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元白淡然地点点头,说道:“带着东西到车边等。”
男人立刻来接梦言手中的东西,看一眼她抱在怀里的木雕小狗,沉默去取其他东西。
男人拿了东西立刻重新混到人群中,眨个眼就找不到了。
梦言感慨:“这是你的手下吗?他穿着白衣还能这么隐蔽,怎么做到的?”
敬元白笑道:“你知道平时我让他们在哪里修炼吗?”
“他们!?还有其他人!?”梦言环顾四周,“我怎么看不出来。”
敬元白的话题被迫终止,也不脑补,揉着梦言的头,把她转过来:“你找不到的。”
两个人又走了几步,梦言不放心地确定:“那个人没问题吧?我看他那么瘦弱,拿那些东西真的可以吗?我可是要带回宫里分给她们吃的,不会坏掉吧?”
敬元白这次笑得开怀了些,由衷感到愉悦的样子:“小啰嗦鬼。他是暗部中最沉稳的一个,你就放心吧。”
“暗部是什么?”
“直接听命于我的内部组织。”
“那你到底是谁啊?”
敬元白看她,顿了下才道:“你会查到的。”
梦言:“……”
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嘛!
敬元白看了看月亮的方位:“差不多了,最后一项。”
梦言:“什么?”
话音未落,敬元白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脚下生风,竟然就这么带着梦言在人群中快速穿梭。
眼前的人影迅速晃动,每次险险撞到人的时候,手臂被大力带动,整个人转一个微妙的角度,就避开了。
梦言吓得频频尖叫。
敬元白回头看她一眼,笑着揽住她,让她挂在自己脖子上。
两个人脱离人群,浮于半空之中。
没有第一次恐惧,这次倒是很享受的过程。
梦言兴奋的大喊:“我飞起来了耶!我在飞呢!”
敬元白问:“好玩儿吗?”
梦言点点头:“我还是想问,你是谁?你是我什么人?”
敬元白足见点在柔软的树枝上,忽地速度又快了起来。
梦言惊叫一声,而后是爽朗的笑。
谢府已经在视线内了。
梦言:“你还会来吗?”
敬元白:“你还想见我吗?”
“如果你是好人的话,想。”
敬元白也爽朗地笑起来。
两个人落在谢府的内院,几乎是同时,就有人赶来将他们围住。梦言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止,身后又传来一阵声响。
回头看到是那个白衣男人,沉默地将东西放在地上。
他一直跟在身后吗!?我居然完全不知道!
敬元白揉揉梦言的头顶:“当心身边人,不要太过轻信别人——像信我这样。”
梦言一愣,敬元白先有动作,白衣男人随后,两个人竟然在谢府的人还没摆开阵势的时候,从空门缺口闯了出去。
谢府的人还要追,梦言喝止:“别追了!”
接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想起来跪:“参见陛下!”
就这么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梦言正在伤神,身后一阵惊呼。
“言儿!”
言……儿!?
梦言回头,眼前一黑,什么都没看到,整个人就被一个怀抱给裹了进去。很短暂的拥抱,连对方的温度还没有感受到,就松开了。
谢又安紧紧握着梦言的肩膀,上下打量她,嘴里语无伦次地念:“有没有受伤?那个人有没有伤害你?怎么回来的?回来就好!”
这么惊慌失措,谢又安她,真得很关心自己。
梦言抬手抚在谢又安后背上,展现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甜美笑容:“我很好,我一点伤都没有受。那个人是咱们这一拨的,他带我出去看了街市,我还带了礼物给你。”
谢又安突然安静下来,定定地盯着梦言。
梦言打个寒颤,瞬间又觉得不对啊,我是皇帝,你只是我的侍卫,你凭什么用这么危险的目光瞪我?
谢又安呼出一口气,又把梦言报道怀里,贴在她颈边低声道:“我不要什么礼物,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梦言:“……”
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第五十四章
谢又安对自己的称呼从“陛下”到“言儿”,虽然只有两次,但正因为次数少,好像更能暴露深层的内容。
然后她还这样抱着自己,抱着她最敬畏的皇帝,以一种防护且霸占的姿态。
再然后她说了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梦言陷入了深思。
感觉很不妙啊!
谢蒙领赶到,领着家仆哗啦啦跪了一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老夫无能!让陛下在我府中遭劫!老夫无能啊!”
谢又安还和梦言站在一起,她老子一跪,就相当于给她跪了,吓得她忙退了两步,“哐当”一声就跪了下去。
梦言扶额。
我的天,膝盖不是自己的吗?青石砖磕着得有多疼啊!
不过也好,最起码刚刚那股子不太对味的……暧昧的……那什么的……咳咳氛围,瞬间消散。
梦言稳了稳心神,上前托着谢蒙的手臂,要将他扶起。这原本的套路该是,皇帝都亲自来扶你了,你稍微让两下,就听话点,站起来回话了事。偏碰上谢蒙不管什么时候都轴得要命,完全没有客套得意思。
梦言扶他,他不起,拿脑袋“哐哐”砸地板:“老臣对不起先皇啊!”
梦言:“……”
他不起,谢府一干人都不能动。梦言也不好走,几十号人都僵在原地。
这个死脑筋……
谢又安偷偷抬头看梦言,月光下,少女隐忍不耐烦,却又克制着没有发作。心底有个地方空落落的,是紧张担忧的神经放松下来后,所产生的无所适从感。
到底是什么呢……
谢又安余光瞥着那一角衣摆,沾了一点泥土。平素里洁净的靴子也染上了灰,那是在她说的“集市”上沾的吧。
这种心情是……
似乎是,如同往常那样,对她俯首称臣,这已经不能满足内心深处的渴望了。
并不想这样仰望着她,当想到她是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姑娘,想到她像个寻常人那样有喜有怒,会奋不顾身,会狡黠顽皮,就不想如此仰望她。
这是大逆不道的想法,谢又安清楚地知道,却无法抑制心底的冲动。
因此跪是跪得心甘情愿,却不愿低着头,只看那一个衣角。
谢又安抬头,清瘦的身形展现在眼前。她还在长身体,这样看似乎比灵犀宫中救到她的时候高了一些。幼嫩的圆润也褪去了,越发清秀。
谢又安看得出神,突然撞见梦言来看她。
梦言跟她使眼色,目光往谢蒙身上一挑,谢又安明白她的意思,寻思了一下,开口道:“父亲,陛下让你起来呢。”
梦言立刻露出赞许的神情。
干得漂亮,就是这样!快把你爹拉起来!
谢蒙那个轴货:“孽畜!圣上面前!岂有你乱讲的份儿!”
谢又安:“……”
梦言:“……”
妈的我能不能叫人揍他一顿?
梦言实在懒得跟他僵持了,迈开步子,沿印象中的方向朝外院走。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回头,刚好对上谢又安的目光。
眼巴巴……
这是唯一的感受,谢又安像只大金毛一样,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养一只忠犬嘛,也不是很糟糕。
梦言指着白衣男人放在地上的包裹,开口:“谢又安,带上这些东西,随我回宫。”
今上深夜召谢又安入宫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任何两件毫无关系的事情,都能放在一起,人为地建立起一个逻辑关系出来。
比如今上在深夜召谢又安,谢又安又是个女的。今上在做公主时就偏爱女色,即位这么些日子了,终于忍耐不住,开始朝身边的侍臣下手。
再比如今上刚命人填了涵听苑的池子,状似要戒除恶习,再不近女色。没想到,却是倾心于一人。
也有人说,倾心不倾心还说不准呢,你们忘了今上登基之后对西宫的闲公主百般殷勤,后来不知成公主怎么得了今上得欢心,天天讨得赏赐。
更有甚者,说今上身边的小丫头初云也了不得,亏得小丫头单纯没有旁的心思,不然肯定是横行霸道的主。
旁人就说了,这你就不懂了,今上就是喜欢这种毫无心机的。初云若是有点歪心思,今上多精明,还能给她横行霸道的权?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天一亮,声音都消散在宫苑内,再无人敢议论。
祺祥宫中,看似一片祥和,其实——
谢又安一夜没合眼,挂着两个黑眼圈,坐立不安。
梦言用餐时叫她一起吃,初云都坐下吃了,她还手扶膝盖,一副拘谨难堪的样子。梦言好奇,咬着一片蛋花问:“你怎么了?吃啊?”
谢又安:“陛下,我思考了一晚上,我就这么住在祺祥宫中,是否有不妥?”
昨晚眼巴巴看着我求带走的大金毛是谁……翻脸不认账,是我强行带你进宫的吗!?
梦言道:“御前带刀侍卫,你准备怎么当这个差?”
是要十二个时辰守护陛下,但……也没有直接睡在陛下寝殿的吧!?我一整夜辗转反侧根本不敢睡啊!
梦言斜睨她:“赶紧吃,完了去给我查一个人。”
谈到正事,谢又安立刻抛下那些别扭的情感。
梦言道:“昨晚那个男人,姓敬,名元白,你去查清楚他的身份。”
谢又安立刻应了下来。
梦言神清气爽,还是谢又安用起来顺手。
梦言看着谢又安颀长秀丽的背影,忽地想到那声“言儿”,心底热热的。又想到晁千儿自缢时,那一个不合乎伦理纲常的拥抱……
暖意洋洋的。
人都说高处不胜寒,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似乎……也挺好。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在心尖上刻下一道痕迹。
谢又安去了片刻就回来了,拿了敬元白的履历资料来。
梦言惊讶:“这么快?”
谢又安也皱眉:“这是家父提供的。敬元白是江湖人,但他曾经与朝堂有过合作关系,因此家父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江湖人?和朝堂合作?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先皇即位之后,曾言与江湖无赖合作乃是皇室耻辱,命人销毁了这段记录。这份履历是家父口述的。”
梦言翻了翻那个册子,记的都是敬元白和朝廷之间的一些公事,诸如朝廷推他当时的门派为武林首尊,允许他们门派行商贸易。而敬元白要维护江湖之间的秩序,替朝廷剿灭一些山匪。
能统率武林,这个敬元白还真是厉害啊……
梦言问:“后来为什么不合作了?”
谢又安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有一天他在宫内大开杀戒,逃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他的门派也不知所踪,想来也是没落了。这个时候他为什么突然出现?”
梦言跟着摇头:“我觉得,他是来帮我。他很好,不是坏人。”
不过坏还是好,也只是对人。梦言觉得他对自己好,他帮自己,那就是好人。看在别人眼中,那可不一定。
谢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不要太轻信于他人。敬元白和朝廷有仇,此番回来,说不准他要做什么。”
“我明白,你担心他是做戏给我看,等拿下我了再图谋不轨?”
“……是……”
梦言笑起来:“你觉得他功力如何?”
“高。在我和父亲之上。”
“那不就得了,他要做什么歹事,用不着绕这么大弯弯。反正我们也找不到他抓不到他,且等他下次再来。”
梦言宽慰她一番,忽地想起来:“你现在去办另一件事——那个眼底有泪痣的女人,一定要找到她!不能伤她!”
初云在一旁,听着这话,耳朵立马支愣了起来。
谢又安看初云一眼,明白梦言的意思:“我立刻去。”
初云磨蹭着过来,瞪着大眼问:“那个人真是我姐姐吗?”
梦言:“很有可能的。”
初云的脸更皱了:“那……那她。”
梦言想了下,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梦言认真道:“初云,我不是喜爱虐杀的帝王。包括晁千儿,我一点都不想她去死。你姐姐她……只是立场不同,或者说是误会。误会解除了就好了。”
初云立刻保证:“如果再见到她!我一定会劝她来认错的!”
谢又安那里一点音讯都没有,梦言琢磨了好几天,跟谢又安商量:“我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二皇子落败,夏般一定会藏起来,她不一定会看到公告。”
谢又安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赞同道:“相反,她现在一定盯着宫内的动静,公告肯定是看到了的。只是她不一定会信,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梦言崩溃:“那怎么办啊……”
初云等了这么久,怎么能让她失望?
谢又安问:“公告没用,让她直接见到初云本人,她一定就会信了。”
道理我都懂,关键是她藏起来不露面,怎么让她见初云?
梦言琢磨了几天,一日接到关卡来报,说邻国派遣使者来访。
邻国使者?好像,有办法了!
☆、第五十五章
梦言也没跟谁商量,拟召放下去,让人去准备。原还想着谢蒙一定会找过来,说些乱七八糟的阻拦话,或者提各种要求。等到第二日,只有礼部和工部侍郎来商讨细节,都没见谢蒙。
梦言才惊觉,自秋信宫水井一案之后,谢蒙的权威大不如从前了。
这本该是好事儿。但突然之间,一直在身边扶持引导自己的力量消失了,纵然梦言现在已经有了些皇帝的影子,也还是心头略有些慌张。
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符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这些念头卡在梦言心头,转来转去,一直找不到个人来说。
到第二日后半晌,谢又安问道:“陛下担心此番还不能成?”
梦言正在发呆,叹口气道:“成不成另说,就算不成,以后还有别的办法。我就是在琢磨,这事儿是不是不妥?”
谢又安宽慰她:“要说不妥,就是初云的门槛,现在快被人踏平了。”
她说这话带了些调侃的意味,嘴角就不自觉地勾起一点,整个人看起来生动许多。
梦言心尖尖上颤了颤,若无其事地避开眼睛:“叫高驰多给初云派几个人,防着有人趁乱做歹事——初云现在可是,准公主了。”
梦言对外说的是“后宫冷清,念初云乖巧听话,认做义妹,享公主称号”,有心的人分析一下局势,就能看到真相了。
邻国特派遣王子来访,这个时候认一个干妹妹,做什么用?
结果显而易见嘛!
梦言也是存心让他们这么猜,因此听到了不但不罚,还默许下边的人继续往深处猜想。不怕舌头混杂,就怕事情闹不大。
谢又安顿了一下,好奇地问:“陛下,真准备把初云嫁了?”
梦言喝着茶:“就算我愿意,她姐姐能同意吗?”
谢又安还是不太放心:“万一那个夏般不来呢?”
“不会不来。首先册封公主,这是举国庆典,由不得夏般她还要躲,无论如何都能瞧见的。更何况她以为我害了初云性命,恨我恨得牙痒痒,能不来凑个热闹?”
谢又安皱眉:“又是以身犯险,这……”
“但册封大典还不同于先前那次。这次只要有个名号,够吸引人就可以了,我不用必须出现啊。”
谢又安略微思索,也就明白了。
梦言叹口气:“别的不奢求,这次册封大典,她能认出她妹妹就好了。”
谢又安顺口接一句:“要是认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