空飞旋的雄鹰,黑压压的形成一个方圆千丈的圆形空间,掌中纯白如雪的魔力源源不断地向中央溢散。
千丈圆弧内,渐渐出现白蒙蒙的雾气,烈焰与灼风似被无形而巨大的力量向外围排开。
白雾越来越浓厚,慢慢令人感受到凛洌寒意。
在这烈火的世界中,连呼啸而过的狂风都是灼热欲燃的,骤然生出冷寒气息,简直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法师已在这悬崖上空日夜轮替,耗损了百年光阴。
不知有多海豹优秀的法师死于魔力枯竭,更不知有多少臣子和卫兵死于主子的暴怒中。
鹰鼻深目,脸容瘦削,襟绣金黄色火焰的锦袍老人应承相加,望着空中愈来愈浓重的寒雾,禁不住一声长叹。
就为了那个病魔缠身头脑混沌的少女,主子竟放下一切政务不管不顾,不惜牺牲不计其数的法师和臣子,来犯这种弥天之傻,想要从万丈深崖的烈渊中救出她。
要救她出烈渊,就必须先令烈渊中的亘古烈焰熄灭,这几乎是天方夜谭,而且势必会使灵蛇一脉中最厉害的角色之一三皇子月异脱困。
单是为尝试如何熄灭烈焰就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三四百名冰寒术法师啊!
天鹰一脉中身兼冰寒烈焰两术者仅仅十几人而已,会冰寒术者也仅仅几百人。毕竟天鹰一脉生灵遗传和就是烈火体质,在烈火中如鱼得水,天生畏惧冰寒,能练冰寒术者只能是那些天赋异禀的奇才兼具冰火两术,再有就是那为数极少的身体发生变异的寒体之人,他们已经不可能练习烈焰术了。
这些精锐之师纵然是在最危急的大规模两军对阵中,也不舍得全部用上,如今竟全部葬送在烈渊之上。
这些惨重代价也罢了,若是因此让三皇子月异脱困,将来会否构成天鹰最大的了隐患?
数十名侍卫与两千名禁军听得承相的叹息,无不心头一跳,大惊失色,但没人敢抬头,更没人敢吭声。
百年来,劝谏阻挠大王的文武大臣哪个不是话未说完便被处死?
已经没人敢对这件事发表任何不合大王心意的看法了!
承相这声叹息,很明显是在自讨死路。
为图耳根清静,近十余年来大王已经不允许任何官员随同来到烈渊崖边,只有应承相因为辈份奇高,又屡建奇功,才被特例恩准他跟在大王身边观看。
高高的王座上,传来冷冷一声沉哼。众人无不吓得两腿发颤,大气不敢出一口。
座上的男子,漆黑的长发,赤红的眸子,五官俊朗秀挺如精工雕琢,只是线条极度冷硬阴厉,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霸烈狂野气息。
宽大的黄袍上绣着一只展翅云天的神鹰,束发金箍上嵌着一颗神芒灼灼的血红宝石。
看人时他从没用过正眼,单是眼角的余光已经令众臣子心惊胆寒吃不消了。
本来就果敢狠辣的处事风格,经过百年的漫长等待,增添了几分暴戾和喜怒无常,众人哪还敢对他的任何旨意有丝毫的质疑和非议?
他,就是天鹰一脉现任君王沧豪。
年轻却阴厉深沉,不可捉摸的目光瞥向应承相,若非这老匹夫负有先皇托孤之恩,又有多次离乱中誓死护主之忠,还有收复灵蛇幻境之功,他真想赐他白绫一条由他自行了断,以落得耳根清静,行事少去许多顾忌。
不过他也深知“忠言逆耳”这一千古至理,所以每次不管有多生气都将怒火转移到别人身上,从未让这位固执阴沉的承相大人太过难堪。
他只是无可奈何地冷哼一声:“相父,不要恃功自傲。”
应承相,也就是昔年灵蛇幻境中的赢相,闻言跪下,但终是不肯说一个字认罪讨饶。
昔年文韬武略雄心万丈的主子。如今竟不理朝政,日夜守候在悬崖边上。
虽然他的法力超绝所有人,但天鹰一脉畏寒的先天体质和所炼的烈焰术,最忌讳处身冰冷阴湿的环境,他终日呆在众法师凝聚冰雾的烈渊旁,对身体必定会大有损伤。
为一个女子惹得怨声载道,还伤害到自己的身子,怎能不令应承相担忧和失望?
然而主子的脾气他很清楚,他认定的事从来是不计后果铁定坚持到底的。
本以为那个傻乎乎病恹恹的丫头跳崖殉死是最理想的结果,岂料主子一听到这个消息,便震怒万分,迁怒到大批臣民身上,在征服灵蛇幻境后,立即下令众臣与法师们设法熄灭浩浩烈渊,拯救梦源。
若是寻常烈火,只要有数十名冰寒术士共同施展法术,密布烈渊上空,再融冰化雨,即可扑灭万丈烈火。
问题是,烈渊之焰是灵蛇幻境中惟一一处火源,自幻境形成之日起便存在。它是火脉,几千几万年的历史,早已深具魔性,根本不可能扑灭。
一身理智明决的主子何以突然性情大变,逆天而行,妾图灭掉亘古不息的火脉?
应承相甚至于不知道一向身处万里之外的“烈渊界”的主子,怎会认识幻境中的梦源?
也许,当初本该极力设法阻止那丫头殉死?
他真是想不明白,主子究竟看上梦源什么?
美貌么?
当年势力不是最强,也不是很得慑政皇叔欢心的沧豪,不惜触怒皇叔,坚决不要任何妃子,甚至连天鹰一脉中最有背景又最美貌的涵帅独女涵影儿都不肯要。在征服幻境继位称帝之后,依旧没有选立任何一个嫔妃,以至于众人私下窃议,大王是不是先天有毛病,无法近女色?
身为皇室一员,尤其是一国之君,连个妃子都没有,简直是天底下最荒唐最可笑的事。
难道主子是在等这个烈渊中的少女?
梦源么?一个头脑不清楚,随时都可能被病魔折磨死的女孩子,甚至没什么法术,又是敌国之人,若真的立她为后,恐怕举国上下都会反对。
更何况,她从小就迷恋月异,主子难道就想不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深深为天鹰国运担忧的承相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应……相父!”王座上的男子再也不能容忍,猛地一拍椅背,右手抬了抬,终究放下,挥挥手道:“你给我回去,回你府上思过,没我的旨意,再不许到这里半步!”
应承相回头望了望烈渊上空,默默离去。
在黑袍法师们的身后,是十多名白衣法师,隐身空中,施展着天下无双的“束魂网”。
若隐若现的银丝散溢着强烈押魔力,这张“束魂网”一千多丈方圆,可在瞬间收缩至尺余大小。
不管是法力多么高强的人,一旦落入此网,绝无逃生机会。
悬崖边,则布满了手持强弓劲弩的禁军,一旦束魂网发动,他们将同时发射施有魔焰的箭支。
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真的万无一失么?
应承相在离开的途中,暗自摇头。
几百年来,他用尽多少手段,每次都确信月异必死无疑,但每一次,他都奇迹般活了下来。
不管是他的生命力太过坚韧,或者是他的星命如此,总之,月异绝不会那么容易被除掉。
可是大王怎会理会这些?
紫衣红眸,腰束软剑的女侍卫统领紫旋,趋前两步跪下道:“大王,喝口水吧?”
王座上的男子依旧双目微闭,习惯性地就着她奉到唇边的杯子呷了一口,声音略显沙哑和疲惫地道:“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吧?退下一边去补充一下食物。”
“大王,你……”紫旋胸口一阵一阵酸痛,主子心情不好饮食无绪,她又如何吃得下任何东西?可是焦虑归焦虑,她根本没有多话的权力,于是往后退了两步,默默地捧着荼盏。
往日丰神俊秀,冲杀在万马千军中依旧谈笑自若的大五,这百年来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再无当年的豪情和犀利,终日不是狂醉就是徘徊在烈渊边上,朝中大事几乎不过问,饮食起居上更是令人担忧。
在烽火狼烟中长大的主子,一生中所经风浪何止万千,从未见他彷徨憔悴过,但这百年来,竟然颓丧消瘦至此,简直令人心惊。
尤其令她疑惑和忧虑的是,他眼中的阴厉和迷茫与日俱增,明亮如镜的神采不复重现。
再三猜想,她委实想不出有什么变故会令他改变如此巨大。
若说是为一个女孩子,未免有些夸大其辞,他绝不是这种儿女情长的人。一直以来,权利和霸业才是他惟一的理想,他怎么可能会因一个女子消沉到这种地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偷偷瞄身他的脸色,毫无表情!
他的手指,握成火焰状,分明不是闭目养神,而是以绝高打心炮术感应着周围空气的波动,以便随时对烈渊之中的一切变化了如指掌,作出决断。
该死!身为侍卫,她竟在这时候胡思乱想,放松警惕。
她立刻摒除杂念,全神关注着四周。
主子的安危是她生命中愉一的使命和信仰,她可以不管天下任何事身边任何事,却不能不日夜留神是否有丝毫对大王不利的异常现象。
几百年来的刺杀事件已经上演过太多次,如今几位老王爷和皇子们虽早已全部除去,但谁敢保证他们没有余部?更不敢保证那些部众会否贼心不死前来行刺。
更何况,灵蛇一脉的漏网之鱼不在少数,不定他们正窥伺在什么角落,等待着最有利的一击。
本来以天鹰一脉的传统习惯,当年在占领幻境后,应当乘胜追击将原有的生灵赶尽杀绝以免后患,然而主子根本不顾及这些,不但没下令追杀逃逸者,反而将全副精力投注在熄灭烈渊上。
全国上下一片非议和不解,但王命如此,谁敢不从?
空中的白雾越凝越厚,寒潮汹涌,激撞翻滚。
沧豪依旧不动声色,双目微闭,微微挥了下手。
静静等候在大王身后的五十名蓝袍法师们突然飞向空中,一字排开,狂风从他们四肢百骸源源不断地汇出。
风势狂烈如横荡天地的巨刃,呜呜狂啸之声回荡在群峰之间,震得众人头脑中嗡嗡嗡一片轰鸣,法力稍弱的一些禁军顿时七窍流血而亡。
冰雾与飓风越来越厚重狂猛,蓦地空中传来“喀喀喀”连绵不绝震天动地的爆裂声。
风爆术!
蓝袍法师们以身体为媒介,将法力骤然间提升至极限,互相催动激化,以众多的魔风流汇合引爆,以达到最大威力。
汹涌无边的烈焰灼风在势不可挡的冰雾寒风下退潮般迅速退散。
刚刚由冰雾凝成的巨大云峰与风爆术瞬间产生的飓风剧烈相撞。
喀嚓嚓炸雷与闪电闪加,一个接一个的滚雷与一道道横贯天际的电光布满整个烈渊上空。
风云相撞产生的巨型旋流使悬崖轰隆隆崩塌,站在前边的百余名禁军连惊呼声都未及发出,便随滚落的万千石块坠下万丈深渊。
烈焰灼风回荡过来的刹寻,与风云交锋催化出的暴雨短兵相接!
但听嘶嘶声铺天盖地,水与火遭遇形成的浓浓雾气,弹指间弥漫于整个幻境。
一滴冰冷刺骨的雨水落在沧豪手背上,他微睁双目,轻轻舒了口气。
终于要成功了吗?
“大王,小心!”紫旋拉着沧豪倒飞出三十几丈开外,方才立身之处轰然塌落,又是百余名不及后退的禁军与两名侍卫落崖。
众人护着大王飞速后撤,轰隆隆的塌裂声不绝于耳。
突然,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