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禹笑笑,又看看唐净非。“是吗?亏你教得来,我教她她都不乐意学呢。”见她没反应,她试探道:“我该加你钟点费。”
“我不是为了钟点费才教她法语的。”唐净非微愠,对富有人家动不动就提钱感到不屑。“我并没有多花钟点在这上头。”
“要不是怕耽误汪颖的学业,我倒愿意让你一星期多上我家两次,教她法语。”
“好呀,好呀!”汪颖附和。“妈,我的功课很好,你不用担心。”
“大人说话,你别插嘴。”丁禹笑斥女儿。继而又看着唐净非:“净非,我后来才弄清楚你的名字怎么写,谁给你取的?有特别的意义吗?”
“外婆取的。‘心将流水同清净,身与浮云无是非’。”
“是吗?这名字真好。”丁禹琢磨一阵,又添了一句:“配上‘唐’这个姓就更好了。”
唐净非不搭腔,还是那样朝她笑笑。她不喜欢跟丁禹谈话。
丁禹看得出来。她很想知道汪洋与她的发展情形,可从不主动打听。
静观其变。
☆☆☆
丁禹果真要求唐净非每星期给汪颖加两个钟头的法语课。
不为别的,她想多观察观察唐净非。儿子明明喜欢这女孩,但两人为何迟迟不见进展?她不怕儿子爱上唐净非,她相信不管他们发展到何种状况,她都能让一切停下来。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没有结束,她就没有成就感。
唐净非一口答应她的要求。这是星期天上午,她前来教汪颖法语,下了课还应汪颖要求,这会儿正在讲故事。
汪洋叩门的声音打断了她。
不待回应,他已推开妹妹的房门。
“哥。”最近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汪颖没敢惹他,一见他就恭敬地喊了一声。
他只盯着唐净非,她回视他,不带情绪。
“哥,我下课了,这就出去。”
汪颖溜了。
“我也该走了。”
唐净非不疾不徐地朝房门走,她知道他会拉住她。
她没猜错。只是没想到他会将她拉进怀里,然后就吻住她。
她该拒绝,可是她没那么做。
“我爱你。”吻够了,他轻吐一句。
“理由?”
“一见倾心。”他说的是法语。
“你果然把法国人那一套浪漫学会了。”她未置可否。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要不然我不懂你。”
“我有那么难懂吗?”
“有。”他又将她收进怀里。“跟我说话,我想了解你。”
这句话教她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她伸出双手,紧紧圈在他的腰上。
这个动作鼓舞了他,于是又吻了她一遍。
“这里是你家。”
“你怕什么?”
“我没怕什么。倒是你,你认为你爸妈会答应你爱上像我这样一个女孩吗?”
他松开她一些。“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她笑得飘忽。“门第观念。我没有家世显赫的妈妈,也没有家财万贯的爸爸,我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外婆,我甚至连清白的家世都没有。”她黯然低头。
“你觉得你的父母可能接纳我吗?”
这一点他没有把握。
“先告诉我,你愿意接纳我吗?”
“凭良心说,我一点也不想招惹你。真的,爱上我只会为你带来麻烦。”她抬眸:“你能煞住车吗?你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何必选择一条崎岖的路呢?”
“我有选择的权利。而我,选择了你。”他慎重地说,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即使这条路是崎岖坎坷的,我也不在乎。”
“是吗?”
“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命运之神会如此眷顾我。你是天之骄子,我凭什么得到你?我不想遭人嫉妒、遭人设计陷害;不想自己的一生就这么毁了,就算得到了你的心,这辈子也已注定是毁灭。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为什么你这么悲观?”他既心疼又心急,立刻又将她按回怀里。“你是说,你还没爱上我?”
良久,她回答了:“嗯。我不能爱上像你这样一个男人。”
“你不会如愿的!”他变得激动:“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会让你爱上我。你看,你并没有拒绝我的吻、我的拥抱,不是吗?”
她在他怀里笑出声来。
“你总是这么霸道,而我也不是跆拳道高手。也许等会儿我就该向你妈辞职,这是我最后一次到你家来上课。一旦我们不再见面,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你试试就知道那是徒劳之举。”
她再笑一声。“我知道,所以找不会真的那么做。你家给的钟点费很高,你妹妹又好教,基于现实的考量,我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但是我可以守住心底的防线,不让自己爱上你。”
“是吗?”不知怎地,他听得一点也不惶恐,甚至,他觉得她根本已经爱上他了。“那我们就试试看吧,迟早你会认的。”
她不再争辩。这一席话之后,她为自己争取了一个很大的空间。
“我们该下楼了。”她刚瞥见经过房门的丁禹,也确信她看见两人拥抱的这一幕。
“嗯。”
☆☆☆
冯国森终于鼓足了勇气,再次约到唐净非。
唐净非并不讨厌他。他是大学讲师,为人忠厚稳重,外貌虽不是十分抢眼,戴着黑框眼镜的面孔还算斯文端正。
她是在他任教的学校里选修几门中文课程时认识他的。几次见面谈话,她得到一个难得的家教机会。
“你已经来了,那就是我迟到了。”
冯国森笑着走向校园一角,见到端坐在亭子里的她,心情甚是雀跃。
“是我来早了。”她笑笑,看着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本来应该请你喝个下午茶的,不过我等一下还有课,只好──”他尴尬地笑了笑。
“别那么客气,是我太忙了。”
“是啊,你现在几乎天天得上汪洋家吧?”
“赚钱嘛,没办法。”
提起这个,他更不好意思了。
“又想代国琳向我道歉啦。”
“算了,我知道你有雅量,不提了。”
“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这事其实在电话里问她就好,约地出来无非想看看她;妹妹在他跟前唠叨了很多次,也是原因之一。他也担心唐净非被汪洋给追走了。
“唉,说来惭愧,这个星期六晚上我一个老同学请喝喜酒,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
“为什么?我有必要去吗?”
“我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冒昧,可是我不喜欢被同学取笑,说我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所以──”
“你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那就礼到人不到好了,这事不难办嘛。”
“结婚的是我一个很好的同学,不去很失礼。”他好为难。
“我如果陪你一起去,不就等于承认我是你的女朋友了?”她促狭一问。
“你已经是谁的女朋友了吗?”他战战兢兢地问,想间接打探她和汪洋之间的状况。他满难过的,凭他和汪洋两人之间的情谊,这种事他其实可以直接去问汪洋,可是他又怕自己承受不住事实。
她摇了两下头,乐死他了。
“那你愿意陪我去喝喜酒吗?”
她歪着头看他一眼。“我需要赞助你一点礼金吗?”
“不用不用──你答应啦。”
“嗯,不过只是客串性质,以后你不可以拿这件事要挟我,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喔,”他一阵失落感。“我明白了。”
她有些不忍。
“国琳最近好吗?”
他一听就叹气。
“大小姐一个。她最近心情很不好,常发脾气,还常找汪洋麻烦,我猜汪洋都快被她烦死了。”
“汪洋向你告状啦?”
“没有。汪洋没跟我说什么,我跟他很久没联络了,我是从我爸那儿听来的。”
“喔。”她懒得再往下问了,大概的情况她用猜的都能猜出来。
☆☆☆
星期日早晨。
丁禹刚在自家的游泳池内结束晨泳。
一上岸就看见汪洋,还来不及喊他,他已跳进池子里。
看他那一副要夺标的拼命样,她知道儿子的心情不佳。
“怎么啦?跟谁过不去啊,你这是?”她等儿子发泄够,上了岸之后才问。
“妈早。”
一转身,他又跳进泳池里。
丁禹知道他不想说,这就同屋里去了。儿子不说,她就不问。
她猜这一切都跟唐净非有关。上楼回房换过衣服,她在阳台上看见刚进大门的唐净非。
果然,汪洋拦住她了。
“我上课时间到了。”
被汪洋不客气地堵住去路,唐净非的口气也不好,她是对着尴尬离去的管家背影说这句话。
“上课时间可以往后挪,你有空陪别人去喝喜酒,难道就不能陪我说几句话吗?”
“好,你说吧。”
“你──你不想解释?”
她吐了好长一口气。
“我觉得你什么都知道,根本不需听我的解释。国琳告诉你的,对不对?你希望听到我说什么?跟她给你的版本一样,还是不一样?”
他盯着她胀红的脸,半晌,他释怀了。
“你在解释,对不对?这是你的解释方式,你气我不相信你,对不对?”
她一怔。是这样吗?她的确很生气,气他质问自己的态度,为什么?
“汪洋,我懒得解释,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请你让开,我要上课了。”
他直点着头,相信自己的感觉无误。她在生气,可这是好现象。
“你请。”他让开了,还摆了个很绅士的手。“下了课之后我再听你详细的解释。”
唐净非没理他的话,挺直背脊向前。
丁禹无法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她只知道儿子的气消了。
这女孩能掌控她儿子的情绪?
一个多钟头过后,她又目送二人离开汪宅──汪洋开车,和唐净非一块儿走了。
☆☆☆
“你送我也是白送,我说了我懒得解释,也没必要。”
唐净非又对他笑了。
“其实我也没把国琳的话当一回事,我只是不甘心,你既然昨晚有空,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
“你那晚不是跟国琳在一起吗?”
他捶了下方向盘。“你反应很快。我可以解释吗?”
她一点也没把冯国琳放在眼里。
“不必了。”
他苦笑一声。“我相信你是说真的。你要不就是想暗示我,你比我有器量;要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你还没爱上我。”
她两眼直视前方。
“时间还早,想不想去什么地方兜一兜?”他问。
“我要回家陪我外婆。”她还是向前看。“希望你不要说我这是酸葡萄心理;我的确没有本钱像你,或者其他人那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听得心酸。这才发现自己没怎么注意她的成长背景。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穷苦人家的酸味,是强烈的自尊心和一身傲骨支撑着她吧?
她随和,也冷漠;她谦卑,也高傲。
好一个矛盾的女孩。
“我可以去看你外婆吗?等一下就跟你回你家?”
“好呀。”她侧头朝他甜甜一笑。
“怎么不拒绝我?”
“我家虽不大,但我可一点也不小家子气!”
他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的气质胜过很多名门淑媛。”
她又将目光移至路面。
“你这车子在路边停久了不会有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只要我不违规停车。”他笑了笑。“不过就算车子被偷我也甘愿,因为今天我可以去你家。”
“你可以找停车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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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絜爱情无边界第四章
第四章
“汪妈妈,我下课了。”
从二楼下来,唐净非迳往客厅走来。果然,丁禹已端坐在沙发上等她。
“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丁禹示意她坐下。
“汪妈妈有什么话请说吧。”尽管她不喜欢丁禹,但还是表现得很得体。
“嗯,是这样的,我将有趟法国之行,大约一个半月时间,这期间刚好学校放暑假,汪颖成天在家,我又不想送她到外面去上课,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请你在这段时间内指导她的功课。”
唐净非思索片刻。“汪妈妈的意思是要我当陪读?”
“确切一点说,我希望这段期间你能住到我家来,帮我盯住汪颖。钢琴、法语,还有她的学校功课,各门科目的上课时间出你自行安排,闲暇时间你也可以替我陪陪她。”
唐净非在考虑。
“有困难吗?”
“我白天还有其他学生要教。”
“能不能辞去其他的家教课?我可以付你所有钟点费的两倍,补偿你的损失。”
唐净非笑笑。“我也不能丢下外婆不管。”
“你不是请了专人照顾你外婆?”
她不便反驳丁禹。虽然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和高贵外表下的自私心态,在在都教她生厌,她也不想反驳。
不需要和丁禹交恶。
“如果汪妈妈同意我在白天抽空回家探视一下外婆,那么我也愿意在暑假期间当汪颖的陪读。”她按着就补了一句:“你付的费用很吸引我。”
她的话很卑微,但丁禹觉得自己被人教训了一句。
“谢谢你。我当然同意你的要求,”丁禹站起身,意思是要送客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
冯智光一向是个不知疲倦的人,但这些日子他已渐感力不从心。纺织厂的事务繁多,他一向事必躬亲,是出于他的勤劳天性,也是基于他对汪氏企业的忠诚。
市场竞争激烈,厂里遇到一些问题,汪兴文夫妇赴法张罗成立展示中心的事,目前人不在国内,于是他的责任更重了。
他和汪洋已经联合主持了好几次紧急会议。汪洋年轻气盛,每次会议上都力排众议;尽管手里捏汗,他还是站在汪洋这边。
工作繁忙忧心,他对家事就更显得顾此失彼了。
这天他好不容易可以早点回家,却见女儿国琳在房里哭泣。
“国琳,你怎么啦?受了什么委屈?告诉爸爸。”他心疼地揽住女儿的肩。印象中,女儿不曾如此暗自饮泣。她一向是无理强三分,得理不饶人的。
她哭得更凶了。
“别哭了,告诉爸爸,谁欺负你了?”
“爸,你每天那么忙,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啦?”
他叹一声。“这阵子事情多,我跟你汪洋哥哥都快忙死了。”
“别提他,我不要听!”
“怎么啦?你跟汪洋闹毙扭?”
“谁跟他闹瞥扭啦?他不理我,我不理他,拉倒!”
“胡说,他怎么会不理你呢?一定是你耍大小姐脾气,冤枉他了。”冯智光摸摸女儿的头。“最近他几乎整天都跟我到处跑,下了班就回家了,大概是太累了吧,所以才没找你,你别这么不懂事。”
“哼,回家?爸,你真不知道吗?问题就出在他家呀!”
冯智光不解地望着她。
“爸,丁阿姨把唐净非请回家当全天候家庭教师的事,你不知道吗?”
“唐净非。”他又一楞,接着才说:“就是那个给你恶补了两个多月法语的唐小姐?”
“对呀!”她气爸爸那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她把哥哥迷得团团转也就算了,现在还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住进了汪家。爸,你说,这事气不气人?”
寻思一阵,冯智光大抵知道女儿的心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的一双儿女的确已到适婚年龄,都怪他太忙于工作,忽略了孩子的终身大事。他知道女儿从小就恋着汪洋,把汪洋视同理所当然的终身伴侣,但这种事也由不得女儿一厢情愿呀。
他得找机会探探汪家夫妇的意思。
“爸,你说话呀!我的事你可不能不管。”
“管,管,我管,可是你得给爸爸时间啊,难道你要爸爸现在就冒冒失失地上你汪伯伯家去提亲吗。”他宠溺地望着女儿,说得幽默,主要意图是先安抚她。
“爸──”
冯国琳这才不再耍赖。
☆☆☆
当天晚上,冯智光把儿子叫到房里,父子俩谈了很久。既问了儿子跟唐净非之间的情况,也再一次证实了女儿对汪洋所抱的感情。
冯国森和父亲谈毕,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本想看点书,但心神却一直定不下来。
听父亲的口气是不反对他和唐净非交往,自己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可当父亲问及自己跟她的关系已发展到什么阶段,需不需要家长出面做些表示时,他拒绝了父亲的好意。
他要自己处理这段感情。
缓缓地取出口袋里那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他温暖地笑了。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