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2005年10月7日 下午15:30
我没想过会再遇到麓祁。看着秋天温暖的阳光平静的打在他的身上,我的心一点点的被冰凉湮没。抓紧了衣领,瑟缩地看着他走向我。
好久不见!他笑得如同三年前一样的温和干净,只是岁月见长,他的眼神越发的沉寂,不见波澜。
我傻傻的点头。心里面不停涌出的只有两个字,半张着口,艰涩的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音调拼凑出一个名字:
烟花。
他平静眼神一下子盈满滔滔流动的光彩,转瞬即逝。随后他僵硬的低下头,慢吞吞地说,她还好吗?
轻轻的问候,有一瞬间我恍如回到从前。记忆的伤痛闸门瞬间倾泄开,泪水喷薄而出,模糊了我的世界,汹涌的将我淹没在被刻意遗忘的回忆中。
二、2001年9月25日 凌晨
我无法相信在我倍受惊吓之后,欧阳居然没有一点同情心的放声骇笑。气鼓鼓的给他递过毛巾,愤恨地盯着眼前这个让我出尽了丑的昏迷的女子。
说出去都没人信!欧阳边笑,边给那个女子,温柔的擦着脏兮兮的手。
我无奈的叹息,是啊。然后,没好气得看着那个熟睡的女子。忆及刚才长泪纵横的狼狈。
深夜回家,在楼宇与楼宇之间,偶尔可以寻到月光些许的光芒,给我一点点勇气。低着头,屏着气息,突然在下一个月光下,影子变成了两个!
我惊恐不安的加快步伐却没想后面的人以同样的速度的追了上来。
心突的就提到了嗓子眼,我忍住拔足狂奔的冲动,努力的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只是个和自己同路的人!可是脚步不听使唤越来越快。我感到后面的人的脚步也越来越快。腿开始发软,我有一瞬间就想哭了起来,象是小的时候被欺负了后赖在地上哭闹,就可以被安全的抱入母亲的怀中,轻声的哄着我给我一个个湿湿的吻就可以安定下我心来。
身后的喘息越来越重。我终于再也没有办法假装冷静,一声哭喊后,我开始狂奔了起来。而自己的梦魇也终于印证:那个人果然是追着我的!
想到这里,腿一下子就软了。我跪坐在地上。
那个瞬间,我连救命两个字都发软的说不出来,泪流满面,双臂紧紧的抱着头,不断的颤抖,这一秒钟,我宁愿就这样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最好,最好。
竖起的汗毛敏感得触碰到异于常温得热浪,以及一股浓重的酒气。我开始在心里哀号。这次是真的完了。
一只手,突然的就抓住了我的手。脸凑向了我的耳朵。用沙哑的嗓音问我:
现在几点了?
啊?我是不是没有听清楚?心一松。却始终不敢抬头,我胆怯的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妄想。竖起耳朵,听这酒气与喘息后的再一次不耐烦的询问:几点了?!
沙哑的,粗重的,却不失女性柔软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一半。可是心依然突突的乱跳。小心翼翼的从双臂间看对面的人,惨白的面孔,凌乱的长发,紫色的金属镜框,不断喘息的半张得嘴,拼凑出来分明是一个女子。一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女子。
我正要开骂,却没想到,她直愣愣的就跌入了我的怀中,昏了过去。
我无措的给欧阳打电话,再看到他出现并从我手上接过那个女子的一刻,我突然感到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和我的幸福。
三、2002年5月
平平静静的度过了2001年。
我在与不同的人接吻后发现,没有一个人可以持续三十秒。懊恼的推开每一个试图靠近我的人,瞪着站在楼道看完全场的两个人——
默默和烟花的偷笑。
默默是烟花的酒友,喝酒长大的朋友。
而烟花,没什么悬念的女子,玩世不恭的,没心没肺的。而用欧阳的话来说,她是纯真而市侩的。当然,我忘了说,她就是那个在半夜差点吓死我的人!
上刑法课,是烟花他们的WTO老师代课。他好高,是烟花喜欢的标准加十公分,当然他不叫好高,却叫郝潇!我喜欢他来上课的第一句话,他说,他可能不是个好老师,可是,人见到他,都该叫一声郝老师!我昏倒,然后兴趣盎然的上课,最后发现,他最喜欢举的例子是强奸!
我就一个惋惜,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怎么就喜欢强奸呢?!心思恍惚得听他讲课,漂移到楼上的教室,心中在想那个人,他在干吗?上什么课?是不是又在睡觉?想着,就不觉笑了,笑的甜蜜而不为人知。只是一个人的幸福,所以不需要有人来分担。
四、2002年6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便失了出去玩的心情。而没课的时候总是很无聊,我和烟花坐在食堂上面的露天平台。她平静的微笑,是我所没有见过的笑,迷离的绽放的花朵,脆弱的在茫茫大雾中摇摆不定。心“突”的一下就疼了起来,发现烟花的笑里少了轻蔑的伪尊重,而是带着看透却无能为力的怜悯。
胆战心惊的望着她,心中揣测,那个笑是怜悯她自己还是为我?怀疑像是一只活蹦乱跳得兔子在我心口跳来跳去,却心甘情愿的留在那里,因为只有在这个平台才能看到我喜欢的人。而也只有烟花肯陪着我站在这里。当然,前提是好烟一包!心疼的自己的牙龈都咬出了血。暗骂烟花太过物质。却也忍不住关心她:心脏不好,就别抽太多!
看着她敷衍的摆摆手。也就不再多说。
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聊天,突然看到满是迷雾苍茫的天地间多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慢慢的、慢慢的走了过来。
满心欢喜地看着他——欧阳走过下面的篮球场,看着他走过湿漉漉的水泥场地,我心里只有偷偷的满满的爱恋。咬着唇,听到烟花嗤笑一声,还未明了发生了什么。只见一道红色的闪光,划过灰蒙蒙的天,我低喘着,看到烟头落在了他的脚边。
惟恐他以为是我抽烟!目光可怜的转向烟花,我不知道这样他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烟花笑的灿烂,挥了挥手中的烟,要不要?仅仅这个动作,我松了口气。望向他,看着他浅笑着摇头,然后消失在蒙蒙的雨中。
烟花继续抽根烟出来,瞪着我问:“要不要我给你们算算缘分?”
我红着脸,犹豫挣扎,然后羞涩的点头,看着她打开了我的手,用无可救药的语气说,“你爱上了他,可是他不懂得你的爱。……可怜的宝贝!”说话间,她邪气地笑了起来,看我手足无措的试图辩解,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气恼的抽回手,转头向楼梯走去。烟花用一种悲凉的口气对我说:“宝贝,你的掌纹告诉我说,你……会给他一个孩子!”
我笑了起来,“烟花,默默说的一点都没错!你果然是个神棍!”
烟花不再微笑,在擦过我身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脸。冰凉的,脸上有她指尖残留的烟的气息,我用力的呼吸,努力记住她留给我的苦涩。
遇到他,然后微笑,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才会那么喜欢,那么的喜欢。望着他的背影,也是满心欢喜。然后看着身旁用爱怜的眼神嘘寒问暖的人,翻个白眼。装作没有看见。
五、2002年6月6日
执著孤独的走在楼道,最后停在欧阳的教室门口,我告诉自己,如果他从里面出来,我就吻他!痴痴的笑着,我看到他们教室的灯是灭的,他又怎么会在呢?摇着头,我刚走两步——
“小肚皮,你怎么在这里?”
惊慌的回头,眼睁睁得看他居然拉开门走了出来,心扑扑的乱跳,情不自禁的走上两步,才发现他身上有我所熟悉的味道,低喊,“你喝了酒。”
他点头,一句不语,只是怔怔的看着我,不带丝毫掩饰的,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屏息,勇敢的抬头,“你,你看什么?”
“我,我不知道。”
看着他的脸,我鼓起勇气垫起了脚,在要吻上他的一瞬。我犹豫了,又缩回了脚,还是不合适啊!“以后别喝了,对身体不好!”颔首,我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一道大力,将我拉入了他的怀中。掉入了一片漆黑的教室。
汹汹的酒气将我淹没,汹汹的,我醉在了他的怀中。在他们的教室,他的修长的手指插入我的发丝间,揪痛了我的头皮,揪痛了我的心。眼泪在眼眶里不断的缠绕,由着他将吻落在我的脖子,我的脸,我的唇,我的心里……
我突然之间感到了庆幸,还好今天我洗了头发!要不他的手指穿在我的发中不止会纠痛了我,还会让他沾上一手的油腻。
迷糊的沉沦,听到他在呢喃,烟花,烟花。
我的心在下沉,不停的下沉,直到自己也找不到了它的存在,听不到了它的声音,我试图挣扎,象征性的挣扎。最后,象一叶扁舟,在江湖中无助的飘摇,低低的喘息,象是要溺死的鸟儿一样,只能脆弱的随他将我扑在课桌上,将我剥落,通红的躺在那里由着他将我一片片的撕碎。我告诉自己,我有反抗,只是我没有他力气大。不断地为自己开脱,仿佛这样才能减轻我身体和心里的痛苦。
他果然爱的是烟花!我悲哀的承认,一切都有征兆,是我自己因为不想相信,所以一直欺骗自己。
他固执的陪着我们喝酒,却滴酒不沾。他随身带着烟花的药,按时提醒她吃药。坚决的不让她跑500米以上……
隐忍的承受,我想起了刑法老师的话:强奸,是什么?笔套一直晃动,笔能插进去吗?所以说,强奸根本就是你请我愿!
现在想来,是了,是了。闭上眼,由着他叫烟花。叫着不是我的名字!
回到宿舍,我该庆幸,庆幸她们都睡了。爬上自己的床,我无法让自己的双腿停止颤动,只有静静的睡下,疲倦的想起了刚才得人,刚才的事,将欲望细细的牙齿间咀嚼,细细的回味他温柔的手指拭去我的眼泪,那一刻,我骗自己说,他是爱我的,至少他爱上了我的眼泪。
六、2002年7月
只是一个月了,我突然发现该来的没有来,我害怕了。拉着默默和烟花跑到医院,最后的结果如我所料。
默默执着,是谁!凌厉的双眼,如同一根冰锥一样硬生生的插入了我的心头,疼痛却不敢拔去,只能逃避的低下头。似乎这样疼痛能够减轻。
气氛凝固,憋得我大气都不敢出,手足无措的站着,恍惚对面站的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严厉的父亲!
最后,还是刚取钱回来的烟花打破了僵局,行了,肚皮也不想这样的,哪想一次就中奖。说完从口袋里一张张的给我数出两块钱来,去,看你运气这么好,门口有卖福彩的去买一张来。抬头看她,抓着那把花花绿绿的零钱,我嘴角开始抽搐,这么多零钱,老板会要吗?!
烟花挥挥手,有什么啊,零钱不是钱啊?然后打发我走。
看懂了她的意思,明白她是不想让我那么为难。感激的点头,我转身走到洗手间。站在一个通风的窗口,我拨通他的电话。
听着他懒洋洋的声音,我用轻松的口气说,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
我听出他的紧张心情。傻傻的笑两声,“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说罢,我挂了电话。抹干了眼泪,走了出去。
阳光明晃晃的射入我的眼睛。
然后,在面无表情的医生面前,我明白了,广告上什么只需80元都是骗人的!
看着烟花一手摸着心脏对庞大的费用而暴躁时,我无措。眼睁睁的看着她愤怒的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然后冲着医生大吼:
“我们是学生,能不能打个半价?!”
我顿时骇笑出声。笑的默默和烟花一头雾水,笑的自己眼泪花花。烟花,你叫我怎么恨你?怎么恨你?!
医生也暴躁了,他忿忿的说,“要半价去火车站!!”
我拉着她告诫她,别激动,心脏,心脏!!默默无言,然后自己掏出了钱,帮我支付了大半的费用。
手术结束,我象一具破碎的娃娃。在默默的搀扶下走出医院。我告诉她,对不起,我会尽快还钱。
她冷冷的看着我,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烟花什么都说了!”
我恍悟,原来烟花什么都知道……
站在车站,看着粉色长裙的淑女不耐烦地抽烟。还有一手扶着头不停的敲似乎是很痛的样子。我惶惶,瞪大眼不敢相信,烟花敢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嚣张!
一直以来她都不曾让外人看到她会抽烟这个事情,可是如今,她颤抖着手点烟。在看到我的时候,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我,狠狠的吸了口烟,然后将它扔在地上。低下头,我突然发现烟花完美的面具下绽露出令我恐惧的不安。她和默默一人一边将我搀扶着坐车到她家。
我躺在她的床上,柔软,有懒洋洋的味道。
唯一的不足就是烟花的床是倾斜,像是她的人,没有安全感。我睡得不安稳,可是烟花却说,只要躺在这张床上,她才有安全感。我在想,负负得正,没有安全感的床和没有安全感的人能够组合成一个具有安全感的……世界。
烟花摸着我的头,然后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温柔的令我鼻头一酸。
在我以为她会说出什么令人安慰的话,却没想到她轻轻地在我耳边问:
肚皮啊,你没买彩票吧?
我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本能的点了点头。没买,怎么了?
嘿嘿,我就知道。说完她把手里所应当的伸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她的手,再看看她,恍然大悟,不信的低吼:不是吧?!你是人不是?两块钱你都不放过?
她呵呵一笑,理直气壮地说,两块钱不是钱啊?能来回坐两趟车呢!
我的心碎成了一片片。愤恨的掏出了那把零钱,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葛朗台笑眯眯的数着钱出去了。
我突然就想起了,曾经在欧阳家看《导盲犬小Q》时,烟花在看到小Q的白血病的时候哭的说,她们家狗的了关节炎,也好可怜呢。欧阳一边给她递纸,一边轻声的安慰她,没什么啊,找兽医看看就会好的!说完这句话,烟花顶着红红的鼻头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要花钱的!
想着,就笑了,欧阳说得对,她是纯真的市侩。一个狡猾而依然保留着天真的孩子。
至于欧阳,我闭上眼,不再想他。闭上眼渐渐适应了她的床,沉沉的睡去了。在五色的云彩中回到了童年,和幼儿园的朋友坐在长条椅上,一边心满意足的舔着手上的冰棍,一边无忧无虑的踢着腿,那就是全部的幸福,浅薄而美好。
而登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了烟花将饭菜端在了我的面前,微笑的,恍若梦呵,仿佛我只是睡了一觉,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吃着饭,终于相信了默默的话,烟花是个骗子!
她会做饭,懂得养活自己,可是,她却懒得不愿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永远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等待着胸腔里胀满饱饱的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来拯救她,鼓鼓的胸口让她依靠,然后在充满爱意中,眼睁睁的看着她邪恶的用五彩缤纷且锐利的指甲戳破他们的胸口,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颜面瞬间如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啪”的一声响后碎成片片。然后消失的无踪,宠溺化作凌厉的怨气,尖呼着咬牙切齿的咒骂她是个恶魔。十指停顿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去卡死这个看似无辜的女子。最后只能捂着胸口盯着她以优胜者的姿态,高贵的离场。
仿佛,那是一场华丽的舞台剧。曲终人散。
而我,漫步于繁华俗世,绝望的浪荡的。想来想去,走来走去,不知耻的在楼梯间徘徊。想着,那一夜的旖旎。颓靡的站在那里,然后听到一声呜咽轻轻弥漫在了整个楼梯间,不屑的冷笑,是谁能有这样的真性情用情的哭泣?接着听到的声音,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欧阳的叹息,是欧阳的低喊:“你为什么总要逼我?”他的声音中有伤痛,有我无法漠视的心疼。仰首期盼,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放弃的垂首,我明白偷听不是件好事情,可是我却无法不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纵然他那样的伤害了我。